沛沛全篇按照朱熹章句集注共分为三十八章。孟子陈述了“春秋无义战”、“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观点。

第一节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孟子说:“有利的时机和气候不如有利的地势,有利的地势不如人齐心协力。譬如有座内城方圆三里、外城方圆七里的城邑,四面围攻都不能够攻破。既然四面围攻,总有遇到好时机或好天气的时候,但还是攻不破,这说明有利的时机和气候不如有利的地势。另一种情况是,城墙不是不高,护城河不是不深,守城的武器装备不是不锐利坚固,粮草也不是不充足,但是军民们还是弃城而逃了,这就说明有利的地势不如人的齐心协力。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所以说:老百姓不是靠封锁边境线就可以限制住的,国家不是靠险要的山河就可以保住,扬威天下也不是靠锐利地武器装备做到的。拥有道义的人会得到很多援助,失去道义的人得到的援助就很少。援助的人少到极点,连亲人也会叛离;援助的人多到极点时,天下人都会顺从他。以全天下人都顺从的力量去攻打连亲人都会叛离的人,必然是不战则已,战无不胜的了。”

第二节

  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
  孟子准备去朝见齐王,却碰上齐王派人来传话说:“我本应该来看您,但是感冒了,不能吹风。明早我将上朝处理政务,不知您能否来朝廷上,让我见到您?”

  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
  孟子回答说:“不幸得很,我也生病了,不能去朝堂。”

  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
  第二天,孟子要到东郭大夫家里去吊丧。公孙丑说:“昨天您托病谢绝了齐王的召见,今天却又去东郭大夫家里吊丧,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
  孟子说:“昨天生病,今天病好了,为什么不可以去吊丧呢?”

  王使人问疾,医来。
  齐王派人来问候孟子的病情,并且带来了大夫。

  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
  孟仲子应付说:“昨天大王召见的时候,他正生着病,不能去朝堂。今天病稍微好一点了,已经上朝廷去了,但我不知道他能否到达朝中。”

  使数人要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
  孟仲子又立即派人到路上去拦孟子,转告孟子说:“请您无论如何不要回家,赶快去朝堂吧!”

  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
  孟子不得已只能到景丑的家里去借住一宿。

  景子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
  景丑说:“在家庭里有父子,在家庭外有君臣,这是人与人出问最重要的伦理关系。父子之间以慈恩为主,君臣之间以恭敬为主。我只看见齐王尊敬您,却没看见您尊敬齐王。”

  曰:“恶!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
  孟子说:“哎!这是什么话!齐国人没有一个拿仁义之道去跟齐王谈论的,难道真认为仁义不好吗?不是。他们心里想的是:‘他哪里配得上谈论仁义呢?’这才是他们对齐王最大的不恭敬。至于我,不是尧舜之道就不敢拿来向齐王陈述。所以,齐国人中没有谁比我更对齐王恭敬了。”

  景子曰:“否,非此之谓也。礼曰:‘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固将朝也,闻王命而遂不果,宜与夫礼若不相似然。”
  景丑说:“不,我不是说的这个方面。《礼》书中说:‘父亲召唤,不等到应‘诺’,‘唯’一声就起身;君王召唤,不等到车马备好就起身。’可您呢,本来就准备朝见齐王,听到齐王的召见却反而不去了,这似乎与礼不和吧。”

  曰:“岂谓是与?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今天下地醜德齐,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
  孟子说:“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曾子说过:‘晋国和楚国的财富,是我们无法比的。不过,他有他的财富,我有我的仁;他有他的爵位,我有我的义。我有什么不如他的呢?’曾子说这些话难道没有道理吗?应该是有道理的罢。天下有三样最尊贵的东西:一样是爵位,一样是年龄,一样是德行。在朝廷上最尊贵的是爵位;在乡里最尊贵的是年龄;至于辅助君王治理百姓,最尊贵的是德行.他怎么能够凭爵位就来怠慢我的年龄和德行呢?所以,大有作为的君主一定有他不能召唤的大臣,如果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出谋划策,就亲自去拜访他们。这就叫尊重德行喜爱仁道,不这样,就不能够做到大有作为。因此,商汤对于伊尹,先向伊尹学习,然后才以他为臣,于是不费大力气就统一了天下;桓公对于管仲,也是先向他学习,然后才以他为臣,于是不费大力气就称霸于诸侯。现在,天下各国的土地都差不多,君主的德行也都不相上下,相互之间谁也不能高出一筹,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君王们只喜欢用听他们的话的人为臣,而不喜欢用能够教导他们的人为臣。商汤对于伊尹,桓公对于管仲就不敢召唤。管仲尚且不可以被召唤,更何况不屑做管仲的人呢?”

