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西汉辞赋家,字曼倩,平原厌次(今山东省德州市陵县)人。武帝时,入长安,上书自荐言:“臣朔年二十二,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待诏金马门。后为常侍郎、太中大夫。博学多才,对当时的政治局势有自己的观点,“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但因性格诙谐,滑稽多智,常在武帝面前谈笑,被汉武帝视为俳优之人,不得重用。于是著《答客难》、《非有先生论》,其中赋体散文《答客难》是其代表作,开了赋体文学的新领域。杨雄的《解嘲》和班固有《答客戏》,都是由《答客难》的形式发展来的。《汉书·艺文志》著录“《东方朔》二十篇”。东方朔亦著有《神异经》。《史记》载,东方朔将死之际,以《诗经》“营营青蝇,止于蕃。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之句上谏,希望汉武帝能远离小人,阻退谗言。之后不久东方朔去世,后人评价其行为正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写照。
《楚辞 · 七谏 · 其一 · 初放》
沛沛平生于国兮,长于原壄。
沛沛言语讷譅兮,又无彊辅。
沛沛浅智褊能兮,闻见又寡。
沛沛数言便事兮,见怨门下。
沛沛王不察其长利兮,卒见弃乎原壄。
沛沛伏念思过兮,无可改者。
沛沛群众成朋兮,上浸以惑。
沛沛巧佞在前兮,贤者灭息。
沛沛尧舜圣已没兮,孰为忠直?
沛沛高山崔巍兮,水流汤汤。
沛沛死日将至兮,与麋鹿如坈。
沛沛块兮鞠,当道宿。
沛沛举世皆然兮,余将谁告?
沛沛斥逐鸿鹄兮,近习鸱枭。
沛沛斩伐橘柚兮,列树苦桃。
沛沛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
沛沛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来风。
沛沛孰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异心。
沛沛往者不可及兮,来者不可待。
沛沛悠悠苍天兮,莫我振理。
沛沛窃怨君之不寤兮,吾独死而后已。
沛沛我屈原生长在楚国国都,如今却遭流放原野居住。
沛沛性迟钝言语少拙嘴笨腮,又没有强势力在旁辅助。
沛沛我才智疏浅能力又薄弱,孤陋寡闻又见识无多。
沛沛只为利国利君多次进言,谁料想惹怒小人招来灾祸。
沛沛君王不察我进言是为国,终将我放逐到僻壤荒野。
沛沛心里暗思自己有无过失,实无一丝差错可改过。
沛沛群小拉帮结伙成朋党,君王渐被欺蒙受迷惑。
沛沛谗佞小人花言巧语在君前,忠良缄口不言声默默。
沛沛尧舜圣君已逝不及见,忠正良臣为谁尽忠尽节?
沛沛高山巍巍峨峨耸立,江水浩荡永流不止。
沛沛叹自己年老死日将至,在荒野与禽兽相伴为侣。
沛沛孤独潦倒居无定所,举世皆混浊是非已颠倒,心中的冤情向谁诉?
沛沛大雁天鹅全遭斥退,却把恶鸟鸱鸮当宠物。
沛沛橘柚佳树被砍伐,却一排排栽植苦桃恶木。
沛沛可叹那婆娑修美的翠竹,却只能孤零零江边独处。
沛沛上面有繁茂的枝叶防露,下面有清凉的微风驱酷暑。
沛沛谁知道我与君王道不合,就像那实心的柏木、空心的竹。
沛沛从前的贤君无法追及,未来的英主难目睹。
沛沛悠悠的苍天啊高高在上,你为何不解除我的冤屈。
沛沛我怨恨君王你终不觉悟,我只有弃身荒野明心曲。
沛沛《七谏》录自王逸《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朔之所作。王逸以为“东方朔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沛沛《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沛沛《七谏·初放》是西汉辞赋家东方朔所写创作的一首辞赋。这首诗表现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忠贞遭弃,无辜被流放的痛苦心情。抨击楚王昏庸,群小营私,斥逐鸿鹄,近习鸱枭的黑暗政治,表现诗人独立、坚定的节操,宁可独抱忠信而死,也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节操。
沛沛《初放》是《七谏》的首篇,写屈原初被放逐时对楚国黑暗政治的抨击,表现屈原宁可孤独而死也绝不改变自己人格情操的高洁精神。诗歌可分为三段。
沛沛首段从头至“伏念思过兮,无可改者”。该段用赋的手法,简述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的身世遭遇以及无可改悔的坚定立身态度。诗歌头两句写出一种似乎矛盾的现象:出生在国都,却生活在山野。这。本是屈原遭遇的总述,这两句置于全诗之首,暗中提出了一个问题,让人去思索其究竟。以下便是作者对此问题的简单回答:原来是自己天资驽钝,拙于辞令,加之势单力薄,遂以直谏不被君王理解而遭放逐。“言语讷涩”几句,王逸《楚辞章句》认为“是其谦也”。确实,当年的屈原是“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的(《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写该诗的作者也“博闻辩智”(《汉书·东方朔传》),才思敏捷,都绝非“言语讷涩…“浅智褊能”之辈。因此,这与其说是自谦,不如说是一种愤激的反语。“言语讷谣”是说自己没有巧言佞舌,“浅智褊能”是说自己不善逢迎钻营,所以屡次忠言直谏,既为君王亲信所怨,又为君王本人所恼,终于被弃。下面“伏念思过”,是被逐后的深沉反思,“无可改者”是思索的结论。它看似平常,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决断,使人想到《离骚》中“虽九死其犹未悔”。
