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刘义庆,字季伯,原籍南朝宋彭城(今江苏徐州),世居京口(今江苏镇江),南朝宋,文学家。宋武帝刘裕之侄,长沙景王刘道怜次子,其叔临川王刘道规无子,即以刘义庆为嗣,袭封临川王赠任荆州刺史等官职,在政8年,政绩颇佳。后任江州刺史。刘义庆是刘裕的侄子,在诸王中颇为出色,自幼就被刘裕所知,称赞其“此吾家丰城也”。他“性简素,寡嗜欲”。爱好文学,广招四方文学之士,聚于门下。刘宋宗室,刘义庆自幼才华出众。著有《世说新语》,志怪小说《幽明录》。京尹时期(15-29岁)。刘义庆15岁一路来平步青云,其中任秘书监一职,掌管国家的图书著作,有机会接触与博览皇家典籍,对《世说新语》的编撰奠定了良好的基础,17岁升任尚书左仆射(相当于以前的副宰相),位极人臣,但他的伯父刘裕首开篡杀之风,使得宗室间互相残杀。因此刘义庆也惧有不测之祸,29岁便乞求外调,解除左仆射一职。
《世说新语 · 仇隙第三十六》
沛沛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潘金谷集诗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乃成其谶。
沛沛刘玙兄弟少时为王恺所憎,尝召二人宿,欲默除之。令作阬,阬毕,垂加害矣。石崇素与玙、琨善,闻就恺宿,知当有变,便夜往诣恺,问二刘所在?恺卒迫不得讳,答云:“在后斋中眠。”石便径入,自牵出,同车而去。语曰:“少年,何以轻就人宿?”
沛沛王大将军执司马愍王,夜遣世将载王于车而杀之,当时不尽知也。虽愍王家,亦未之皆悉,而无忌兄弟皆稚。王胡之与无忌,长甚相昵,胡之尝共游,无忌入告母,请为馔。母流涕曰:“王敦昔肆酷汝父,假手世将。吾所以积年不告汝者,王氏门强,汝兄弟尚幼,不欲使此声著,盖以避祸耳!”无忌惊号,抽刃而出,胡之去已远。
沛沛应镇南作荆州,王修载、谯王子无忌同至新亭与别,坐上宾甚多,不悟二人俱到。有一客道:“谯王丞致祸,非大将军意,正是平南所为耳。”无忌因夺直兵参军刀,便欲斫。修载走投水,舸上人接取,得免。
沛沛王右军素轻蓝田,蓝田晚节论誉转重,右军尤不平。蓝田于会稽丁艰,停山阴治丧。右军代为郡,屡言出吊,连日不果。后诣门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于是彼此嫌隙大构。后蓝田临扬州,右军尚在郡,初得消息,遣一参军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使人受意失旨,大为时贤所笑。蓝田密令从事数其郡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为其宜。右军遂称疾去郡,以愤慨致终。
沛沛王东亭与孝伯语,后渐异。孝伯谓东亭曰:“卿便不可复测!”答曰:“王陵廷争,陈平从默,但问克终云何耳。”
沛沛王孝伯死,县其首于大桁。司马太傅命驾出至标所,孰视首,曰:“卿何故趣,欲杀我邪?”
沛沛桓玄将篡,桓修欲因玄在修母许袭之。庾夫人云:“汝等近,过我余年,我养之,不忍见行此事。”
沛沛孙秀既怨恨石崇不肯送出绿珠,又不满潘岳从前对自已不礼貌。后来孙秀任中书令,潘岳在中书省的官府里见到他,就招呼他说:“孙令,还记得我们过去的来往吗?孙秀说:“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潘岳于是才知道免不了祸难。后来孙秀逮捕石崇、欧阳坚石,同一天逮捕潘岳。石崇首先押赴刑场,也不了解潘岳的情况。潘岳后来也押到了,石崇对他说:“安仁,你也这样吗?”潘岳说;“可以说是‘白首同所归’。”潘岳在《金谷集》中的诗写道:“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这竟成了他的谶语。
沛沛刘玙兄弟年轻时是王恺所憎恨的人,王恺曾经请他们兄弟两人到家里过夜,想要不声不响地害死他们。就叫人挖坑,坑挖好了,就要杀害了。石崇向来和刘玙、刘琨很要好,听说两人到王恺家过夜,知道会有意外,就连夜去拜访王恺,问刘玙刘琨兄弟在什么地方。王恺匆忙间没法隐瞒,只得回答说:“在后面房间里睡觉。”石崇就径直进去,亲自把他们拉出,一同坐车走了,并且对他们说:“年轻人为什么这么轻率地到别人家过夜!”
沛沛大将军王敦捉住了愍王司马丞,夜里派王世将把他弄到车里杀死了,当时人们不完全知道这件事。即使是愍王家里的人也不是都了解内幕,而司马丞的儿子无忌兄弟又都年幼。王胡之和无怠两人,长大以后非常亲密。有一次,王胡之和无忌在一起游玩,无忌回家告诉母亲,请她准备饭食。母亲流着泪说:“王敦从前肆意残害你父亲,借王世将的手把你父亲杀了。我多年来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王氏家族势力强大,你们兄弟还年幼,我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开来,原来是为了避祸啊。”无忌听了很震惊,号哭起来,拔出刀就跑出去,可是王胡之已经走远了。
沛沛镇南大将军应詹出任荆州刺史时,王修载和谯王司马丞的儿子无忌同时到新亭给他饯别。座上宾客很多,没想到这两人都来了。有一位客人说:“谯王丞遇难,不是大将军的意思,只是平南将军干的罢了。”无忌于是夺了直兵参军的刀,就要杀王修载;修载逃出去,被迫投河,船上的人救了他,才得以免死。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一向轻视蓝田侯王述,王述的晚年得到的评价和声誉更高更大,王羲之尤其不满。王述在任会稽内史时遭母丧,留在山阴县办理丧事。王羲之接替他出任会稽内史,他屡次说要前去吊唁,可是一连多天也没有去成。后来他亲自登门通知前来吊唁,等到主人哭起来后,他又不上灵堂就走了,以此来侮辱王述。于是双方深结仇怨。后来王述出任扬州刺史,王羲之仍然主管会稽郡,刚得到任命王述的音讯,就派一名参军上朝廷,请求把会稽从扬州划分出来,成立越州。使者接受任务时领会错了意图,结果深为当代名流所讥笑。王述也暗中派从事去一一检察会稽郡各种不法行为,因为两人先前有嫌隙,”王述就叫王羲之自己找个合适的办法来解决。王羲之于是告病离任,因愤慨而送了命。
沛沛东亭侯王珣和王孝伯两人谈论过,后来,王珣的意见逐渐不一样了。王孝伯对王珣说:“您怎么再也不可捉摸了?”王珣回答说:“王陵在朝廷上力争,陈平顺从而不说话,这都不足为据,只看结果怎么样啊。”
沛沛王孝伯死后,把他的头挂在朱雀桥上示众。太傅司马道子坐车到示众的地方,仔细地看着王孝伯的头,说道:“你为什么急着要杀我呢?”
沛沛桓玄将要篡夺帝位,桓修想趁桓玄在桓修母亲那里时袭击他。桓修母亲庾夫人说:“你们是近亲,等过了我的晚年再说吧,我养大了他,不忍心看到你做这种事。”
《世说新语 · 任诞第二十三》
沛沛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沛沛阮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啖不辍,神色自若。
沛沛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
沛沛刘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
沛沛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
沛沛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巾军)衣,诸君何为入我(巾军)中?”
沛沛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沛沛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沛沛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
沛沛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巾军)于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沛沛阮步兵丧母,裴令公往吊之。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喭毕,便去。或问裴:“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阮既不哭,君何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时人叹为两得其中。
沛沛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闲共集,不复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便共饮之。
沛沛阮浑长成,风气韵度似父,亦欲作达。步兵曰:“仲容已预之,卿不得复尔。”
沛沛裴成公妇,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色。
沛沛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箸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即遥集之母也。
沛沛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或谓和峤曰:“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和曰:“元裒如北夏门,拉(手罗)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
沛沛刘道真少时,常渔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道真食豚尽,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于是赍牛酒诣道真,道真曰:“去!去!无可复用相报。”
沛沛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
沛沛山季伦为荆州,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箸白接篱。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
沛沛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沛沛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沛沛贺司空入洛赴命,为太孙舍人。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便大相知说。问贺:“卿欲何之?”贺曰:“入洛赴命,正尔进路。”张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初不告家,家追问乃知。
沛沛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
沛沛鸿胪卿孔群好饮酒。王丞相语云:“卿何为问饮酒?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烂?”群曰:“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群尝书与亲旧:“今年田得七百斛秫米,不了曲糱事。”
沛沛有人讥周仆射:“与亲友言戏,秽杂无检节。”周曰:“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
沛沛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蒱,与辄不竞。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直,然后得还。经此四。
沛沛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
沛沛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过江积年,恒大饮酒。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三日仆射”。
沛沛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
沛沛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蘧篨覆之。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浙江,寄山阴魏家,得免。后事平,冰欲报卒,适其所愿。卒曰:“出自厮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沛沛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
沛沛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长史云:“谢掾能作异舞。”谢便起舞,神意甚暇。王公熟视,谓客曰:“使人思安丰。”
沛沛王、刘共在杭南,酣宴于桓子野家。谢镇西往尚书墓还,葬后三日反哭。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重要,便回驾。诸人门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脱帻箸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
沛沛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输,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陈郡袁耽,俊迈多能。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慊吝。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耽素有蓺名,债主就局曰:“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遂共戏。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投马绝叫,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汝竟识袁彦道不?”
沛沛王光禄云:“酒,正使人人自远。”
沛沛刘尹云:“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玩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
沛沛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沛沛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岐村,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乃维舟而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张素闻其名,大相欣待。刘既知张衔命,问:“谢安、王文度并佳不?”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既进脍,便去,云:“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于是便去。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废。”张亦无以留之。
沛沛王子猷诣郗雍州,雍州在内,见有(翕毛)(登毛),云:“阿乞那得此物?”令左右送还家。郗出见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趋。”郗无忤色。
沛沛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语曰:“安石将无伤?”谢乃同载而归。
沛沛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蚤,门未开。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后宣武漂洲与简文集,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所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罗友讵减魏阳元!”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答曰:“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征西密遣人察之。至日,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在益州语儿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樏。
沛沛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沛沛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时人谓“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
沛沛罗友作荆州从事,桓宣武为王车骑集别。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今已饱,不复须驻。”了无惭色。
沛沛张驎酒后挽歌甚凄苦,桓车骑曰:“卿非田横门人,何乃顿尔至致?”
沛沛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沛沛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仿偟,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沛沛王卫军云:“酒正自引人箸胜地。”
沛沛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沛沛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王叹曰:“灵宝故自达。”
沛沛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
沛沛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
沛沛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沛沛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
沛沛陈留郡阮籍、谯国嵇康、河内郡山涛,这三个人年纪都相仿,嵇康的年纪比他们稍为小些。参与他们聚会的人还有:沛国刘伶、陈留郡阮咸、河内郡向秀、琅邪郡王戎。七个人经常在竹林之下聚会,毫无顾忌地开怀畅饮,所以世人叫他们做竹林七贤。
沛沛阮籍在为母亲服丧期间,在晋文王的宴席上喝酒吃肉。司隶校尉何曾也在座,对晋文王说:“您正在用孝道治理天下,可是阮籍身居重丧却公然在您的宴席上喝酒吃肉,应该把他流放到荒漠地方,以端正风俗教化。”文王说:“嗣宗哀伤劳累到这个样子,您不能和我一道为他担忧,还说什么呢!再说有病而喝酒吃肉,这本来就合乎丧礼啊!”阮籍吃喝不停,神色自若。
沛沛刘伶患酒病,口渴得厉害,就向妻子要酒喝。妻子把酒倒掉,把装酒的家什也毁了,哭着劝告他说:“您喝得太过分了,这不是保养身体的办法,一定要把酒戒掉!”刘伶说:“很好。不过我自己不能戒掉,只有在鬼神面前祷告发誓才能戒掉啊。你该赶快准备酒肉。”他妻子说:“遵命。”于是把酒肉供在神前,请刘伶祷告、发誓。刘伶跪着祷告说:“天生我刘伶,靠喝酒出名;一喝就十斗,五斗除酒病。妇人家的话,千万不要听。”说完就拿过酒肉吃喝,一会儿就又喝得醉醇醇地倒下了。
沛沛刘公荣和别人喝酒时,会和不同身分、地位的人在一起,杂乱不纯,有人因此指责他。他回答说:“胜过公荣的人,我不能不和他一起喝;不如公荣的人,我也不能不和他一起喝;和公荣同类的人,更不能不和他一起喝。”所以他整天都和别人共饮而醉倒。
沛沛步兵校尉的职位空出来了,步兵厨中储存着几百斜酒,阮籍就请求调去做步兵校尉。
沛沛刘伶经常不加节制地喝酒,任性放纵,有时在家里赤身露体,有人看见了就责备他。刘伶说:“我把天地当做我的房子,把屋子当做我的衣裤,诸位为什么跑进我裤子里来!”
沛沛阮籍的嫂子有一次回娘家,阮籍去看她,给她道别,有人责怪阮籍。阮籍说:“礼法难道是为我们这类人制订的吗?”
沛沛阮籍邻居的主妇,容貌漂亮,在酒庐旁卖酒。阮籍和安丰侯王戎常常到这家主妇那里买酒喝,阮籍喝醉了,就睡在那位主妇身旁。那家的丈夫起初特别怀疑阮籍,探察他的行为,发现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别的意图。
沛沛阮籍在葬母亲的时候,蒸熟一个小肥猪,喝了两斗酒,然后去向母亲遗体诀别,只是叫“完了!”总共才号哭了一声,就吐血,身体损伤。衰弱了很久。
沛沛阮仲容、步兵校尉阮籍住在道南,其他阮姓住在道北;道北阮家都很富有,道南阮家比较贫穷。七月七日那天,道北阮家大晒衣服,晒的都是华贵的绫罗绸缎;阮仲容却用竹竿挂起一条粗布短裤晒在院子里。有人对他的做法感到奇怪,他回答说:“我还不能免除世俗之情,姑且这样做做罢了!”
沛沛步兵校尉阮籍死了母亲,中书令裴楷去吊唁。阮籍刚喝醉了,腋头散发、伸开两腿坐在坐床上,没有哭。裴楷到后,退下来垫个坐席坐在地上,哭泣尽哀;吊唁完毕,就走了。有人问裴楷:“大凡吊唁之礼,主人哭,客人才行礼。阮籍既不哭,您为什么哭呢?”裴楷说:“阮籍是超脱世俗的人,所以不尊崇礼制;我们这种人是世俗中人,所以自己要遵守礼制准则。”当时的人很赞赏这句话,认为对双方都照顾得很恰当。
沛沛姓阮这一族的人都能喝酒,阮仲容来到族人中聚会,就不再用普通的杯子倒酒喝,而用大酒瓮装酒,大家坐成个圆圈,面对面大喝一番。当时有一群猪也来喝酒,他们径直把浮面一层酒舀掉,就又一道喝起来。
沛沛阮浑长大成人了,风采、气度像父亲,也想学做放达的人。他父亲阮籍对他说:“仲容已经入了我们这一流了,你不能再这样做了!”
沛沛裴的妻子,是王戎的女儿。王戎一天清早到裴家去,不经通报就一直进去。裴看见他来,从床前下床,他妻子从床后下床,和王戎宾主相对,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样子。
沛沛阮仲容早就宠爱着姑姑家那个鲜卑族的婢女。在给母亲守孝期间,他姑姑要迁到远处,起初说要留下这个婢女,起程以后,终于把她带走了。仲容知道了,借了客人的驴,穿着孝服亲自去追她,两人一起骑着驴回来。仲容说:“人种不能丢掉。”这个婢女就是阮遥集的母亲。
沛沛任恺失去权势以后,不再自我检束了。有人问和峤说:“你为什么眼看着元哀被搞垮而袖手不管呢?”和峤说:“元哀就好比北夏门,本来要毁坏,不是一根木头所能支撑得了的。”
沛沛刘道真年轻时,常常到草泽去打鱼,他擅长用口哨吹小曲,听到的人都流连忘返。有一个老妇人,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且很喜欢他的口哨,就杀了个小猪送他吃。道真吃完了小猪,一点也不道谢。老妇人看见他还没吃饱,又送上个小猪。刘道真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就退回给老妇人。后来担任吏部郎,老妇人的儿子是个职位低下的令史,道真就越级任用他。令史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去问母亲,母亲告诉他经过。于是他带上牛肉酒食去拜见道真,道真说:“走吧,走吧!我没有什么可以再用来回报你的了。”
沛沛阮宣子常常步行,拿一百钱挂在手杖上,到酒店里,就独自开怀畅饮。即使是当时的显要人物,他也不肯登门拜访。
沛沛山季伦都督荆州时,经常出游畅饮。人们给他编首歌说:“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篱。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县。葛强是他的爱将,是并州人。
沛沛张季鹰任情适性,放诞不羁,当时的人称他为江东步兵。有人对他说:“你怎么可以放纵、安逸一时,难道不考虑身后的名声吗?”季鹰回答说:“与其让我身后有名,还不如现在喝一杯酒!”
沛沛毕茂世说:“一只手拿着蟹螯,一只手拿着酒杯,在酒池里游泳,这就足以了结这一辈子了。”
沛沛司空贺循到京都洛阳去就职,担任太孙舍人,经过吴地的阊门时,在船上弹琴。张季鹰原本不认识他,这时候正在金阊亭上,听见琴声非常清朗,下船去找贺循,于是就一起谈论起来,结果彼此加深了了解,非常高兴。张季鹰问贺循:“你要到哪里去?”贺循说:“到洛阳去就职,正在赶路。”张季鹰说:“我也有事要到洛阳。”顺路搭船,就和贺循一同上路。他并没有告诉家里,家里追寻起来,才知道这回事。
沛沛车骑将军祖巡过江到南方时,国家、个人都很贫乏,没有什么名贵的服用和玩赏物品。有一次,王导、庾亮等人一起去看望祖逖,忽然看见皮袍一叠一叠的,珍宝服饰排得满满的。王导等人感到很奇怪,就问祖逖,他回答说:“昨天夜里又到南塘走了一趟。”祖逖当时经常亲自派勇士公然去抢劫,主管的人也容忍而不追究他。
沛沛鸿肿卿孔群好喝酒。丞相王导对他说:“你为什么经常喝酒?你难道没看见酒店盖酒坛的布,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腐烂了吗?”孔群说:“不是这样。您难道没看见糟肉,反而更能耐久吗?”孔群曾经给亲友写信说:“今年田地里只收到七百石秫米,不够酿酒用的。”
沛沛有人指责尚书左仆射周f:和亲友言谈玩笑,粗野驳杂,失于检点节制,周f说:“我好比万里长江,怎么能一泻千里也不拐一个弯儿!”
沛沛温太真官职还不高的时候,屡次和扬州、淮中的客商赌博,一赌起来,总是赌不过人家。有一次,他又去了,大大地输了一笔钱,玩得钱都输光了,没法回去。他和庾亮很友好,就在船上大声招呼庾亮说:“你该来赎我!”质亮立刻送钱过去,他才能够回来。他多次做过这种事。
沛沛温太真喜欢说些轻慢放肆的话,尚书令卞壺以礼法之士自居。两人到庾亮那里去,极力互相分辨、反驳。温大真出口庸俗、粗鄙,庾亮却慢悠悠他说:“太真整天出言不俗。”
沛沛周伯仁风格德行高尚庄重,深知国家的危乱。过江以后,连年经常豪饮,曾经一连三天不醒。当时的人把他叫做三日仆射。
沛沛卫君长任温峤的长史,温娇非常赞许他。经常随随便便提着酒肉到卫君长那里去,两人伸开腿对面坐着,一喝就是一整天。卫君长到温娇那里去时也是这样。
沛沛苏峻发动叛乱时,姓庚一族的人都逃散了。庾冰当时任吴郡内史,单身逃亡,百姓官吏都离开他跑了,只有郡衙里一个差役独自用只小船装着他逃到钱塘口,用席子遮掩着他。当时苏峻悬赏募集人来搜捕庾冰,要求各处搜查,催得非常紧急。那个差役把船停在市镇码头上走了,后来趁着喝醉了回来,舞着船桨对着船说:“还到哪里去找庾吴郡,这里面就是!”庾冰听了,非常恐惧,可是不敢动。监司看见船小舱窄,认为是差役烂醉后胡说,一点也不再怀疑。自从送过浙江,寄住在山阴县魏家以后,庚冰才得以脱险。后来平定了叛乱,庾冰想要报答那个差役,满足他的要求。差役说:“我是差役出身,不羡慕那些官爵器物。只是从小就苦干当奴仆,经常发愁不能痛快地喝酒;如果让我这后半辈子能有足够的酒喝,这就行了,不再需要什么了。”庾冰给他修了一所大房子,买来奴婢,让他家里经常有成百石的酒,就这样供养了他一辈子。当时的人认为这个差役不只有智谋,而且对人生也很达观。
沛沛殷洪乔出任豫章太守,临走时,京都人士趁便托他带去一百来封信。他走到石头城,把信全都扔到江里,接着祷告说:“要沉的自己沉下去,要浮的自己浮起来,我殷洪乔不能做送信的邮差!”
沛沛长史王濛和谢仁祖同是王导的属官。王濛说:“谢掾会跳一种特殊的舞。”谢仁祖就起来跳舞,神情意态非常悠闲。王导仔细地看着他,对客人说:“他让人想起安丰。”
沛沛王濛和刘惔一同在乌衣巷桓子野家开宴畅饮。这时,镇西将军谢尚从他叔父、尚书谢衷的陵墓回来——他在谢衷安葬后三天奉神主回祖庙哭祭——大家想邀请他来宴饮。开头派个送信人去请,他还没有答应,可是已经把车停下;又去请,便立刻掉转车头来了。大家都到门外去迎接,他就亲亲热热地拉着人家的手下了车。进门后,刚刚来得及脱下头巾,戴上便帽就入座,直到痛饮中途,才发觉还没有脱掉孝服。
沛沛桓温年轻时家里很贫困,有一次赌博输得很惨,债主催他还债叉催得很急。他考虑着自救的办法,却又想不出。陈郡的袁耽英俊豪迈,多才多艺,桓温想去向他求救。当时袁耽正在守孝,桓温担心引起疑虑,试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随口就答应了,没有丝毫的不满意和为难。于是换了孝服,把戴的布帽揣起来跟桓温走,去和债主赌博。袁耽赌博的技巧一向出名,债主却不认识他,临开局时说:“你想必不会成为袁彦道吧?”便和他一起赌。一次就押十万钱做赌注,一直升到一次百万钱。每掷筹码就大声呼叫,旁若无人。赢够了,他才伸手从怀里摸出布帽来掷向对手说:“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袁彦道?”
沛沛光禄大夫王蕴说:“酒正好能让每个人在醉眼朦胧中忘掉自己。”
沛沛丹阳尹刘谈说:“孙承公是个狂放的士人,每到一个风景胜地,就一连几天地赏玩,有时已经回到半路又返回去。”
沛沛袁彦道有两个妹妹:一个嫁给殷渊源,一个嫁给谢仁祖。有一次他对桓温说:“遗憾的是没有另一个妹妹许配给你!”
沛沛车骑将军桓冲任荆州刺史时在江陵镇守,当时张玄任侍中,奉命到江陵出差,坐船路经阳歧村,忽然看见一个人拿着半小筐活鱼,一直走到船旁来,说:“有点鱼,想托你们切成生鱼片。”张玄就叫人拴好船让他上来。问他的姓名,他自称是刘遗民。张玄一向听到过他的名声,就非常高兴地接待了他。刘遗民知道张玄是奉命出差以后,问道:“谢安和王文度都好吗?”张玄很想和他谈论一下,刘遗民却完全无意停留。等到把生鱼片拿进来,他就要走,说:“刚才得到这点鱼,估计您的船上一定有刀具切鱼,因此才来呢。”于是就走了。张玄就跟着送到刘家。刘遗民摆上酒,酒很浊,酒味也很不好,可是张玄敬重他的为人,不得已喝下去。刚和他一起对饮,刘遗民先就站起来,说:“现在正是割获的时候,不宜停工太久。”张玄也没有办法留住他。
沛沛王子猷去拜访雍州刺史郗恢,郗恢还在里屋,王子猷看见厅上有毛毯,说:“阿乞怎么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便叫随从送回自己家里。郗恢出来寻找毛毯,王子猷说:“刚才有个大力士背着它跑了。”郗恢也没有不满情绪。
沛沛谢安当初到西边去赌博,输掉了车子和驾车的牛,只好拄着拐棍走回家。半路上碰见丹阳尹刘恢,刘谈说道:“安石恐怕丧气了吧!”谢安就搭他的车回去。
沛沛襄阳人罗友有突出的风度,年轻时人们大多认为他傻。有一次他打听到有人要祭神,想去讨点酒饭,去得太早了,那家大门还没开。后来那家主人出来迎神,看见他,就问:还不到时候,怎么能在这里等着,他回答说:“听说你祭神,想讨一顿酒饭罢了。”便闪到门边躲着。到天亮,得了吃食使走了,一点也不感到羞愧。他为人处事记忆力强,曾随从桓温平定蜀地,占领成都后,他巡视整个都城,宫殿楼阁的里里外外,道路的宽窄,所种植的果木、竹林的多少,都一一记在心里。后来桓温在溧洲和简文帝举行会议,罗友也参加了;会上一起谈及蜀地的情况,桓温也有所遗忘,这时罗友都能按名目一一列举出来,一点也没有错漏。桓温拿蜀地记载都城情况的簿册来验证,都和他说的一样,在座的人都很赞叹佩服。谢安说:“罗友哪里比魏阳元差!”后来罗友出任广州刺史,当他要到镇守地赴任的时候,荆州刺史桓豁和他说,让他晚上来往宿,他回答兑:“我已经先有了约会,那家主人贫困,可是也许会破费钱财置办酒食,他和我有很深的老交情,我不能不赴约,请允许我以后再遵命。”桓豁暗中派人观察他,到了晚上,他竟到荆州刺史的属官书佐家去,在那里处得很愉快,和对待名流显贵没有什么两样。任益州刺史时,对他儿子说:“我有五百人的食具。”家里人大吃一惊。他向来清白,却突然有这种用品,原来是二百五十套黑食盒。
沛沛桓子野每逢听到别人清歌,总是帮腔呼喊“奈何!”谢安听见了,说:“子野可以说是一往情深。”
沛沛张湛喜欢在房屋前栽种松柏;当时袁山松外出游赏,常常喜欢叫随从唱挽歌。人们形容说:“张湛是在房前停放尸首,袁山松是在道上出殡。”
沛沛罗友任荆州刺史桓温的从事,有一次桓温聚集大家给车骑将军王洽送别,罗友前来坐了很久,才告辞退出。桓温问他:“你刚才像是要商量什么事,为什么就走呢?”罗友回答说:“我听说白羊肉味道很美,一辈子还没有机会吃过,所以冒昧地请求前来罢了,其实没有什么事要商量的。现在已经吃饱了,就没有必要再留下了。”说时,没有一点羞愧的样子。
沛沛张湛酒后唱起了挽歌,非常凄苦。车骑将军桓冲说:“你不是田横的门客,怎么一下午就凄苦到了极点?”
沛沛王子猷曾经暂时借住别人的空房,随即叫家人种竹子。有人问他:“暂时住一下,何必这样麻烦!”王子猷吹口哨并吟唱了好一会,才指着竹子说:“怎么可以一天没有这位先生!”
沛沛王子猷住在山阴县。有一夜下大雪,他一觉醒来,打开房门,叫家人拿酒来喝。眺望四方,一片皎洁,于是起身徘徊,朗诵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起戴家道,当时戴安道住在剡县,他立即连夜坐小船到戴家去。船行了一夜才到,到了戴家门口,没有进去,就原路返回。别人问他什么原因,王子猷说:“我本是趁着一时兴致去的,兴致没有了就回来,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戴安道呢!”
沛沛卫将军王荟说:“酒正好把人引入一种美妙的境界。”
沛沛王子猷坐船进京,还停泊在码头上,没有上岸。过去听说过桓子野擅长吹笛子,可是并不认识他。这时正碰上桓子野从岸上经过,王子猷在船中,听到有个认识桓子野的客人说,那是桓子野。王子猷便派人替自己传个话给桓子野,说:“听说您擅长吹笛子,试为我奏一曲。”桓子野当时已经做了大官,一向听到过王子猷的名声,立刻就掉头下车,上船坐在马扎儿上,为王子猷吹了三支曲子。吹奏完毕,就上车走了。宾主双方没有交谈一句话。
沛沛南郡公桓玄应召出任太子洗马,坐船赴任,船停在获渚。王大服五石散后已经有点醉了,这时去探望桓玄。桓玄为他安排酒食,他不能喝冷酒,连连告诉随从说:“叫他们温酒来!”桓玄于是低声哭泣,王大就想走。桓玄拿手巾擦着眼泪,随即对王大说:“犯了我的家讳,关你什么事!”王大赞叹说:“灵宝的确旷达!”
沛沛王孝伯问王大:“阮籍比起司马相如怎么样?”王大说:“阮籍心里郁积着不平之气,所以需要借酒浇愁。”
沛沛王佛大叹息说:“三天不喝酒,就觉得身体和精神不再相依附了。”
沛沛王孝伯说:“做名士不一定需要特殊的才能,只要能经常无事,尽情地喝酒,熟读《离骚》,就可以称为名士。”
沛沛长史王伯舆登上茅山,非常伤心地痛哭道:“琅邪王伯舆,终归要为情死!”