第三节

  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馈七十镒而受;于薛,馈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
  陈臻问道:“以前在齐国的时候,齐王送给您上等金一百镒您不接受;后来在宋国,宋君赠给您七十镒金,您却接受了;在薛地,薛君赠给您五十镒金,您也接受了。如果以前的不接受是对的,那后来的接受便是错误的;如果后来的接受是正确的,那以前的不接受便是错误的。老师在两种做法中,总有一个是错的。”

  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赆,辞曰:‘馈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馈之,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馈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
  孟子说:“都是对的。当在宋国的时候,我准备远行,对远行的人理应送些盘缠。所以宋君说:‘送上一些盘缠。’我怎么不接受呢?当在薛地的时候,我听说路上有危险,需要戒备。薛君说:‘听说您需要戒备,所以送上一点买兵器的钱。’我怎么能不接受呢?至于在齐国,就没有说明什么用途,不说明用途却要送钱给我,这是想收买我。哪里有君子可以拿钱收买的呢?”

第四节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曰:“不待三。”
  孟子到了齐国的平陆县,对那里的地方官孔距心说:“如果你的守卫战士在一天内三次擅离职守,你会开除他们吗?”长官说:“不必等三次才开除他。”

  “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
  孟子说:“可是你失职的地方也很多,灾荒歉收的年份,你治下的百姓们,老弱病残的辗转于沟壑而死亡,年轻力壮的则散走四方,有好几千人啊。”长官说:“这不是我孔距心的能力能处理好的事情啊。”

  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曰:“此则距心之罪也。”
  孟子说:“现在假如有个人接受了替别人放牧牛羊的事,那一定要设法找到牧场和喂养牲畜的草料,要是找不到牧场和草料,那么是把牛羊还给主人呢?还是站在一旁眼看着牛羊饿死呢?”长官说:“这是我孔距心的罪过了。”

  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之。”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
  过了些日子,孟子见到齐王,就对齐王说:“大王的地方长官,我结识了五个,其中能认识自己失职罪过的,只有孔距心一人。”于是就为齐王讲述了经过。齐王说:“这也是我的失职罪过啊。”

第五节

  孟子谓蚳鼃曰:“子之辞灵丘而请士师,似也,为其可以言也。今既数月矣,未可以言与?”蚔鼁谏于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齐人曰:“所以为蚔鼁,则善矣;所以自为,则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
  孟于对蚔鼃说:“你辞掉灵丘的官职,请求去做治狱官,这事似乎有道理,因为这样就可以向齐王进言。可是现在你已经做了好几个月的法官了,还不可以向齐王进言吗?”蚔鼃向齐王进谏,齐王却不听。蚔鼃便辞职离去了。齐国人说:“孟子为蚔鼃的考虑倒是有道理,可为自己打算的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公都子把这些话都告诉了孟子。

  曰:“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
  孟子说:“我听说过:有官职的人,如果无法尽其职责就应该辞官不干;有进言责任的人,如果进了言上边不采纳,就可以辞职不干。至于我,既无官职,又无进言的责任,那我的进退去留,岂不是非常宽松而有自由的回旋余地吗?”

第六节

  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王使盖大夫王驩为辅行。王驩朝暮见,反齐滕之路,未尝与之言行事也。
  孟子在齐国担任国卿,奉命出使滕国去吊丧,齐王派盖地的长官王驩做孟子的副使。王驩早晚同孟子相见,但在往返于齐滕的路上,孟子却从未和他讨论过公事。

  公孙丑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
  公孙丑说:“作为齐国国卿的职位不算小了,从齐国到滕国的路程也不算近了,但往返途中您未曾与他谈过公事,这是什么缘故呢?”

  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孟子说:“他既然已经独断专行,我还说什么呢?”

第七节

  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嬴。充虞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今愿窃有请也,木若以美然。”
  孟子从齐国到鲁国安葬母亲后返回齐国,住在嬴县。他的学生充虞请教说:“前些日子承蒙老师您不嫌弃我,让我督办棺木。当时大家都很忙碌,我不敢来请教。现在我想把心里的疑问提出来请教老师:棺木似乎太华丽了些吧!”