沛沛第二段从“群众成朋兮”到“下泠泠而来风”。该段以议论为主,对朝廷不肖居上、大贤处下、谄佞得志、忠直孤独的黑暗腐败现象,进行了猛烈的抨击。细味此段,又可分为两层。第一层至“余将谁告”。它采用直接论政的手法,使作品锋芒毕露。“群众成朋”与前之“又无强辅”呼应对比,写出小人充斥朝廷的惊心现实。“上浸以惑”与“尧舜圣已没”则直刺国君昏昧。“高山崔巍”四句,从内容上讲是用自然之永恒反衬人生之短暂,这种浓厚的生命意识与被放逐处境的结合,便写出一种深沉悲痛;从诗歌形象讲,无论巍巍高山还是浩荡流水,都带有一种崇高阔大的气魄,挟着一股浩然正气,这又使诗歌在悲伤中具有了崇高的意境与悲壮的气氛。“块兮鞠”四句则进而写出了黑暗政治下正直之士的孤独感和悲凄处境。第二层是第一层的艺术形象化,它沿用《离骚》“香草美人”手法,以被斥逐的鸿鹄、被斩伐的橘柚象征贤才直士的遭遇,以被保护的鸱枭、被栽培的苦桃象征奸佞之辈的得意处境,形象地描绘出了朝廷黑白混淆是非颠倒的现实。“便娟之惰竹”四句,则通过婆娑修竹生于郊野江潭的描绘,进一步写出这种现实,同时用修竹上防寒露、下送清风的美好品质,象征地写出了自己顶邪恶、惠下民的美德。
沛沛第三段为诗歌最后八句。该段转以抒情的笔调,表达被放逐后的深沉孤独与悲哀,并再次表明了自己正道直行、死而后已的决心。“孰知其不合兮”两句,写自己与君王政见根本不同,分歧是无法弥合的。这里用了一个形象的譬喻,“若竹柏之异心”。“往者”两句,写出了屈原作为一个头脑睿智、眼光远大的政治家在那样一个特定时代的强烈孤独感。应该说,东方朔代屈原所抒发的这种感慨,与古往今来一切难为人知、不为世用的志士仁人的感慨都是相通的。紧接这种感慨,是对天的呼号,所谓“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它将绝望悲怆的情绪,推到了一个高潮。最后两句,则又是从高潮的大跌落,情绪由高亢转向深沉,而唯其深沉,诗人那无边的幽愤、那崇高的人格,才获得了更为感人的力量。从内容上讲,这两句正与《离骚》中哲王不寤“怀清白以死直”同,表达了屈原决心以生命殉自己理想的精神。
沛沛本诗既是代言体,所以与屈原诸作相比,没有多少独创性,例如四句一转的章法,香草美人的比兴等等都是沿袭屈原的。不过,诗歌在写作上也有一些特点。例如从手法上讲,它大体按照叙事一议论一抒情的顺序写作,但三者又常常是融混难辨的。与此相应,从情绪基调讲,则大体是平静一激烈一深沉,而每段之中又自有跌宕起伏(例如末段),但总的说来全诗是悲怆炽烈的。此外,它的句法较灵活,“块兮鞠”两句,引入三字句,使诗歌在节奏上奇崛而富于变化。所有这些都是值得注意的。
《楚辞 · 七谏 · 其七 · 谬谏》
沛沛怨灵修之浩荡兮,夫何执操之不固?
沛沛悲太山之为隍兮,孰江河之可涸?
沛沛愿承闲而效志兮,恐犯忌而干讳。
沛沛卒抚情以寂寞兮,然怊怅而自悲。
沛沛玉与石其同匮兮,贯鱼眼与珠玑。
沛沛驽骏杂而不分兮,服罢牛而骖骥。
沛沛年滔滔而自远兮,寿冉冉而愈衰。
沛沛心悇憛而烦冤兮,蹇超摇而无冀。
沛沛固时俗之工巧兮,灭规矩而改错。
沛沛却骐骥而不乘兮,策驽骀而取路。
沛沛当世岂无骐骥兮,诚无王良之善驭。
沛沛见执辔者非其人兮,故驹跳而远去。
沛沛不量凿而正枘兮,恐矩矱之不同。
沛沛不论世而高举兮,恐操行之不调。
沛沛弧弓弛而不张兮,孰云知其所至?
沛沛无倾危之患难兮,焉知贤士之所死?
沛沛俗推佞而进富兮,节行张而不著。
沛沛贤良蔽而不群兮,朋曹比而党誉。
沛沛邪说饰而多曲兮,正法弧而不公。
沛沛直士隐而避匿兮,谗谀登乎明堂。
沛沛弃彭咸之娱乐兮,灭巧倕之绳墨。
沛沛菎蕗杂于黀蒸兮,机蓬矢以射革。
沛沛驾蹇驴而无策兮,又何路之能极?
沛沛以直针而为钓兮,又何鱼之能得?
沛沛伯牙之绝弦兮,无钟子期而听之。
沛沛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
沛沛同音者相和兮,同类者相似。
沛沛飞鸟号其群兮,鹿鸣求其友。
沛沛故叩宫而宫应兮,弹角而角动。
沛沛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
沛沛音声之相和兮,言物类之相感也。
沛沛夫方圜之异形兮,势不可以相错。
沛沛列子隐身而穷处兮,世莫可以寄托。
沛沛众鸟皆有行列兮,凤独翔翔而无所薄。
沛沛经浊世而不得志兮,愿侧身岩穴而自托。
沛沛欲阖口而无言兮,尝被君之厚德。
沛沛独便悁而怀毒兮,愁郁郁之焉极?
沛沛念三年之积思兮,愿壹见而陈辞。
沛沛不及君而骋说兮,世孰可为明之?
沛沛身寝疾而日愁兮,情沈抑而不扬。
沛沛众人莫可与论道兮,悲精神之不通。
沛沛乱曰:
沛沛鸾皇孔凤日以远兮,畜凫驾鹅。
沛沛鸡鹜满堂坛兮,鼁黾游乎华池。
沛沛要袅奔亡兮,腾驾橐驼。
沛沛铅刀进御兮,遥弃太阿。
沛沛拔搴玄芝兮,列树芋荷。
沛沛橘柚萎枯兮,苦李旖旎。
沛沛甂瓯登于明堂兮,周鼎潜乎深渊。
沛沛自古而固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沛沛君王糊里糊涂令人怨叹,他的意志为何常变不坚。
沛沛悲痛大山为何要变为池塘,为何江河能够枯竭水干。
沛沛我愿趁君闲暇进献忠言,又恐触犯忌讳遭人毁怨。
沛沛终于压抑情感缄默不语,然而内心懊恨悲伤无限。
沛沛美玉石块同匣并放,鱼眼宝珠一起贯穿。
沛沛劣马骏马混杂不分,老牛驾辕骏马却驾两边。
沛沛岁月不停流逝一去不返,年纪衰老一天不如一天。
沛沛我满腔忧愁啊烦闷难遣,前途无望心中总觉不安。
沛沛本来时俗之人就善于取巧,废弃法度又把政令改变。
沛沛闲置那千里马不去乘驾,偏偏赶着劣马一路蹒跚。
沛沛当今世上难道没有良驹,实是没有王良把它驾驭。
沛沛骏马见执鞭者不是好御手,因此骏马飞蹄绝尘远去。
沛沛不度量凿孔就削木柄,恐怕尺寸大小不会相同。
沛沛不分辨世风便推崇美德,恐怕清高品行难以合众。
沛沛强弓松弛没有拉张,谁能说清它射到何方。
沛沛国家未出现倾危之难,怎知贤士是为国捐躯而亡。
沛沛世俗推佞为贤进用富人,美好品行难以推广发扬。
沛沛贤士遭受排挤孤立无助,群小营私结党相互吹捧。
沛沛邪说被美饰仍非正道,违背法度自是不公平。
沛沛忠直贤良只好隐居避世,谗谀之徒登堂发号施令。
沛沛抛弃彭咸以伏节死直为乐的高贵品德,废除了巧倕用以规矩曲直的绳墨。
沛沛香竹与麻秸混杂作燃烛,用蓬蒿做利箭去把盾牌射。
沛沛没有皮鞭驾驭跛脚之驴,哪条道路能够走得到底。
沛沛用直针做鱼钩,又怎能钓到什么鱼?