沛沛任诞,指任性放纵。这是魏晋名士作达生活方式的主要表现。名士们主张言行不必遵守礼法,凭禀性行事,不做作,不受任何拘束,认为这样才能回归自然,才是真正的名士风流。在这种标榜下,许多人以作达为名,实际是以不加节制地纵情享乐为日的。
沛沛名士作达的首要表现就是蔑视礼教,不拘礼法。
《世说新语 · 企羡第十六》
沛沛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作两髻、葛群、策杖,路边窥之,叹曰:“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不觉至台门。
沛沛王丞相过江,自说昔在洛水边,数与裴成公、阮千里诸贤共谈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许卿,何须复尔?”王曰:“亦不言我须此,但欲尔时不可得耳!”
沛沛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已敌石崇,甚有欣色。
沛沛王司州先为庾公记室参军,后取殷浩为长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启求住曰:“下官希见盛德,渊源始至,犹贪与少日周旋。”
沛沛郗嘉宾得人以己比符坚,大喜。
沛沛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
沛沛丞相王导受任为司空,就任的时候,廷尉桓彝梳起两个发髻,穿着葛裙,拄着拐杖,在路边观察他。赞叹说:“人们说阿龙出众,阿龙确实出众!”不觉跟随到官府大门口。
沛沛丞相王导到江南后,自己说起以前在洛水岸边,经常和裴 、阮千里诸贤达一起谈道。羊曼说:“人们早就因为这件事称赞你,哪里还需要再说呢!”王导说:“也不是说我需要这个,只是想到那样的时刻不会再有啊!”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得知人们把《兰亭集序》和《金谷诗序》并列,又认为自己和石崇相当,神色非常欣喜。
沛沛司州刺史玉胡之先任庾亮的记室参军,后来庾亮又调殷浩来任长史。殷浩刚到,庾亮想派王胡之带使命到京都,王胡之表白心愿,请求留下,说:“下官很少见到德高望重的人,渊源刚来,我还贪恋着和他叙谈几天呢。”
沛沛郗嘉宾得知人们把自己比做苻坚,非常高兴。
沛沛孟昶还没有显贵时,家住京口。有一次看见王恭坐着高车,穿着鹤氅裘。当时下着零星小雪,孟昶在竹篱后偷着看他,赞叹说:“这真是神仙中人!”
沛沛企羡,举踵仰慕,同于企慕,指敬仰思慕。仰慕什么?人、事、物都可以,诸如出众的、善于清谈的,博学多才的、超尘脱俗的人物,太平盛世,吟咏盛事,这都在企羡之列。
《世说新语 · 伤逝第十七》
沛沛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
沛沛王浚冲为尚书令,著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沛沛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丧时,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
沛沛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
沛沛有人哭和长舆曰:“峨峨若千丈松崩。”
沛沛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谢鲲哭之,感动路人。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卫洗马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
沛沛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颇复赏此不?”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
沛沛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与亮书及之。亮答曰:“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
沛沛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埋玉树箸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
沛沛王长史病笃,寝卧镫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箸柩中,因恸绝。
沛沛支道林丧法虔之后,精神霣丧,风味转坠。常谓人曰:“昔匠石废斤于郢人,牙生辍弦于钟子,推己外求,良不虚也!冥契既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余其亡矣!”却后一年,支遂殒。
沛沛郗嘉宾丧,左右白郗公“郎丧”,既闻,不悲,因语左右:“殡时可道。”公往临殡,一恸几绝。
沛沛戴公见林法师墓,曰:“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冀神理绵绵常,不与气运俱尽耳!”
沛沛王子敬与羊绥善。绥清淳简贵,为中书郎,少亡。王深相痛悼,语东亭云:“是国家可惜人!”
沛沛王东亭与谢公交恶。王在东闻谢丧,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所望于法护。”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
沛沛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来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沛沛孝武山陵夕,王孝伯入临,告其诸弟曰:“虽榱桷惟新,便自有黍离之哀!”
沛沛羊孚年三十一卒,桓玄与羊欣书曰:“贤从情所信寄,暴疾而殒,祝予之叹,如何可言!”
沛沛桓玄当篡位,语卞鞠云:“昔羊子道恒禁吾此意。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而匆匆作此诋突,讵允天心?”
沛沛王仲宣生前喜欢听驴叫。到安葬时,魏文帝曹丕去参加他的葬礼,回头对往日同游的人说:“王仲宣喜欢听驴叫,各人应该学一声驴叫来送他。”于是去吊丧的客人都一一学了一声驴叫。
沛沛王浚冲任尚书令时,穿着官服,坐着轻车,从黄公酒垆旁经过。触景生情,他回头对后车的客人说:“我从前和嵇叔夜。阮嗣宗一起在这个酒店畅饮过。竹林中的交游,我也跟在后面。自从嵇生早逝、阮公亡故以来,我就被时势纠缠住了。”今天看着这间酒店虽然很近,追怀往事,却像隔着山河一样遥远。”
沛沛孙子荆倚仗自己有才能,很少推重并佩服别人,只是很尊敬王武子。王武子去世,当时有名望的人都来吊丧。孙子荆后到,对着遗体痛哭,宾客都感动得流泪。他哭完后,朝着灵床说:“你平时喜欢听我学驴叫,现在我为你学一学。”学得像真的声音,宾客们都笑了。孙子荆抬起头说:“让你们这类人活着,却让这个人死了!”
沛沛王戎死了儿子万子,山简去探望他,王戎悲伤得受不了。山简说:“一个怀抱中的婴儿罢了,怎么能悲痛到这个地步!”王戎说:“圣人不动情,最下等的人谈不上有感情;感情最专注的,正是我们这一类人。”山简很敬佩他的话,更加为他悲痛。
沛沛有人哭吊和长舆,说:“好像巍峨的千丈青松倒下来了。”
沛沛太子洗马卫玠在永嘉六年去世,谢鲲去吊丧,哭声感动了路人。咸和年间,丞相王导发表文告说,“卫洗马今当改葬。此君是风雅名流,受到国内的仰慕,大家应该整治薄祭,来加深我们对老朋友的怀念。”
沛沛顾彦先平生喜欢弹琴,当他死后。家人。总是把琴放在灵座上。张季鹰去吊丧,非常悲痛,便径直坐在灵座上弹琴,弹完了几曲,抚摩着琴说:“顾彦先还能再欣赏这个吗?”于是又哭得非常伤心,竟没有握孝子的手就出去了。
沛沛庾亮的儿子庚会在苏峻的叛乱中被杀。诸葛道明的女儿是庾会的妻子,守寡后,将要改嫁,诸葛道明写信给庚亮谈到这件事。庾亮回信说:“令爱还年轻,这样做自然合适。只是感念死去的孩儿,就像他刚刚去世一样。”
沛沛质亮逝世,扬州刺史何充去送葬,说:“把玉树埋到土里,使人的感情无法平静下去啊!”
沛沛长史王濛病重的时候,在灯下躺着,转动着拂尘,一边看,一边叹息说:“这样的人,竟然连四十岁都活不到!”到他死后,丹阳尹刘惔去参加大殓礼,把带犀角柄的拂尘放到棺材里,于是痛哭得昏死过去。
沛沛支道林失去法虔以后,精神委靡不振,风度也日渐丧失。他常对人说:“从前匠石因为郢人死去就不再用斧子,伯牙因为钟子期死去而终止鼓琴,推己及人,确实不假。知己已经去世,说话再也无人欣赏,心里郁结难解,我大概要死了!”过后一年,支道林便死了。
沛沛郗嘉宾死了,手下的人禀告郗惜说:“大郎死了。”郗愔听了,并不悲伤,随即告诉手下人说:“入殓时可以告诉我。”;临到人殓,郗愔去参加大殓礼,一下子哀痛得几乎气绝。
沛沛戴逢看见支道林法师的坟墓,说:“那高明的言谈还留在耳边,可是墓上的树木已经连成一片了。但愿您那精湛的玄理能绵延不断地流传下去,不会和寿数一起完结啊!”
沛沛王子敬和羊绥很友好。羊绥清廉敦厚。简约尊贵,曾任中书郎,年轻时去世。王子敬痛切地悼念着他,曾对东亭侯王珣说:“他是国内值得痛惜的人!”
沛沛东亭侯王珣和谢安双方结了仇。王殉在东边听说谢安去世,就到京都去见王于敬,说他想去哭吊谢安。子敬起初还躺着,听了他的话,就惊讶地起来说:“这是我对你的希望。”王于是就去哭吊。谢安帐下的督帅刁约不让他上前,说:“大人活着的时候,从来不见这个客人。”王珣也不理他,径直上前哭吊,哭得非常伤心,结果没有按常礼握谢琰的手就退出来了。
沛沛王子猷和王子敬都病得很重,子敬先去世。一天子猷问侍候的人说:“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听到子敬的音讯?这是已经去世了!”说话时一点也不悲伤。于是就要车去奔丧,一点也没有哭。子敬平时喜欢弹琴,子猷便一直进去坐在灵座上,拿过子敬的琴来弹,琴弦怎么也调不好,就把琴扔到地上说:“子敬,子敬,人和琴都不在了!”说完就悲痛得昏了过去,很久才醒过来。过了一个多月他也去世了。
沛沛晋孝武帝去世,夕祭的时候,王孝伯进京哭祭,对他的几个弟弟说:“虽然陵寝是新的,却让人感到有《黍离》之悲。”
沛沛羊孚三十一岁时死了,桓玄给羊欣的信上说:“贤堂兄是我所信赖的,友情所寄托的人,突然暴病而死;天将亡我之叹,怎么能用言语来表达!”
沛沛桓玄将要篡位的时候,对卞鞠说:“以前羊子道经常不容许我有这种意图。现在我的心腹里头死了羊孚,助手里头又失去了索元,在这种情况下,却要匆匆忙忙做这种冒犯君上的事,难道能符合天意?”
沛沛伤逝指哀念去世的人。怀念死者,表示哀思,这是人之常情。本篇记述了丧儿之痛,对兄弟。朋友、属员之丧的悼念及做法。有的依亲友的生前爱好奏一曲或学一声驴鸣以祭奠逝者。有的是睹物思人,感慨系怀,而兴伤逝之叹。有的是以各种评价颂扬逝者,以寄托自己的哀思。更有人慨叹知音已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而预料自己不久于人世。至于第10 则同时记录下将逝者对生命终结的哀伤,更易令人伤感。
《世说新语 · 俭啬第二十九》
沛沛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啖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既得,唯笑而已。
沛沛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
沛沛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筭计。
沛沛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沛沛王戎女适裴頠,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沛沛卫江州在寻阳,有知旧人投之,都不料理,唯饷“王不留行”一斤。此人得饷,便命驾。李弘范闻之曰:“家舅刻薄,乃复驱使草木。”
沛沛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慎不可令大郎知。”
沛沛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啖薤,庾因留白。陶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
沛沛郗公大聚敛,有钱数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库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
沛沛和峤本性极为吝啬,自己家有良种李树,王武子求他给些李子,只给了不过几十个。王武子趁他去值班,带着一班喜欢吃李子的小伙子,拿着斧子到果园里去,大家一起尽情地吃饱以后,把李树砍掉了,给和峤送去一车树枝。并且问道:“比你家的李树好不好?”和峤收下了树枝,只是笑一笑罢了。
沛沛王戎很吝啬,他的侄儿结婚,只送一件单衣,过后又要回去了。
沛沛司徒王戎,既显贵,又富有,房屋、仆役、良田、水碓之类,洛阳城里没有人能和他相等。契约帐簿很多,他常常和妻子在烛光下摆开筹码来计算。
沛沛王戎家有良种李子,卖李子时,怕别人得到他家的良种,总是先把李核钻破再卖。
沛沛王戎的女儿嫁给裴,曾向王戎借了几万钱。女儿回到娘家,王戎的脸色就很不高兴;女儿赶快把钱还给他,王戎这才心平气和了。
沛沛江州刺史卫展在得阳时,有知交和老朋友投奔他,他一概不帮助,只是送一斤王不留行。这些人得到了礼物,就起身走了。李弘范听到这件事,说:“我舅父太刻薄了,竟然役使草木来逐客。”
沛沛丞相王导本性节俭,幕府中的美味水果堆得满满的,也不分给大家。到了春天就腐烂了,卫队长禀报王导,王导叫他扔掉,嘱咐说:“千万不要让大郎知道!”
沛沛苏峻叛乱时,太尉庾亮南逃去见陶侃,陶侃很赞赏并重视他。陶侃本性吝啬,到吃饭的时候,给他吃薤头,庚亮顺手留下薤白。陶侃问他:“要这东西做什么?”庾亮说:“仍旧可以种”。于是陶侃极力赞叹庾亮不仅风雅,同时有治国的实际才能。
沛沛郗愔大肆搜刮钱财,有几千万钱,郗嘉宾很不同意这样做。有一次,嘉宾早晨来问安,按照郗家的规矩,子弟不能坐着,嘉宾便靠着谈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谈到钱财的事情。郗愔说:“你只是想要我的钱罢了!”于是就打开钱库一天,让他随意取用。郗愔原先只以为会损失几百万左右,嘉宾竟然在一天内送给了亲友和有交往的人,几乎都用尽了。郗愔听说了,惊诧不止。
沛沛俭啬,指吝啬。本篇跟后面几篇,如汰侈、忿狷、谗险等,同样是记述士族阶层的各种性格表现。篇内所述多是豪族高官的一些生活侧面。例如第2、3、4、5 则都是记司徒王戎的事。王戎“既贵且富”,却吝啬异常:侄儿结婚,只送一件单衣做礼物,事后还又要了回来;女儿结婚时借了他的钱,不还钱就给脸色看;他的财富“洛下无比。契疏鞍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这些都很有代表性地显示出一个守财奴的性格特点。
《世说新语 · 假谲第二十七》
沛沛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
沛沛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
沛沛魏武常言:“人欲危己,己辄心动。”因语所亲小人曰:“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必说心动。执汝使行刑,汝但勿言其使,无他,当厚相报!”执者信焉,不以为惧,遂斩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
沛沛魏武常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深慎此!”后阳眠,所幸一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每眠,左右莫敢近者。
沛沛袁绍年少时,曾遣人夜以剑掷魏武,少下,不箸。魏武揆之,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至果高。
沛沛王大将军既为逆,顿军姑孰。晋明帝以英武之才,犹相猜惮,乃箸戎服,骑巴賨马,赍一金马鞭,阴察军形势。未至十余里,有一客姥,居店卖食。帝过愒之,谓姥曰:“王敦举兵图逆,猜害忠良,朝廷骇惧,社稷是忧。故劬劳晨夕,用相觇察,恐形迹危露,或致狼狈。追迫之日,姥其匿之。”便与客姥马鞭而去。行敦营匝而出,军士觉,曰:“此非常人也!”敦卧心动,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命骑追之,已觉多许里,追士因问向姥:“不见一黄须人骑马度此邪?”姥曰:“去已久矣,不可复及。”于是骑人息意而反。
沛沛王右军年减十岁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出,右军犹未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事,都忘右军在帐中,便言逆节之谋。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孰眠。敦论事造半,方意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及开帐,乃见吐唾从横,信其实孰眠,于是得全。于时称其有智。
沛沛陶公自上流来,赴苏峻之难,令诛庾公。谓必戮庾,可以谢峻。庾欲奔窜,则不可;欲会,恐见执,进退无计。温公劝庾诣陶,曰:“卿但遥拜,必无它。我为卿保之。”庾从温言诣陶。至,便拜。陶自起止之,曰:“庾元规何缘拜陶士行?”毕,又降就下坐。陶又自要起同坐。坐定,庾乃引咎责躬,深相逊谢。陶不觉释然。
沛沛温公丧妇,从姑刘氏,家值乱离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属公觅婚。公密有自婚意,答云:“佳婿难得,但如峤比云何?”姑云:“丧败之余,乞粗存活,便足慰吾余年,何敢希汝比?”却后少日,公报姑云:“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因下玉镜台一枚。姑大喜。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玉镜台,是公为刘越石长史,北征刘聪所得。
沛沛诸葛令女,庾氏妇,既寡,誓云:“不复重出!”此女性甚正强,无有登车理。恢既许江思玄婚,乃移家近之。初,诳女云:“宜徙。”于是家人一时去,独留女在后。比其觉,已不复得出。江郎莫来,女哭詈弥甚,积日渐歇。江虨暝入宿,恒在对床上。后观其意转帖,虨乃诈厌,良久不悟,声气转急。女乃呼婢云:“唤江郎觉!”江于是跃来就之曰:“我自是天下男子,厌,何预卿事而见唤邪?既尔相关,不得不与人语。”女默然而惭,情义遂笃。
沛沛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
沛沛王文度弟阿智,恶乃不翅,当年长而无人与婚。孙兴公有一女,亦僻错,又无嫁娶理。因诣文度,求见阿智。既见,便阳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传,那得至今未有婚处?我有一女,乃不恶,但吾寒士,不宜与卿计,欲令阿智娶之。”文度欣然而启蓝田云:“兴公向来,忽言欲与阿智婚。”蓝田惊喜。既成婚,女之顽嚚,欲过阿智。方知兴公之诈。
沛沛范玄平为人,好用智数,而有时以多数失会。尝失官居东阳,桓大司马在南州,故往投之。桓时方欲招起屈滞,以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誉,桓谓远来投己,喜跃非常。比入至庭,倾身引望,语笑欢甚。顾谓袁虎曰:“范公且可作太常卿。”范裁坐,桓便谢其远来意。范虽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乃曰:“虽怀朝宗,会有亡儿瘗在此,故来省视。”桓怅然失望,向之虚伫,一时都尽。
沛沛谢遏年少时,好箸紫罗香囊,垂覆手。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
沛沛
沛沛假谲,指虚假欺诈。本篇所记载的事例都用了作假的手段,或说假话,或做假事,以达到一定的目的。从其中想要得到的结果看,有一些手段是阴谋诡计,而另一些则并非如此。例如第12 则记孙兴公嫁女之诈是事先策划的阴谋,而第7 则记王羲之幼年为了保全性命而“诈孰眠”,就只是一种应变之计。还有一些随机应变的事例,虽然也是所谓谲,但全无恶意。例如第14则记谢安不喜欢他的侄儿带香囊,“而不欲伤其意。乃诱与赌,得即烧之”。又如第2 则记曹操让士卒望梅止渴,取得了预期的效果,于假谲中见机智,这类假谲似不宜加以指摘。至如第3、4 则叙述曹操的奸诈,惨杀别人来保护自己,透露出士族阶层中掌握生杀大权者的虚伪、残忍。又如第13 则记范玄平喜欢玩弄权术,本是有求于人却又心口不一,终于自食其果。这类假谲就无一毫可取了。
《世说新语 · 品藻第九》
沛沛汝南陈仲举,颍川李元礼二人,共论其功德,不能定先后。蔡伯喈评之曰:“陈仲举强于犯上,李元礼严于摄下。犯上难,摄下易。”仲举遂在三君之下,元礼居八俊之上。
沛沛庞士元至吴,吴人并友之。见陆绩、顾劭、全琮而为之目曰:“陆子所谓驽马有逸足之用,顾子所谓驽牛可以负重致远。”或问:“如所目,陆为胜邪?”曰:“驽马虽精速,能致一人耳。驽牛一日行百里,所致岂一人哉?”吴人无以难。“全子好声名,似汝南樊子昭。”
沛沛顾劭尝与庞士元宿语,问曰:“闻子名知人,吾与足下孰愈?”曰:“陶冶世俗,与时浮沉,吾不如子;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长。”劭亦安其言。
沛沛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量。
沛沛司马文王问武陔:“陈玄伯何如其父司空?”陔曰:“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者,不如也。明练简至,立功立事,过之。”
沛沛正始中,人士比论,以五荀方五陈:荀淑方陈寔,荀靖方陈谌,荀爽方陈纪,荀彧方陈群,荀顗方陈泰。又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裴康方王绥,裴绰方王澄,裴瓒方王敦,裴遐方王导,裴頠方王戎,裴邈方王玄。
沛沛冀州刺史杨淮二子乔与髦,俱总角为成器。淮与裴頠、乐广友善,遣见之。頠性弘方,爱乔之有高韵,谓淮曰:“乔当及卿,髦小减也。”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淮曰:“乔自及卿,然髦尤精出。”淮笑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论者评之:以为乔虽高韵,而检不匝;乐言为得。然并为后出之俊。
沛沛刘令言始入洛,见诸名士而叹曰:“王夷甫太解明,乐彦辅我所敬,张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于用短,杜方叔拙于用长。”
沛沛王夷甫云:“闾丘冲,优于满奋、郝隆。此三人并是高才,冲最先达。”
沛沛王夷甫以王东海比乐令,故王中郎作碑云:“当时标榜,为乐广之俪。”
沛沛庾中郎与王平子雁行。
沛沛王大将军在西朝时,见周侯辄扇障面不得住。后度江左,不能复尔。王叹曰:“不知我进,伯仁退?”
沛沛会稽虞(马斐),元皇时与桓宣武同侠,其人有才理胜望。王丞相尝谓(马斐)曰:“孔愉有公才而无公望,丁潭有公望而无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马斐)未达而丧。
沛沛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郗鉴?”周曰:“鉴方臣,如有功夫。”复问郗。郗曰:“周顗比臣,有国士门风。”
沛沛王大将军下,庾公问:“卿有四友,何者是?”答曰:“君家中郎,我家太尉、阿平、胡毋彦国。阿平故当最劣。”庾曰:“似未肯劣。”庾又问:“何者居其右?”王曰:“自有人。”又问:“何者是?”王曰:“噫!其自有公论。”左右蹑公,公乃止。
沛沛人问丞相:“周侯何如和峤?”答曰:“长舆嵯櫱。”
沛沛明帝问谢鲲:“君自谓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
沛沛王丞相二弟不过江,曰颍,曰敞。时论以颍比邓伯道,敞比温忠武。议郎、祭酒者也。
沛沛明帝问周侯:“论者以卿比郗鉴,云何?”周曰:“陛下不须牵顗比。”
沛沛王丞相云:“顷下论以我比安期、千里。亦推此二人。唯共推太尉,此君特秀。”
沛沛宋袆曾为王大将军妾,后属谢镇西。镇西问袆:“我何如王?”答曰:“王比使君,田舍、贵人耳!”镇西妖冶故也。
沛沛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庾元规?”对曰:“萧条方外,亮不如臣;从容廊庙,臣不如亮。”
沛沛王丞相辟王蓝田为掾,庾公问丞相:“蓝田何似?”王曰:“真独简贵,不减父祖;然旷澹处,故当不如尔。”
沛沛卞望之云:“郗公体中有三反:方于事上,好下佞己,一反。治身清贞,大修计校,二反。自好读书,憎人学问,三反。”
沛沛世论温太真,是过江第二流之高者。时名辈共说人物,第一将尽之闲,温常失色。
沛沛王丞相云:“见谢仁祖之令人得上。与何次道语,唯举手指地曰:‘正自尔馨!’”
沛沛何次道为宰相,人有讥其信任不得其人。阮思旷慨然曰:“次道自不至此。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可恨!唯此一条而已。”
沛沛王右军少时,丞相云:“逸少何缘复减万安邪?”
沛沛郗司空家有伧奴,知及文章,事事有意。王右军向刘尹称之。刘问“何如方回?”王曰:“此正小人有意向耳!何得便比方回?”刘曰:“若不如方回,故是常奴耳!”
沛沛时人道阮思旷:“骨气不及右军,简秀不如真长,韶润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渊源,而兼有诸人之美。”
沛沛简文云:“何平叔巧累于理,稽叔夜俊伤其道。”
沛沛时人共论晋武帝出齐王之与立惠帝,其失孰多?多谓立惠帝为重。桓温曰:“不然,使子继父业,弟承家祀,有何不可?”
沛沛人问殷渊源:“当世王公以卿比裴叔道,云何?”殷曰:“故当以识通暗处。”
沛沛抚军问殷浩:“卿定何如裴逸民?”良久答曰:“故当胜耳。”
沛沛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沛沛抚军问孙兴公:“刘真长何如?”曰:“清蔚简令。”“王仲祖何如?”曰:“温润恬和。”“桓温何如?”曰:“高爽迈出。”“谢仁祖何如?”曰:“清易令达。”“阮思旷何如?”曰:“弘润通长。”“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远何如?”曰:“远有致思。”“卿自谓何如?”曰:“下官才能所经,悉不如诸贤;至于斟酌时宜,笼罩当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时复托怀玄胜,远咏老、庄,萧条高寄,不与时务经怀,自谓此心无所与让也。”
沛沛桓大司马下都,问真长曰:“闻会稽王语奇进,尔邪?”刘曰:“极进,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复是谁?”刘曰:“正是我辈耳!”
沛沛殷侯既废,桓公语诸人曰:“少时与渊源共骑竹马,我弃去,己辄取之,故当出我下。”
沛沛人问抚军:“殷浩谈竟何如?”答曰:“不能胜人,差可献酬群心。”
沛沛简文云:“谢安南清令不如其弟,学义不及孔岩,居然自胜。”
沛沛未废海西公时,王元琳问桓元子:“箕子、比干,迹异心同,不审明公孰是孰非?”曰:“仁称不异,宁为管仲。”
沛沛刘丹阳、王长史在瓦官寺集,桓护军亦在坐,共商略西朝及江左人物。或问:“杜弘治何如卫虎?”桓答曰:“弘治肤清,卫虎奕奕神令。”王、刘善其言。
沛沛刘尹抚王长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长。”
沛沛刘尹、王长史同坐,长史酒酣起舞。刘尹曰:“阿奴今日不复减向子期。”
沛沛桓公问孔西阳:“安石何如仲文?”孔思未对,反问公曰:“何如?”答曰:“安石居然不可陵践其处,故乃胜也。”
沛沛谢公与时贤共赏说,遏、胡儿并在坐。公问李弘度曰:“卿家平阳,何如乐令?”于是李潸然流涕曰:“赵王篡逆,乐令亲授玺绶。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恐难以相比!此自显于事实,非私亲之言。”谢公语胡儿曰:“有识者果不异人意。”
沛沛王修龄问王长史:“我家临川,何如卿家宛陵?”长史未答,修龄曰:“临川誉贵。”长史曰:“宛陵未为不贵。”
沛沛刘尹至王长史许清言,时苟子年十三,倚床边听。既去,问父曰:“刘尹语何如尊?”长史曰:“韶音令辞,不如我;往辄破的,胜我。”
沛沛谢万寿春败后,简文问郗超:“万自可败,那得乃尔失士卒情?”超曰:“伊以率任之性,欲区别智勇。”
沛沛刘尹谓谢仁祖曰:“自吾有四友,门人加亲。”谓许玄度曰:“自吾有由,恶言不及于耳。”二人皆受而不恨。
沛沛世目殷中军:“思纬淹通,比羊叔子。”
沛沛有人问谢安石、王坦之优劣于桓公。桓公停欲言,中悔曰:“卿喜传人语,不能复语卿。”
沛沛王中郎尝问刘长沙曰:“我何如苟子?”刘答曰:“卿才乃当不胜苟子,然会名处多。”王笑曰:“痴!”
沛沛支道林问孙兴公:“君何如许掾?”孙曰:“高情远致,弟子蚤已服膺;一吟一咏,许将北面。”
沛沛王右军问许玄度:“卿自言何如安石?”许未答,王因曰:“安石故相为雄,阿万当裂眼争邪?”
沛沛刘尹云:“人言江虨田舍,江乃自田宅屯。”
沛沛谢公云:“金谷中苏绍最胜。”绍是石崇姊夫,苏则孙,愉子也。
沛沛刘尹目庾中郎:“虽言不愔愔似道,突兀差可以拟道。”
沛沛孙承公云:“谢公清于无奕,润于林道。”
沛沛或问林公:“司州何如二谢?”林公曰:“故当攀安提万。”
沛沛孙兴公、许玄度皆一时名流。或重许高情,则鄙孙秽行;或爱孙才藻,而无取于许。
沛沛郗嘉宾道谢公:“造膝虽不深彻,而缠绵纶至。”又曰:“右军诣嘉宾。”嘉宾闻之云:“不得称诣,政得谓之朋耳!”谢公以嘉宾言为得。
沛沛庾道季云:“思理伦和,吾愧康伯;志力强正,吾愧文度。自此以还,吾皆百之。”
沛沛王僧恩轻林公,蓝田曰:“勿学汝兄,汝兄自不如伊。”
沛沛简文问孙兴公:“袁羊何似?”答曰:“不知者不负其才;知之者无取其体。”
沛沛蔡叔子云:“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
沛沛郗嘉宾问谢太傅曰:“林公谈何如嵇公?”谢云:“嵇公勤着脚,裁可得去耳。”又问:“殷何如支?”谢曰:“正尔有超拔,支乃过殷。然亹亹论辩,恐殷欲制支。”
沛沛庾道季云:“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如有生气。曹蜍、李志虽见在,厌厌如九泉下人。人皆如此,便可结绳而治,但恐狐狸貒貉啖尽。”
沛沛卫君长是萧祖周妇兄,谢公问孙僧奴:“君家道卫君长云何?”孙曰:“云是世业人。”谢曰:“殊不尔,卫自是理义人。”于时以比殷洪远。
沛沛王子敬问谢公:“林公何如庾公?”谢殊不受,答曰:“先辈初无论,庾公自足没林公。”
沛沛谢遏诸人共道竹林优劣,谢公云:“先辈初不臧贬七贤。”
沛沛有人以王中郎比车骑,车骑闻之曰:“伊窟窟成就。”
沛沛谢太傅谓王孝伯:“刘尹亦奇自知,然不言胜长史。”
沛沛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推此知之。”
沛沛谢公问王子敬:“君书何如君家尊?”答曰:“固当不同。”公曰:“外人论殊不尔。”王曰:“外人那得知?”