  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于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之,吾何为独不然?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乎?吾闻之也,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
  孟子回答说:“上古对于棺律用木的尺寸没有规定;中古时规定棺木厚七寸,椁木以与棺木的厚度相称为准。从天子到老百姓,讲究棺木的质量并非仅仅是为了美观,而是要这样然后算尽了人子的孝心。受礼法限制不能用上等木料做棺椁,当然不能够称心;没有钱不能用上等木料做棺椁,也不能够称心。既为礼制所允许,又有财力,古人都会这么做,我怎么就不可以呢?况且,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去世的人遗体不接触泥土,难道孝子之心就不可以有这样一点满足吗?我听说过:君子不因为天下大事而俭省应该用在父母身上的钱财。”

第八节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
  沈同以个人的身份问孟子:“可以攻打燕国吗?”

  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
  孟子说:“可以!燕王子哙不应该把燕国轻率地交给别人,相国子之也不应该从子哙手中接受燕国。比方说,有一个人,你很喜欢他,不向国君报告,便把自己的俸禄和官爵都私自让给他;而那个人呢,也没有得到国君的任命就从你手上接受了俸禄官位,这样可以吗?子哙、子之私下互相授受的事和这个例子有什么不同吗?”齐国去讨伐燕国。有人问:“听说你劝说齐国去攻伐燕国,有这回事吗?”

  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将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
  孟子说:“没有!沈同私下问我:‘燕国可以攻伐吗?’我回答说:‘可以!’他们就这样去攻伐它了。如果他是问:‘谁可以攻伐燕国?’我就会回答说:‘只有上得天意的王者才可以去讨伐它,才可以攻伐燕国。’比如现在有一个杀了人的人,有人问道:‘这个犯人可以杀吗?’我将回答说:‘可以!’如果他是问:‘谁可以杀他呢?’我将回答说:‘只有治狱官才有权杀他。’今以一个和燕国同样黑暗无道的齐国去攻打燕国,我怎么会劝说他们呢?”

第九节

  燕人畔。王曰:“吾甚惭于孟子。”
  燕国人背叛齐国。齐王说:“我很是愧对孟子。”

  陈贾曰:“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恶!是何言也?”
  陈贾说:“大王不要忧虑。您觉得您和周公相比,谁更爱民,谁更有智慧?”齐王说:“唉呀,你这是什么话?”

  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
  陈贾说:“周公使派他的哥哥管叔去监管殷商的遗国,管叔却带领殷族人起来反叛;如果周公管叔会这样做还要派他去,就是不爱民;如果不知道而这样做,就是没有智慧。爱民和智慧,周公都没有完全做到,何况大王您呢?请让我去见孟子并向他解释。”于是陈贾去见了孟子,见面后陈贾问:“周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曰:“古圣人也。”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曰:“然。”
  孟子说:“是古代的圣贤。”陈贾说:“他派管叔监管殷族人,但管叔却带领殷族人叛乱,有这件事情吗?”孟子说:“有的。”

  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
  陈贾说:“周公是知道管叔将要叛乱而还要派他去吗?”孟子说:“他不知道。”

  “然则圣人且有过与?”
  陈贾说:“那么圣贤之人也会犯错误?”

  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孟子说:“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周公的过错,不是合乎情理吗?况且古时候的君子,有错就会改正;如今的君子,明知有错还将错就错。古时候的君子,他的过错,就像日食月食一样,百姓都看得见,等到他改正过错时,百姓就会很敬仰。如今的君子,何止是让过错顺其自然发展,而且还会编一套言辞来为自己辩解。”

第十节

  孟子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孟子辞去齐国的官职准备返回故乡。齐王专门去看孟子,说:‘从前希望见到您都不可能,后来终于有机会与您同朝共事,我感到很高兴;现在您又将抛下我离开,不知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够相见?”孟子回答说:“我只是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罢了,其实这本是我很希望的。”

  他日,王谓时子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盍为我言之?”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
  过了几天,齐王对臣下时子说:‘我想在都城中拨一所房子给孟子,用万钟粟米来供养他的弟子们,使我们的官吏和人民都有所效法。您何不替我向孟子说说呢?”时子便托陈子把这话转告给孟子。陈子也就把时子的话告诉了孟子。