沛沛俞伯牙破琴绝弦不再抚琴,是因为失去了知音钟子期。
沛沛卞和怀抱玉璞痛哭泣血,哪里有良匠把它琢治成美玉。
沛沛音调相同才能声调和谐,族类相同自然心齐力协。
沛沛飞鸟鸣啼是为求呼同伴,麋鹿呦鸣意在呼唤友朋。
沛沛叩击宫调则宫声相应,弹奏角调则角音和鸣。
沛沛猛虎咆啸则谷风即起,神龙腾飞则彩云簇拥。
沛沛音声一致和谐流转,事物同类相互感应。
沛沛方与圆形状不同各相异,势难把它们错杂相配在一起。
沛沛列子隐居避世身处困窘,皆因世道混浊无所托依。
沛沛众鸟群飞成列成行,凤凰独飞无凭无依。
沛沛遇浊世不得志难展宏图,愿隐居岩穴中聊以逃避。
沛沛我本想对国事闭口不谈,但曾经受君恩厚重如山。
沛沛我独自忧愁心怀怨愤,愁怨无穷无尽恨绵绵。
沛沛积愁聚怨已经多年,只望见君一面陈诉忠言。
沛沛未赶上贤君无法倾尽衷肠,时世昏暗谁能将真伪明辨。
沛沛身卧病整日里忧愁烦闷,感情压抑难以表达忠心。
沛沛无人可以同我共论政道,可怜我的忠心难通于君。
沛沛尾声:
沛沛鸾凤孔雀日益飞向远方,野鸭野鹅却在家中喂养。
沛沛呆鸡笨鸭充满殿堂庭院,青蛙悠然游于芳华池塘。
沛沛骏马要袅奔走逃亡,骆驼驾车踟蹰道上。
沛沛把锈钝的铅刀进献君王,太阿利剑却被远抛一旁。
沛沛把玄芝灵草拔除干净,荷花山芋却到处栽种。
沛沛橘树柚树日渐枯萎凋零,那苦李却长得枝叶繁盛。
沛沛瓦盆陶罐陈列在明堂,周鼎却抛在深渊之中。
沛沛黑白颠倒自古就是如此,我又何必怨恨当今世风!
沛沛《七谏》录自王逸《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朔之所作。王逸以为“东方朔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沛沛《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沛沛《七谏·谬谏》劝谏国君应当明辨忠奸,亲贤者,远佞臣,决不能鱼目混珠,玉石不分,祸国殃民;同时抒写了屈原怀才不遇的悲愤,诗中也表达了东方朔希冀汉武帝重用的愿望。洪兴祖《楚辞补注》:“《汉书·东方朔传》:‘亦郁邑于不登用’,故名此章为《谬谏》,若云谬语,因托屈原以讽汉主也。”
《楚辞 · 七谏 · 其三 · 怨世》
沛沛世沈淖而难论兮,俗岒峨而嵾嵯。
沛沛清泠泠而歼灭兮,溷湛湛而日多。
沛沛枭鸮既以成群兮,玄鹤弭翼而屏移。
沛沛蓬艾亲入御于床笫兮,马兰踸踔而日加。
沛沛弃捐药芷与杜衡兮,余柰世之不知芳何?
沛沛何周道之平易兮,然芜秽而险戏。
沛沛高阳无故而委尘兮,唐虞点灼而毁议。
沛沛谁使正其真是兮,虽有八师而不可为。
沛沛皇天保其高兮,后土持其久。
沛沛服清白以逍遥兮,偏与乎玄英异色。
沛沛西施媞媞而不得见兮,嫫母勃屑而日侍。
沛沛桂蠹不知所淹留兮,蓼虫不知徙乎葵菜。
沛沛处湣湣之浊世兮,今安所达乎吾志。
沛沛意有所载而远逝兮,固非众人之所识。
沛沛骥踌躇于弊輂兮,遇孙阳而得代。
沛沛吕望穷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
沛沛甯戚饭牛而商歌兮,桓公闻而弗置。
沛沛路室女之方桑兮,孔子过之以自侍。
沛沛吾独乖剌而无当兮,心悼怵而耄思。
沛沛思比干之恲恲兮,哀子胥之慎事。
沛沛悲楚人之和氏兮,献宝玉以为石。
沛沛遇厉武之不察兮,羌两足以毕斫。
沛沛小人之居势兮,视忠正之何若?
沛沛改前圣之法度兮,喜嗫嚅而妄作。
沛沛亲谗谀而疏贤圣兮,讼谓闾娵为丑恶。
沛沛愉近习而蔽远兮,孰知察其黑白?
沛沛卒不得效其心容兮,安眇眇而无所归薄。
沛沛专精爽以自明兮,晦冥冥而壅蔽。
沛沛年既已过太半兮,然坎轲而留滞。
沛沛欲高飞而远集兮,恐离罔而灭败。
沛沛独冤抑而无极兮,伤精神而寿夭。
沛沛皇天既不纯命兮,余生终无所依。
沛沛愿自沉于江流兮,绝横流而径逝。
沛沛宁为江海之泥涂兮,安能久见此浊世?