沛沛王孝伯问谢太傅:“林公何如长史?”太傅曰:“长史韶兴。”问:“何如刘尹?”谢曰:“噫!刘尹秀。”王曰:“若如公言,并不如此二人邪?”谢云:“身意正尔也。”
沛沛人有问太傅:“子敬可是先辈谁比?”谢曰:“阿敬近撮王、刘之标。”
沛沛谢公语孝伯:“君祖比刘尹,故为得逮。”孝伯云:“刘尹非不能逮,直不逮。”
沛沛袁彦伯为吏部郎,子敬与郗嘉宾书曰:“彦伯已入,殊足顿兴往之气。故知捶挞自难为人,冀小却,当复差耳。”
沛沛王子猷、子敬兄弟共赏高士传人及赞。子敬赏井丹高洁,子猷云:“未若长卿慢世。”
沛沛有人问袁侍中曰:“殷仲堪何如韩康伯?”答曰:“理义所得,优劣乃复未辨;然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殷不及韩。”故殷作诔云:“荆门昼掩,闲庭晏然。”
沛沛王子敬问谢公:“嘉宾何如道季?”答曰:“道季诚复钞撮清悟,嘉宾故自上。”
沛沛王珣疾,临困,问王武冈曰:“世论以我家领军比谁?”武冈曰:“世以比王北中郎。”东亭转卧向壁,叹曰:“人固不可以无年!”
沛沛王孝伯道谢公:“浓至。”又曰:“长史虚,刘尹秀,谢公融。”
沛沛王孝伯问谢公:“林公何如右军?”谢曰:“右军胜林公,林公在司州前亦贵彻。”
沛沛桓玄为太傅,大会,朝臣毕集。坐裁竟,问王桢之曰:“我何如卿第七叔?”于时宾客为之咽气。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一坐欢然。
沛沛桓玄问刘太常曰:“我何如谢太傅?”刘答曰:“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贤舅子敬?”答曰:“樝、梨、橘、柚,各有其美。”
沛沛旧以桓谦比殷仲文。桓玄时,仲文入,桓于庭中望见之,谓同坐曰:“我家中军,那得及此也!”
沛沛汝南郡陈仲举、颍川郡李元礼两人,人们一起谈论他们的成就和德行,决定不了谁先谁后。蔡伯喈评论他们说:“陈仲举敢于冒犯上司,李元礼严于整饬下属。冒犯上司难,整饬下属容易。”于是陈仲举的名次就排在三君之后,李元礼排在八俊之前。
沛沛庞士元到了吴地,吴人都和他交朋友。他见到陆绩、顾劭、全琮三人,就给他们三人下评语说:“陆君可以说是能够用来代步的驾马,顾君可以说是能够驾车载重物走远路的驾牛。”有人问道:“真像你的评语那样,是陆君胜过顾君吗?”庞士元说:“驾马就算跑得很快,也只能载一个人罢了;驾牛一天走一百里,可是所运载的难道只一个人吗?”吴人没话反驳他。“全君有很好的名声,像汝南郡樊子昭。”
沛沛顾劭曾经和庞士元作过一次夜谈,他问庞士元说:“听说您因善于鉴识人才而闻名,我和您两人谁更好些?”庞士元说:“移风易俗,顺应潮流,这点我比不上您;至于谈论历代帝王统治的策略,掌握事物因果变化的要害,这方面我似乎比你稍强一些。”顾劭也认为他的话妥当。
沛沛诸葛谨和弟弟诸葛亮以及堂弟诸葛诞都有很大的名望,各在一个国家任职。当时,人们认为蜀国得到了其中的龙,吴国得到了其中的虎,魏国得到了其中的狗。诸葛诞在魏国,和夏侯玄齐名;诸葛谨在吴国,吴国朝廷官员佩服他的宽宏大量。
沛沛晋文王司马昭问武陔:“陈玄伯和他父亲相比,该怎样评价?”武陔说:“说到通雅博畅,能负责在全国树立君主的声威和推行教化这方面,比不上他父亲;至于明练简至,建功立业这方面,就超过他父亲。”
沛沛正始年间,知名人士对比评论人物时,拿荀氏家族中的五位和陈氏家族中的五位对比:荀淑比陈寔,荀靖比陈湛(chén),荀爽比陈纪,敬彧(yǜ)比陈群,荀f比陈泰。又拿裴氏家族中的八位和王氏家族中的八位对比:裴徽比王样,裴楷比王夷甫,裴康比王绥,裴绰比王澄,裴斑比王敦,裴逼比王导,裴比王戎,裴邈比王玄。
沛沛冀州刺史杨淮的两个儿子杨乔和杨髦,都是幼年时就成名的。杨淮和裴、乐广两人很友好,就打发两个儿子去见他们。裴禀性宽宏正直,所以喜欢杨乔那种高雅的风度,他对杨淮说:“杨乔将会赶上你,杨髦稍差一点。”乐广禀性清廉淳厚,所以喜欢杨髦那种高贵的品德,他对杨淮说:“杨乔自然能赶上你,可是杨髦更会高出一头。”杨淮笑道:“我两个儿子的长处和短处,就是裴、乐广的长处和短处。”评论家评论这两人的看法,认为杨乔虽然风度高雅,可是品德修养还不够完美,还是乐广的话说对了。不过两个孩子都是后起之秀。
沛沛刘令言初到洛阳,见到诸多名士,就感慨他说:“王夷甫过于精明,乐彦辅是我所崇敬的人,张茂先是我所不理解的人,周弘武能巧妙地使用自己的短处,杜方叔则不善于发挥自己的长处。”
沛沛王夷甫说:“闾丘冲胜过满奋和郝隆;这三个人同是优秀的人才,闾丘冲是其中最优秀显贵的。”
沛沛王夷甫拿东海太守王承来和尚书令乐广并列,所以北中郎将王但之给王承写的碑文上说:“当时称扬他和乐广齐名。”
沛沛从事中郎庾子嵩和王平子并列。
沛沛大将军王敦在西晋时期,每次见到武城侯周伯仁,总止不住要拿扇子遮住脸。后来到了江南,就不再这样了。王敦叹道:“不知是我有了长进还是伯仁退步了?”
沛沛会稽郡虞,晋元帝时和桓温是同僚,这个人既有才思,声望又很高。丞相王导曾经对他说过:“孔愉有三公的才能,却没有三公的名望;丁潭有三公的名望,却没有三公的才能;这两方面兼而有之的,大概就是你吧!”虞(马斐)还没有登上高位就死了。
沛沛晋明帝问周(岂页):“你自己认为你和郗鉴相比,谁更强些?”周(岂页)说:“郗鉴和臣相比,似乎更有功力。”明帝又问郗鉴,郗鉴说:“周f和臣相比,他有国士家风。”
沛沛大将军王敦从武昌东下建康后,庚亮问他:“听说你有四位好友,是哪几位?”王敦答道:“您家的中郎、我家的太尉、阿平和胡毋彦国。阿平当然是最差的。”庾亮说:“好像他还不同意最差。”庾亮又问:“哪一位更出众?”王敦说:“自然有人。”又追问:“是哪一位?”王敦说:“唉!自然会有公论吧。”手下的人踩了一下庾亮的脚,庾亮才没有再问下去。
沛沛有人问丞相王导:“周f比和峤怎么样?”王导回答说:“长舆像高山屹立。”
沛沛晋明帝问谢鲲:“您自己认为和庾亮相比,谁强些?”谢鲲回答说:说:“用礼制整饬朝廷,使百官有个榜样,这方面,臣不如庾亮;至于寄情于山水的志趣,自以为超过他。”
沛沛丞相王导有两个弟弟没有到江南,一个叫王颖,一个叫王敞。当时的舆论把王颖和邓伯道并列,把王敞和温峤并列,两人分别任议郎和祭酒。
沛沛晋明帝问武城侯周f:“评论界拿你和郗鉴并列,你认为怎么样?”周f说:“陛下不必拉着f去比较。”
沛沛丞相王导说:“洛阳的舆论把我和安期、千里相提并论,我也推重这两个人。希望大家共同推重太尉,因为这个人才能出众。”
沛沛宋祎曾经是大将军王敦的侍妾,后来又归属镇西将军谢尚。谢尚问宋祎:“我和王敦相比怎么样?”宋祎回答说:“王氏和使君相比,只是农家儿比贵人罢了。”这是谢尚容貌艳丽的缘故。
沛沛晋明帝问周伯仁:“你自认为和庾元规相比,谁强些?”周伯仁回答说:“说到退隐山林,逍遥世外。庾亮比不上臣;至于周旋于朝廷之上,臣比不上庾亮。”
沛沛丞相王导聘请蓝田侯王述做属官,庾亮问王导:“蓝田这个人怎么样?”王导说:“这个人真率突出,简约尊贵,这点不比他父亲、祖父减色,可是旷达、淡泊这方面自然还是比不上的呀。”
沛沛卞望之说:“郗公身上有三种矛盾现象:侍奉君主很正直,却喜欢下级奉承自己,这是第一个矛盾;很注意加强清廉节操方面的修养,却非常喜欢计较财物得失,这是第二个矛盾;自己喜欢读书,却讨厌别人做学问,这是第三个矛盾。”
沛沛世人评论温太真是从江北来的第二等人物中名列前茅的人。当时,名士们在一起品评人物,第一等人快要举完的时候,温太真经常紧张得脸色发白。
沛沛丞相王导说:“见到谢仁祖,常常使人能够意气高昂。”和何次道谈话时,他只是用手指着他说:“正是这样。”
沛沛何次道就任宰相以后,有人指责他信任了不值得信任的人。阮思旷很感慨他说:“次道自然不会做到这一步。只不过是一个平民越级提到宰相的地位,令人遗憾的只有这一条罢了。”
沛沛右军将军王逸少年轻时,丞相王导说:“逸少凭什么还要次于万安呢!”
沛沛司空郗鉴家有个仆人,懂得文辞,对什么事都有一些见识。右军将军王羲之对丹阳尹刘淡称赞他,刘惔问道:“和方回相比,怎么样?”王羲之说:“这只是小人有那么点志向罢了,哪里就能和方回相比!”刘惔说:“如果比不上方回,那仍旧是个普通的奴仆罢了。”
沛沛当时人士评论阮思旷说:“他的骨气比不上王右军,简约内秀比不上刘真长,华美柔润比不上王仲祖,才思韵味比不上殷渊源,可是却兼有这几个人的长处。”
沛沛简文帝说:“何平叔的精巧言辞连累到他所说的道理,没有很大说服力;嵇叔夜的奇才妨害了他的主张,得不到实现。”
沛沛当时人士都评论晋武帝令齐王归国和确立惠帝的太子地位两件事,哪一件事失误最大。多数认为确立惠帝一事失误最大。桓温说:“不是这样,让儿子继承父亲的事业,让弟弟治理王国,有什么不行!”
沛沛有人问殷渊源:“当代的显贵把你和裴叔道并列,怎么样?”殷渊源说:“这自然是因为都能用识见疏通疑义。”
沛沛抚军问殷浩:“你和裴逸民相比,到底怎么样?”过了很久,殷浩才回答说:“自然超过他呀。”
沛沛桓温年轻时和殷浩同样有名望,所以常常有一种竞争心。桓温问殷浩:“你和我相比,谁强些?”殷浩回答说:“我和自己长期打交道,宁愿作我。”
沛沛抚军司马里问孙兴公:“刘真长这个人怎么样?”孙兴公回答说:“他的清谈清新华美,禀性简约美好。”又问:“王仲祖怎么样?”孙回答:“温和柔润,恬静平和。”“桓温怎么样?”孙说:“高尚爽朗,神态超逸。”“谢仁祖怎么样?”孙说:“清廉平易,美好通达。”“阮思旷怎么样?”孙说:“宽大柔润,精深广阔。”“袁羊怎么样?”答:“谈吐清雅,滔滔不绝。”“殷洪远怎么样?”答:“大有新颖的思想情趣。”“你认为你自己怎么样?”孙兴公说:“下官才能所擅长的事,全部比不上诸位贤达;至于考虑时势的需要,全面把握时局,这也大多赶不上他们。可是以我这个没有才能的人而论,还时常寄怀于超脱的境界,赞美古代的《老子》《庄子》,逍遥自在,寄情高远,不让世事打扰自己的心志,,我自认为这种胸怀是没有什么可推让的。”
沛沛大司马桓温到京都后,问刘真长道:“听说会稽王的清谈有了出人意料的长进,是这样吗?”刘真长说:“是有非常大的长进,不过仍旧是第二流中的人罢了!”桓温说:“第一流的人又是谁呢?”刘真长说:“正是我们这些人呀!”
沛沛殷浩被罢官以后,桓温对大家说:“小时候我和渊源一道骑竹马玩,我扔掉的竹马,他总是拾来骑,可知他本就不如我。”
沛沛有人问抚军司马里:“殷浩的清谈究竟怎么样?”抚军回答说:“不能超过别人,大体上能满足大家的心愿。”
沛沛简文帝说:“谢安甫在清雅善美上不如他的弟弟,学识上不如孔岩,但是显然有自己的优越之处。”
沛沛还没有罢黜海西公的时候,王元琳问桓元子说:“箕子和比于两人,行事不同,用心一样,不知道您肯定谁、否走谁?”桓元子说:“如果都一样称为仁人,那么我宁愿做管仲。”
沛沛丹阳尹刘惔和司徒左长史王濛在瓦官寺聚会,护军将军桓伊也在座,一道评价西晋和江南有声望的人士。有人问:“杜弘治和卫虎相比,哪个好?”桓伊回答说:“弘治外表清丽,卫虎神采奕奕。”王濛和刘惔认为他的评论很好。
沛沛丹阳尹刘谈拍着长史王濛的背说:“你和王丞相相比,只不过比他漂亮、淳厚。”
沛沛丹阳尹刘惔和长史王濛坐在一起,王濛喝酒喝到痛快的时候就跳起舞来。刘惔说:“你今天赶上向子期了。”
沛沛桓温问西阳侯孔严:“安石和仲文相比,谁强些?”孔严考虑着没有回答,反问桓温:“您以为怎么样?”桓温回答说:“安石显然使人不能压制他的决断,自然就是胜一筹了。”
沛沛谢安和当时贤达一起赞赏、评论人物,谢玄和谢朗都在座。谢安问李弘度:“你家平阳和乐令相比,怎么样?”这时李弘度泪流不止他说:“赵王叛逆篡位时,乐令亲自奉献玺绶;亡伯为人正直,耻于在叛逆的朝廷中做官,终至于服毒身死。两人恐怕难以相比!这自有事实来表明,并不是偏袒亲人的话。”谢安于是对谢朗说:“有识之士果然和人们的心愿相同。”
沛沛王修龄问长史王濛说:“我家的临川和你家的宛陵相比,谁强些?”王濛还没有回答;王修龄又说:“临川名声好,而且尊贵。”王濛说:“宛陵也不算不尊贵。”
沛沛丹阳尹刘惔到长史王濛那里清谈,这时苟子十三岁,靠在坐床边听。刘惔走后,苟子问他父亲:“刘尹的谈论和父亲相比怎么样?”王濛说:“要论音调的抑扬顿挫,言辞的优美,他不如我,至于一谈就能切中玄理,这点却比我强。”
沛沛谢万在寿春县失败后,简文帝问郗超:“谢万自然可能打败,可是怎么竟会如此失掉士兵们的爱戴之情?”郗超说:“他凭着任性放纵的性格,想把智谋和勇敢区分开。”
沛沛丹阳尹刘谈对谢仁祖说:“自从我有了颜回,学生就更加亲密。”又对许玄度说:“自从我有了仲由,不满的话就再也听不到了。”两个人都容忍了他的说法而没有怨言。
沛沛世人评论中军将军殷浩:“思路宽广通畅,可以和羊叔子并列。”
沛沛有人向桓温问起谢安石和王但之两人的优劣。桓温正要说,中途后悔了,便说:“你喜欢传别人的话,不能再告诉你。”
沛沛北中郎将王坦之曾经问长沙相刘奭:“我和苟子相比,怎么样?”刘奭回答说:“你的才学本来是不会超过苟子,可是领会名理的地方却比他强。”王坦之笑说:“傻话!”
沛沛支道林问孙兴公:“您和许椽相比,怎么样?”孙兴公说:“要论情趣高远,弟子对他早已心悦诚服;说到吟诗咏志,许掾却要拜我为师。”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问许玄度:“你自己说说你和安石、万石相比,谁强些?”许玄度还没有回答,王羲之便说:“安石自然对你称雄,阿万可要和你怒目相争吧!”
沛沛丹阳尹刘惔说:“人们谈论江虨像农家子,土气,江虨其实是在村庄里自营田地,房舍,自种自收。”
沛沛谢安说:“在金谷园的聚会中苏绍的诗最优秀。”苏绍是石崇的姊夫。苏则的孙子。苏愉的儿子。
沛沛丹阳尹刘惔评论从事中郎庾敳说:“虽然他的言谈不像道那样寂静无为,但是其中突出之处大体能和道相比拟。”
沛沛孙承公说:“谢公比无奕高洁、比林道温和宽厚。”
沛沛有人问支道林:“司州和谢家两兄弟相比,怎么样?”支道林说:“当然是仰攀谢安,提携谢万。”
沛沛孙兴公、许玄度都是当时的名流。有人看重许玄度的高远情趣,就鄙视孙兴公的丑恶行为;有人喜欢孙兴公的才华,就认为许玄度无可取之处。
沛沛郗嘉宾评论谢安说:“议论虽然不很深透,可是情意特别深厚。”有人说:“右军造诣根深。”嘉宾听到后说:“不能说造诣很深,只能说两人不相上下罢了。”谢安认为嘉宾的话说对了。
沛沛庾道季说:“要论思路条理清楚,我自愧不如康伯;要论志气坚强不屈,我自愧不如文度。除此以外的人,我都超过他们一百倍。”
沛沛王僧恩轻视支道林,蓝田侯王述告诉他:“不要学你哥哥,你哥哥本来比不上他。”
沛沛简文帝问孙兴公:“袁羊这个人怎么样?”孙兴公回答说:“不了解他的人不会看不到他的才能,了解他的人瞧不起他的品德。”
沛沛蔡叔子说:“韩康伯虽然像没有骨架似的,但是体型壮美,形象也还能立得住。”
沛沛郗嘉宾问太傅谢安:“林公的清谈比秘公怎么样?”谢安说:“嵇公要马不停蹄地走,才能前进呀。”嘉宾又问:“殷浩比支道林怎么样?”谢安说:“只是能超脱尘俗,支道林才超过殷浩,可是在娓娓不倦的辩论方面,恐怕殷浩的口才会制服支道林的。”
沛沛庾道季说:“廉颇和蔺相如虽然是千年以上的古人,依旧正气凛然,经常使人感到虎虎有生气。曹蜍、李志虽然现在还活着,却精神委靡像坟墓里的死人一样。如果人人都像曹、李那样,就可以回到结绳而治的原始时代去,只是恐怕野兽会把人都吃光。”
沛沛卫君长是萧祖周的大舅子,一次谢安问孙僧奴:“您说卫君长这个人怎么样?”孙僧奴说:“听说是个俗事缠身的人。”谢安说:“根本不是这样,卫君长本是个研究名理的人。”当时人们把卫君长和殷洪远并列。
沛沛王子敬问谢安:“林公比庾公,怎么样?”谢安很不同意这样相比,回答说:“前辈从来没有谈论过,庚公自然能够超过林公。”
沛沛谢遏等人一起谈论竹林七贤的优劣,谢安说:“前辈从来不褒贬七贤。”
沛沛有人把北中郎将王坦之和车骑将军谢玄并列,谢玄听说这事就说:“他努力做出了成绩。”
沛沛太傅谢安对王孝伯说:“刘尹也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可是他不说超过长史。”
沛沛黄门侍郎王子猷兄弟三人一同去拜访谢安,子猷和子重大多说些日常事情,子敬不过寒暄几句罢了。三人走了以后,在座的客人问谢安:“刚才那三位贤士谁较好?”谢安说:“小的最好。”客人问道:“怎么知道呢?”谢安说:“善良的人话少,急躁的人话多。是从这两句话推断出来的。”
沛沛谢安问王子敬:“您的书法比起令尊怎么样?”子敬回答说:“本来是不同的。”谢安说:“外面的议论绝不是这样。”王子敬说:“外人哪里会懂得!”
沛沛王孝伯问太傅谢安:“林公和长史相比,怎么样?”谢安说:“长史的清谈意趣清新。”王孝伯又问:“和刘尹相比怎么洋?”谢安说:“哎,刘尹才能出众。”王孝伯说:“如果像您说的那样,他全都比不上这两个人吗?”谢安说:“我的意思正是这样啊。”
沛沛有人问太傅谢安:”子敬到底是和哪一位前辈相当?”谢安说:“从近处说,阿敬集中了王、刘二人的风度。”
沛沛谢安对王孝伯说:“您的祖父和刘尹齐名,自然是能够做到他那样。”王孝伯说:“刘尹那样的人并不是难以做到的,只是祖父不那样做。”
沛沛袁彦伯担任了吏部郎,王子敬写信给郗嘉宾说:“彦伯已经入朝就职了,这个官职特别能挫伤人的仕进志气。原先就知道受了杖刑自然很难做人,所以希望他能稍为辞让一下,这样就会好一些呀。”
沛沛王子猷、子敬兄弟一起欣赏《高士传》一书所记的人和所写的《赞》,子敬欣赏井丹的高洁,子猷说:“不如长卿玩世不恭。”
沛沛有人问侍中袁烙之:“殷仲堪和韩康伯相比,谁强些?”袁恪之回答说:“两人义理上的成就,其优劣实在是还没有辨明,可是门庭闲静,显然保存着名士的风雅,这一点,殷仲堪是赶不上韩康伯的。”所以殷仲堪在哀悼韩康伯的诔文上说:“柴门白天也关闭着,清幽的庭院安安静静。”
沛沛王子敬问谢安:“嘉宾和道季相比,谁强些?”谢安回答说:“道季的清谈的确集中了他人的清虚善悟,嘉宾却本来就出众。”
沛沛王珣病重,临死的时候,问武冈侯王谧说:“舆论界把我家领军和谁并列?”武冈侯说:“世人把他和王北中郎并列。”东亭侯王珣翻身面向墙壁,叹气说:“人确是不能没有寿数呀!”
沛沛王孝伯评论谢安最为深厚。又说:“长史谦虚宽和,刘尹才智出众,谢公和乐通达。”
沛沛王孝伯问谢安:“林公和右军相比,谁强?”谢安说:“右军胜过林公。可是林公比起司州来还是尊贵而通达的。”
沛沛桓玄任太傅的时候,大会宾客,朝中大臣全都来了。大家才入座,桓玄就问王桢之:“我和你七叔相比,谁强?”当时在座的宾客都为王桢之紧张得不敢喘气。王桢之从容回答说:“亡叔只是一代的楷模,您却是千古的英才。”满座的人听了都喜气洋洋。
沛沛桓玄问太常刘瑾说:“我和谢太傅相比,怎么样?”刘瑾回答说:“公高明,太傅深厚。”桓玄又问:“比起贤舅子敬来怎么样?”刘瑾回答说:“楂、梨、橘,柚,各有各的美味。”
沛沛过去总是把桓谦和殷仲文并列。桓玄称帝时,仲文入朝,桓玄在厅堂上望见他,对同座的人说:“我家的中军哪里赶得上这个人呢!”
沛沛品藻指评论人物高下。本篇主要做法是就两个人对比而论,一般是指出各有所长;只有部分条目点出高下之别。有时也会只就一个人的不同情况而论,这实际也是不同方面的对比。拿记述清谈的几则来看。第48 则记刘尹到王长史那里清谈,事后王长史的评价是:“韶音令辞不如我,往辄破的胜我”。这指出各人擅长之处。第39 则说:“人问抚军:殷浩谈竟何如?答曰:不能胜人,差可献酬群心”。这是从不同角度说明同一人的清谈效果,其中有高下之别,但是没有显出贬损。从中可以看出品评者总是回避排斥、指责别人,都是善意的。所对比的两人多是同时代的,个别也会用古今对比.正因此,不一定要说出所比的内容,只说明某人跟某人相当,某人超过或不如某人,大概人家就能了解何所指,只是后人有时很难了解是比什么,例如第18 则记:“王丞相二弟不过江,日颖,日敞。时论以颖比邓伯道,敞比温忠武”,这里并没有指明是从哪些方面对比,也没有记述语言环境,就不易从中看出要点。
沛沛评论所涉及的内容也如上一篇一样很广泛,诸如品德、才学、功业、声威、风度、骨气、高洁、尊贵、出仕、归隐、清谈、吟咏,等等,都受到重视。所记载的也是士族阶层所讲究的各个方面。
《世说新语 · 夙惠第十二》
沛沛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窃听。炊忘箸箄,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元方、季方长跪曰:“大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箸箄,饭今成糜。”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曰:“仿佛志之。”二子俱说,更相易夺,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也?”
沛沛何晏七岁,明惠若神,魏武奇爱之。因晏在宫内,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魏武知之,即遣还。
沛沛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沛沛司空顾和与时贤共清言,张玄之、顾敷是中外孙,年并七岁,在床边戏。于时闻语,神情如不相属。瞑于灯下,二儿共叙客主之言,都无遗失。顾公越席而提其耳曰:“不意衰宗复生此宝。”
沛沛韩康伯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箸襦,寻作复(巾军)。”儿云:“已足,不须复(巾军)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热,今既箸襦,下亦当暖,故不须耳。”母甚异之,知为国器。
沛沛晋孝武年十二,时冬天,昼日不箸复衣,但箸单练衫五六重,夜则累茵褥。谢公谏曰:“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昼动夜静。”谢公出叹曰:“上理不减先帝。”
沛沛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岁,服始除,桓车骑与送故文武别,因指与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应声恸哭,酸感傍人。车骑每自目己坐曰:“灵宝成人,当以此坐还之。”鞠爱过于所生。
沛沛有位客人到太丘长陈室家过夜,陈室就叫儿子元方和季方做饭待客,客人和陈寔在一起清谈,元方兄弟两人在烧火,结果一同放下手头的事,都去偷听。做饭时忘了放上箅子,要蒸的饭都落到了锅里。陈寔问他们:“饭为什么不蒸呢?”元方和季方直挺挺地跪着说:“大人和客人清谈,我们两人就一起去偷听,蒸饭时忘了放上箅子,现在饭煮成了粥。”陈寔问:“你们可记住一点了吗?”兄弟两人回答说:“似乎还能记住那些话。”于是兄弟俩一起说,互相穿插补正,一句话也没有漏掉。陈寔说:“既然这样,只吃粥也行,何必一定要干饭呢!”
沛沛何晏七岁的时候,聪明过人,魏武帝曹操特别喜爱他。因为何晏在曹操府第里长大,曹操想认他做儿子。何晏便在地上画个方框,自己站在里面。别人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说:“这是何家的房子。”曹操知道了这件事,随即把他送回了何家。
沛沛晋明帝才几岁的时候,一次,坐在元帝膝上。当时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起洛阳的情况,不觉伤心流泪。明帝问父亲什么事引得他哭泣,元帝就把过江来的意图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于是问明帝:“你看长安和太阳相比,哪个远?”明帝回答说:“太阳远。没听说过有人从太阳那边来,显然可知。”元帝对他的回答感到惊奇。第二天,召集群臣宴饮,就把明帝这个意思告诉大家,并且再重问他一遍,不料明帝却回答说:“太阳近。”元帝惊愕失色,问他:“你为什么和昨天说的不一样呢?”明帝回答说:“现在抬起头就能看见太阳,可是看不见长安。”
沛沛司空顾和同当代贤达在一起清谈。张玄之和顾敷是他的外孙和孙子,两人都是七岁,在坐床旁玩耍。这时听他们谈论,神情好像漠不关心。后来两个小孩在灯下闭着眼睛,一起复述主客双方的话,一句也没有漏掉。顾和听见了,离开座位,拉着他们的耳朵说:“想不到敝家族还生下这样的宝贝!”
沛沛韩康伯几岁时,家境非常贫苦,到了隆冬,只穿上一件短袄,是他母亲殷夫人亲手做的,做时叫康伯拿着熨斗取暖。母亲告诉康伯说:“暂时先穿上短袄,随着就给你做夹裤。”康伯说:“这已经够了,不须要夹裤了。”母亲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火在熨斗里面,熨斗柄也就热了,现在已经穿上短袄,下身也会暖和的,所以不需要再做夹裤呀。”他母亲听了非常惊奇,知道他将来准是个治国的人才。
沛沛晋孝武帝十二岁那年,当时正是冬天,他白天不穿夹衣,只穿五六件丝绸做的单衣,夜里却辅着两张褥子睡觉。谢安规劝他说:“圣上的贵体应该生活得有规律。陛下白天太冷,夜里太热,这恐怕不是养生的办法。”孝武帝说:“白天活动着就不会冷,夜里不动弹就不会热。”谢安退出来,赞叹说:“皇上说理不比先帝差。”
沛沛桓温去世时,南郡公桓玄只有五岁,守孝期满,刚脱下丧服,车骑将军桓冲和前来送故的文武官员道别,便指着他们告诉桓玄说:“这些人都是你家的老下属。”桓玄随着他的话恸哭起来,悲痛感人。桓冲每每看着自己的座位说:“等灵宝长大成人,我就要把这个座位交还给他。”桓冲抚养、疼爱桓玄胜过自己的儿女。
沛沛夙惠,同于夙慧,指从个就聪明过人,即早慧。本篇的几则事例说的都是少年儿童的记忆、观察、推理、释因和理解礼制、表明心迹等方面的能力。编纂者的用意在于说明一般的少年儿童达不到这一水平,而小时候的聪颖预示长大后能成为杰出人物。例如第3 则记述在回答“长安何如日远”这一问题时,一个几岁小孩就能从不同角度观察而得出不同的结论。这虽然迹近诡辩,却能看出小孩子的机智和善于运用辩论手段。
《世说新语 · 宠礼第二十二》
沛沛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下何以瞻仰?”
沛沛桓宣武尝请参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莅名府中,复有袁参军,彦伯疑焉,令传教更质。传教曰:“参军是袁、伏之袁,复何所疑?”
沛沛王珣、郗超并有奇才,为大司马所眷拔。珣为主簿,超为记室参军。超为人多须,珣状短小。于时荆州为之语曰:“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沛沛许玄度停都一月,刘尹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
沛沛孝武在西堂会,伏滔预坐。还,下车呼其儿,语之曰:“百人高会,临坐未得他语,先问‘伏滔何在?在此不?’此故未易得。为人作父如此,何如?”