  孟子曰:“然。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季孙曰:‘异哉子叔疑!使己为政,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人亦孰不欲富贵?而独于富贵之中,有私龙断焉。’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孟子说:“嗯,那位时子又哪里知道这种事情做不得呢?如果我是贪图财富的人,辞去十万钟俸禄的官不做却去接受一万钟的赏赐,这是想要发财吗?季孙曾经说过:‘子叔疑真奇怪!自己要做官,别人不重用,也就算了嘛,却又让自己的子弟去做卿大夫。谁不想做官发财呢?可他却想在这做官发财中搞垄断。’这正如古代的市场交易,本来不过是以有换无,有关的部门进行管理。但却有那么一个卑鄙的汉子,一定要找一个独立的高地登上去,左边望望,右边望望,恨不得把全市场的赚头都由他一人捞去。别人都觉得这人卑鄙,因此向他征税。向商人征税,就是从这个卑鄙低贱的男人开始的。”

第十一节

  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
  孟子离开齐国,在昼邑歇宿。有个想替齐王挽留孟子的人来看孟子,严肃地端坐着与孟子谈话,孟子不理会他,就靠着几案打盹。那人很不高兴地说:“学生先一天斋戒沭浴后才敢跟您说话,先生却睡卧而不听,今后再也不敢请求见您了。”

  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孟子说:“坐下!我明白地告诉你,从前鲁缪公如果没有人留在子思身边,就不能够使子思安心。泄柳、申详要是没有人在鲁缪公身边侍候,就不能使自己安身。请你为年长的人考虑,远远是比不上子思的,是你拒绝长者呢?还是长者拒绝你?”

第十二节

  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则是不明也;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也。千里而见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后出昼,是何濡滞也?士则兹不悦。”高子以告。
  孟子离开齐国,有个叫尹士的人就对别人说:“不能识别齐王成不了商汤、周武那样的圣君,那是他没有眼力;如果能识齐王不行,但是还要来,那就是他贪图荣华富贵。不远千里来见齐王,得不到赏识又走了,却在昼地住宿了三天才走,是何等的想长期滞留在齐国,我最不高兴的就是这种人。”高子把这个话告诉了孟子。

  曰:“夫尹士恶知予哉?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虽然,岂舍王哉?王由足用为善。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于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
  孟子说:“那个尹士哪里了解我呢?不远千里来见齐王,是我的愿望!不得赏识而离开,难道是我希望的吗?我是迫不得已啊!我住了三天才离开昼地,在我心里仍觉得快了,就是希望齐王能改变态度。齐王如果改变,那就一定会过来找我。而我离开昼地,齐王没有来追我,我这才产生了想要回乡的念头。我虽然这样做,难道愿意舍弃齐王吗?这是齐王遵照足用为善的原则,齐王如果用我,我何止是齐国百姓能得到安居乐业,天下的百姓都能得到安居乐业。就是希望齐王能改变,我才每天盼望着。我难道像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小人吗?向国君进谏言而不被接受,就发怒,怨恨失意的神色露在脸上,一旦离开就竭尽全力走上一天才住宿吗?”

  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
  尹士听说孟子这番话后,说:“我才是一个小人呀!”

第十三节

  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孟子离开齐国,充虞在路上问道:“老师好像有点不愉快的样子。可是以前我曾听老师您讲过:‘真正的君子是不抱怨上天,不责怪别人的。”’

  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孟子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从历史上来看,每五百年就会有一位圣贤君主兴起,其中必定还有以才德闻名于时的人出现。从周武王以来,到现在已经七百多年了。从年数来看,已经超过了五百年;从时势来考察,也该有圣贤出现了。大概上天还不想使天下太平了吧,如果想使天下太平,在当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呢?我为什么不愉快呢?”

第十四节

  孟子去齐,居休。公孙丑问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
  孟子离开齐国,住在休地。公孙丑问他:“做官而不接受俸禄,这是古时候的规范吗?”

  曰:“非也。于崇,吾得见王。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继而有师命,不可以请。久于齐,非我志也。”
  孟子说:“不是,在崇地的时候我见到齐王,退下来我就有离开的念头,我不想改变这种念头,所以就不接受俸禄。后来齐国发生了战争,不能够申请离开。长期留在齐国,并不是我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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