沛沛时人腐化没落难以评说,世俗毁誉高下相差太多。
沛沛清洁之士都被抛弃不用,贪浊之人得宠日益盛多。
沛沛凶禽恶鸟既已成群并进,黑鹤只能被迫敛翅退缩。
沛沛蓬艾受喜爱栽植床头,恶草马兰也随之繁茂婆娑。
沛沛他们抛弃白芷杜衡众香草,我叹世人不知芬芳为何。
沛沛大道曾经何等平直宽阔,如今杂草丛生危险坎坷。
沛沛古帝高阳无故受毁谤,尧舜至圣也遭人诬蔑。
沛沛让谁来评判他的真伪?虽有八位贤人也难定夺。
沛沛老天永远高高在上,大地深厚日久天长。
沛沛我身着白衣啊逍遥自在,偏与污浊黑色殊道异行。
沛沛西施姣美却遭排挤迫害,嫫母奇丑反得亲近宠爱。
沛沛桂蠹食甘不知满足安守,蓼虫食苦不知徙于甜菜。
沛沛我处在这浑浊的乱世啊,怎能实现理想发挥雄才。
沛沛我胸怀大志想远走求贤,群小不知反受疑猜。
沛沛骏马驾破车不肯前行,遇伯乐才以好车替代。
沛沛吕望曾经穷困无以聊生,幸遇文王才得施展雄才。
沛沛宁戚夜里喂牛叩角高歌,齐桓公听到后贵宾相待。
沛沛有一少女路边正采桑,孔子见她贞正便以礼相待。
沛沛独我生不逢时不被世容,因此内心烦乱无限凄悲。
沛沛想那比干一生忠心耿耿,哀痛子胥至死不忘国危。
沛沛楚国的卞和真令人悲叹,献宝玉以为石说他欺骗。
沛沛遇厉王武王不知明察,两只脚被砍掉饱受摧残。
沛沛志狭智少之辈高居显位,又把忠正之士当做何看?
沛沛众群小更改先圣法度,相与耳语谋私谗毁忠贤。
沛沛君王亲信佞人斥逐忠义,美女闾娵公然被诬为丑极。
沛沛君王宠爱谄谀远贤士,谁又去将黑白辨析。
沛沛我始终都不能效力君王啊,前途渺茫不知归宿在何方。
沛沛我精诚专一愿竭心尽力,世道黑暗反被群小排挤毁伤。
沛沛我已是年过半百无多日,却仍是道路坎坷无进取。
沛沛也想远走高飞奔往他乡,又怕遭受罪罚毁损声誉。
沛沛独受冤屈压抑无尽无穷,身心备受摧残减损寿命。
沛沛老天既然这样反复无定,我只能无依无靠终此一生。
沛沛我宁愿投身于滚滚江水,自绝于这江流远漂不回。
沛沛我宁愿成为江底的沙泥,怎能够久见这浊世污秽!
沛沛《七谏·怨世》是《七谏》的第三篇。此辞写屈原被放逐以后对楚国黑暗世道的怨愤。作者罗列社会人事、花鸟禽兽、神仙传说等多种意象,细致描绘并沉重地抨击当时的局势。同时也刻画了作者的矛盾心理——既想藉此远走避世隐居,又怕名誉上受损;并且无法忍受君王为奸佞之徒所蒙蔽。辞以屈原的口吻来书写,表达出一种伤痛的情绪,生动展示了主人公立场坚定与矛盾的内心世界。
沛沛《怨世》是《七谏》的第三首,从形式看,仍用代言体叙事抒情;从内容看,是写屈原于流放中决心怀石沉江前对当时楚国世道黑暗的怨恨,故题名《怨世》。辞从世道的浑浊和黑暗入手,继而表明屈原偏反其道而行之的中直态度,最后写到作者自己的不幸遭遇,决心沉江。充分表现了屈原对黑暗世道的不满和怨恨以及自己决心沉江远逝时的矛盾痛苦心情。
沛沛全辞可分三部分。从开头至“虽有八师而不可为”是第一部分。这部分写世道的浑浊黑暗,并指出其原因载于贪浊之人当道,廉洁之人贝谗受压,其结果自然只能是不论是非,不变忠佞,风俗毁誉,高下参差了。故辞一开头就在“世道”二字上着眼,说“世沈淖而难论兮,俗岒峨而嵾嵯”。具体而言,一是黑白不分,纯洁的日见其少,以致消灭;龌龊的日见其多,以致繁盛。可见贤者不重用,愚者进在显位,世风之日下可叹。二是贪狠之人如“枭鸮”这已成群结队、组成联盟,而廉洁之士如“玄鹤”者反敛气节而退隐。可见黑暗势力的强大。三是佞谄小人如“蓬艾”、“马兰”者受到君王的亲近,以这些杂草比喻其踊跃欣喜之状。而忠贞之士如“药芷”、“杜衡”者反被抛弃。可见上不任贤,世风之日下已无可奈何。至此辞人发出感叹:周朝用贤之道于今已“芜秽而险巇”,高阳古帝之德也遭“点灼而毁议”。可见世风之日下,已到了难以评说、无可挽回的地步。
沛沛第二部分至“孔子过之以自侍”,写屈原偏反其道而行之的坚决态度,希望一遇闲人明主,以救世风。屈原态度之坚决,志之不可夺,辞用比兴手法加以衬托,有如皇天之“保其高兮”,后土之“持其久”。接着写他“偏与乎玄英异色”的志趣。世道亲近小人,斥逐君子,正如喜爱丑女“嫫母”而排挤美女“西施”,绝不当日侍左右的“嫫母”、“勃屑”。食禄之臣居高位,享厚禄,而妄行佞谄,必将失其位,正如蠹虫依桂树,食芬芳,不知留止,而妄欲移徙,必将亡其所一样。人的洁身自好,不能变志而易行,以求禄位,必将穷困而终身,正如“蓼虫不知徙乎葵菜”。两相比较,言下之意,自己偏要做“蓼虫”而决不当“桂蠹”。然则“处湣湣之浊世兮,今安所达乎吾志?”只有保持忠正之志,欲远去以求贤人明君。“骥踌躇於弊輂兮,遇孙阳而得代。吕望穷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甯戚饭牛而商歌兮,桓公闻而弗置。”可见屈原处浊世而而无人理解、欲救世风而不被重用才想到远行求贤,正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就进一步表现了屈原坚强的意志和态度。