沛沛卞范之为丹阳尹,羊孚南州暂还,往卞许,云:“下官疾动不堪坐。”卞便开帐拂褥,羊径上大床,入被须枕。卞回坐倾睐,移晨达莫。羊去,卞语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负我。”
沛沛晋元帝在正月初一举行朝贺礼时,拉着丞相王导登上御座和自己坐在一起,王导坚决推辞,元帝更加恳切地拉着他。王导说:“如果太阳和万物一起发光,臣下又怎么瞻仰太阳呢!”
沛沛桓温曾经请他的属官入府值宿,袁宏和伏滔接连来到。签到值宿时,因府中还有个袁参军,袁宏怀疑名单上的袁参军是不是自己,便叫传令官再查问一下。传令官说:“参军就是袁。伏的袁,还怀疑什么!”
沛沛王珣和郗超都有特殊的才能,受到大司马桓温的器重和提拔;王珣担任主簿,郗超担任记室参军。郗超这个人胡子很多,王珣身材矮小。当时荆州人给他们编了几句歌谣说:“大胡子的参军,矮个子的主簿;能叫桓公欢喜,能叫桓公发怒。”
沛沛许玄度在京都停留了一个月,丹阳尹刘真长没有哪一天不去看他,于是叹息说:“你过些天还不走,我就成了轻薄京尹了!”
沛沛晋孝武帝在西堂会见群臣,伏滔也在座。他回到家,一下车就叫他儿子来,告诉儿子说:“举行上百人的盛会,天子一落座,还来不及说别的话,就先问:‘伏滔在哪里?在这里吗?’这种荣誉本来是不容易得到的。做父亲的能达到这样,你看怎么样?”
沛沛卞范之任丹阳尹的时候,羊孚从姑孰暂时回京,到卞范之家去看望他,说:“下官药性发作,坐不住。”卞范之就拉开帐子,把褥子掸干净,羊罕径直上了大床,盖上被子,靠着枕头。卞范之返回座位坐着,注视着他,从早晨一直到傍晚。羊孚要走了,卞范之对他说:“我期望你坚持最高的情理,你不要辜负了我!”
沛沛宠礼,指礼遇尊荣,实即指得到帝王将相、三公九卿等的厚待。这在古代是一种难得的荣誉,而宣扬这些,是要人们对在上位者感恩图报。例如第1 则记晋元帝只是:‘引王丞相登御床”,而对贵为丞相的王导来说已是很特殊的恩宠,以至“固辞”不敢接受。第5 则记在一个盛会上皇帝只问了一句“伏滔何在?在此不?”当时在座的伏滔得到这样的殊荣就激动不已,赶着回去向儿子夸耀“为人作父如此”。其他如第4 则许玄度受到作为京都地区行政长官的京兆尹的厚爱,第3 则记郗超等得到大司马的重用,也同样是一些人引以为荣或称羡不已的。
《世说新语 · 容止第十四》
沛沛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圭代,帝自捉刀立床头。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
沛沛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沛沛魏明帝使后弟毛曾与夏侯玄共坐,时人谓“蒹葭倚玉树”。
沛沛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李安国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沛沛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沛沛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
沛沛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沛沛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下捉白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
沛沛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
沛沛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卧,闻王使至,强回视之。王出语人曰:“双目闪闪,若岩下电,精神挺动,名士传曰:“楷病困,诏遣黄门郎王夷甫省之,楷回眸属夷甫云:‘竟未相识。’夷甫还,亦叹其神俊。”
沛沛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答曰:“君未见其父耳!”
沛沛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沛沛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
沛沛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沛沛有人诣王太尉,遇安丰、大将军、丞相在坐;往别屋见季胤、平子。还,语人曰:“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
沛沛王丞相见卫洗马曰:“居然有羸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
沛沛王大将军称太尉:“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闲。”
沛沛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颓然自放。
沛沛卫玠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玠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玠”。
沛沛周伯仁道桓茂伦:“嵚崎历落可笑人。”或云谢幼舆言。
沛沛周侯说王长史父:形貌既伟,雅怀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诸许物也。
沛沛祖士少见卫君长云:“此人有旄仗下形。”
沛沛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且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别日,温劝庾见陶,庾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沛沛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
沛沛王敬豫有美形,问讯王公。王公抚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称!”又云:“敬豫事事似王公。”
沛沛王右军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时人有称王长史形者,蔡公曰:“恨诸人不见杜弘治耳!”
沛沛刘尹道桓公: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
沛沛王敬伦风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公服从大门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凤毛。”
沛沛林公道王长史:“敛衿作一来,何其轩轩韶举!”
沛沛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
沛沛王长史尝病,亲疏不通。林公来,守门人遽启之曰:“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王笑曰:“此必林公。”
沛沛或以方谢仁祖不乃重者。桓大司马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
沛沛王长史为中书郎,往敬和许。尔时积雪,长史从门外下车,步入尚书,著公服。敬和遥望,叹曰:“此不复似世中人!”
沛沛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王珣先在内,桓语王:“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二客既去,桓谓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
沛沛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沛沛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寝处山泽闲仪。”
沛沛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兴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
沛沛庾长仁与诸弟入吴,欲住亭中宿。诸弟先上,见群小满屋,都无相避意。长仁曰:“我试观之。”乃策杖将一小儿,始入门,诸客望其神姿,一时退匿。
沛沛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沛沛魏武帝曹操将要接见匈奴的使节。他自认为相貌丑陋,不能对远方国家显示出自己的威严,便叫崔季珪代替,自己却握着刀站在崔季珪的坐床边。接见后,曹操派密探去问匈奴使节说:“你看魏王怎么样?”匈奴使节回答说:“魏王的崇高威望非同一般,可是床边握刀的人,这才是英雄啊。”曹操听说后,趁使节回国,派人追去杀了他。
沛沛何平叔相貌很美,脸非常白。魏明帝怀疑他搽了粉,想查看一下,当时正好是夏天,就给他吃热汤面。吃完后,大汗淋漓,自己撩起红衣擦脸,脸色反而更加光洁。
沛沛魏明帝叫皇后的弟弟毛曾和夏侯玄并排坐在一起,当时的人评论说,这是芦苇倚靠着玉树。
沛沛当时的人评论夏侯太初好像怀里揣着日月一样光彩照人,李安国精神不振,像玉山将要崩塌一样。
沛沛嵇康身高七尺八寸,风度姿态秀美出众。见到他的人都赞叹说:“他举止萧洒安详,气质豪爽清逸。”有人说:“他像松树间沙沙作响的风声,高远而舒缓悠长。”山涛评论他说:“嵇叔夜的为人,像挺拔的孤松傲然独立;他的醉态,像高大的玉山快要倾倒。”
沛沛中书令裴楷评论安丰侯王戎说:“他目光灼灼射人,像岩下闪电。”
沛沛潘岳有美好的容貌和优雅的神态风度。年轻时夹着弹弓走在洛阳大街上,遇到他的妇女无不手拉手地一同围住他。左太冲长得非常难看,他也来学潘岳到处游逛,这时妇女们就都向他乱吐唾沫,弄得他垂头丧气地回来。
沛沛王夷甫容貌端庄、漂亮,善于谈玄,平常总拿着白玉柄拂尘,白玉的颜色和他的手一点也没有分别。
沛沛潘安仁和夏侯湛两人都很漂亮,而且喜欢一同行走,当时人们评论他们是连璧。
沛沛中书令裴楷容貌俊美。有一次生了病,非常疲乏,晋惠帝派王夷甫去看望他。这时裴楷正向着墙躺着,听说王夷甫奉命来到,就勉强回过头来看看他。王夷甫告辞出来后,告诉别人说:“他双目闪闪,好像山岩下的闪电;可是精神分散,身体确实有点不舒服。”
沛沛有人对王戎说:“嵇延祖气度不凡,在人群中就像野鹤站在鸡群中一样。”王戎回答说:“那是因为您没有见过他的父亲罢了!”
沛沛中书令裴叔则仪表出众,即使脱下礼帽,穿着粗陋的衣服,头发蓬松,也都很美,当时人们说他是玉人。见到他的人说:“看见裴叔则,就像在玉山上行走,感到光彩照人。”
沛沛刘伶身高四五尺,相貌非常丑陋、憔悴,可是他悠闲自在,不修边幅,质朴自然。
沛沛骠骑将军王武子是卫玠的舅舅,容貌俊秀,精神清爽,很有风度仪表。他每见到卫玠,总是赞叹说:“珠玉在身边,就觉得我自己的形象丑陋了!”
沛沛有人去拜访太尉王衍,遇到安丰侯王戎、大将军王敦、丞相王导在座;到另一个房间去,又见到王季胤、王平子。回家后,告诉别人说:“今天走这一趟,满眼都是珠宝美玉。”
沛沛丞相王导看见太子洗马卫玠,说:“身体显然很瘦弱,虽然整天很和适舒畅,也还是像弱不胜衣。”
沛沛大将军王敦称赞太尉王衍说:“他处在众人之中,就像珠玉放在瓦砾石块中间。”
沛沛庾子嵩身高不足五尺,腰带却有十围大小,可是他本性和顺,纵情放达。
沛沛卫玠从豫章郡到京都时,人们早已听到他的名声,出来看他的人围得像一堵墙。卫玠本来就有虚弱的病,身体受不了这种劳累,终于形成重病而死。当时的人说是看死了卫玠。
沛沛周伯仁称赞桓茂伦:“高大英俊,举止潇洒,是个招人喜爱的人。”有人说这是谢幼舆说的话。
沛沛武城侯周f评论长史王濛的父亲:“身体既魁梧,又有高雅的情怀、不凡的风度,保持并发扬这些特长,一切事情都是可以办到的。”
沛沛祖士少见到卫君长,说:“这个人有将帅的风度。”
沛沛石头城事变发生,朝廷倾覆了。温峤和庾亮投奔陶侃求救。陶侃说:“先帝的遣诏并没有涉及我。再说苏峻作乱,事端都是由庾家的人挑起的,就是杀了庾家兄弟,也不足以向天下人谢罪。”这时庾亮正在温峤的船后,听见这些话,既发愁,又害怕,无计可施。有一天,温峤劝庾亮去见一见陶侃,庾亮很犹豫,不敢去。温峤说:“那溪狗我很了解,你只管去见他,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庾亮那非凡的风度仪表,使得陶侃一见便改变了原来的看法;和庾亮畅谈欢宴了一整天,对庾亮的爱慕和推重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沛沛太尉瘦亮在武昌的时候,正值秋夜天气凉爽、景色清幽,他的属官殷浩、王胡之一班人登上南楼吟诗咏唱。正在吟兴高昂之时,听见楼梯上传来木板鞋的声音很重,料定是庚亮来了。接着庾亮带着十来个随从走来,大家就想起身回避。庾亮慢条斯理地说道:“诸君暂且留步,老夫对这方面兴趣也不浅。”于是就坐在马扎儿上,和大家一起吟咏、谈笑,满座的人都能尽情欢乐。后来王逸少东下建康,和丞相王导谈到这件事。王导说:“元规那时候的气派也不得不收敛一点。”王逸少回答说:“唯独幽深的情趣还保留着。”
沛沛王敬豫形貌很美。有一次去向父亲王导请安,王导拍着他的肩膀说:“你遗憾的是才能和形貌不相称。”有人说:“敬豫样样都像王公。”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见到杜弘治,赞叹说:“脸像凝脂一样白嫩,眼睛像点上漆一样黑亮,这是神仙里头的人。”当时有人称赞长史王濛的相貌,司徒蔡谟说:“可惜这些人没有见过杜弘治啊!”
沛沛丹阳尹刘惔评论桓温说:“双鬓像刺猬毛竖起,眉棱像紫石棱一样有棱有角,确实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类的人。”
沛沛王敬伦仪表风度像他父亲,任侍中——这时桓温也加授侍中——穿着官服从大门进官署。桓温望见他,说:“大奴的确有他父亲的风采。”
沛沛支道林评论长史王濛说:“严肃起来,作事专一了,仪态多么轩昂优美啊!”
沛沛当时的人评论有军将军王羲之说:“像浮云一样飘逸,像惊龙一样矫捷。”
沛沛长史王濛有一次生了病,无论亲疏来探病,都不给传达。一天支道林和尚来了,守门人立刻去禀报王濛说:“有一个相貌特别的人来到门口,我不敢不禀报。”王濛笑道:“这一定是林公。”
沛沛有人拿别人来和谢仁祖并列而不那样看重他。大司马桓温说:“诸位不要轻易评论,仁祖跷起脚在北窗下弹琵琶的时候,确是有飘飘欲仙的情意。”
沛沛长史王濛任中书郎的时候,一次往王敬和那里去。那时连日下雪,王濛在门外下车,走人尚书省,穿着官服。王敬和远远望见雪景衬着王濛,赞叹说:“这人不再像是尘世中人!”
沛沛简文帝任丞相时,和谢安一起去看望桓温。这时王珣已经先在桓温那里,桓温对王珣说:“你过去想看看相王,现在可以留在帷幔后面。”两位客人走了以后,桓温问王珣说:“相王究竟怎么样?”王珣说:“相王任丞相,自然像神灵一样清澈,公也是万民的希望,不然,仆射怎么会自甘藏拙呢!”
沛沛海西公称帝时,大臣们每次早朝,殿堂还很暗,只有会稽王来了,他气宇轩昂,才像朝霞高高升起一样。
沛沛车骑将军谢玄称道谢安:“一旦纵情游乐,又无须放声高唱,只是端坐捏鼻作洛下书生咏,顾盼自如,就会有栖止于山水草泽间的仪态。”
沛沛谢安说:“我觉得林公一双眼睛,黑油油的,能照亮黑暗的地方。”孙兴公也觉得支道林是:“威严的眼神里透露出直爽。”
沛沛庾长仁和弟弟们过江到吴地,途中想在驿亭里住宿。几个弟弟先进去,看见满屋都是平民百姓,这些人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长仁说:“我试着进去看看。”于是就拄着拐杖,扶着一个小孩,刚进门,旅客们望见他的神采,一下子都躲开了。
沛沛有人赞赏王恭形貌丰满美好,说:“像春天的杨柳一样光鲜夺目。”
沛沛容止指仪容举止。容止,在本篇里有时偏重讲仪容,例如俊秀、魁梧、白净、光彩照人;有时也会偏重讲举止,例如庄重、悠闲。主要是从好的一面赞美,个别也讥弹貌丑。有相当一部分条目是直接描写容貌举止,也可能着重写某一点,例如眼睛、脸庞,或者某一动作,例如弹琵琶。有一些条目只是点出“美姿仪”等,而不做具体描写;有的用侧面烘托法,表现人物容止之美。例如第19 则说的“看杀卫阶”;第14 则记王武子“俊爽有风姿”,可是看见卫阶就感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都没有正面涉及卫玠的容止。有时也用对比的手法,如第3、4、17 则.或者用品评的方式说出,如第30则。
沛沛士族阶层讲究仪容举止,这成了魏晋风流的重要组成部分。仪容风采有时甚至能借以活命或办成事情。例如第23 则记陶侃因苏峻作乱事欲杀庾亮,可是见到庾亮后就不一样了,“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从此足见注重容止是当时的风尚。
沛沛另外,在赞美声中还可以看出一些名士羡慕隐逸、追求超然世外的举止风姿。例如第33 则赞叹“此不复似世中人”,第36 则欣赏“寝处山泽间仪”。这大概都因顾盼生姿、闲适自得而引发人们超尘出世之想。
《世说新语 · 尤悔第三十三》
沛沛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合共围棋,并啖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蒂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瓶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须臾,遂卒。复欲害东阿,太后曰:“汝已杀我任城,不得复杀我东阿。”
沛沛王浑后妻,琅邪颜氏女。王时为徐州刺史,交礼拜讫,王将答拜,观者咸曰:“王侯州将,新妇州民,恐无由答拜。”王乃止。武子以其父不答拜,不成礼,恐非夫妇;不为之拜,谓为颜妾。颜氏耻之。以其门贵,终不敢离。
沛沛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沛沛刘琨善能招延,而拙于抚御。一日虽有数千人归投,其逃散而去亦复如此。所以卒无所建。
沛沛王平子始下,丞相语大将军:“不可复使羌人东行。”平子面似羌。
沛沛王大将军起事,丞相兄弟诣阙谢。周侯深忧诸王,始入,甚有忧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过不应。既入,苦相存救。既释,周大说,饮酒。及出,诸王故在门。周曰:“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大将军至石头,问丞相曰:“周侯可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问:“可为尚书令不?”又不应。因云:“如此,唯当杀之耳!”复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后知周侯救己,叹曰:“我不杀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负此人!”
沛沛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温未答。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明帝闻之,覆面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
沛沛王大将军于众坐中曰:“诸周由来未有作三公者。”有人答曰:“唯周侯邑五马领头而不克。”大将军曰:“我与周,洛下相遇,一面顿尽。值世纷纭,遂至于此!”因为流涕。
沛沛温公初受刘司空使劝进,母崔氏固驻之,峤绝裾而去。迄于崇贵,乡品犹不过也。每爵皆发诏。
沛沛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执辞愈固。庾每诣周,庾从南门入,周从后门出。庾尝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对终日。庾从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强饭,极欢;并语世故,约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将军二千石,而不称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为庾元规所卖!”一叹,遂发背而卒。
沛沛阮思旷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儿年未弱冠,忽被笃疾。儿既是偏所爱重,为之祈请三宝,昼夜不懈。谓至诚有感者,必当蒙祐。而儿遂不济。于是结恨释氏,宿命都除。
沛沛桓宣武对简文帝,不甚得语。废海西后,宜自申叙,乃豫撰数百语,陈废立之意。既见简文,简文便泣下数十行。宣武矜愧,不得一言。
沛沛桓公卧语曰:“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沛沛谢太傅于东船行,小人引船,或迟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从横,撞人触岸。公初不呵谴。人谓公常无嗔喜。曾送兄征西葬还,日莫雨驶,小人皆醉,不可处分。公乃于车中,手取车柱撞驭人,声色甚厉。夫以水性沈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迫隘之地,无得保其夷粹。
沛沛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简文还,三日不出,云:“宁有赖其末,而不识其本?”
沛沛桓车骑在上明畋猎。东信至,传淮上大捷。语左右云:“群谢年少,大破贼。”因发病薨。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
沛沛桓公初报破殷荆州,曾讲论语,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玄意色甚恶。
沛沛魏文帝曹丕猜忌他的弟弟任城王曹彰勇猛刚强。趁在卞太后的住房里一起下围棋并吃枣的机会,文帝先把毒药放在枣蒂里,自己挑那些没放毒的吃;任城王没有察觉,就把有毒、没毒的混着吃了。中毒以后,卞太后要找水来解救他;可是文帝事先命令手下的人把装水的瓶罐都打碎了,卞太后匆忙间光着脚赶到井边,却没有东西打水,不久任城王就死了。魏文帝又要害死东阿王,卞太后说:“你已经害死了我的任城王,不能再害我的东阿王了!”
沛沛王浑后房妻子,是琅邪国颜家的女儿,王浑当时任徐州刺史,颜氏行完交拜礼,王浑刚要答拜,旁观的人都说:“王侯是州将,新娘是本州百姓,恐怕没有理由答拜。”王浑于是不答拜。王武子认为自己父亲不答拜,就还没有成婚,恐怕不算夫妻,也就不拜后母,只称她为颜妾。颜氏认为这是耻辱,只是因为王浑门第高贵,终究不敢离婚。
沛沛平原内史陆机在河桥兵败后,受到卢志的谗害,终于被杀。临刑时叹息说:“想听一听故乡的鹤鸣,还能听得到吗!”
沛沛刘琨擅长乡致人才,却不善于安抚和驾御。一天之内虽然有几千人前来投奔他,可是逃跑的也有这个数目,因此他终于没有什么建树。
沛沛王平子刚从荆州下建康,丞相王导告诉大将军王敦说:“不可再让那个羌人到东边来。”因为王平子脸长得像羌人。
沛沛大将军王敦起兵反,丞相王导兄弟到朝廷请罪。武城侯周f特别担忧王氏一家,刚进宫时,表情很忧虑。王导招呼周f说:“我一家百口就拜托你了!”周f照直走过去,没有回答。进宫后,极力援救王导。事情解决以后,周f极为高兴,喝起酒来。等到出宫,王氏一家仍然在门口。周f说:“今年把乱臣贼子都消灭了,定会拿到像斗大的金印挂在胳膊肘上。”王敦攻陷石头城后,问王导说:“周侯可以做三公吗?”王导不回答。又问:“可以做尚书令吗?”王导又不回答。王敦就说:“这样,只该杀了他罢了!”王导再次默不作声。等到周f被害后,王导才知道周f救过自己,他叹息说:“我不杀周侯,周侯却是因为我而死,我在糊涂中辜负了这个人!”
沛沛王导和温峤一起谒见晋明帝,明帝问温峤前代统一天下的原因是什么。温峤还没有回答,一会儿,王导说:“温峤年轻,还不熟悉这一段的事,请允许臣为陛下说明。”王导就一一叙说晋宣王开始创业的时候,诛灭有名望的家族,宠幸并栽培赞成自己的人,以及文王晚年杀高贵乡公的事。晋明帝听后,掩面伏在坐床上,说:“如果像您说的那样,皇位怎么能长久呢!”
沛沛大将军王敦在大庭广众中说:“周氏一族从来没有人做过三公。”有人回答说:“只有周侯已经拿到五个筹码领头,却不能取胜。”王敦说:“我和周f在浴阳相会,初次见面,就能推心置腹。只是赶上世事乱纷纷,竟然落得这样的结局!”于是为他流下泪来。
沛沛温峤当初受司空刘瑶委派过江劝说晋元帝即帝位,他母亲崔氏坚决阻止他走,温峤不顾一切地走了。一直到他显贵以后,乡里的评论还是不能同意他的做法。每当给他晋升官爵,都要由皇帝发布命令来说明。
沛沛庾亮想要起用周子南做官,周子南执意推辞,而且越来越坚决。庾亮每次去拜访周子南,庾亮从大门进来,周子南就从后门出去。有一次庾亮一下子突然到来,周子南来不及躲开,就和庾亮面对面坐了一整天。庾亮向周子南要饭吃,周子南拿出租茶淡饭,庾亮也吃得很香,特别高兴;两人谈论世事,约定互相推荐,共同担负起辅助国家的重任。周子南出来做官后,升为将军、郡守,却不称心。夜半感慨地说:“大丈夫竟被庾元规出卖了!”一声长叹,终于背疮发作而死。
沛沛阮思旷信奉佛教,虔诚、信奉到了顶点。大儿子尚未成年,忽然患了重病。这个儿子既是自已特别喜爱和看重的,就为他祈请三宝,昼夜坚持不懈。自认为信仰最虔诚能有所感应,必定得到保佑。可是这个儿子到底也没救过来。于是就怀恨佛教,把命定论全都抛弃了。
沛沛桓温回答简文帝的问话,说得不很尽意。废黜海西公后,他应当亲自申奏说明,便事先构思好几百句话,陈说废黜旧君、拥立新君的本意。见到简文帝后,简文帝就泪流不止。桓温既怜悯又羞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沛沛桓温躺在床上和他的亲信说道:“做这种寂寂无闻的事,将会被文帝、景帝所耻笑。”接着一下坐起来说:“既不能流芳百世,难道也不值得遗臭万年吗!”
沛沛太傅谢安在会稽坐船,纤夫拉着纤绳,有时慢,有时快,有时停下,有时等候;有时又不拉,由船任意飘荡,撞着别人的船,碰着河岸,谢安从不喝斥、责备。人们认为谢安常常不表示喜怒。有一次给他哥哥镇西将军谢奕送葬回来,正赶上天晚了,雨又急,赶车的驭手都喝醉了,掌握不住车子。谢安于是从车厢中拿下车往来捅驭手,声色俱厉。按道理水的本性是很沉静、柔和的,可是一流入狭窄的地方就要奔腾激荡,拿人之常情来和水相比,自然会懂得人逢险境,就没有可能保持自己平和、纯洁的性格。
沛沛简文帝看见田里的稻子,不认识,问是什么草,近侍回答是稻子。简文帝回到宫里,三天没有出门,说:“哪里有依靠它的末梢活命,而不识其根本的呢!”
沛沛车骑将军桓冲在上明打猎。东边的信使到了,送来淮上大捷的消息。桓冲对随从说:“谢家年轻人大败贼寇!”于是就发病死了。舆论认为这样死胜过让出扬州刺史到荆州去。
沛沛桓玄刚刚接到打败荆州刺史殷仲堪的报告时,正在讲解《论语》,讲到下面一句:“富有和尊贵;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如果不用正当的方法去得到它,君子是不能受用的。”桓玄听了,心情、脸色都很不好。
沛沛尤悔,指罪过和悔恨。本篇所记,多涉及政治上的斗争,少数是生活上的事情。有的条目侧重记述言行上的错误、坏事,有的侧重于悔恨,有的同时述及错误和悔恨。那些牵涉政治斗争的条目记载着为了争权夺位,置对手于死地的事实,可以看出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残酷性。第1 则记魏文帝为了保住帝位,残忍杀害亲兄弟,这是罪行;第3 则记陆机因受诬陷而被杀的时候慨叹:“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这是悔恨当初进入仕途;第6 则记因为王导三缄其口,王敦才杀了周侯,事后王导知错而悔恨。
沛沛有的条目所载的不仅仅是悔,而是愧恨,是感到羞愧,心里自恨不该如此。例如第15 则记“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筒文还,三日不出。”身为皇帝而连稻苗也不认得,是应该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世说新语 · 巧艺第二十一》
沛沛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奁戏。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箸葛巾角,低头拂棋,妙逾于帝。
沛沛陵云台楼观精巧,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
沛沛韦仲将能书。魏明帝起殿,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
沛沛钟会是荀济北从舅,二人情好不协。荀有宝剑,可直百万,常在母钟夫人许。会善书,学荀手迹,作书与母取剑,仍窃去不还。荀勖知是钟而无由得也,思所以报之。后钟兄弟以千万起一宅,始成,甚精丽,未得移住。荀极善画,乃潜往画钟门堂,作太傅形象,衣冠状貌如平生。二钟入门,便大感恸,宅遂空废。
沛沛羊长和博学工书,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奕余艺莫逮。
沛沛戴安道就范宣学,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钞书亦钞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沛沛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沛沛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庾道季看之,语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云:“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
沛沛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
沛沛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
沛沛顾长康好写起人形。欲图殷荆州,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
沛沛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妙。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沛沛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沛沛顾长康道:“画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
沛沛弹棋是从魏代后宫开始出现的,用梳妆的镜匣来游戏。魏文帝对这种游戏特别精通,能用手中角去弹起棋子,没有弹不中的。有位客人自称能这样做,文帝就叫他试一试。客人戴着葛中,就低着头用葛巾角去拨动棋子,比文帝做得更妙。
沛沛陵云台楼台精巧,建造之前先称过所有木材的轻重,使四面所用木材的重量相等,然后才筑台,因此四面重量不差分毫。楼台虽然高峻,常随风摇摆,可是始终不可能倒塌。魏明帝登上陵云台,害怕它情况危险,另外用大木头支撑着它,楼台随即就倒塌了。舆论认为是重心偏向一边的缘故。
沛沛韦仲将擅长书法。魏明帝修建宫殿,想挂个匾,就派仲将登上梯子去题匾。下来后,鬓发全白了。因此便告诫子孙不要再学习书法。
沛沛钟会是济北公荀勖的叔伯舅父,两人感情不和。荀勖有一把宝剑,约值一百万,经常放在他母亲钟夫人那里。钟会擅长书法,就模仿荀勖笔迹,写了一封信给他母亲要宝剑,于是就偷去不还回来。荀勖知道是钟会干的事,可是没有办法要回来,就想法报复他。后来钟家兄弟花了一千万修建一所住宅,刚落成,非常精美,还没有搬进去年。荀勖很擅长绘画,就偷偷地到钟会的新居去,画上钟繇的像,衣帽、相貌都和生前一模一样。钟毓和钟会兄弟进门看见,就大为感伤哀痛,不能住进去,房子于是闲置不用。
沛沛羊长和学识广博,擅长书法,能骑马射箭,长于下围棋。羊家后代多懂书法,可是射箭、下棋这些技能,却没有谁能赶上羊长和。
沛沛戴安道登门向范宣学习,处处模仿范宣的做法,范宣读书,他也读书,范宣抄书,他也抄书。唯独喜欢绘画,范宣认为没有用处,不应该在这方面费心劳神。戴安道于是画了《南都赋图》,范宣看了,赞叹不已,认为很有好处,这才重视绘画。
沛沛太傅谢安说:“顾长康的画,是自有人类以来所没有的。”
沛沛戴安道中年时画行像,画得非常精妙。庚道季看了他的画,对他说:“神像画得太俗气,这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摆脱世俗之情。”戴安道说:“只有务光才能避免受到你这样的评论啊。”
沛沛顾长康给裴叔则画像,脸颊上多画了三根胡子。有人间他是什么原因,顾长康说:“裴楷俊逸爽朗,很有才识,这恰恰是表现他的才识。”看画的人寻味起画像来,确实觉得增加了三根胡子才更有气韵,远远胜过还没有添上的时候。
沛沛北中郎将王坦之认为下围棋是座上隐居,支道林把下围棋看做用手交谈。
沛沛顾长康喜欢人物写生。他想画荆州刺史殷仲堪,仲堪说:“我的相貌不好看,不麻烦你了。”顾长康说:“明府只是因为眼睛罢了。只要明显地点出瞳人,用飞白笔法轻轻掠过上面,让它像一抹轻云遮住太阳一样,这不很好吗。”
沛沛顾长康画谢幼舆的像,把他安置在山崖乱石中。有人问他什么原因,顾长康说:“谢幼舆说过:‘在一山一水间游乐,自以为超过他。’这位先生就该安置在山崖沟壑里。”
沛沛顾长康画人像,有的几年不点眼睛。有人问他什么原因,他说:“形体的美丑,本来和神妙之处没有什么关系;画像要能传神。正是在这里面。”
沛沛顾长康谈论作画时说:“要画出手挥五弦的动作很容易,要画出目送归鸿的神态就很难。”
沛沛巧艺,指精巧的技艺,这里的艺主要指棋琴书画、建筑、骑射等技巧性。技术性的技能。篇内有一些条目是记述一些能工巧匠的高超技艺的。例如第2 则记工匠所造楼台之巧,“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从中可以看出古代建筑技术的高度成就。有一些条日记述、赞扬画家、书法家们特出的艺术造诣以及他们对技艺的执著追求,例如第7、11、12、13、14 则所记大画家顾长康的故事,第3 则所记韦仲将书榜的事。其中一些内容如“颊上益三毛”、“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及评绘画的“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等,已经被引伸、凝炼成为名言而流传后世。
《世说新语 · 德行第一》
沛沛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簿曰:“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沛沛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
沛沛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沛沛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
沛沛李元礼尝叹荀淑、钟皓曰:“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
沛沛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箸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箸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
沛沛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沛沛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沛沛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
沛沛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里,不失雍熙之轨焉。
沛沛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沛沛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歆蜡日,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沛沛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沛沛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闇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沛沛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
沛沛王戎云:“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沛沛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沛沛梁王、赵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
沛沛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中清远,将无以德掩其言!”
沛沛王安丰遭艰,至性过人。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浚冲必不免灭性之讥。”
沛沛王戎父浑有令名,官至凉州刺史。浑薨,所历九郡义故,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戎悉不受。
沛沛刘道真尝为徒,扶风王骏以五百疋布赎之,既而用为从事中郎。当时以为美事。
沛沛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
沛沛郗公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公名德,传共饴之。公常携兄子迈及外生周翼二小儿往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独往食,辄含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并得存,同过江。郗公亡,翼为剡县,解职归,席苫于公灵床头,心丧终三年。
沛沛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已,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
沛沛祖光禄少孤贫,性至孝,常自为母炊爨作食。王平北闻其佳名,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有人戏之者曰:“奴价倍婢。”祖云:“百里奚亦何必轻于五羖之皮邪?”
沛沛周镇罢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王丞相往看之。时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狭小,而又大漏,殆无复坐处。王曰:“胡威之清,何以过此!”即启用为吴兴郡。
沛沛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业,言行无玷,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复畜妾。
沛沛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恒与曹夫人并当箱箧。长豫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
沛沛桓常侍闻人道深公者,辄曰:“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又与先人至交,不宜说之。”
沛沛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当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
沛沛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
沛沛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犹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箸青布裤,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
沛沛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
沛沛刘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淫祀!”外请杀车中牛祭神。真长答曰:“丘之祷久矣,勿复为烦。”
沛沛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
沛沛晋简文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听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有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杀之,抚军意色不说,门下起弹。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
沛沛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巾军)邪?”范笑而受之。
沛沛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
沛沛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闲,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沛沛初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时论以此多之。
沛沛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每事有降。时人谓为试守孝子。
沛沛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杀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
沛沛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沛沛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君即日便征,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沛沛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烈宗山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著重服,竟日涕泗流涟,见者以为真孝子。
沛沛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
沛沛陈仲举的言论和行为是读书人的准则,是世人的模范。他初次做官,就有志刷新国家政治。出任豫章太守时,一到郡,就打听徐孺子的住处,想先去拜访他。主簿禀报说:“大家的意思是希望府君先进官署视事。”陈仲举说:“周武王刚战胜殷,就表彰商容,当时连休息也顾不上。我尊敬贤人,不先进官署,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沛沛周子居常说:“我过一段时间见不到黄叔度,庸俗贪婪的想法就又滋长起来了!”
沛沛郭林宗到了汝南郡,去拜访袁奉高,见面一会儿就走了;去拜访黄叔度,却留宿一两天。别人问他什么原因,他说:“叔度好比万顷的湖泊那样宽阔、深邃,不可能澄清,也不可能搅浑,他的气量又深又广,是很难测量的呀!”
沛沛李元礼风度出众,品性端庄,自视甚高,他要把在全国推行儒家礼教、辨明是非看成自己的责任。后辈读书人有能得到他教诲的,都自以为登上了龙门。
沛沛李元礼曾经赞叹荀淑和钟皓两人说:“荀君识见高明,人们很难超过他;钟君有最美好的德行,却是可以学习的。”
沛沛太丘县县长陈皇去拜访朗陵侯相荀淑,因为家贫、俭朴,没有仆役侍候,就让长子元方驾车送他,少子季方拿着手杖跟在车后。孙子长文年纪还小,就坐在车上。到了荀家,荀淑让叔慈迎接客人,让慈明劝酒,其馀六个儿子管上菜。孙子文若也还小,就坐在荀淑膝上。这时候太史启奏朝廷说:“有真人往东去了。”
沛沛有位客人问陈季方:“令尊太丘长有哪些功勋和品德,因而在天下享有崇高的声望?”季方说:“我父亲好比生长在泰山一角的桂树;上有万丈高峰,下有深不可测的深渊;上受雨露浇灌,下受深泉滋润。在这种情况下,桂树怎么知道泰山有多高,深泉有多深呢!不知道有没有功德啊!”
沛沛陈元方的儿子陈长文,有杰出的才能,他和陈季方的儿子陈孝先各自论述自己父亲的事业和品德,两人争执不下,便去问祖父太丘长陈寔。陈寔说:“元方很难当哥哥,季方也很难当弟弟。”
沛沛荀巨伯到远处探望朋友的病,正好碰上外族强盗攻打郡城,朋友对巨怕说:“我这下活不成了,您可以走了!”巨伯说:“我远道来看您,您却叫我走;损害道义来求活命,这难道是我荀巨伯干的事吗!”强盗进了郡城,对巨伯说:“大军到了,全城的人都跑光了,你是什么样的男子汉,竟敢一个人留下来?”巨伯说:“朋友有病,我不忍心扔下他,宁愿我自己代朋友去死。”强盗听了互相议论说:“我们这些不讲道义的人,却侵入有道义的国家!”于是就把军队撤回去了,全城也因此得以保全。
沛沛华歆对待子弟很严肃,虽然是在家里,礼仪也像在朝廷上那样庄敬严肃。陈元方兄弟却是尽量实行和睦友爱的办法。但是两个家庭内部,都没有失掉和睦安乐的治家准则。
沛沛管宁和华歆一同在菜园里刨地种菜,看见地上有一小片金子,管宁不理会,举锄锄去,跟锄掉瓦块石头一样,华歆却把金子捡起来再扔出去。还有一次,两人同坐在一张坐席上读书,有达官贵人坐车从门口经过,管宁照旧读书,华歆却放下书本跑出去看。管宁就割开席子,分开座位,说道:“你不是我的朋友。”
沛沛王朗常常在识见和气度方面推崇华歆。华歆曾经在蜡祭那天把子侄聚到一起宴饮,王朗也学他的做法。有人向张华说到这事,张华说:“王朗学华歆,都是学些表面的东西,因此距离华歆越来越远。”
沛沛华歆、王朗一同乘船避难,有一个人想搭他们的船,华歆马上对这一要求表示为难。王朗说:“好在船还宽,为什么不行呢?”后来强盗追来了,王朗就想甩掉那个搭船人。华歆说:“我当初犹豫,就是为的这一点呀。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怎么可以因为情况紧迫就抛弃他呢!”便仍旧带着并帮助他。世人凭这件事来判定华歆和王朗的优劣。
沛沛王祥侍奉后母朱夫人非常小心。他家有一棵李树,结的李子特别好,后母一直派他看管着。有时风雨忽然来临,王祥就抱着树哭泣。有一次,王祥在另一张床上睡觉,后母亲自去暗杀他;正好碰上王祥起夜出去了,只砍着空被子。王祥回来后,知道后母为这事遗憾不止,便跪在后母面前请求处死自己。后母因此受到感动而醒悟过来,从此就当亲生儿子那样爱他。
沛沛晋文王称赞阮嗣宗是最谨慎的,每逢和他谈话,他的言辞都很奥妙深远,未曾评论过别人的短长。
沛沛王戎说:“和嵇康相处二十年,未曾看见过他有喜怒的表情。”
沛沛王戎和和峤同时丧母,都因为尽孝得到赞扬。王戎骨瘦如柴,和峤哀痛哭泣,礼仪周到。晋武帝对刘仲雄说道:“你经常去探望王戎、和峤吗?听说和峤过于悲痛,超出了礼法常规,真令人担忧。”仲雄说:“和峤虽然礼仪周到,精神状态没有受到损伤;王戎虽然礼仪不周,可是伤心过度,伤了身体,骨瘦如柴。臣认为和峤是生孝,王戎是死孝。陛下不应为和峤担扰,而应该为王戎担忧。”
沛沛梁王和赵王是皇帝的近亲,贵极一时。中书令裴楷请求他们两个封国每年拨出赋税钱几百万来周济皇亲国戚中那些贫穷的人。有人指责他说:“为什么向人讨钱来做好事?”裴楷说:“破费有馀的来补助欠缺的,这是天理。”
沛沛王戎说:“太保处在正始年代,不属于擅长清谈的那一类人。等到和他谈论起来,原来义理清新深远。他不以能言见称,恐怕是崇高的德行掩盖了他的善谈吧!”
沛沛安丰侯王濬冲在服丧期间,哀毁之情超过一般人。中书令裴楷去吊唁后,说道:“如果一次极度的悲哀真能伤害人的身体,那么濬冲一定免不了会被指责为不要命。”
沛沛王戎的父亲王浑,很有名望,官职做到凉州刺史。王浑死后,他在各州郡做官时的随从和旧部下,怀念他的恩惠,相继凑了几百万钱送给王戎做丧葬费,王戎一概不收。
沛沛刘道真原来是个罚服劳役的罪犯,扶风王司马骏用五百匹布来替他赎罪;不久又任用他做从事中郎。当时人们都认为这是值得称颂的事。
沛沛王平子、胡毋彦国等人都以放荡不羁为旷达,有时还有人赤身露体。乐广笑着说:“名教中自有令人快意的境地,为什么偏要这样做呢!”
沛沛郗鉴在永嘉丧乱时期,住在家乡,生活很困难,经常挨饿。乡里因为他德高望重,便大家轮流供他饭吃。郗鉴经常带着哥哥的儿子郗迈和外甥周翼这两个小孩去吃。乡里说:“各家自己也穷困挨饿,只是因为您的贤德,想合伙接济您就是了,恐怕不能兼顾两个小孩。”郗鉴于是便单独去吃,吃完后总是两个腮帮子含满了饭,回来便吐出给两个小孩吃。后来都活了下来,一起到了江南。郗鉴死时,周翼正任剡县县令,他辞职回去,在郗鉴灵床前尽孝子礼,寝苫枕块,守孝足足三年。
沛沛顾荣在洛阳的时候,一次应邀赴宴,发现上菜的人有想吃烤肉的神情,就把自己那一份让给了他。同座的人都笑话顾荣,顾荣说:“哪有成天端着烤肉而不知肉味这种道理呢!”后来遇上战乱过江避难,每逢遇到危急,常常有一个人在身边护卫自己。便问他为什么这样,原来就是得到烤肉的那个人。
沛沛光禄大夫祖纳少年时死了父亲,家境贫寒,他生性最孝顺,经常亲自给母亲做饭。平北将军王义听到他的好名声,就把两个婢女送给他,并任用他做中郎。有人跟他开玩笑说:“奴仆的身价比婢女多一倍。”祖纳说:“百里奚又何尝比五张羊皮轻贱呢!”
沛沛周镇从临川郡解任坐船回到京都,还来不及上岸,船停在青溪渚。丞相王导去看望他。当时正是夏天,突然下起暴雨来,船很狭窄,而且雨漏得厉害,几乎没有可坐的地方。王导说:“胡威的清廉,哪里能超过这种情况呢!”立刻起用他做吴兴郡太守。
沛沛当初邓攸躲避永嘉之乱,逃难江南,在半路上扔下了自己的儿子,保全了弟弟的儿子。过江以后,娶了一个妾,非常宠爱。一年以后,询问她的身世,她便详细诉说自己是北方人,遭逢战乱,逃难来的;回忆起父母的姓名,原来她竟是邓攸的外甥女。邓攸一向德行高洁,事业有成就,言谈举止都没有污点,听了这件事,伤心悔恨了一辈子,从此便不再娶妾。
沛沛王长豫为人谨慎和顺,侍奉父母神色愉悦,克尽孝道。丞相王导看见长豫就高兴,看见敬豫就生气。长豫和王导谈话,总是以谨慎细密为本。王导要去尚书省,临走,长豫总是送他上车。长豫常常替母亲曹夫人收拾箱笼衣物。长豫死后,王导到尚书省去,上车后,一路哭到官署门口;曹夫人收拾箱笼,一直把长豫收拾过的封好,不忍心再打开。
沛沛散骑常侍桓彝听到有人谈论竺法深,就说:“此公素来有名望,而且受到前辈贤达的赏识、赞扬,又和先父是最好的朋友,不该谈论他。”
沛沛庾亮驾车的马中有一匹的卢马,有人告诉他,叫他把马卖掉。庾亮说:“卖它,必定有买主,那就还要害那个买主,怎么可以因为对自己不利就转嫁给别人呢!从前孙叔敖打死两头蛇,以保护后面来的人,这件事是古时候人们乐于称道的。我学习他,不也是很旷达的吗!”
沛沛光禄大夫阮裕在剡县的时候,曾经有过一辆很好的车,不管谁向他借车,没有不借的。有个人要葬母亲,心想借车,可是不敢开口。阮裕后来听说这件事,叹息说:“我有车,可是让别人不敢借,还要车子做什么呢!”就把车子烧了。
沛沛谢奕做判县县令的时候,有一个老头儿犯了法,谢奕就拿醇酒罚他喝,以至醉得很厉害,却还不停罚。谢安当时只有七八岁,穿一条蓝布裤,在他哥哥膝上坐着,劝告说:“哥哥,老人家多么可怜,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谢奕脸色立刻缓和下来,说道:“你要把他放走吗?”于是就把那个老人打发走了。
沛沛太傅谢安非常敬重褚季野,曾经称颂说:“褚季野虽然口里不说,可是心里明白是非,正像一年四季的气象那样,样样都有。”
沛沛丹阳尹刘真长在任内,临终奄奄一息之时,听见供神佛的阁下正在击鼓、舞蹈,举行祭祀,就神色严肃地说:“不得滥行祭祀!”属员请求杀掉驾车的牛来祭神,刘真长回答说:“我早就祷告过了,不要再做烦扰人的事!”
沛沛晋简文帝还在任抚军将军的时候,他坐床上的灰尘不让擦去,见到老鼠在上面走过的脚印,认为很好看。有个参军看见老鼠白天走出来,就拿手板把老鼠打死,抚军为这很不高兴。他的门客站起来批评,劝告他说:“老鼠给打死了,尚且不能忘怀;现在又为了一只老鼠去损伤人,恐怕不行吧?”
沛沛范宣八岁那年,有一次在后园挖菜,无意中伤了手指。就大哭起来。别人问道:“很痛吗?”他回答说:“不是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因此才哭呢。”范宣品行高洁,为人清廉俭省,有一次。豫章太守韩康伯送给他一百匹绢,他不肯收下;减到五十匹,还是不接受;这样一路减半,终于减至一匹,他到底还是不肯接受。后来韩康伯邀范宣一起坐车,在车上撕了两丈绢给范宣,说:“一个人难道可以让老婆没有裤子穿吗?”范宣才笑着把绢收下了。
沛沛王子敬病重,请道家主持上表文祷告,本人应该坦白过错,道家问子敬一向有什么异常和过错。子敬说:“想不起有别的事,只记得和郗家离过婚。”
沛沛殷仲堪就注荆州刺史以后,正遇上水灾歉收,吃饭通常只用五碗盘,除外没有其他荤菜;饭粒掉在盘里或坐席上,马上捡起来吃了。这样做,虽然是想给大家做个好榜样,也是因为他的本性质朴。他常常告诫子侄们说:“不要因为我担任一个州的长官,就认为我把平素的生活习惯抛弃了,现在我的这种习惯并没有变。贫穷是读书人的常态,怎么能做了官就丢掉做人的根本呢!你们要记住我的话!”
沛沛当初,南郡公桓玄和杨广一起去劝说荆州刺史殷仲堪,认为他应该夺取殷觊主管的南蛮地区来建立自己的权力。殷觊也马上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一次趁着行散,随随便便地离开了家,便不再回来,里里外外没有人事先知道。他神态悠闲,和古时候的楚国令尹子文一样没有怨恨。当时的舆论界就因为这事赞扬他。
沛沛仆射王愉任江州刺史时,被殷仲堪、桓玄起兵驱逐,逃亡到了豫章,生死未知。他的儿子王绥在京都,听到消息,便面容优愁,起居饮食,每一事都有所降低。当时的人把他称为试守孝子。
沛沛南郡公桓玄打败荆州刺史殷仲堪以后,逮捕了殷仲堪的将佐十来人,咨议参军罗企生也在里面。桓玄向来待企生很好,当他打算杀掉一些人的时候,先派人去告诉企生说:“如果向我认罪,一定免你一死。”企生回答说:“我是殷荆州的官吏,现在荆州逃亡,生死不明,我有什么脸向桓公谢罪!”绑赴刑场以后,桓玄又差人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企生答道:“过去晋文王杀了嵇康,可是他儿子嵇绍却做了晋室的忠臣;因此我想请桓公留下我一个弟弟来奉养老母亲。”桓玄也就按他的要求饶恕了他弟弟。桓玄原先曾经送给罗企生母亲胡氏一领羔皮袍子;这时胡氏在豫章,当企生被害的消息传来时,当天就把那领皮袍子烧了。
沛沛王恭从会稽回来后,王大去看望他。看见他坐着一张六尺长的竹席子,便对王恭说:“你从东边回来,自然会有这种东西,可以拿一张给我。”王恭没有说什么。王大走后,王恭就拿起所坐的那张竹席送给王大。自己既没有多余的竹席,就坐在草席子上。后来王大听说这件事,很吃惊,对王恭说:“我原来以为你有多余的,所以问你要呢,”王恭回答说:“你不了解我,我为人处世,没有多余的东西。”
沛沛吴郡人陈遗,在家里非常孝顺。他母亲喜欢吃锅巴,陈遗在郡里做主簿的时候,总是收拾好一个口袋,每逢煮饭,就把锅巴储存起来,等到回家,就带给母亲。后来遇上孙恩贼兵侵入吴郡,内史袁山松马上要出兵征讨。这时陈遗已经积攒到几斗锅巴,来不及回家,便带着随军出征。双方在沪渎开战,袁山松打败了,军队溃散,都逃跑到山林沼泽地带,没有吃的,多数人饿死了,唯独陈遗靠锅巴活了下来。当时人们认为这是对他纯厚的孝心的报应。
沛沛仆射孔安国任晋孝武帝的侍中,幸福地得到孝武帝的恩宠礼遇。孝武帝死,当时孔安国任太常,他的身体一向瘦弱,穿着重孝服,一天到晚眼泪鼻涕不断,看见他的人都认为他是真正的孝子。
沛沛吴道助和吴附子兄弟俩住在丹阳郡官署的后面。遇上母亲童夫人逝世,他们在早晚哭吊以及思念深切、宾客来吊唁时,都顿足号哭,哀恸欲绝,过路的人也因此落泪。当时韩康伯任丹阳尹,母亲殷氏住在郡府中,每逢听到吴家兄弟俩的哭声,总是深为哀伤。她对康伯说:“你如果做了选官,应该妥善照顾这两个人。”韩康伯也和他们结成知己。后来韩康伯果然出任吏部尚书。这时大吴已经死了,小吴终于做了大官,非常显贵。
沛沛德行指美好的道德品行。本篇所谈的是那个社会士族阶层认为值得学习的、可以作为准则和规范的言语行动。涉及面很广,从不同的方面、不同的角度反映出当时的道德观念,内容丰富。
沛沛忠和孝,即效忠君主和尊顺、侍奉父母,自古就是立身行事的基本准则,本书必然加以重视。所以,宁死不投降,为旧主殉节得到颂扬。孝行是巩固家庭的基础,这里有好几则文字从多方面宣扬了孝行,甚至说它的感染力无穷,不但能感动冥顽不灵者,还能惊天地而泣鬼神,于冥冥之中善有善报,让孝子得到“纯孝”之报。书中还点明孝顺和其他美德是相辅相成的,例如第38 则说范宣小时候懂得孝敬,长大后“洁行廉约”,操守可嘉。孝顺又和敬老尊贤密不可分。敬老也是古人赞赏的美德,第33 则记下谢安小时借老的故事;至于尊贤,在好几则里都曾涉及。
沛沛篇中还强调自身修养的重要性。不能自命不凡,要处处谦虚谨慎;应该心平气和,喜怒不形于色;不怕犯错误,知过必改才是有德;生活要俭朴,不能暴珍天物,连掉落的饭粒也要捡起来吃;为官要清廉,不能汲汲于名利.保持情操高洁,追求高尚的事业,以发扬名教为己任。在对入关系上,提倡慎于待人接物,与人为善,不轻易褒贬人物;要重人轻物,仗义疏财,以至重义轻生;还有知恩必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等。这多是值得肯定的。其宁一些主张跟封建王朝的黑暗统治分不开。例如第15 则记阮籍“未尝臧否人物”。第16 则记嵇康是“未尝见其喜温之色”。这都透露出当时司马氏统治的阴森恐怖。
沛沛每个时代所特有的道德观念,决定人们的言行,支配着人们对人、对物,对事的取舍。例如人们认为隐士是清高的,并不把归隐看成逃避现实的表现,所以隐士也成了高洁的名士而受到尊敬。又如强调做人要旷达,气量恢宏,兼容并包,“如万顷之败”,虽深不可测,也同样受人尊敬。
沛沛
沛沛此外,一些不符合礼制的做法也在反对之列,反对这类做法,也正是维护道德的表现。例如第35 则反对不符礼制、没有节制的祭祀;第39 则认为离婚是一种过错;第23 则反对放荡不羁等。
沛沛
沛沛也有一些条目所涉内容跟德行没有多少联系。例如记载各用不同方法治家而殊途同归;赎出刑徒用为官吏等等。
沛沛道德品行是适应社会和统治阶级的要求而产生的,必将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有所改变。五四运动就已经提出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的口号,今天更容易明白,不能以古人的褒贬为褒贬。当然,在反对某些陈腐道德的同时,也必须承认历史上某些正确的道德观念及优良的道德传统,还是值得继承和发扬的。
《世说新语 · 忿狷第三十一》
沛沛魏武有一妓,声最清高,而情性酷恶。欲杀则爱才,欲置则不堪。于是选百人一时俱教。少时,还有一人声及之,便杀恶性者。
沛沛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蹍之,又不得,瞋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
沛沛王司州尝乘雪往王螭许。司州言气少有牾逆于螭,便作色不夷。司州觉恶,便舆床就之,持其臂曰:“汝讵复足与老兄计?”螭拨其手曰:“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
沛沛桓宣武与袁彦道樗蒱,袁彦道齿不合,遂厉色掷去五木。温太真云:“见袁生迁怒,知颜子为贵。”
沛沛谢无奕性粗强。以事不相得,自往数王蓝田,肆言极骂。王正色面壁不敢动,半日。谢去良久,转头问左右小吏曰:“去未?”答云:“已去。”然后复坐。时人叹其性急而能有所容。
沛沛王令诣谢公,值习凿齿已在坐,当与并榻。王徙倚不坐,公引之与对榻。去后,语胡儿曰:“子敬实自清立,但人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
沛沛王大、王恭尝俱在何仆射坐。恭时为丹阳尹,大始拜荆州。讫将乖之际,大劝恭酒。恭不为饮,大逼强之,转苦,便各以裙带绕手。恭府近千人,悉呼入斋,大左右虽少,亦命前,意便欲相杀。射无计,因起排坐二人之闲,方得分散。所谓势利之交,古人羞之。
沛沛桓南郡小儿时,与诸从兄弟各养鹅共斗。南郡鹅每不如,甚以为忿。乃夜往鹅栏闲,取诸兄弟鹅悉杀之。既晓,家人咸以惊骇,云是变怪,以白车骑。车骑曰:“无所致怪,当是南郡戏耳!”问,果如之。
沛沛魏武帝曹操有一名歌女,她的歌声特别清脆高亢,可是性情极其恶劣。曹操想杀了她,却又爱惜她的才能;想赦免她,却又难以忍受。于是就挑选了一百名歌女同时培养。不久,果有一名歌女的歌喉赶上了她,曹操便把那个性情恶劣的歌女杀了。
沛沛蓝田侯王述性情急躁。有一次吃鸡蛋,用筷子去戳鸡蛋,没有戳进去,就大发脾气,拿起鸡蛋扔到了地上。鸡蛋在地上转个不停,他就下地用木履齿去踩,又没有踩破。他气极了,再从地上捡起来放进口里,咬破就吐了。右军将军王羲之听说了,大笑起来,说:“假使安期有这种性格,尚且没有一点可取,何况是蓝田呢!”
沛沛司州刺史王胡之有一次冒雪前去王蝎府上。王胡之说话时的言谈、态度稍为冒犯了王螭,王螭便生气不高兴。王胡之觉得冒犯了他,就把坐床挪近王螭身边,拉着他的手臂说:“你难道值得和老兄计较!”王螭拨开他的手说:“冷得像鬼手一样,还硬要来拉人家的胳膊!”