沛沛最后一部分承上而来,古贤俊皆有所遇而“吾独乖剌而无当兮,心悼怵而耄思。”,转写屈原的遭遇和决心委命江流时的痛苦心情。这一步分写了三层意思:一是着重从小人得势角度写自身的遭遇。“思比干之恲恲兮,哀子胥之慎事。悲楚人之和氏兮,献宝玉以为石。遇厉武之不察兮,羌两足以毕斫。”这些可思可哀可悲的事,无一不是因小人智少虑狭,承顺求媚,身居高位,以其愚心妄改前圣之法,背义谋私,妄造虚伪以谮毁贤人视贤人甚于草芥所致。二是着重从君王亲谗角度写作者自身的遭遇。君王“亲谗谀而疏贤圣兮”,以美为丑;君王“愉近习而蔽远兮”,不辨黑白,流放忠良,使贤人“不得效其心容”。而作者自己遭到流放也是因为这样。而小人的谗谄蔽明君王的亲信谄谀,又是互为因果表里的,这决定了时世之沉沦是势所必然的了。最后一层则是着重从自身的遭遇写悲愤的心情,直至决心投江殉国作结。欲留不能,欲去不行,无路可走,陷入绝境地步。于是才推出“愿自沉於江流兮,绝横流而径逝。宁为江海之泥涂兮,安能久见此浊世?”其怨恨指甚,无以复加,字字血泪,疾痛惨怛。
沛沛此辞抓住屈原遭流放后思想感情中的一个“怨”字叙事抒情,这与“屈原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的观点是一致的。通过“怨世”而“悲其志”,进而想见其为人,既再现了屈原这一伟大爱国诗人的感人形象,又于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屈原崇高品质的无限敬仰以及对于屈原遭遇的深厚同情,同时又谴责了世道的黑暗。在内容上,通过屈原的“怨世”而指出国家的安危存亡与国君“远巧佞,退贤言”、举贤任能密切相关,是可贵的。
《楚辞 · 七谏 · 其二 · 沉江》
沛沛惟往古之得失兮,览私微之所伤。
沛沛尧舜圣而慈仁兮,后世称而弗忘。
沛沛齐桓失于专任兮,夷吾忠而名彰。
沛沛晋献惑于孋姬兮,申生孝而被殃。
沛沛偃王行其仁义兮,荆文寤而徐亡。
沛沛纣暴虐以失位兮,周得佐乎吕望。
沛沛修往古以行恩兮,封比干之丘垄。
沛沛贤俊慕而自附兮,日浸淫而合同。
沛沛明法令而修理兮,兰芷幽而有芳。
沛沛苦众人之妒予兮,箕子寤而佯狂。
沛沛不顾地以贪名兮,心怫郁而内伤。
沛沛联蕙芷以为佩兮,过鲍肆而失香。
沛沛正臣端其操行兮,反离谤而见攘。
沛沛世俗更而变化兮,伯夷饿于首阳。
沛沛独廉洁而不容兮,叔齐久而逾明。
沛沛浮云陈而蔽晦兮,使日月乎无光。
沛沛忠臣贞而欲谏兮,谗谀毁而在旁。
沛沛秋草荣其将实兮,微霜下而夜降。
沛沛商风肃而害生兮,百草育而不长。
沛沛众并谐以妒贤兮,孤圣特而易伤。
沛沛怀计谋而不见用兮,岩穴处而隐藏。
沛沛成功隳而不卒兮,子胥死而不葬。
沛沛世从俗而变化兮,随风靡而成行。
沛沛信直退而毁败兮,虚伪进而得当。
沛沛追悔过之无及兮,岂尽忠而有功。
沛沛废制度而不用兮,务行私而去公。
沛沛终不变而死节兮,惜年齿之未央。
沛沛将方舟而下流兮,冀幸君之发蒙。
沛沛痛忠言之逆耳兮,恨申子之沉江。
沛沛愿悉心之所闻兮,遭值君之不聪。
沛沛不开寤而难道兮,不别横之与纵。
沛沛听奸臣之浮说兮,绝国家之久长。
沛沛灭规矩而不用兮,背绳墨之正方。
沛沛离忧患而乃寤兮,若纵火于秋蓬。
沛沛业失之而不救兮,尚何论乎祸凶?
沛沛彼离畔而朋党兮,独行之士其何望?
沛沛日渐染而不自知兮,秋毫微哉而变容。
沛沛众轻积而折轴兮,原咎杂而累重。
沛沛赴湘沅之流澌兮,恐逐波而复东。
沛沛怀沙砾而自沉兮,不忍见君之蔽壅。
沛沛想那历史上的得失兴亡,看那群小误君祸国事桩桩。
沛沛尧与舜圣明仁义慈爱百姓,后世人常称颂永远不忘。
沛沛齐桓公用小人死后国乱,管仲耿介忠直美名传扬。
沛沛晋献公听谗言被骊姬迷惑,可怜那孝子申生惨遭祸殃。
沛沛徐偃王行仁义不备武装,楚文王心恐惧将其灭亡。
沛沛殷纣王暴虐无道身死国灭,周得天下幸赖于吕望贤良。
沛沛武王效法古人施恩布惠,封比干墓将其德昭示四方。
沛沛天下贤俊慕周德都来亲附,人才日增天下一心国力强。
沛沛法令严明治国之道好,兰芷纵在幽僻处也散馨香。
沛沛我苦恼群小们对我嫉妒,想箕子为避难装傻佯狂。
沛沛也想不贪忠名离乡远去,怎奈心恋故国痛苦难当。
沛沛将蕙芷联起来做成佩带,经过鲍鱼店就失去芬芳。
沛沛正直之臣端正他的品行,反遭谗人诽谤遭流放。
沛沛世俗之人改清洁为贪邪,伯夷宁愿守节饿死首阳。
沛沛独行廉洁啊虽不容于世,日后叔齐终得美名扬。
沛沛层层乌云遮得天昏地暗,使得日月失去灿烂光芒。
沛沛忠臣坚贞欲进谏,佞人在旁谗言诽谤。
沛沛就像百草至秋本该结实,夜里却突然降下寒霜。
沛沛急疾的西风摧残着生物,秋风已起百草不得生长。
沛沛群小结党营私而妒害贤才,贤良反孤立无援受损伤。
沛沛我心怀良策却不被重用,只好独居岩穴栖身隐藏。
沛沛子胥伐楚功成却遭谗毁,可怜他被赐死尸首不葬。
沛沛世人见其状纷纷从俗媚上,正如草木随风披靡成排成行。
沛沛诚信正直之臣身败名毁,虚伪谄佞之徒身显名扬。
沛沛国家倾危君王才知追悔时已晚,此时我竭尽忠心也难有回天之功。
沛沛他们废先王之法而不用,一味贪求私利背离公正。
沛沛我愿怀清白终不变节,可惜我年寿未尽还年轻。
沛沛我要乘舟随江远去,只望君王醒悟不再受欺蒙。
沛沛哀痛忠直之言君王听不进,子胥被杀沉江令人伤情。
沛沛我愿竭尽所闻陈述政事,可君王他充耳不闻不采用。
沛沛君心常惑难与陈述政道,他糊里糊涂不辨横竖奸忠。
沛沛好听邪佞之臣的虚言浮说,致使国运断绝难以久兴。
沛沛放弃先圣法度而不施用,背离正直方向导致危倾。
沛沛遭到忧患才知醒悟,就像纵火秋草其势已成。
沛沛君王失道已经自身难保,还谈什么国家福祸吉凶。
沛沛众奸佞相互勾结营私利,忠士直臣何敢奢望国事昌隆!
沛沛君被邪恶熏染而不自知,秋毫虽细但天天在成长。
沛沛车载轻物过多也会断轴,众口诽谤使我罪孽加重。
沛沛我厌浊世愿投湘沅之流水,又怕尸身随波东流难回程。
沛沛怀沙负石自沉江而死啊,不忍心见君王被群小欺蒙。
沛沛《七谏》录自王叔师《〈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曼卿之所作。王叔师以为「东方曼卿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沛沛《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沛沛《七谏·沉江》出自《楚辞》,为西汉辞赋家东方曼卿所作。此辞先描述了屈原在投汨罗江前的痛苦挣扎;接着写了朝政的昏暗,以及屈原壮志未酬的遗憾和无奈;最后向君王表白了自己的忠诚。全辞通过追忆前朝圣贤,总结了古往今来的兴衰,同时也对楚国的现实进行了批判,表达了屈原对君王失政的痛心。即使身处险境,依然心系故国,心系君王。呈现了屈原的爱国主义精神。
沛沛全辞四十句,大致可以分作三段。第一段(1-9句),中心是「惟往古之得失兮」,是说这段文章主要抒写屈原对历史兴亡的思考。诗人开篇提出一个结论:「惟往古之得失兮,览私微之所伤」。这不仅是此段的中心,同时也是全篇的主题,此辞中所涉及的历史或现实的题材,都为这一结论的形成提供了依据。这种把世道盛衰仅仅归咎于是否「亲近佞臣(‘私微’)」的思想,作为一种历史观似乎有些浅薄,但它比起古今中外诸如「天道循环」、「绝对理念」之类形而上的高深学问来,却更富有现实的感性内容和批判意义,历史的耻辱与灾难,人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诗人在剖析了齐桓公、晋献用佞信谗的惨痛教训和巨大危害之后,进而通过「纣暴虐以失位兮,周得佐乎吕望。」的鲜明对比,呼吁国君表彰耿直、近贤远佞,指出唯有如此,国家方有复兴的希望。到此诗人怀着激情描绘了这一盛事的憧憬:「贤俊慕而自附兮,日浸淫而合同。明法令而修理兮,兰芷幽而有芳」。
沛沛第二段(10-22句),大意是「苦众人之妒予」。这段承接上文,笔锋转入现实,抒写诗人自己遭到群小排斥、污蔑的痛苦。诗人的痛苦是复杂的、多层次的。他不仅为「反离谤而见攘」悲愤,也不仅因「怀计谋而不见用」苦恼,诗人尤其深感焦虑和伤痛的是「商风肃而害生兮,百草育而不长」,「废制度而不用兮,务行私而去公!」美好的东西被摧残了,国家的法度被破坏了,整个社会迅速地向着腐败堕落,「终不变而死节兮,惜年齿之未央」,诗章在低沉的悲观中为诗人高昂的气节所振起。
沛沛第三段(23-40句),主旨是「冀幸君之发蒙」。这段写国君昏庸不辩忠姦,以致断送了国家的前途而不觉悟。诗人超前敏锐,洞悉祖国命运的危机,而奸佞之徒却变本加厉,结党营私。在这法制混乱,政治腐败的严峻时刻,正直的人有何指望?只得自沉汨罗江。
沛沛以上三段,层次清晰,个有侧重而又有机统一。「惟」、「苦」、「冀」,思考、苦恨、希望,直至最终绝望不忍,形成全文的诗情脉络和结构框架。在这一脉络和框架上,作者围绕「惟往古之得失兮,览私微之所伤」这一主题,通过历史的反思深刻地审视现实,把诗人死前的深广忧愤和复杂心理作了详细的描写,从而展示了诗人「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刘安《离骚序》)的崇高精神境界。可知屈原的沉江,既不是感情的冲动,也不是无谓的自绝,而是保持人格理想的从容选择和实现劝世劝君的英勇壮举,不是精神的崩溃,而是精神的超越。所以全辞表现了一种无所畏惧的平静态度。
沛沛全辞在表现手法的特点。其一是对比,历史与现实,忠臣与奸佞,明主与昏君。这种对比手法植根于作者对现实生活矛盾的深刻认识,举重就轻地表现了诗人爱憎分明的情感态度和思想倾向,揭示了诗人置身社会冲突的悲剧命运。其二是比喻,善用象征性比喻来表达诗人的审美思想,在第一段虽然只有一句「兰芷幽而有芳」,而在二、三段却不胜枚举。其三是抒情、议论的主体结构中缀以叙述,诸如「将方舟而下流兮」,造成文章的波澜,推进层次的变化,与流放诗人的生活节奏和谐统一。
《楚辞 · 七谏 · 其五 · 自悲》
沛沛居愁勤其谁告兮,独永思而忧悲。
沛沛内自省而不俟兮,操愈坚而不衰。
沛沛隐三年而无决兮,岁忽忽其若颓。
沛沛怜余身不足以卒意兮,冀一见而复归。
沛沛哀人事之不幸兮,属天命而委之咸池。
沛沛身被疾而不闲兮,心沸热其若汤。
沛沛冰炭不可以相并兮,吾固知乎命之不长。
沛沛哀独苦死之无乐兮,惜余年之未央。
沛沛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离予之故乡。
沛沛鸟兽惊而失群兮,犹高飞而哀鸣。
沛沛狐死必首丘兮,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沛沛故人疏而日忘兮,新人近而俞好。
沛沛莫能行于杳冥兮,孰能施于无报?
沛沛苦众人之皆然兮,乘回风而远游。
沛沛凌恒山其若陋兮,聊愉娱以忘忧。
沛沛悲虚言之无实兮,苦众口之铄金。
沛沛遇故乡而一顾兮,泣歔欷而沾衿。
沛沛厌白玉以为面兮,怀琬琰以为心。
沛沛邪气入而感内兮,施玉色而外淫。
沛沛何青云之流澜兮,微霜降之蒙蒙。
沛沛徐风至而徘徊兮,疾风过之汤汤。
沛沛闻南藩乐而欲往兮,至会稽而且止。
沛沛见韩众而宿之兮,问天道之所在?