沛沛桓温和袁彦道赌博,袁彦道掷五木的采数不合心意,竟然板着脸把五木扔掉了。温太真说:“看见袁生把怒气发泄到五木上,更知道颜子是可宝贵的。”
沛沛谢无奕性情粗暴固执。因为一件事彼此不合,亲自前去数落蓝田侯王述,肆意攻击谩骂。王述表情严肃地转身对着墙,不敢动。过了半天,谢无奕已经走了很久,他才回过头问身旁的小官吏说:“走了没有?”小官吏回答说:“已经走了。”然后才转过身又坐回原处。当时的人赞赏他虽然性情急躁,可是能宽容别人。
沛沛中书令王子敬去拜访谢安,正遇上习凿齿已经在座,按礼法本应和习凿齿并排坐;子敬却来回走动,不肯落座,谢安拉着他坐在习凿齿的对面。客人走后,谢安对胡儿说:“子敬确实是清高不随俗,不过人为地保持这样多的傲慢、固执,特别会损害自己的天然本性。”
沛沛王大和王恭曾经一起在左仆射何澄家作客,王恭当时任丹阳尹,王大刚受任荆州刺史。到他们快要闹别扭的时候,王大劝王恭喝酒,王恭不肯喝,王大就强迫他,越来越急迫,随即各自拿起裙带缠在手上。王恭府中有近千人,全都叫来何澄家中;王大的随从虽然少,也叫他们前来,双方的意思是想要打起来。何澄没有办法,就站起来插入两人中间坐着,才把两人分开。人们所说的依仗权势和财富的交往,古人认为是可耻的。
沛沛南郡公桓玄还是小孩时,和堂兄弟们各自养鹅来斗。桓玄因为鹅常常斗输了,就非常恼恨他们的鹅。于是就在夜间到鹅栏里。把堂兄弟的鹅全抓出来杀掉。天亮以后,家人全都被这事吓呆了,说这是妖物作怪,去告诉车骑将军桓冲。桓冲说:“没有可能引来怪异,定是桓玄开玩笑罢了!”追问起来,果然如此。
沛沛忿狷(juàn),指愤恨、急躁。本篇所述;多是因一小事而生气。仇视或性急的事例。第1 则记曹操只因一名歌女“情性酷恶,就把歌女杀了。一怒之下,滥杀无辜,可以看出统治者的残酷。第6 则记王子敬去谢安家不肯与习凿齿并榻而坐,只因王子敬出身士族,便仇视出身寒门的人,不肯屈尊。当时等级之森严,于此可见。至于描绘性情急躁者的表现,最生动的莫过于第2 则写“王蓝田性急”一事,这里通过几个小的动作把一个因性急而暴怒的人,绘影绘声地刻划了出来。所有这些,让我们更清楚地看到豪门贵族的丑恶形象。
《世说新语 · 惑溺第三十五》
沛沛魏甄后惠而有色,先为袁熙妻,甚获宠。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
沛沛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沛沛贾公闾后妻郭氏酷妒,有男儿名黎民,生载周,充自外还,乳母抱儿在中庭,儿见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呜之。郭遥望见,谓充爱乳母,即杀之。儿悲思啼泣,不饮它乳,遂死。郭后终无子。
沛沛孙秀降晋,晋武帝厚存宠之,妻以姨妹蒯氏,室家甚笃。妻尝妒,乃骂秀为“貉子”。秀大不平,遂不复入。蒯氏大自悔责,请救于帝。时大赦,群臣咸见。既出,帝独留秀,从容谓曰:“天下旷荡,蒯夫人可得从其例不?”秀免冠而谢,遂为夫妇如初。
沛沛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充每聚会,贾女于青璅中看,见寿,说之。恒怀存想,发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音问。及期往宿。寿蹻捷绝人,逾墙而入,家中莫知。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说畅有异于常。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箸人,则历月不歇。充计武帝唯赐己及陈骞,余家无此香,疑寿与女通,而垣墙重密,门合急峻,何由得尔?乃托言有盗,令人修墙。使反曰:“其余无异,唯东北角如有人迹。而墙高,非人所逾。”充乃取女左右婢考问,即以状对。充秘之,以女妻寿。
沛沛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
沛沛王丞相有幸妾姓雷,颇预政事纳货。蔡公谓之“雷尚书”。
沛沛魏甄后既温柔又漂亮,原先是袁熙的妻子,很受宠爱。曹操攻陷邺城,屠杀百姓时,下令立即传见甄氏,侍从禀告说:“五官中郎已经把她带走了。”曹操说:“今年打败贼寇,正是为了他。”
沛沛苟奉情和妻子的感情非常深厚,冬天他妻子发烧。他就亲自到院子里挨冻,再回屋里用身体贴着妻子。妻子死了,荀奉倩过后不多久也死了,因此受到世人的讥讽。荀奉情曾经说过:“妇女的德行不值得称道,应当以姿色为主。”中书令裴楷听说这句话,说道:“这只是一时兴趣所至的事,不是德行高尚的人该说的话,希望后人不会被这句话弄糊涂。”
沛沛贾充的后妻郭氏极端忌妒。她有一个男孩名叫黎民,出生才满一周岁时,贾充从外面回来,奶妈正抱着小孩在院子里玩,小孩看见贾充,高兴得欢蹦乱跳,贾充走过去在奶妈的手里亲了小孩一下。郭氏远远望见了,认为贾充爱上了奶妈,立刻把她杀了。小孩想念奶妈,不停地啼哭,不吃别人的奶,终于饿死了。郭氏后来到底没有再生儿子。
沛沛孙秀投降了晋国,晋武帝深加安抚并宠爱他,把小姨子蒯氏嫁给他,夫妻间感情很深厚。蒯氏曾经因为忌妒,竟骂孙秀是貉子。孙秀非常不满,就不再进内室。蒯氏深为悔恨自责,请求武帝帮助。当时正大赦天下,群臣都受到召见。召见完毕,群臣已经离开,武帝单独把孙秀留下,和缓地对他说:“国家宽大为怀,实行大赦,蒯夫人是否可以援例得到宽恕呢?”孙秀脱帽谢罪,于是夫妻和好如初。
沛沛韩寿的相貌很美,贾充聘他来做属官。贾充每次会集宾客,他女儿都从窗格子中张望,见到韩寿,就喜欢上了,心里常常想念着,并且在咏唱中表露出来。后来她的婢女到韩寿家里去,把这些情况一一说了出来,并说贾女艳丽夺目。韩寿听说了,意动神摇,就托这个婢女暗中传递音信,到了约定的日期就到贾女那里过夜。韩寿动作有力迅速,身手不凡,他跳墙进去,贾家没有人知道。从此以后,贾充发觉女儿越发用心修饰打扮,心情欢畅,不同平常。后来贾充会见下属,闻到韩寿身上有一般异香的气味,这是外国的贡品,一旦沾到身上,几个月香味也不会消散。贾充思量着晋武帝只把这种香赏赐给自己和陈骞,其馀人家没有这种香,就怀疑韩寿和女儿私通,但是围墙重叠严密,门户严紧高大,从哪里能进来私通呢!于是借口有小偷,派人修理围堵。派去的人回来禀告说:“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两样,只有东北角好像有人跨过的痕迹,可是围墙很高,并不是人能跨过的。”贾充就把女儿身边的婢女叫来审查讯问,婢女随即把情况说了出来。贾充秘而不宣,把女儿嫁给了韩寿。
沛沛安丰侯王戎的妻子常常称王戎为卿。王戎说:“妻子称丈夫为卿,在礼节上算做不敬重,以后不要再这样称呼了。”妻子说:“亲卿爱卿,因此称卿为卿;我不称卿为卿,谁该称卿为卿!”于是索性任凭她这样称呼。
沛沛丞相王导有个爱妾姓雷,颇多干预朝政,收受贿赂。蔡谟称她为雷尚书。
沛沛惑溺,指沉迷不悟。沉迷于声色、财富、忌妒、情爱里面而不能自拔,无所节制,都属惑溺。第1、2 则记迷子女色,第5 则记女迷于男色而至于偷情。第3、4 则记述因忌妒起风波。第6、7 则同是记载夫妇问惑于情爱,但是第7 则是因宠幸而纵容,以至受讥讽,第6 则以为情爱可以不受礼法约束,其情虽深,而仍而惑溺。
《世说新语 · 捷悟第十一》
沛沛杨德祖为魏武主簿,时作相国门,始构榱桷,魏武自出看,使人题门作「活」字,便去。杨见,即令坏之。既竟,曰:「门中『活』,『阔』字。王正嫌门大也。」
沛沛人饷魏武一杯酪,魏武啖少许,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复何疑?」
沛沛魏武尝过曹娥碑下,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魏武谓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魏武亦记之,与修同,乃叹曰:「我才不及卿,乃觉三十里。」
沛沛魏武征袁本初,治装,余有数十斛竹片,咸长数寸,众云并不堪用,正令烧除。太祖思所以用之,谓可为竹椑楯,而未显其言。驰使问主簿杨德祖。应声答之,与帝心同。众伏其辩悟。
沛沛王敦引军垂至大桁,明帝自出中堂。温峤为丹阳尹,帝令断大桁,故未断,帝大怒,瞋目,左右莫不悚惧。召诸公来。峤至不谢,但求酒炙。王导须臾至,徒跣下地,谢曰:「天威在颜,遂使温峤不容得谢。」峤于是下谢,帝乃释然。诸公共叹王机悟名言。
沛沛郗司空在北府,桓宣武恶其居兵权。郗于事机素暗,遣笺诣桓:「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世子嘉宾出行,于道上闻信至,急取笺,视竟,寸寸毁裂,便回。还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闲,欲乞闲地自养。宣武得笺大喜,即诏转公督五郡,会稽太守。
沛沛王东亭作宣武主簿,尝春月与石头兄弟乘马出郊。时彦同游者,连镳俱进。唯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诸人莫之解。石头等既疲倦,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弈弈在前。其悟捷如此。
沛沛杨德祖任魏武帝曹操的主簿,当时正建相国府的大门,刚架椽子,曹操亲自出来看,并且叫人在门上写个「活」字,就走了。杨德祖看见了,立刻叫人把门拆了。拆完后,他说:「门里加个『活』字,是『阔』字。魏王正是嫌门大了。」
沛沛有人送给魏武帝曹操一杯奶酪,曹操吃了一点,就在盖头上写了一个「合」字给大家看,没有谁能看懂是什么意思。轮到杨修去看,他便吃了一口,说:「曹公教每人吃一口呀,还犹豫什么!」
沛沛魏武帝曹操曾经从曹娥碑旁路过,杨修跟随着他,看见碑的背面写着「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个字。曹操就问杨修:「懂吗?」杨修回答说:「懂。」曹操说:「你不要说出来,等我想一想。」走了三十里路,曹操才说:「我已经想出来了。」他叫杨修把自己的理解另外写下来。杨修写道:」黄绢,是有颜色的丝,色丝合成绝字;幼妇,是少女的意思,少女合成妙字;外孙,是女儿的儿子,女子合成好字;齑臼,是承受辛辣东西的,受辛合成辞
沛沛魏武帝曹操要讨伐袁本初,修造军事装备,剩下几十斛竹片,都是几寸长的。大家说这全部用不上,正要叫人烧掉。曹操在想怎么利用这些竹片,认为可以用来做竹盾牌,只是还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派人速去问主簿杨德祖,杨德祖随即答复了来人,结果和曹操想的一样。大家都佩服杨德祖的聪明和悟性。
沛沛王敦率领军队东下,将要逼近朱雀桥,晋明帝亲自出到中堂。温峤当时任丹阳尹,明帝命令他毁掉朱雀桥,结果仍旧没有毁掉,明帝怒目圆睁,非常生气,随从的人都很恐惧。明帝立刻召集大臣们来,温峤到后,没有谢罪,只是求赐酒肉请死。王导接着来到,他光着脚退到地上,谢罪说:「天子的威严就在眼前,于是使温峤吓得不可能谢罪了。」温峤这才退下谢罪,明帝也就心平气和了。大臣们都很赞赏王导的机敏而有悟性的名言。
沛沛司空郗愔镇守北府的时候,桓温不喜欢他掌握兵权。郗愔对情势的了解一向胡涂,还寄信给桓温说:「正想和您一起辅佐王室,修复被敌人毁坏的先帝陵寝。」当时他的嫡长子嘉宾正到外地去,在半路听说送信的人到了,急忙拿过他父亲的信来看,看完了,把信撕得粉碎,就返回去,又代他父亲另外写了封信,诉说自己年老多病,经不住世事烦扰,想找个闲散的官位来自我调养。桓温收到信非常高兴,立刻下令把郗愔调为都督浙江东五郡军事、会稽太守。
沛沛东亭侯王珣任桓温的主簿时,曾经在春天和石头兄弟骑马到郊外游春。当时同游的名流都一起并马前进;只有王珣一个人总是走在前面,和他们距离几十步远,大家都不理解其中的缘故。石头等人已经玩得很疲倦了,不久就坐车回去。结果其他人都像侍从官一样跟在后面,只有王珣精神抖擞地走在前面。他就是这样的有悟性而且机敏。
沛沛捷悟指迅速领悟。本篇记载几个对人、对事物快速而正确的分析和理解的事例。突然遇到一件意外的事,在常人尚未理解之时,能根据人或事物的特点、出现环境、当时的诸多条件等等来综合分析,做出判断,这就是一种悟性。培养这种能力,有可能对付突发事件。例如第2 则记曹操在一杯酪的盖头上题个“合”字,杨修看到这里没有用“合”字的条件,于是从该字的组成部分看出是“公教人啖一口也”。有时突然出现危险情况,一些人可能被吓得不知所措,而机智的人会迅速适应环境并思考化险为夷的办法,第5则正是反映出当局者迷和旁观者清这两种情况。
沛沛但是篇内所记,有一些事情跟捷悟似未可等同看待。例如第6 则记桓温欲夺郗愔兵权,郗愔没体会到这点,而他儿子在桓温手下任参军,明白桓温的想法。这看来是朝夕观察的结果,而非捷悟所致。第7 则所记的更是有意捉弄人家,跟捷悟无关。
《世说新语 · 排调第二十五》
沛沛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四凶在下。”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于是一坐大笑。
沛沛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钟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
沛沛钟毓为黄门郎,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对曰:“古之懿士。”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
沛沛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沛沛晋武帝问孙皓:“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沛沛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沛沛头责秦子羽云:“子曾不如太原温颙、颍川荀宇、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义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或尪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讙哗少智谞,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齑杵。而犹以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
沛沛王浑与妇钟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
沛沛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闲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骙骙,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弩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
沛沛陆太尉诣王丞相,王公食以酪。陆还遂病。明日与王笺云:“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吴人,几为伧鬼。”
沛沛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沛沛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令曰:“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邪?”
沛沛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渹?”刘既出,人问:“见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
沛沛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碗谓伯仁曰:“此碗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答曰:“此碗英英,诚为清彻,所以为宝耳!”
沛沛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答曰:“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卿之所保,何足自称?”
沛沛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长豫按指不听。丞相笑曰:“讵得尔?相与似有瓜葛。”
沛沛明帝问周伯仁:“真长何如人?”答曰:“故是千斤犗特。”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牸,有盘辟之好。”
沛沛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沛沛干宝向刘真长叙其搜神记,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
沛沛许文思往顾和许,顾先在帐中眠。许至,便径就床角枕共语。既而唤顾共行,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易己体上所著。许笑曰:“卿乃复有行来衣乎?”
沛沛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
沛沛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勇迈终古。”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
沛沛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沛沛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沛沛褚季野问孙盛:“卿国史何当成?”孙云:“久应竟,在公无暇,故至今日。”褚曰:“古人‘述而不作’,何必在蚕室中?”
沛沛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
沛沛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
沛沛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印山,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
沛沛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
沛沛张吴兴年八岁,亏齿,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
沛沛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
沛沛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亦极有会。”
沛沛庾园客诣孙监,值行,见齐庄在外,尚幼,而有神意。庾试之曰:“孙安国何在?”即答曰:“庾稚恭家。”庾大笑曰:“诸孙大盛,有儿如此!”又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还,语人曰:“我故胜,得重唤奴父名。”
沛沛范玄平在简文坐,谈欲屈,引王长史曰:“卿助我。”王曰:“此非拔山力所能助!”
沛沛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罚,既饮,揽笔便作一句云:“娵隅跃清池。”桓问:“娵隅是何物?”答曰:“蛮名鱼为娵隅。”桓公曰:“作诗何以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作蛮语也?”
沛沛袁羊尝诣刘恢,恢在内眠未起。袁因作诗调之曰:“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刘尚晋明帝女,主见诗,不平曰:“袁羊,古之遗狂!”
沛沛殷洪远答孙兴公诗云:“聊复放一曲。”刘真长笑其语拙,问曰:“君欲云那放?”殷曰:“(木翕)腊亦放,何必其枪铃邪?”
沛沛桓公既废海西,立简文,侍中谢公见桓公拜。桓惊笑曰:“安石,卿何事至尔?”谢曰:“未有君拜于前,臣立于后!”
沛沛郗重熙与谢公书,道:“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
沛沛张苍梧是张凭之祖,尝语凭父曰:“我不如汝。”凭父未解所以。苍梧曰:“汝有佳儿。”凭时年数岁,敛手曰:“阿翁,讵宜以子戏父?”
沛沛习凿齿、孙兴公未相识,同在桓公坐。桓语孙“可与习参军共语。”孙云:“‘蠢尔蛮荆’,敢与大邦为讎?”习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
沛沛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讳之。宣武云:“不恒相似,时似耳!恒似是形,时似是神。”桓逾不说。
沛沛王子猷诣谢万,林公先在坐,瞻瞩甚高。王曰:“若林公须发并全,神情当复胜此不?”谢曰:“唇齿相须,不可以偏亡。须发何关于神明?”林公意甚恶。曰:“七尺之躯,今日委君二贤。”
沛沛郗司空拜北府,王黄门诣郗门拜,云:“应变将略,非其所长。”骤咏之不已。郗仓谓嘉宾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语殊不逊,深不可容!”嘉宾曰:“此是陈寿作诸葛评。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
沛沛王子猷诣谢公,谢曰:“云何七言诗?”子猷承问,答曰:“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
沛沛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将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沙砾在后。”
沛沛刘遵祖少为殷中军所知,称之于庾公。庾公甚欣然,便取为佐。既见,坐之独榻上与语。刘尔日殊不称,庾小失望,遂名之为“羊公鹤”。昔羊叔子有鹤善舞,尝向客称之。客试使驱来,氃氋而不肯舞。故称比之。
沛沛魏长齐雅有体量,而才学非所经。初宦当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谈者死,文笔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无忤于色。
沛沛郗嘉宾书与袁虎,道戴安道、谢居士云:“恒任之风,当有所弘耳。”以袁无恒,故以此激之。
沛沛范启与郗嘉宾书曰:“子敬举体无饶纵,掇皮无余润。”郗答曰:“举体无余润,何如举体非真者?”范性矜假多烦,故嘲之。
沛沛二郗奉道,二何奉佛,皆以财贿。谢中郎云:“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
沛沛王文度在西州,与林法师讲,韩、孙诸人并在坐。林公理每欲小屈,孙兴公曰:“法师今日如著弊絮在荆棘中,触地挂阂。”
沛沛范荣期见郗超俗情不淡,戏之曰:“夷、齐、巢、许,一诣垂名。何必劳神苦形,支策据梧邪?”郗未答。韩康伯曰:“何不使游刃皆虚?”
沛沛简文在殿上行,右军与孙兴公在后。右军指简文语孙曰:“此啖名客!”简文顾曰:“天下自有利齿儿。”后王光禄作会稽,谢车骑出曲阿祖之。王孝伯罢秘书丞在坐,谢言及此事,因视孝伯曰:“王丞齿似不钝。”王曰:“不钝,颇亦验。”
沛沛谢遏夏月尝仰卧,谢公清晨卒来,不暇着衣,跣出屋外,方蹑履问讯。公曰:“汝可谓前倨而后恭。”
沛沛顾长康作殷荆州佐,请假还东。尔时例不给布颿,顾苦求之,乃得发。至破冢,遭风大败。作笺与殷云:“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颿无恙。”
沛沛符朗初过江,王咨议大好事,问中国人物及风土所生,终无极已。朗大患之。次复问奴婢贵贱,朗云:“谨厚有识,中者,乃至十万;无意为奴婢,问者,止数千耳。”
沛沛东府客馆是版屋。谢景重诣太傅,时宾客满中,初不交言,直仰视云:“王乃复西戎其屋。”
沛沛顾长康啖甘蔗,先食尾。问所以,云:“渐至佳境。”
沛沛孝武属王珣求女婿,曰:“王敦、桓温,磊砢之流,既不可复得,且小如意,亦好豫人家事,酷非所须。正如真长、子敬比,最佳。”珣举谢混。后袁山松欲拟谢婚,王曰:“卿莫近禁脔。”
沛沛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因共作了语。顾恺之曰:“火烧平原无遗燎。”桓曰:“白布缠棺竖旒旐。”殷曰:“投鱼深渊放飞鸟。”次复作危语。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一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曰:“咄咄逼人!”仲堪眇目故也。
沛沛桓玄出射,有一刘参军与周参军朋赌,垂成,唯少一破。刘谓周曰:“卿此起不破,我当挞卿。”周曰:“何至受卿挞!”刘曰:“伯禽之贵,尚不免挞,而况于卿?”周殊无忤色。桓语庾伯鸾曰:刘参军宜停读书,周参军且勤学问。”
沛沛桓南郡与道曜讲老子,王侍中为主簿在坐。桓曰:“王主簿,可顾名思义。”王未答,且大笑。桓曰:“王思道能作大家儿笑。”
沛沛祖广行恒缩头。诣桓南郡,始下车,桓曰:“天甚晴朗,祖参军如从屋漏中来。”
沛沛桓玄素轻桓崖,崖在京下有好桃,玄连就求之,遂不得佳者。玄与殷仲文书,以为嗤笑曰:“德之休明,肃慎贡其楛矢;如其不尔,篱壁闲物,亦不可得也。”
沛沛诸葛瑾任豫州牧的时候,派遣别驾入朝,并告诉他说:“我的儿子善于谈吐,你可以和他谈论谈论。”别驾接连去拜访诸葛恪,诸葛恪都不和他见面。后来在辅吴将军张昭家中作客时相遇,别驾招呼诸葛恪:“哎呀呀,公子!”诸葛恪于是嘲笑他说:“豫州出乱子了,有什么好惊叹的?”别驾回答说:“君主圣明,臣子贤良,没有听说那里出了乱子。”诸葛恪说:“古时上面虽有唐尧,下面仍有四凶。”别驾回答说:“不仅有四凶,也有丹朱。”于是满座的人都大笑起来。
沛沛晋文帝和陈赛、陈泰一起乘车,当车子经过钟会家时,招呼钟会一同乘车,还没等他出来,就丢下他驾车离开了。等他出来,车子已经走远了。他赶到以后,晋文帝借机嘲笑他说:“和别人约定时间一起走,你为什么迟迟不出来?大家盼着你,你却遥遥无期。”钟会回答说:“懿德、实才矫然出众的人,为什么一走要和大家合群!”文帝又问钟会:“皋繇是怎样一个人?”钟会回答说:“比上不如尧舜,比下不如周公和孔子,但也是当时的懿德之士。”
沛沛钟毓任黄门侍郎,机灵敏锐。有一次陪侍景王宴饮。当时陈群的儿子玄伯、武周的儿子元夏一同在座,他们一起嘲笑钟毓。景王问:“皋繇是怎样的一个人?”钟毓回答说:“是古代的懿德之士。”又回过头对玄伯、元夏说:“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
沛沛嵇康、阮籍、山涛、刘伶,在竹林中畅饮,王戎后到,步兵校尉阮籍说:“俗物又来败坏人的意兴!”王戎笑着说:“你们的意兴也能败坏吗?”
沛沛晋武帝问孙皓:“听说南方人喜欢作《尔汝歌》,你可会作吗?”孙皓正在饮酒,于是举杯向武帝劝酒,并且作歌道:“从前和你是近邻,现在给你做小臣。拳献给你一杯酒,祝你寿长享万春。”武帝为这件事很后悔。
沛沛孙子荆年轻时想要隐居,告诉王武子说:“就要枕石漱流”,口误说成“漱石枕流。”王武子说:“流水可以枕,石头可以漱口吗?”孙子荆说:“枕流水是想要洗干净自己的耳朵,漱石头是想要磨练自己的牙齿。”
沛沛头谴责秦子羽说:“你竟比不上太原温颙,颖川荀宇,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义阳邹湛,河南郑诩。这几个人,有的口吃,语不成调;有的瘦弱丑陋,寡言少语;有的矫揉造作,扭捏作态;有的吵吵嚷嚷,缺少智谋;有的口像含着胶质糖浆;有的头像包着头巾的棒槌。然而,他们还是因为文辞值得观赏,思想周备而有条理,很会趋炎附势,结果都能一齐入朝为官。”
沛沛王浑和妻子钟氏在一起坐着,看见他们的儿子武子从院中走过,王浑高兴地对妻子说:“生个这样的儿子,满可以安心了。”他的妻子笑着说:“如果我能婚配参军,生的儿子本来可以不止是这样的。”
沛沛荀鸣鹤,陆士龙两人原来不相识,在张茂先家中作客时碰见了。张茂先让他们一起谈一谈,而且因为他们都有很高的才学,让他们不要说平常的俗话。陆士龙拱手说:“我是云间陆士龙。”荀鸣鹤回答说:“我是日下荀鸣鹤。”陆士龙说:“已经拨开云彩现青天,看见了白雉,为什么不张开你的弓,搭上你的箭?”荀鸣鹤回答说:“我本来以为是威武的云龙,可原来是山野麋鹿;兽弱而弓强,因此迟迟不敢放箭。”张茂先于是拍手大笑。
沛沛太尉陆玩去拜访丞相王导,王导拿奶酪招待他。陆玩回家就病倒了。第二天他给王导写信说:“昨天吃奶酪稍微过量,整夜精神不振,疲困不堪。小民虽然是吴人,却几乎成了北方的死鬼。”
沛沛晋元帝皇子降生,普遍赏赐群臣。殷洪乔谢赏时说:“皇子诞生,普天下共同庆贺。臣下没有功劳,却辱蒙重赏。”元帝笑着说:“这事难道能让你有功劳吗!”
沛沛尚书令诸葛恢和丞相王导两人一起争论姓氏的先后。王导说:“为什么不说葛、王,而说王、葛?”诸葛恢说:“譬如说驴马,不说马驴,驴难道胜过马吗!”
沛沛刘真长初见丞相王导,当时是最热的月分,丞相把腹部压在弹棋盘上,说:“怎么这么凉啊!”刘真长辞出以后,有人问他见到王导,看法怎么样,刘真长说:“没有见到其他特别的地方,只是听到他说吴语罢了。”
沛沛王导和朝廷的官员一道饮酒,他举起琉璃碗对周伯仁说:“这个碗腹内空空,还称它是宝器,为什么呢?”周伯仁回答说:“这个碗亮晶晶的,确实晶莹澄澈,这就是成为宝器的原因啊。”
沛沛谢幼舆对武城侯周(岂页)说:“你像社坛上的树,远远望去,高耸云霄;走近去看,它的根部却是群狐聚居的地方,下面堆积看污秽的东西罢了。”周f回答说:“树枝擦着青天,我不认为高;群狐在它根部捣乱,也不认为混乱。至于藏垢纳污这种丑恶的事,是你所占有的,哪里值得自夸呢!”
沛沛王长豫小时候就很和善,丞相王导非常疼爱他。每次和他一起下围棋,王导要动子走棋,长豫却按着指头不让动。王导笑着说:“你怎么能这样做,我们相互间好像还有点关系吧!”
沛沛晋明帝问周伯仁:“真长是怎么样的人?”周伯仁回答说:“自然是个千斤重的阉牛。”王导嘲笑他说的活。周伯仁说:“当然比不上卷角老母牛,能好好地盘旋进退。”
沛沛丞相王导枕着周伯仁的膝,用手指着他的肚子说:“你这里有什么东西?”周伯仁回答说:“这里空空洞洞,没有东西,可是能容纳下几百个像你这样的人。”
沛沛干宝向刘真长叙说他的《搜神记》,刘真长说:“你可以说是鬼神的董狐。”
沛沛许文思去顾和的府上,顾和先已在帐子里睡觉,许文思来到,就径直上床靠着角枕跟顾和交谈。不久又招呼顾和一道走,顾和便叫随从去拿衣架上的新衣,换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许文思笑着说:“你竟然还有出门穿的衣服吗?”
沛沛康僧渊眼睛深陷,鼻梁很高,丞相王导常常嘲笑他。僧渊说:“鼻子是脸上的山;眼睛是脸上的深潭;山不高,就没有神灵,潭不深,就不会清澈。” 何次道经常去瓦官寺拜佛,非常虔诚。阮思旷对他说:“你的志向比宇宙还大,你的勇气超过了古人。”何次道说:“你今天为什么忽然推重起我来?”阮思旷说:“我谋求几千户的小郡郡守之职,尚且得不到;你却希图成佛,这个志向不也是很大吗?”
沛沛征西将军庾翼大举征伐胡人,军队出发以后,停留在襄阳防守。豫章太守殷羡给他写信,并送他一个破损了一角的如意来戏弄他。庾翼回信说:“收到你送来的礼物,虽然是破损了的东西,我还是想修好它来用。”
沛沛大司马桓温趁着下雪要去打猎,先去探望王仲祖、刘真长等人。刘真长看见他的装束单薄紧窄,问道:“老家伙穿着这身衣服要做什么?”桓温说:“我如果不穿这种衣服,你们这班人又哪能闲坐清谈?”
沛沛褚季野问孙盛:“你写的国史什么时候完成?”孙盛回答说:“早就应该完成了。由于公务在身没有闲暇时间,所以拖到今天。”褚季野说:“古人只是‘传述前人之言,而不创作’,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蚕室中才能完成呢!”
沛沛谢安在东山隐居,朝廷多次下令征召他出仕,都不应命。后来出任桓温的司马,将要从新亭出发,朝中官员都到来看望送行。高灵当时任中丞,也前去给他饯行。在这之前,高灵已经多多少少喝了些酒,于是就借着这点酒像喝醉了一样,开玩笑说:“你多次违抗朝廷的旨意,在东山高枕无忧地躺着,大家常常一起交谈说:‘安石不肯出来做官,对老百姓打算怎么办呢!’现在百姓对你又打算怎么看呢?”谢安笑着不回答。
沛沛当初,谢安在东山,处于平民地位,这时兄弟之中已经得到富贵的,都集中在他这一家门,倾倒了名士。谢安妻子刘夫人对谢安开玩笑说:“大丈夫不该这样吗?”谢安便摁着鼻子说:“只怕避免不了呢。”
沛沛支道林托人向竺法深买帅山,竺法深回答说:“没有听说巢父、许由买座山来隐居。”
沛沛王濛、刘真长常常不尊重蔡谟。两人曾经去看望蔡谟,谈了很久,竟问蔡谟说:“您自己说说您比夷甫怎么样?”蔡漠回答说:“我不如夷甫。”王漾和刘真长相视而笑,又问:“您什么地方不如?”蔡谟回答说:“夷甫没有你们这样的客人。”
沛沛吴兴太守张玄之八岁那年,掉了牙,前辈贤达知道他不平凡,故意戏弄他说:“您嘴里为什么开狗洞?”张玄之应声回答说:“正是让你们这样的人从这里出入。”
沛沛郝隆在七月七日那天到太阳地里脸朝上躺着,有人问他干什么,他回答说:“我晒书。”
沛沛谢安起初有隐居山林的意愿,后来官府征召的命令多次下达,势不得已,这才就任桓温属下的司马。在这时,有人送给桓温草药,其中有远志。桓温拿来问谢安:“这种药又叫小草,怎么一种东西却有两样名称呢?”谢安没有立即回答,当时郝隆在座,随声回答说:“这很容易解释,不出就是远志,出来就是小草。”谢安深感惭愧。桓温看着谢安笑着说:“郝参军这个失言却不算坏,话也说得极有意趣。”
沛沛庾园客去拜访秘书监孙盛,碰上孙盛外出,看见齐庄在外面,年纪还小,却有一股机灵气。庾园客就考验他一下,说:“孙安国在什么地方?”齐庄马上回答说:“在庾稚恭家。”庾园客大笑说:“孙氏家族非常旺盛,有这样的儿子!”齐庄又回答说:“不如庾氏家族那样洋洋翼翼。”齐庄回家告诉别人说:“实是我胜了,我能够多叫一次那奴才的父亲的名字。”
沛沛范玄平在简文帝家作客,清谈就要理亏了。把左长史王濛拉过来说:“你帮帮我!”王濛说:“这不是拔山的力量所能帮助的。”
沛沛郝隆任桓温南蛮校尉府的参军。三月三日的聚会上,要求作诗,不能作诗的,要罚喝三升酒。郝隆开始因为作不出诗受罚,喝完酒,提起笔来便写了一句:“娵隅跃清池。”桓温问:“娵隅是什么?”郝隆回答说:“南蛮称鱼为娵隅。”桓温说:“作诗为什么用蛮语?”郝隆说:“我从千里之外来投奔您,才得到南蛮校尉府的参军一职,哪能不说蛮语呢!”
沛沛袁羊有一次去拜访刘惔,刘惔正在内室睡觉,还没有起床。袁羊于是作诗戏弄他说:“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刘惔娶晋明帝女儿为妻,庐陵公主看见袁羊的诗愤愤不平,说:“袁羊是古代狂徒的后代!”
沛沛殷洪远答孙兴公的诗说:“聊复放一曲。”刘真长笑话他用语拙劣,问道:“您想说怎么放?”殷洪远说:“鼓声也是放,为什么一定要放出金石声呢?”
沛沛桓温废黜海西公后,立简文帝。侍中谢安进见桓温,行了个大礼,桓温惊讶地笑道:“安石,你为什么这样呢?”谢安回答说:“没有君先行礼,臣后站起来的道理。”
沛沛郑重熙写信给谢安,说起王敬仁听说一个年轻人图谋篡夺王位的事。不知是桓公德行衰微,还是后生可畏?
沛沛苍梧太守张镇是张凭的祖父,他曾经对张凭的父亲说:“我比不上你。”张凭的父亲不懂得是什么原因,张镇说:“你有个出色的儿子。”当时张凭只有几岁,恭恭敬敬地拱手说:“爷爷,怎么可以拿儿子来开父亲的玩笑呢!”