沛沛借浮云以送予兮,载雌霓而为旌。
沛沛驾青龙以驰骛兮,班衍衍之冥冥。
沛沛忽容容其安之兮,超慌忽其焉如?
沛沛苦众人之难信兮,愿离群而远举。
沛沛登峦山而远望兮,好桂树之冬荣。
沛沛观天火之炎炀兮,听大壑之波声。
沛沛引八维以自道兮,含沆瀣以长生。
沛沛居不乐以时思兮,食草木之秋实。
沛沛饮菌若之朝露兮,构桂木而为室。
沛沛杂橘柚以为囿兮,列新夷与椒桢。
沛沛鵾鹤孤而夜号兮,哀居者之诚贞。
沛沛孤居山泽愁苦向谁诉说,唯有长忧悲叹独自难过。
沛沛自念修行清白无愧于心,操守坚韧不衰愈加执着。
沛沛放逐三年仍不见召回,岁月转瞬即逝如水下坡。
沛沛可怜我今生终难遂愿,希望再见君王重返家国。
沛沛我自哀不能见爱于君主,只好凭天由命将神依托。
沛沛我身染疾病总不见好,心中恰似汤沸无限焦灼。
沛沛冰和炭不能够共存并放,我本来就知道命不会长。
沛沛孤苦无乐而死令人哀痛,可怜我年寿未尽血气方刚。
沛沛悲叹不能返回我的旧居,怨恨我将永离我的故乡。
沛沛鸟兽如果受惊离群失散,还会哀号悲鸣高高盘桓。
沛沛狐狸死时头要朝向故丘,人老将死谁不思念家园?
沛沛故旧忠臣日被淡忘疏远,谗谀新人日见亲近君前。
沛沛谁能默默无闻去行正道,谁能无偿施舍不求报还?
沛沛苦于众人都随波逐流,我只好乘风高飞远游。
沛沛登临恒山觉得它太渺小,暂且在此娱乐忘却烦忧。
沛沛谗言无凭无证令人可悲,金子也会熔于众人之口。
沛沛经过故乡我回头下望啊,不知不觉已是热泪横流。
沛沛我的行为清白啊纯洁如玉,内心也像美玉一般晶莹。
沛沛谗邪俗气虽想侵袭入内,玉色不变愈加外润内明。
沛沛为何天上乌云奔腾翻卷,蒙蒙寒霜早降草木难生。
沛沛轻风徐徐让我徘徊游荡,疾风急扫令我胆战心惊。
沛沛闻说南国安乐我欲前往,中途休息来到会稽山上。
沛沛看见仙人韩众在此停宿,便向他请教天道在何方。
沛沛凭借着浮云送我去远游,彩虹作旗帜在车上飘扬。
沛沛驾起青龙车急驰飞奔,盘旋飞行直上冥冥天上。
沛沛风驰电掣奔向哪里,前途遥远令人迷茫。
沛沛悲叹世人使人难以信任,宁愿离开他们远走他乡。
沛沛登上山岗向远处眺望,喜见冬天也有桂花开放。
沛沛观天火烈烈火势盛旺,听大海涛声隆隆轰响。
沛沛我抓着天绳向上攀登,吸饮露气以求长生。
沛沛郁郁不乐我忧时伤世,只吃草木秋天结的果实。
沛沛我喝菌若上清晨的露水,用桂木来构造我的住房。
沛沛我在园圃中种上橘和柚,辛夷、花椒、女贞子也栽种成行。
沛沛鹍鸡白鹤夜里孤苦悲鸣,哀痛隐居的人正直贤良。
沛沛《七谏》录自王逸《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朔之所作。王逸以为“东方朔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沛沛《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沛沛《七谏·自悲》抒发了屈原去国和恋国的内心矛盾冲突。首先写诗人被流放以后对故乡和国君的思念之情,虽然流放三年,却仍然心系怀王“冀一见而复归”,想念故乡,“狐死必首丘”。接着写诗人去国远游,他凌恒山,至会稽,见韩众,问天道。这种远游是诗人对现实的否定,对自我的超越,是内心矛盾的反映。
《楚辞 · 七谏 · 其六 · 哀命》
沛沛哀时命之不合兮,伤楚国之多忧。
沛沛内怀情之洁白兮,遭乱世而离尤。
沛沛恶耿介之直行兮,世溷浊而不知。
沛沛何君臣之相失兮,上沅湘而分离。
沛沛测汨罗之湘水兮,知时固而不反。
沛沛伤离散之交乱兮,遂侧身而既远。
沛沛处玄舍之幽门兮,穴岩石而窟伏。
沛沛从水蛟而为徙兮,与神龙乎休息。
沛沛何山石之崭岩兮,灵魂屈而偃蹇。
沛沛含素水而蒙深兮,日眇眇而既远。
沛沛哀形体之离解兮,神罔两而无舍。
沛沛惟椒兰之不反兮,魂迷惑而不知路。
沛沛愿无过之设行兮,虽灭没之自乐。
沛沛痛楚国之流亡兮,哀灵修之过到。
沛沛固时俗之溷浊兮,志瞀迷而不知路。
沛沛念私门之正匠兮,遥涉江而远去。
沛沛念女媭之婵媛兮,涕泣流乎于悒。
沛沛我决死而不生兮,虽重追吾何及。
沛沛戏疾濑之素水兮,望高山之蹇产。
沛沛哀高丘之赤岸兮,遂没身而不反。
沛沛生不逢时令我暗自哀怜,更加悲叹楚国多忧多难。
沛沛我的心志清正纯洁无瑕,时逢乱世惨遭罪尤祸愆。
沛沛群小憎恶光明正大品行,世道混浊竟至美丑不分。
沛沛为何明君贤臣分离不合,我逆沅湘而上洒泪别君。
沛沛我将沉身汨罗湘水之渊,深知社会丑恶誓不回还。
沛沛悲伤君臣分手相互恨怨,心中无比恐惧远离君前。
沛沛我深藏在黑暗居室里面,我隐居在岩石洞穴之间。
沛沛我只同水中蛟龙相来往,我只与洞里神龙相依伴。
沛沛高高山峰多么巍峨壮观,我却灵魂困顿望而难攀。
沛沛我饮用无尽的清洁泉水,被迫离开朝廷渐行渐远。
沛沛我精疲力尽魂不附体,神思恍惚更是无所依附。
沛沛子椒子兰不肯让我回去,我的魂魄迷惑不知归路。
沛沛我愿终无过错坚持己行,虽身败名裂也乐以为荣。
沛沛悲叹楚国大业日益危败,这是君王不用贤人的结果。
沛沛本来世道就是这样混浊,不知出路令我心烦困惑。
沛沛想到众臣皆以私心相教,我宁愿渡过长江而远涉。
沛沛想到女媭对我关怀依依,不禁涕泪横流悲伤叹息。
沛沛我决心一死不再苟活,再三追劝又有何益。