沛沛习凿齿和孙兴公还不认识,两人一起在桓温家作客。桓温对孙兴公说:“该和习参军一起谈谈。”孙兴公说:“你们荆蛮蠢蠢欲动,胆敢和大国做对头!”习凿齿说:“讨伐猃犹,打到了太原。”很忌讳这点。桓温说:“不总像他,只不过有时像他罢了!经常和他相像的是外貌,有时像他的是神态。”桓豹奴听了更加不高兴。
沛沛王子猷到谢万家去,支道林和尚早已在座,他眼光很高,瞧不起人。王子猷说:“如果林公胡须头发都齐全,神态风度会比现在更强吗?”谢万说:“嘴唇和牙齿是互相依存的,不可缺少一部分。至于胡须头发和人的精神有什么关联呢!”支道林心里很不高兴,说:“我这堂堂七尺之躯,今天就交给你们二位贤达了。”
沛沛司空郗愔就任北府长官,黄门侍郎王子猷登门祝贺,说:“随机应变和用兵谋略两方面,并不是他的长处。”不停地反复朗诵着这两句。郗仓对嘉宾说:“父亲今天受任,子猷说话非常不谦恭,很不该宽容他!”嘉宾说:“这是陈寿给诸葛亮作的评语,人家把你父亲比作诸葛亮,你还说什么呢!”
沛沛王子猷去拜访谢安,谢安问:“什么是七言诗?”王子猷被问到,回答说:“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
沛沛王文度和范荣期一起得到简文帝邀请。范荣期年纪大而职位低,王文度年纪小而职位高。到了简文帝那里,将要进去的时候,两人轮番推让,要对方走在前面;已经推让了很久,王文度终于走在范荣期的后面。王文度于是说:“簸米扬米,秕子和糠在前面。”范荣期说:“淘米洗米,沙子和石子在后面。”
沛沛刘遵祖年轻时为中军将军殷浩所赏识,殷浩向庾亮推荐他。庾亮很高兴,就聘他来做僚属。见面后,让他坐在独榻上和他交谈。刘遵祖那天说话,却和他的名望特别不相称,庾亮稍微有些失望,于是把他称为“羊公鹤”。从前羊叔子有只鹤善于舞蹈,羊叔子曾经向客人称赞这只鹤。客人试着叫人赶来,鹤却羽毛松松垮垮的。不肯舞蹈。所以拿羊公鹤做比拟来称呼他。
沛沛魏长齐很有气量,可是才学不是他所擅长的。刚做官要赴任时,虞存嘲笑他说:“和你约法三章:高谈阔论的人处死,舞文弄墨的人判刑,品评人物就治罪。”魏长齐和悦地笑了,没有一点抵触情绪。
沛沛郗嘉宾写信给袁虎,转述戴安道。谢居士的话说:“有恒心和负责这种作风,应当有所发扬啊。”因为袁虎没有恒心,所以用这句话来激励他。
沛沛范启给郗嘉宾的信写道:“子敬全身干巴巴的,即使扒下他的皮,也没有一点丰满光泽。”郗嘉宾说:“全身干巴巴的比起全身都是假的,哪样好?”范启本性矫揉造作,絮烦多事,所以嘲笑他。
沛沛郗愔和郗昙信奉天师道,何充和何准信奉佛教,都用了很多财物。西中郎将谢万说:“二郗奉承道教,二何讨好佛教。”
沛沛王文度在西州,和支道林法师一起讲论,韩康伯和孙兴公等人都在座。支道林每逢道理要稍亏时,孙兴公就说:“法师今天像穿着破棉衣走入荆棘中,到处牵扯着。”
沛沛范荣期看到郗超世俗之情不淡,戏弄他说:“伯夷、叔齐、巢父、许由一举而留名后世,你为什么一定要劳损身心,像师旷、惠子那样劳苦呢?”郗超还没有回答,韩康伯接着说:“为什么不让自己游刃有馀?”
沛沛简文帝在大殿上行走,右军将军王羲之和孙兴公在后面跟随。王羲之指着简文帝对孙兴公说:“这是啖名客。”简文帝回头说:“天下自有利齿儿。”后来光禄大夫王蕴出任会稽内史,车骑将军谢玄到曲阿设宴为他送行。这时,免去秘书丞职务的王孝伯也在座,谢玄谈起这件事,顺便看着王孝伯说:“王丞的牙齿好像不钝。”王孝伯说:“不钝,还相当灵验。”
沛沛谢遏在夏天的一个夜晚,脸朝上睡着,谢安清晨突然来到,谢遏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脚跑出屋外,这才穿鞋请安。谢安说:“你可以说是‘前倨而后恭’。”
沛沛顾长康任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参军,请假回家。那时按照惯例不供给帆船,顾长康极力恳求殷仲堪借船,才得以起程。到了破冢,遇到大风,布帆完全坏了。顾长康写信给殷仲堪说:“地名叫破冢,我们真是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帆无病。”
沛沛苻朗刚过江到晋国,骠骑咨议王肃之非常好管闲事,问中原地区的人物和风土人情、物产,问个没完没了。苻朗对他非常心烦。然后又问奴婢价钱的高低,苻朗说:“谨慎、忠厚、有见识的,竟然可达十万钱;没有见识,只是提出奴婢问问的,不过几千钱罢了。”
沛沛东府的宾馆,是用木板修建的房子。谢景重去拜访太傅司马道子,当时宾客满座,他并没有和别人交谈,只是抬头望着房顶说:“王竟然住西戎的板屋了。”
沛沛顾长康吃甘蔗,先从蔗梢吃起。有人问他什么原因,他说:“逐渐进入美妙的境界。”
沛沛晋孝武帝嘱托王珣选女婿,说:“王敦、桓温,属于才能卓越一类的人,既不可能再找到,而且这种人稍为得意,也喜欢过问别人的家事,很不是我需要的人。只是像真长、子敬一样的人最理想。”王珣提出谢混。后来袁山松打算把女儿嫁给谢混,王珣就对袁山松说:“你不要靠近禁脔。”
沛沛南郡公桓玄和荆州刺史殷仲堪谈话时,顺便一同说那种表明一切都终了的事。顾恺之说:“火烧平原无遗燎。”桓玄说:“白布缠棺竖旒旐。”殷仲堪说:“投鱼深渊放飞鸟。”接着又说处于险境的事。桓玄说:“矛头浙米剑头炊。”殷仲堪说:“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恺之说:“井上辘轳卧婴儿。”殷仲堪有一个参军也在座,说:“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仲堪说:“咄咄逼人!”这是因为殷仲堪瞎了一只眼睛。
沛沛桓玄出外射箭,有一位刘参军和周参军合成一组赌射箭,快要成功了,只差射中一箭。刘参军对周参军说:“你这一箭不中,我该鞭打你。”周参军说:“哪至于受你的鞭打!”刘参军说:“伯禽那样显贵,还不免受到鞭打,何况你呢!”周参军一点不满的表情也没有。桓玄对庾伯鸾说:“刘参军应该停止读书,周参军还要用功学习。”
沛沛南郡公桓玄和道曜研讨《老子》,侍中王桢之当时任桓玄的主簿,也在座。桓玄说:“王主簿可以从自己的名字想到道的含义。”王桢之没有回答,而且放声大笑。桓玄说:“王思道能发出大家儿的笑声。”
沛沛祖广走路经常缩着脑袋。他去拜访南郡公桓玄,刚一下车,桓玄说:“天气很晴朗,怎么祖参军像是从漏雨的房子里出来一样。”
沛沛桓玄一向轻视桓崖。桓崖在京都的家里有良种桃,桓玄接连去要种子,终究没得到良种。桓玄写信给殷仲文,就这件事嘲笑自己说:“如果道德美善光明,连肃慎这样的边远民族都来进贡弓箭;如果不是这样,就连家园里的出产也是得不到的。”
沛沛排调,指戏弄嘲笑。本篇记载了许多有关排调的小故事,其中包括嘲笑、戏弄,讽刺,反击、劝告,也有亲友间的开玩笑。从里面可以看出当时人士在交往中讲究机智和善于应付,要求做到语言简练有味,机变有锋,大方得体,击中要害等,这也是魏晋风度的重要内容。下面略谈其中几点。
沛沛在言谈中,对方经常会提出问题,有善意的,有不怀好意的,也有不易捉摸其用意的,应对的人就要审时度势,确定说话的角度,选择言辞,做到针对性强,又无懈可击。例如第29 则记王濛、刘真长二人不尊重蔡谟又要蔡谟评价一下自己和王夷甫的高下,蔡“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日: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这一回答看似平淡而词锋犀利,使王、刘二人正自以为得计时却发现已经引火烧身,一下子处于尴尬的境地。又如第18 则记“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问的人借开玩笑讥周腹中空无所有,回答的人就借“空洞无物”表明自己胸怀宽阔,大肚能容,这种回答就很有韵味。有一些事例只是亲友间为了活跃气氛,使谈话生动滑稽,而增加一些诙谐成分。例如第59 则“顾长康咬甘蔗,先食尾。人问所以,云:渐至佳境”。这一回答很有哲理性,耐人寻味。有的只是开开玩笑,例如第46 则记王文度和范荣期到筒文帝处,两人互相让对方走在前面,结果“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沙砾在后”。这里不过是因两人一前一后而分别借簸粮食和淘米的结果互相取笑而已。又如第12 则记“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今日: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邪?”王导所提表面上是个次序问题,实质是争族姓的高低,诸葛令如果不机警或措辞不当,就会输人一筹,而以“驴马”的次序来回击对方,就很有讽刺意味。
沛沛也有一些近乎恶意攻击的排调须要认真对付,例如故意犯讳就是这样。
沛沛古人注重避家讳,如果有意说出对方尊亲的名字,必然受到反击,第2、3、33 则所记载的就是。这类排调,除了直呼对方父祖名字外,主要是讲究词藻问题,或者引用古籍、成语、典故,或者应用现成的词语,以点出对方的家讳,做到针锋相对,锋芒逼人。
《世说新语 · 政事第三》
沛沛陈仲弓为太丘长,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之,令吏杀焉。主簿请付狱,考众奸。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
沛沛陈仲弓为太丘长,有劫贼杀财主主者,捕之。未至发所,道闻民有在草不起子者,回车往治之。主簿曰:“贼大,宜先按讨。”仲弓曰:“盗杀财主,何如骨肉相残?”
沛沛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
沛沛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不能啼。”贺闻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不可啼,杀吴儿!”于是至诸屯邸,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
沛沛山公以器重朝望,年逾七十,犹知管时任。贵胜年少,若和、裴、王之徒,并共言咏。有署阁柱曰:“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鞧,王济剔嬲不得休。”或云:潘尼作之。
沛沛贾充初定律令,与羊祜共咨太傅郑冲。冲曰:“皋陶严明之旨,非仆闇懦所探。”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润。”冲乃粗下意。
沛沛山司徒前后选,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为贿败。
沛沛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
沛沛王安期为东海郡,小吏盗池中鱼,纲纪推之。王曰:“文王之囿,与众共之。池鱼复何足惜!”
沛沛王安期作东海郡,吏录一犯夜人来。王问:“何处来?”云:“从师家受书还,不觉日晚。”王曰:“鞭挞甯越以立威名,恐非致理之本。”使吏送令归家。
沛沛成帝在石头,任让在帝前戮侍中钟雅、右卫将军刘超。帝泣曰:“还我侍中!”让不奉诏,遂斩超、雅。事平之后,陶公与让有旧,欲宥之。许柳儿思妣者至佳,诸公欲全之。若全思妣,则不得不为陶全让,于是欲并宥之。事奏,帝曰:“让是杀我侍中者,不可宥!”诸公以少主不可违,并斩二人。
沛沛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四坐并欢。
沛沛陆太尉诣王丞相咨事,过后辄翻异。王公怪其如此,后以问陆。陆曰:“公长民短,临时不知所言,既后觉其不可耳。”
沛沛丞相尝夏月至石头看庾公。庾公正料事,丞相云:“暑可小简之。”庾公曰:“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允。”
沛沛丞相末年,略不复省事,正封箓诺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
沛沛陶公性检厉,勤于事。作荆州时,敕船官悉录锯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后正会,值积雪始晴,听事前除雪后犹湿,于是悉用木屑覆之,都无所妨。官用竹皆令录厚头,积之如山。后桓宣武伐蜀,装船,悉以作钉。又云:尝发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乃超两阶用之。
沛沛何骠骑作会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见客劳损,欲白断常客,使家人节量,择可通者作白事成,以见存。存时为何上佐,正与謇共食,语云:“白事甚好,待我食毕作教。”食竟,取笔题白事后云:“若得门庭长如郭林宗者,当如所白。汝何处得此人?”謇于是止。
沛沛王、刘与林公共看何骠骑,骠骑看文书不顾之。王谓何曰:“我今故与林公来相看,望卿摆拨常务,应对玄言,那得方低头看此邪?”何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诸人以为佳。
沛沛桓公在荆州,全欲以德被江、汉,耻以威刑肃物。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意讥不著。桓公云:“我犹患其重。”
沛沛简文为相,事动经年,然后得过。桓公甚患其迟,常加劝免。太宗曰:“一日万机,那得速!”
沛沛山遐去东阳,王长史就简文索东阳云:“承藉猛政,故可以和静致治。”
沛沛殷浩始作扬州,刘尹行,日小欲晚,便使左右取袱,人问其故?答曰:“刺史严,不敢夜行。”
沛沛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
沛沛王大为吏部郎,尝作选草,临当奏,王僧弥来,聊出示之。僧弥得便以己意改易所选者近半,王大甚以为佳,更写即奏。
沛沛王东亭与张冠军善。王既作吴郡,人问小令曰:“东亭作郡,风政何似?”答曰:“不知治化何如,唯与张祖希情好日隆耳。”
沛沛殷仲堪当之荆州,王东亭问曰:“德以居全为称,仁以不害物为名。方今宰牧华夏,处杀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乎?”殷答曰:“皋陶造刑辟之制,不为不贤;孔丘居司寇之任,未为不仁。”
沛沛陈仲弓任太丘县县长,当时有个小官吏假称母亲有病请假,事情被发觉,陈仲弓就逮捕了他,并命令狱吏处死。主簿请求交给诉讼机关查究其他犯罪事实,陈仲弓说:“欺骗君主就是不忠,诅咒母亲生病就是不孝;不忠不孝,没有比这个罪状更大的了。查究其他罪状,难道还能超过这件吗!”
沛沛陈仲弓任太丘县县长时,有强盗劫财害命,主管官吏捕获了强盗。陈仲弓前去处理,还没到出事地点,半路上听说有家老百姓生下孩子不肯养育,便掉头去处理这件事。主簿说:“杀人事大,应该先查办。”仲弓说:“强盗杀物主,怎么比得上骨肉相残这件事重大。
沛沛陈元方十一岁时,有一次去问候袁公。袁公问他:“令尊在太丘县任职时,远近的人都称颂他,他是怎么治理的呢?”元方说:“老父在太丘时.对强者就用恩德来安抚他,对弱者就用仁爱来抚慰他,放手让他们安居乐业,时间久了,就更加受到敬重。”袁公说:“我过去曾经做过邺县县令,正是用的这种办法。不知道是你父亲效法我呢,还是我效法你父亲?”元方说:“周公、孔子生在两个不同的时代,他们的礼仪举止,虽然相隔很远也如出一辙;周公没有效法孔子,孔子也没有效法周公。”
沛沛太子太傅贺邵任吴郡太守,到任之初,足不出门。吴中所有豪门士族都轻视他,竟在官府大门写上“会稽鸡,不能啼”的字样。贺邵听说后,故意外出,走出门口,回过头来看,并且要来笔在句下补上一句:“不可啼,杀吴儿。”于是到各大族的庄园,查核顾姓、陆姓家族奴役官兵和窝藏逃亡户口的情况,然后把事情本末全部报告朝廷,获罪的人非常多。当时陆抗正任江陵都督,也受牵连,便特意往建业请求孙皓帮助,这才得以了结。
沛沛山涛由于受到器重,并且在朝廷中有威望,年纪已过七十岁,还照旧担当重任。一些权贵家子弟,如和峤、裴楷、王济等人都一起给他歌功颂德。于是有人在阁道的柱子上题道:“阁道东边有大牛,和峤在牛前,裴楷在牛后,王济在中间挑逗纠缠不得休。”有人说这是潘尼干的。
沛沛贾充刚刚定出法令,就和羊祜一起去征求太傅郑冲的意见。郑冲说:“皋陶制定法令的那种严肃而公正的宗旨,不是我这种愚昧软弱的人所能探测的。”羊祜说:“圣上想要叫你稍加补充润色。”郑冲这才概略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沛沛司徒山涛前后两次担任吏部官职,几乎考察遍了朝廷内外百官,一个人才也没有漏掉;凡是他品评过的人物,都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有任用陆亮是皇帝的命令决定的,和山涛的意见不同,他为这事力争过,皇帝没有听从。不久陆亮也因为受贿而被撤职。
沛沛嵇康被杀以后,山涛推荐嵇康的儿子嵇绍做秘书丞。嵇绍去和山涛商量出任不出任,山涛说:“我替您考虑很久了。天地间一年四季,也还有交替变化的时候,何况是人呢!”
沛沛王安期任东海郡内史时,有个小吏偷了池塘中的鱼,主簿要追查这件事。王安期说:“周文王的猎场,是和百姓共同使用的。池塘中的几条鱼又有什么值得吝惜的呢!”
沛沛王安期任东海郡内史时,一次,差役抓了一个犯宵禁的人来。王安期审问他:“从哪里来的?”那个人回答说:“从老师家学完功课回来,没想到时间太晚了。”王安期听后说:“处分一个读书人来树立威名,恐怕不是获得治绩的根本办法。”便派差役送他出去,叫他回家。
沛沛晋成帝被迁到石头城,叛军任让在成帝面前要杀侍中钟雅和右卫将军刘超。成帝哭着说:“把侍中还给我!”任让不听命令,终于斩了刘超和钟雅。等到叛乱平定以后,陶侃因为和任让有老交情,就想赦兔他。另外叛军许柳有个儿子叫思妣,很有才德,大臣们也想保全他。可是要想保全思妣,就不得不为陶侃保全任让,于是就想两个人一起赦罪。当把处理办法上奏成帝时,成帝说:“任让是杀我侍中的人,不能赦罪!”大臣们认为不能违抗成帝命令,就把两人都杀了。
沛沛丞相玉导出任扬州刺史,几百名来道贺的宾客都得到了款待,人人都很高兴。只有临海郡一位任姓客人和几位外国和尚还没有接谈过。王导便找机会转身走过任氏身边,对他说:“您出来了,临海就不再有人才了。”任氏听了,非常高兴。王导于是又走过胡僧面前,弹着手指说:“兰闍,兰闍!”胡僧们都笑了,四周的人都很高兴。
沛沛太尉陆玩到丞相王导那里去请示,商量好了的事情,过后常常改变主意。王导奇怪他怎么这样。后来拿这事间陆玩,陆玩回答说:“公名高位尊,民职卑微,临时不知该说什么,过后觉得那样做不行罢了。”
沛沛一年夏天,丞相王导曾经到石头城探望庚亮。庾亮正在处理公事,王导说:“天气热,可以稍为简略一些。”庾亮说:“如果您留下些公事不办,天下人也未必认为妥当!”
沛沛王导到了晚年,几乎不再处理政事,只是在文件上签字同意。自己感叹他说:“人家说我老糊涂,后人当会想念这种糊涂”。
沛沛陶侃本性检点、认真,工作勤恳。担任荆州刺史时,.吩咐负责建造船只的官员把木屑全都收藏起来,多少不限,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后来到正月初一贺年时,正碰上连日下雪刚刚转晴,正堂前的台阶雪后还是湿渌渌的,于是全用木屑铺上,就一点也不妨碍出入了。官府用的竹子,都叫把竹头收集起来,堆积如山。后来桓温讨代后蜀,要组装战船,这些竹头就都用来做了钉子。又听说陶侃曾经征调过当地的竹篙,有一个主管官员把竹于连根砍下,就用根部当做铁足,陶侃便把他连升两级来任用。
沛沛骠骑将军何充任会稽内史时,虞存的弟弟虞春任郡主簿,他认为何充见客大多,劳累伤神,想禀告何充谢绝那些常客,让手下人酌量选择可以交往的才通报。他拟好一份呈文,便拿来给虞存看。虞存这时担任何充的上佐,正和虞春一起吃饭,告诉他说:“这个呈文很好,等我吃完饭再作批示。”吃过了饭,拿起笔在呈文后面签上意见说:“如果能找到一个像郭林宗那样有服力的人做门亭长,一定照所陈述的意见办。可是你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虞謇于是作罢。
沛沛王濛、刘惔和支道林一起去看望骠骑将军何充,何充在看公文,没有答理他们。王漾便对何充说:“我们今天特意和林公来看望你,希望你摆脱开日常事务,和我们谈论玄学,哪能还低着头看这些东西呢!”何充说:“我不看这些东西,你们这些清谈家怎么能生存呢!”大家认为说得很好。
沛沛桓温兼任荆州刺史的时候,想全用思德来对待江、汉地区的百姓,耻于用威势严刑来整治人民。有一次,一位令史受杖刑,木棒只从令史的红衣上擦过。这时桓温的儿子桓式年纪还小,从外面进来,对桓温说:“我刚才从官署门前走过,看见今史受杖刑,木棒子举起来高拂云脚,落下时低擦地面。”意思是讥讽唯独没有碰到令史身上。桓温说:“我还担心这也太重了呢。”
沛沛简文帝担任丞相的时候,一件政务,动下动就要整年的时间才能批复下来。桓温很担心这太慢了,经常加以劝说鼓励。简文帝说:“一天有成千上万件事,哪里快得了呢!”
沛沛山遐离开东阳太守职位后,左长史王濛到简文帝那里要求出任东阳太守,说道:“凭借前任严厉的措施,我自然可以用宽和的、清静无为的办法使得社会安定。”
沛沛殷浩切次任杨州刺史的时候,一天丹阳尹刘惔到外地去,太阳将要下山,便叫随从拿出被褥,要住下。人家问他什么原因,他回答说:“刺史严厉,我不敢夜间赶路。”
沛沛谢安辅政时,兵员差役时常逃亡,大多就近躲藏在南岸下的船里。有人请求谢安同时搜索所有船只,谢安不答应。他说:“如果不能宽恕这种人,又怎么能治理好京都!”
沛沛王大任吏部郎时,曾经起草过一份举荐人员的名单,临到要上奏的时候,王僧弥来了,王大就随手拿出来给他看。王僧弥趁机按自己的意见改换了将近半数的候选名字,王大认为改得非常恰当,就另外誉清一份,随即上奏。
沛沛东亭侯王珣和冠军将军张玄两人很友好。王珣担任吴郡太守以后,有人问中书令王珉说:“东亭任郡太守,民风和政绩怎么样?”王珉回答说:“不了解政绩教化怎么样,只是看到他和张祖希的交情一天比一天深厚就是了。”
沛沛殷仲堪正要到荆州去就任刺史之职,东亭侯王珣问他:“德行完备称为德,不害人叫做仁。现在你要去治理中部地区,处在有生杀大权的职位上,这和你原来的操守恐怕违背了吧?殷仲堪回答说:“帝舜时的法官皋陶制订了刑法,不算不贤德;孔子担任了司寇的职责,也不算不仁爱。”
沛沛政事指行政事务,具体指处理政务的才能和值得效法的手段。晋代士族阶层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必然要维护法制,严格执法,强化国家机构的管理,这就要重视政事和官吏的政绩。
沛沛首先是政治主张问题。是实行德政还是依靠法治,这是从政者一向关注的问题。木篇倾向仁德治国。例如第3则说要“强旨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第19则也说:“桓公在荆州,全欲以德被江、汉,耻以威刑肃物”。但是历代统治者的政治措施很少宽厚待民和给百姓以恩惠,所谓德政,常是停留在口头上。第26则实际提出了主张仁政和‘处杀戮之职’是否矛盾的问题。而论到施政方针,多主张施行‘猛政’,使人不敢犯法。第6则说到晋武帝登位,便要贾充定律令。因不立法,就无以执法。对行为危及忠孝和人伦关系旨,主张严惩,违法乱纪,决不饶恕。例如第1则说明:不忠不孝,其罪莫大,杀无赦;第2则记:生子不养,比盗杀财主之罪还大;第4则记载镇压无视国法的豪强。至于读书人因受业偶犯宵禁,个别小偷小摸现象,可以不理,以示宽政。在律令完备以后,只要依法令行事就可以了,第15则就说明这一点。
沛沛魏晋时代,清谈盛行,甚至因之废弃政务,很多人对此持否定态度,而主张看重事功,勤于政事。第18则把这一问题提到生死存亡的高度来认识。至于选拔官员,则主张选贤任能,做到“举无失才”,第24则很能说明这一问题。对为官者也有多方面的要求:要注意侍人接物,要有远见卓识,办事不能唯命是从,如果“觉其不可”,就应该“翻异”,等等。可见本篇篇幅虽然不大,所涉及的问题还是相当广泛的。
《世说新语 · 文学第四》
沛沛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便决,众咸骇服。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之叹。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桥下,在水上据屐。融果转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玄竟以得免。
沛沛郑玄欲注春秋传,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听君向言,多与吾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
沛沛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沛沛服虔既善春秋,将为注,欲参考同异;闻崔烈集门生讲传,遂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每当至讲时,辄窃听户壁间。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
沛沛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沛沛何晏为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见之。晏闻弼名,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沛沛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
沛沛王辅嗣弱冠诣裴徽,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
沛沛傅嘏善言虚胜,荀粲谈尚玄远。每至共语,有争而不相喻。裴冀州释二家之义,通彼我之怀,常使两情皆得,彼此俱畅。
沛沛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
沛沛中朝时,有怀道之流,有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语多,小极,不复相酬答,乃谓客曰:“身今少恶,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问。”
沛沛裴成公作崇有论,时人攻难之,莫能折。唯王夷甫来,如小屈。时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
沛沛诸葛宏年少不肯学问。始与王夷甫谈,便已超诣。王叹曰:“卿天才卓出,若复小加研寻,一无所愧。”宏后看庄、老,更与王语,便足相抗衡。
沛沛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既小差。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
沛沛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许便放去,曰:“了不异人意。”
沛沛客问乐令“旨不至”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确几曰:“至不?”客曰:“至!”乐因又举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于是客乃悟服。乐辞约而旨达,皆此类。
沛沛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俊才。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沛沛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卫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一?”遂相与为友。
沛沛裴散骑娶王太尉女。婚后三日,诸婿大会,当时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与裴谈。子玄才甚丰赡,始数交未快。郭陈张甚盛,裴徐理前语,理致甚微,四坐咨嗟称快。王亦以为奇,谓诸人曰:“君辈勿为尔,将受困寡人女婿!”
沛沛卫玠始度江,见王大将军。因夜坐,大将军命谢幼舆。玠见谢,甚说之,都不复顾王,遂达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体素羸,恒为母所禁。尔夕忽极,于此病笃,遂不起。
沛沛旧云: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然宛转关生,无所不入。
沛沛殷中军为庾公长史,下都,王丞相为之集,桓公、王长史、王蓝田、谢镇西并在。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正当尔耳!”明旦,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顾看两王掾,辄翣如生母狗馨。”
沛沛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阿堵上。”
沛沛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沛沛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
沛沛刘真长与殷渊源谈,刘理如小屈,殷曰:“恶,卿不欲作将善云梯仰攻。”
沛沛殷中军云:“康伯未得我牙后慧。”
沛沛谢镇西少时,闻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过有所通,为谢标榜诸义,作数百语。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谢注神倾意,不觉流汗交面。殷徐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
沛沛宣武集诸名胜讲易,日说一卦。简文欲听,闻此便还。曰:“义自当有难易,其以一卦为限邪?”
沛沛有北来道人好才理,与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讲小品。于时竺法深、孙兴公悉共听。此道人语,屡设疑难,林公辩答清析,辞气俱爽。此道人每辄摧屈。孙问深公:“上人当是逆风家,向来何以都不言?”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风?”深公得此义,夷然不屑。
沛沛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闲。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鼻牛,人当穿卿颊。”
沛沛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也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沛沛殷中军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
沛沛殷中军虽思虑通长,然于才性偏精。忽言及四本,便苦汤池铁城,无可攻之势。
沛沛支道林造即色论,论成,示王中郎。中郎都无言。支曰:“默而识之乎?”王曰:“既无文殊,谁能见赏?”
沛沛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沛沛三乘佛家滞义,支道林分判,使三乘炳然。诸人在下坐听,皆云可通。支下坐,自共说,正当得两,入三便乱。今义弟子虽传,犹不尽得。
沛沛许掾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于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之谈哉!”
沛沛林道人诣谢公,东阳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
沛沛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沛沛谢车骑在安西艰中,林道人往就语,将夕乃退。有人道上见者,问云:“公何处来?”答云:“今日与谢孝剧谈一出来。”
沛沛支道林初从东出,住东安寺中。王长史宿构精理,并撰其才藻,往与支语,不大当对。王叙致作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谓曰:“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不长进。”王大惭而退。
沛沛殷中军读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尝欲与支道林辩之,竟不得。今小品犹存。
沛沛佛经以为袪练神明,则圣人可致。简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练之功,尚不可诬。”
沛沛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精渐归支,意甚不忿,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
沛沛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写水着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一时绝叹,以为名通。
沛沛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恒周旋市肆,乞索以自营。忽往殷渊源许,值盛有宾客,殷使坐,粗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领略粗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
沛沛殷、谢诸人共集。谢因问殷:“眼往属万形,万形来入眼不?”
沛沛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沛沛殷中军被废东阳,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疑般若波罗密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
沛沛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辙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场,安可争锋!”