沛沛我游戏在急流清水之间,仰望高山那么崎岖陡险。
沛沛哀叹高丘也有危岸险境,我遂投身江中不愿回还。
沛沛《七谏》录自王逸《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朔之所作。王逸以为“东方朔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沛沛《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沛沛《七谏·哀命》哀叹楚国的多灾多难和自己的生不逢时。诗人痛恨群小谗佞之误国,哀怨灵修之过错。虽被放逐,仍然洁身自好,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最后决定投身汨罗,以死对黑暗现实作最坚决的抗争。
沛沛诗歌大体可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从篇首至“遂侧身而既远”。写屈原漂泊沅湘悲惨命运的缘由。诗歌一开始便在对命运的嗟叹中写出来善与恶、个人与时代间的尖锐对立和冲突,个人和时代无法调和,一方面自己“内怀情之洁白”,另一方面则是多难多忧的混乱世道,是容不得耿介言行的污浊现实。既如此,屈原与君王分离、与朝廷远别的命运便是注定的了。“何君臣之相失兮”两句,看似疑问,实为喟叹,因为诗歌前面几句已经道出了原因,而且后面的四句也在暗示自己决定沉江而死(“测汨罗之湘水”)的同时,进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所以这里并非出于理性去质疑究竟,而是饱含深沉悲愤的情感抒发。“知时固而不反”,是说已经看透了时代的黑暗、社会的丑恶、深知自己终不得返回于朝廷。“伤离散之交乱兮,遂侧身而既远”则进而写在决心与君王、朝廷长别之际,屈原不由得再次为君臣、人民的离散,为奸佞的交相作乱而深深忧伤。
沛沛第二部分从“处玄舍之幽门兮”至“魂迷惑而不知路”,写屈原在流放途中处境的孤清与艰难与精神的痛苦迷茫。“处玄舍之幽门”四句,说自己或深藏,或穴居,这是屈原流放生涯的艺术写照,但它j还暗含有另一层意蕴,这便是在隐处之中坚持自己的人格操守。因为水蛟、神龙在东方朔所处年代之前的文化传统中已被赋予了怀盛德而隐处的象征意味。王逸《楚辞章句》解“从水蛟”两句说“自喻德如蛟龙而潜匿也”。“何山石之兮”四句借道路的险峻崎岖写屈原内心的压抑与不平。然而对屈原这样满怀对国家忧患的人来说,离开朝廷与政治到底还是痛苦之事。“哀形体之离解兮”四句便写出了屈原在朝廷为小人把持、自知不得返的情况下精神的痛苦、恍惚、分裂和迷茫,写出了屈原在这种特定处境中心情的复杂性和矛盾性。
沛沛第三部分从“愿无过之设行兮”到结束,写屈原在痛苦之中决心沉江而死,不向现实低头的命运选择。前四句接写屈原的复杂心境,坚持正道直行、虽死无憾的“愿”与“乐”,对楚国前途危亡的“痛”,对君王不悟的“哀”。下面四句再写时代的污浊,小人的邪心私欲,以及自己面对此的迷茫与远逝的决心。“念女媭之婵媛”四句,写流放途中的屈原想到当初女媭对自己的关切和反复劝诫时的心情。最后四句,写屈原游戏于楚地急湍的清流,仰望险峻的高山。这里素水高山一方面是屈原临死前生活环境的实写,但同样具有象征意味,暗喻着屈原人格的高洁和志向的高远。
沛沛诗歌所表达的内容,反反复复抒写的都是对谗谄蔽明、邪曲害公、中直之士受妒遭弃的忧愤。这也是对屈原诗歌“一篇之中三致志焉”(史记《屈原贾生列传》)特点的继承。诗歌在抒情手法上并不单一,或者直抒胸臆,或者结合环境气氛抒情,或者借助象征抒情。与此相应,诗歌的情调气氛亦富于变化,大体说来第一部分情绪高亢,第二部分凄清幽冷,第三部分哀怨沉痛。而全诗的内在情绪始终是炽烈的,总基调是悲愤的。
《楚辞 · 七谏 · 其四 · 怨思》
沛沛士穷而隐处兮,廉方正而不容。
沛沛子胥谏而靡躯兮,比干忠而剖心。
沛沛子推自割而饲君兮,德日忘而怨深。
沛沛行明白而曰黑兮,荆棘聚而成林。
沛沛江离弃于穷巷兮,蒺藜蔓乎东厢。
沛沛贤者蔽而不见兮,谗谀进而相朋。
沛沛枭鸮并进而俱鸣兮,凤皇飞而高翔。
沛沛愿壹往而径逝兮,道壅绝而不通。
沛沛贤良士常贫穷身处困境,廉正者身清白不被世容。
沛沛子胥规劝吴王未得好死,比干忠而剖心不得善终。
沛沛子推自割腿肉救治国君,恩德逐渐被忘怨恨加深。
沛沛行为清白却被诬为暗昧,荆棘杂聚如今已经成林。
沛沛香草江离抛于穷街陋巷,恶草蒺藜长在宫殿华堂。
沛沛贤臣受到排挤难见君主,佞人反受重用结党君旁。
沛沛猫头鹰成群飞一齐鸣叫,凤凰只能躲避高高飞翔。
沛沛我欲见君一谏而后远走,怎奈道路阻绝终不能往。
沛沛《七谏》录自王逸《楚辞章句》,西汉东方朔之所作。王逸以为“东方朔追悯屈原,故作此辞,以述其志,所以昭忠信、矫曲朝也”。
沛沛《七谏》包括七章,即“初放”、“沉江”、“怨世”、“怨思”、“自悲”、“哀命”和“谬谏”,最后有“乱词”总括。
沛沛《七谏·怨思》排比罗列大量历史事实,说明国君重视人才选贤授能的重要,讽喻楚王忠奸不分,贤愚不辨,必然导致国家的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