沛沛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谟定命,远猷辰告。”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沛沛张凭举孝廉出都,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尹,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张遂诣刘。刘洗濯料事,处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张欲自发无端。顷之,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清言弥日,因留宿至晓。张退,刘曰:“卿且去,正当取卿共诣抚军。”张还船,同侣问何处宿?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即同载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话言,咨嗟称善曰:“张凭勃窣为理窟。”即用为太常博士。
沛沛汰法师云:“‘六通’、‘三明’同归,正异名耳。”
沛沛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沛沛殷中军、孙安国、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许。殷与孙共论易象妙于见形。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会稽王慨然叹曰:“使真长来,故应有以制彼。”既迎真长,孙意己不如。真长既至,先令孙自叙本理。孙粗说己语,亦觉殊不及向。刘便作二百许语,辞难简切,孙理遂屈。一坐同时拊掌而笑,称美良久。
沛沛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
沛沛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
沛沛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遇见一道人,问所签,便释然。
沛沛殷仲堪精核玄论,人谓莫不研究。殷乃叹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
沛沛殷荆州曾问远公:“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远公笑而不答。
沛沛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孚雅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沛沛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闲强。”
沛沛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始发讲,坐裁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核耳。”
沛沛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
沛沛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
沛沛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备礼九锡,文王固让不受。公卿将校当诣府敦喻。司空郑冲驰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时在袁孝尼家,宿醉扶起,书札为之,无所点定,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
沛沛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
沛沛刘伶著酒德颂,意气所寄。
沛沛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沛沛夏侯湛作周诗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潘因此遂作家风诗。
沛沛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
沛沛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著笔难广,广又不能答。
沛沛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亦有辩讷之异。扬州口谈至剧,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
沛沛庾子嵩作意赋成,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沛沛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沛沛庾阐始作扬都赋,道温、庾云:“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俊”,以“亮”为“润”云。
沛沛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
沛沛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
沛沛习凿齿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凿齿谢笺亦云:“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性理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
沛沛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
沛沛谢太傅问主簿陆退“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沛沛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
沛沛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沛沛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
沛沛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
沛沛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
沛沛袁虎少贫,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闲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
沛沛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
沛沛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甚有才情。
沛沛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沛沛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
沛沛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裁为负版裤,非无文采,酷无裁制。”
沛沛袁伯彦作名士传成,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
沛沛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
沛沛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闲得利。”
沛沛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
沛沛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
沛沛殷仲文天才宏瞻,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才不减班固。”
沛沛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
沛沛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沛沛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闲,诔以之成。
沛沛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沛沛桓玄下都,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蕰。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孟昶为刘牢之主簿,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沛沛郑玄在马融门下求学,过了三年也没见着马融,只是由高才弟子为他讲授罢了。马融曾用浑天算法演算,结果不相符,弟子们也没有谁能理解。有人说郑玄能演算,马融便叫他来,要他演算,郑玄一算就解决了,大家都很惊奇,佩服。等到郑玄学业完成,辞别回家,马融随即慨叹礼和乐的中心都将要转移到东方去了,担心郑玄会独亨盛名,心里很忌恨他。郑玄也猜测马融会来追赶,便走到桥底下,在水里垫着木板鞋坐着。马融果然旋转式盘占卜郑玄踪迹,然后告诉身边的人说:“郑玄在土下、水上,靠着木头,这表明一定是死了。”便决定不去追赶。郑玄终于因此得免一死。
沛沛郑玄想要注释《左传》,还没有完成。这时有事到外地去,和服子慎相遇,住在同一个客店里,起初两人并不认识。服子慎在店外的车子上,和别人谈到自己注《左传》的想法;郑玄听了很久。听出服子愎的见解多数和自己相同。郑玄就走到车前对服子慎说道:“我早就想要注《左传》,还没有完成;听了您刚才的谈论,大多和我相同,现在应该把我作的注全部送给您。”终于成了服氏注。
沛沛郑玄家里的奴婢都读书。一次曾使唤一个婢女,事情干得不称心,郑玄要打她。她刚要分辩,郑玄生气了,叫人把她拉到泥里。一会儿.又有一个婢女走来,问她:“胡为乎泥中?”她回答说:“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沛沛服虔已经对《左传》很有研究,将要给它做注释,想参考各家的异同。他听说崔烈召集学生讲授《左传》,便隐姓埋名,去给崔烈的学生当佣人做饭。每当到讲授的时候,他就躲在门外偷听。等他了解到崔烈超不过自己以后,便渐渐地和那些学生谈论崔烈的得失。崔烈听说后,猜不出是什么人,可是一向听到过服虔的名声,猜想是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拜访,趁服虔还没睡醒的时候,便突然叫:“子慎!子慎!”服虔不觉惊醒答应,从此两人就结为好友。
沛沛钟会撰著《四本论》刚刚完成,很想让嵇康看一看。便揣在怀里,揣好以后,又怕嵇康质疑问难,揣着不敢拿出,走到门外远远地扔进去,便转身急急忙忙地跑了。
沛沛何晏任吏部尚书时,很有地位声望,当时清谈的宾客常常满座,王弼年龄不到二十岁时,去拜会他。何晏听到过王弼的名声,便分条列出以前那些精妙的玄理来告诉王弼说:”这些道理我认为是谈得最透彻的了,还能再反驳吗?”王弼便提出反驳,满座的人都觉得何晏理屈。于是王弼反复自问自答,所谈玄理都晕存摩的人赶不上的。
沛沛何平叔注释《老子》才完成,就去拜会王辅嗣;看见王辅嗣的《老子注》见解精微独到,于是非常佩服。说:“像这个人,可以和他讨论天人关系的问题了!”于是把自己所注的改写成《道论》《德论》两篇。
沛沛王弼年轻时去拜访裴徽,裴徽问他:“无,确实是万物的根源,可是圣人不肯对它发表意见,老子却反复地陈述它,这是为什么?”王弼说:“圣人认为无是本体,可是无又不能解释清楚,所以言谈间必定涉及有;老子、庄子不能去掉有,所以要经常去解释那个还掌握得不充分的无。”
沛沛傅嘏擅长谈论虚胜,荀粲清谈崇尚玄远。每当两人到一起谈论的时候,发生争论,却又互不理解。冀州刺史裴徽能够解释清楚两家的道理,沟通彼此的心意,常使双方都感满意,彼此都能通晓。
沛沛何晏注释《老子》还没完成时,一次听王弼谈起自己注释《老子》的意旨,对比之下,何晏的见解很多地方有欠缺,何晏不敢再开口,只是连声答应“是是”。于是不再注释下去,便另写《道德论》。
沛沛西晋时,有一班倾慕道家学说的人,其中有人登门向王夷甫请教疑难,正碰上王夷甫前一天已经谈论了很久,有点疲乏,不想再和客人应对,便对客人说:“我现在有点不舒服,裴逸民也在我附近住,您可以去问他。”
沛沛裴逸民作《崇有论》,当时的人责难他,可是没有谁能驳倒他。只有王夷甫来和他辩论,他才有点理亏。当时的人就用王夷甫的理论来驳他,可是这时他的理论又显得头头是道了。
沛沛诸葛龙少年时不肯学习求教,可是一开始和王夷甫清谈,便已经显示出他的造诣很深。王夷甫感叹他说:“你的聪明才智很出众,如果再稍加研讨,就丝毫也不会比当代名流差了。”诸葛厷后来阅读了《庄子》《老子》,再和王夷甫清谈,便完全可以和他旗鼓相当了。
沛沛卫玠幼年时,问尚书令乐广为什么会做梦,乐广说是因为心有所想。卫玠说:“身体和精神都不曾接触过的却在梦里出现,这哪里是心有所想呢?”乐广说:“是沿袭做过的事。人们不曾梦见坐车进老鼠洞,或者捣碎姜蒜去喂铁杵,这都是因为没有这些想法,没有这些可模仿的先例。”卫玠便思索沿袭问题,成天思索也得不出答案,终于想得生了病。乐广听说后,特意坐车去给他分析这个问题。卫玠的病有了起色以后,乐广感慨他说:“这孩子心里一定不会得无法医治的病!”
沛沛庾子嵩读《庄子》,打开书读了一尺左右的篇幅就放下了,说道:“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同。”
沛沛有位客人问尚书令乐广,“旨不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乐广也不再分析这句话的词句,径直用拂尘柄敲着小桌子说:“达到了没有?”客人回答说:“达到了。”乐广于是又举起拂尘说:“如果达到了,怎么能离开呢?”这时客人才醒悟过来,表示信服。乐广解释问题时言辞简明扼要,可是意思很透彻,都是像上面这个例子一样。
沛沛起初,注《庄子》的有几十家,可是没有一家能探索到它的要领。向秀推开旧注,另求新解,精到的分析,美妙的意趣,使《庄子》玄奥的意旨大为畅达。其中只有《秋水》《至乐》两篇的注还没有完成,向秀就死了。向秀的儿子还很小,不能完成父业,这两篇的注释便脱落了,可是还留有一个副本。郭象这个人,为人品行不好,却是才智出众。他看到向秀所释新义在当时没有流传开,便偷来当做自己的注。于是自己注释了《秋水》《至乐》两篇,又改换了《马蹄》一篇的注,其余各篇的注,有的只是改正一下文句罢了。后来向秀释义的副本发现了,所以现在有向秀、郭象两本《庄子注》,其中的内容是一样的。
沛沛阮宣子很有名望,太尉王夷甫见到他时间道:“老子、庄子和儒家有什么异同?”阮宣子回答说:“将无同。”太尉很赞赏他的回答,调他来做下属。世人称他为“三语椽”。卫玠嘲讽他说:“只说一个字就可以调用,何必要借助三个字!”宣子说:”如果是天下所仰望的人,也可以不说话就能调用,又何必要惜助一个字呢!”于是两人就结为朋友。
沛沛散骑郎裴逻娶太尉王夷甫的女儿为妻。婚后三天,王家邀请诸女婿聚会,当时的名士和王、裴两家子弟齐集王家。郭子玄也在座,他领头和裴遐谈玄。子玄才识很渊博,刚交锋几个回合,还觉得不痛快。郭子玄把玄理铺陈得很充分;裴遐却慢条斯理地梳理前面的议论、义理情趣都很精微,满座的大部赞叹不已,表示痛快。王夷甫也以为新奇罕见,于是对大家说:“你们不要再辩论了,不然就要被我女婿困住了。”
沛沛卫玠避乱渡江之初,去拜见大将军王敦。由于夜坐清谈,大将军便邀来谢幼舆。卫玠见到谢幼舆,非常喜欢他,再也不理会王敦,两人便一直清谈到第二天早晨,王敦整夜也插不上嘴。卫玠向来体质虚弱,常常被他母亲管束住,不让他多谈论;这一夜突然感到疲乏,从此病情加重,终于去世。
沛沛过去有种说法,说丞相王导到江南以后,也只是谈论声无哀乐、养生和言尽意这三方面的道理而已,可是这已间接关系到人的一生,是能渗透到每一个方面的。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任庾亮属下的长史时,有一次进京,丞相王导为他把大家聚在一起,桓温、左长史王濛、蓝田侯王述、镇西将军谢尚都在座。丞相离座亲自去解下挂在帐带上的拂尘,对殷浩说:“我今天要和您一起谈论、辨析玄理。”两人一起清谈完后,已到三更时分。丞相和殷浩来回辩难,其他贤达丝毫也没有牵涉进去。彼此尽情辩论以后,丞相便叹道:“一向谈沦玄理,竟然还不知道玄理的本源在什么地方。至于旨趣和比喻不能互相违背,正始年间的清谈,正是这样的呀!”第二天早上,桓温告诉别人说:“昨夜听殷、王两人清谈,非常美妙。仁祖也不感到寂寞,我也时时心有所得;回头看那两位王属官,就活像身上插着漂亮羽毛扇的母狗一样。”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看了佛经,说:“玄理也应当在这里面。”
沛沛谢安年轻时候,请光禄大夫阮裕讲解《白马论》,阮裕写了一篇论说文给谢安看。当时谢安不能马上理解阮裕的话,就反复请教以求全都理解。阮裕于是赞叹道:“不但能够解释明白的人难得,就是寻求透彻了解的入也难得!”
沛沛诸季野对孙安国说:“北方人做学问,深厚广博而且融会贯通。”孙安国回答说:“南方人做学问,清新通达而且简明扼要。”支道林听到后,说;“对圣贤,自然不用说了,从中等才质以下的人来说,北方人读书,像是在敞亮处看月亮;南方人做学问,像是从窗户里看太阳。”
沛沛刘真长和殷渊源谈玄,刘真长似乎有点理亏,殷渊源便说:“怎么你下想造一架好云梯来仰攻呢?”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说:“康伯还没有学到我牙缝里的一点聪明。”
沛沛镇西将军谢尚年轻时,听说殷浩擅长清谈,特意去拜访他。殷浩没有做过多的阐发,只是给谢尚提示好些道理,说了几百句话;不但谈吐举止有风致,加以辞藻丰富多采,很能动人心弦,使入震惊。谢尚全神贯注,倾心向往,不觉汗流满面。殷浩从容地吩咐手下人:“拿手巾来给谢郎擦擦脸。”
沛沛桓温聚集许多著名人士讲解《周易》,每天解释一卦。简文帝本想去听,一听说是这样讲就回来了,说:“卦的内容自然是有难有易,怎么能限定每天讲一卦呢!”
沛沛有位从北方过江来的和尚很有才思,他们支道林和尚在瓦官寺相遇,两人一起研讨《小品》。当时竺法深和尚、孙兴公等人都去听。这位和尚的谈论,屡次都设下疑难问题,支道林的答辩分析透彻,言辞气概都很爽朗。这位和尚总是被驳倒。孙兴公就问竺法深说:“上人应该是顶风上的人士,刚才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竺法深笑笑,没有回答。支道林接口说:“白檀香并不是不香,但逆风怎能闻到香呢!”竺法深体会到这话的含义,坦然自若。置之不理。
沛沛孙安国到中军将军殷浩处一起清谈,两人来回辩驳,精心竭力,宾主都无懈可击。侍候的人端上饭菜也顾不得吃,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这样已经好几遍了。双方奋力甩动着拂尘,以致拂尘的毛全部脱落,饭菜上都落满了。宾主竟然到傍晚也没想起吃饭。殷浩便对孙安国说:“你不要做硬嘴马,我就要穿你鼻子了!”孙安国接口说:“你没见挣破鼻子的牛吗,当心人家会穿你的腮帮子!”
沛沛《庄子·逍遥游》一篇,历来是个难点,名流们全部可以钻研、玩味,可是对它的义理的阐述却不能超出郭象和向秀。有一次,支道林在白马寺里,和太常冯怀一起谈论,便谈到《逍遥游》。支道林在郭、向两家的见解之外,卓越地揭示出新颖的义理,在众名流之外提出了特异的见解,这都是诸名流探求、玩味中没能得到的。后来解释《逍遥游》便采用支道林阐明的义理。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曾到丹阳尹刘惔那里去清谈,谈了很久,殷浩有点理亏,就不住地用些浮辞来应对,刘淡也不再答辩。殷浩走了以后,刘惔就说:“乡巴佬,硬要学别人发这样的议论!”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虽然才思精深广阔,可是独对才性问题最为精到。他随便地谈到《四本论》,便像汤他铁城,使人找不到可以进攻的机会。
沛沛支道林和尚写了《即色论》,写好了,拿给北中郎将王坦之看。王坦之一句话也没说。支道林说:“你是默记在心吧?”王坦之说:“既然没有文殊菩萨在这里、谁能赏识我的用意呢!”
沛沛王逸少出任会稽内史,初到任,支道林也在郡里。孙兴公对王逸少说:“支道林的见解新颖,对问题有独到的体会,心里所考虑的实在美妙,你想见见他吗?”王逸少本来就有超人的气质,很轻视支道林,后来孙兴公和支道林一起坐车到王逸少那里,王总是着意矜持,不和他交谈。不一会儿支道林就告退了。后来有一次正碰上王逸少要外出,车子已经在门外等着,支道林对王逸少说:“您还不能走,我想和您稍微谈论一下。”于是就谈论到《庄子·逍遥游》。支道林一谈起来,洋洋数千言,才气不凡,辞藻新奇,像繁花灿烂,交映生辉。王逸少终于脱下外衣不再出门,并且留恋不止。
沛沛三乘的教义是佛教中很难讲解的,支道林登座宣讲,详加辨析,使三乘内容显豁。大家在下座听讲,都说能够理解。支道林离开讲坛后,大家自己互相说解,又只能解通两乘,进入三乘便混乱了。现在的三乘教义,弟子们虽然传习,仍然不能全部理解。
沛沛司徒掾许询年轻时,人们拿他和王苟子并列,许询非常下服气。当时许多名上和支道林法师一起在会稽的西寺讲沦,王苟子也在那里。许询心里很不平,便到西寺去和王苟子辩论玄理,要一决胜负。许询极力要挫败对方,结果王苟子被彻底驳倒。接着许询又反过来用王苟子的义理,王苟子用许询的义理,再度互相反复陈说,王苟子又被驳倒。许询就问支法师说:“弟子刚才的谈论怎么样?”支道林从容地回答说:“你的谈论好是好,但是何至于要互相困辱呢?这哪里是探求真理的谈法啊!”
沛沛支道林和尚去拜访谢安。当时东阳太守谢朗还年幼,病刚好,身体还禁不起劳累,和支道林一起研讨、辩论玄理,终于弄到互相困辱的地步。他母亲王夫人在隔壁房中听见这样,就一再派人叫他进去,可是太傅谢安把他留住。王夫人便只好亲自出来,说:“我早年寡居,一辈子的寄托,只在这孩子身上。”于是流着泪把儿子抱回去了。谢安告诉同座的人说:“家嫂言辞情意部很激愤,很值得传诵,可惜没能让朝官听见!”
沛沛支道林和司徒椽许询等人一同在会稽王的书房里讲解佛经,支道林为主讲法师,许询做都讲。支道林每阐明一个义理,满座的人没有不满意的;许询每提出一个疑难,大家也无不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家只是一齐赞扬两家辞采的精妙,并不去辨别两家义理表现在什么地方。
沛沛车骑将军谢玄还在服父丧期间,支道林和尚就去他家和他谈玄,太阳快下山了才告辞出来。有人在路上碰见支道林,问道:“林公从哪里来呀?”支道林回答说:“今天和谢孝畅谈了一番呢。”
沛沛支道林刚从会稽来到建康时,住在东安寺里。左长史王濛事先想好精微的义理,并且想好富有才情、文采的言辞,去和支道林清谈,可是和支道林的谈论不大相称。王濛作长篇论述,自以为讲的是至理名言,用的是奇丽辞藻。支道林听后,慢吞吞地对他说:“我和您分别多年,看来你在义理、言辞两方面全都没有长进。”王濛非常惭愧地告辞走了。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读佛经《小品》,很多地方有疑难,加了二百张字条标明,这些都是精深奥妙的地方,是当时隐晦难明的。殷浩曾经想和支道林辩明这些问题,终究不能如愿。现在《小品》还保存下来。
沛沛佛经认为摆脱烦恼、修练智慧,就可以成佛。简文帝说:“不知是否就可以达到最高的境界?然而,道家陶冶锻炼的功效,还是不可以抹杀的。”
沛沛于法开和尚起初和支道林争名,后来大家的心意逐渐倾向于支道林,他心里非常不服气,便到剡县隐居起来。有一次,于怯开派弟子到京都去,吩咐弟子经过会稽山阴县,那时支道林正在那里宣讲佛经例、品》。于法开提醒他的弟子说:“道林开讲《小品》,等你到达时,就该讲某品了”于是给弟子示范,告诉他来回数十次的攻洁辩难,并且说:”过去这里面的问题不可能比我讲的更明白了。”弟子照他的嘱咐去拜访支道林。正好碰上支道林宣讲,便小心地陈述于法开的见解,两人来回辨论了很久,支道林终于辩输了。于是厉声说:“您何苦又给人托运呢!”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问道:“大自然赋予人类什么样的天性,本来是无心的,为什么世上恰恰好人少,坏人多?”在座的人没有谁回答得了。只有丹阳尹刘淡回答说:“这好比把水倾泻地上,水只是四处流淌、绝没有恰好流成方形或圆形的。”当时大家非常赞赏,认为是名言通论。
沛沛康僧渊刚到江南的时候,还没有人了解他、经常在街市商场上徘徊,靠乞讨来养活自己。一次,他突然到殷渊源家去,正碰上有很多宾客在座,殷渊源让他坐下,和他稍为寒暄了几句,便谈及义理。康僧渊的言谈意趣,竟然毫无愧色;不管是有深刻领会的,还是粗略提出的义理,都是他一向深入钻研过的。正是由于这次清谈,大家才了解了他。
沛沛殷浩、谢安等人聚会在一起。谢安便问殷浩:“人们用眼睛去看一切物象,一切物象是否就会进入眼睛呢?”
沛沛有人间中军将军殷浩:“为什么将要得到官爵就梦见棺材,将要得到钱财就梦见粪便?”殷浩回答说:“官爵本来就是腐臭的东西,因此将要得到它时就梦见棺材尸体;钱财本来就是粪土,因此将要得到它时就梦见肮脏的东西。”当时的人认为这是名言通论。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被免职,迁到东阳郡,这才看佛经。开始看《维摩诘经》,怀疑“般若波罗密”这句话大多了;后来看《小品》,已经了解了这句话的意旨,又可惜这样的话太少了。
沛沛支道林、殷渊源都在相王府中,相王对两人说道:“你们可以试着辩论一下。可是才性关系问题恐怕是渊源的坚固堡垒,您可要谨慎啊!”支道林开始论述问题时,便改变方向,远远辟开才性问题;可是论辩了几个回合,便不觉进入了渊源的玄理之中。相王拍着肩膀笑道:“这本来是他的特长,你怎么可以和他争胜呢!”
沛沛谢安趁子侄们聚会在一起的时候,问道:“《诗经》里面哪一句最好?”谢玄称赞说:“最好的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谢安说:“应该是“訏谟定命,远猷辰告’最好。”他认为这一句特别有高雅之土的深远意趣。
沛沛张凭察举为孝廉后,到京都去,他仗着自己有才气,认为必定能厕身名流。想去拜访丹阳尹刘真长,他的同乡和一同察举的入都笑话他。张凭终于去拜访刘真长,这时刘真长正在洗谬和处理一些事务,就把他安排到下座,只是和他寒暄一下,神态心意都没有注意他。张凭想自己开个头谈谈,又找下到个话题。不久,长史王濛等名流来清谈,主客间有不能沟通的地方,张凭便远远地在未座上给他们分析评判,言辞精炼而内容深刻,能够把彼此心意表述明白,满座的人都很惊奇。刘真长就请他坐到上座,和他清谈了一整天。于是留他住了一夜。第二天,张凭告辞对,刘真长说:“你暂时回去,我将邀你一起去谒见抚军。”张凭回到船上,同伴问他在哪里过夜,张凭笑笑,没有回答。不一会儿,刘真长派郡吏来找张争廉坐的船,同伴们很惊愕。刘真长当即和他一起坐车去谒见抚军。到了大问口,刘真长先进去对抚军说:”下官今天给您找到一个大常博士的最佳人选。”张凭进见后,抚军和他谈话,不住赞叹,连声说好,并说:“张凭才华横溢,是义理篓革之所。”于是就任用他做太常博士。
沛沛汰法师说:“六通和三明同一指归,只是名称不同罢了。”
沛沛支道林、许询、谢安诸位品德高尚人士,一起到王濛家聚会。谢安环顾左右对大家说:“今天可以说是贤士雅会。时光既不可挽留,这样的聚会当然也难常有,我们应该一起谈论吟咏,来抒发我们的情怀。”许询便问主人有没有《庄子》这部书,主人只找到《渔父》一篇。谢安看了题目,便叫大家一个个讲解其义理。支道林先讲解,说了七百来句后,说解义理精妙优美,才情辞藻新奇拔俗,大家全都赞好。于是在座的人各自谈完了自己的体会。这时谢安问道:“你们说完了没有?”都说:“今天的谈论,很少有保留,没有不尽意的了。”谢安然后大致提出,一些疑问,便畅谈自己的意见,洋洋万余言,才思敏锐高妙,特异超俗,这已经是难以企及了,加上情意有所比拟、寄托,潇洒自如,满座的人无下心悦诚服。支道林对谢安说:“您一向抓紧钻研,自然很优异呀!”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孙安国、王濛、谢尚等擅长清谈的名士,全在会稽王官邸聚会。殷浩和孙安国两人一起辩论《易象妙于见形论》一文,孙安国把它和道家思想结合起来谈论时,显得意气高昂。满座的人都觉得孙安国的道理不妥,可是又不能驳倒他。会稽王很有感慨地叹息道:“如果刘真长来了,自然会有办法制服他。”随即派人去接刘真长,这时孙安国料到自己会辩不过。刘真长来后,先叫孙安国谈谈自己原先的道理。孙安国大致复述一下自己的言论,也觉得很不如刚才所讲的。刘真长便发表了二百来句话,论述和质疑都很简明、贴切,孙安国的道理便被驳倒了。满座的入同时拍手欢笑,赞美不已。
沛沛僧意住在瓦官寺,王苟子到来,和他一起谈玄理,便让他先开个头。僧意问王苟子:“佛有感情没有?”王说:“没有”。僧意又问道:“那么佛像柱子一样吗?”王说:“像筹码,虽然没有感情,可是使用它的入有感情。”僧意又问:“谁来使用佛呢?”王苟子回答不了就走了。
沛沛太傅司马道于问车骑将军谢玄:“惠子所著的书有五车之多,为什么没有一句话涉及玄言?”谢玄回答说:“这当然是因为玄言的精微处难以言传。”
沛沛太傅司马道于问车骑将军谢玄:“惠子所著的书有五车之多,为什么没有一句话涉及玄言?”谢玄回答说:“这当然是因为玄言的精微处难以言传。”
沛沛殷仲堪深入地考究了道家的学说,人们认为他没有哪方面不研究的。殷仲堪却叹息说:“如果我能解说《四本论》,言谈就不只是现在这样了!”
沛沛荆州刺史殷仲堪问惠远和尚:“《周易》用什么做本体?”惠远回答说:“《周易》用感应做本体。”殷又问:“西边的铜山崩塌了,东边的灵钟就有感应,这就是《周易》吗?”惠远笑着没有回答。
沛沛羊孚的弟弟羊辅娶王永言的女儿为妻。当王家要接待女婿的时候,羊孚亲自送他弟弟到王家。这时王永言的父亲王临之还活着,殷仲堪是王临之的女婿,也在座。羊孚很擅长名理,便和殷仲堪谈论《庄子·齐物论》。殷仲堪反驳了羊孚的见解,羊孚说:“您经过四个回合后将要见到彼此的见解相同。”殷仲堪笑着说:“只能说尽,为什么一定会相同!”等到四个回合后两人见解竟然相通了。殷仲堪感慨他说:“这样,我就没有什么见解跟你不同了!”并且久久地赞叹羊孚是后起之秀。
沛沛殷仲堪说:“三天下读《道德经),就会觉得舌根发硬。”
沛沛提婆刚到京都不久,就被请到东亭侯工地家讲解《阿毗昙经)。刚第一次开讲,僧弥坐到中途就说:“我已经全都懂了。”随即在座中分出几个有见解的和尚,另外到别的房间里自己讲解。提婆讲完后,王珣法冈和尚道:“弟子还一点也没有理解,阿弥哪能已经理解了呢?他的心得怎么样?”法冈说:“大体上都领会得对,只是稍为不够精密翔实就是了。”
沛沛南郡公桓玄和荆州刺史殷仲堪在一起谈玄,每每互相辩驳,一年多以后,辩驳少了,只有一两次。桓玄自己慨叹才思越来越倒退了,殷仲堪说:“这其实是您便加领悟了。”
沛沛魏文帝曹丕曾经命令东阿王曹植在七步之内作成一首诗,作不出的话,就要动用死刑。曹植应声便作成一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箕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魏文帝听了深感惭愧。
沛沛魏朝封晋文王司马昭为晋公,准备好了加九锡的礼物,司马昭坚决推辞,不肯受命。朝中文武官员将要前往司马昭府第恭请接受,这时司空郑冲赶紧派人到阮籍那里求写劝进文。阮籍当时在袁孝尼家,隔宿酒醉未醒,被人扶起来,在木扎上打草稿,写完,无所改动,就抄好交给了来人。当时人们称他为神笔。
沛沛左恩写《三都赋),刚写完,当时的人交相讥笑非难,左思心里很不舒服。后来他把文章拿给张华看,张华说:“这可以和《两都》《二京》鼎足而三。可是您的文章还没有受到世人重视,应当拿去通过名士推荐。”左思便拿去请教并恳求皇甫谧。皇甫谧看了这篇赋,很赞赏,就给赋写了一篇叙文。干旱先前非难、怀疑这篇赋的人,又都怀着敬意赞扬它了。
沛沛刘伶写了一篇(酒德颂》,这是他自己心意情趣的寄托。
沛沛尚书令乐广擅长清谈,可是不擅长写文章。他想辞去河南尹职务,便请潘岳替他写奏章。潘岳说:“我可以写呀,不过必须知道您的意图。”乐广便给他说明自己决定让位的原因,说了二百来句话。潘岳把他的话径直拿来重新编排一番,便成了一篇名作。当时的人都说:“如果乐广不借重潘岳的文辞,潘岳不甲乐广的意思,就无法写成这样优美的文章了。”
沛沛夏侯湛写成了《周诗》,拿去给潘安仁看,潘安仁说:“这些诗不但写得温煦高雅,另外也能见出孝顺友爱的情性。”潘安仁也因此写了《家风诗》。
沛沛夏侯湛写成了《周诗》,拿去给潘安仁看,潘安仁说:“这些诗不但写得温煦高雅,另外也能见出孝顺友爱的情性。”潘安仁也因此写了《家风诗》。
沛沛大叔广很有口才,挚仲治却擅长写作,两人都但任卿的官职。每当官府聚会,太叔广谈论,仲治不能对答;仲治回去写成文章来反驳,太叔广也不能对答。
沛沛东晋时、太常殷融和侄儿殷浩都擅长谈玄理,但是两人也有能言善辩和不善于言谈之别。扬州刺史殷浩的口头辩论是最厉害的,殷融辩不过他的时候总说:“你再想想我的道理。”
沛沛庾子嵩写成了《意赋》。他的侄儿庾亮看见了,问道:“如果有那样的心意呢。那不是赋体能说尽的;如果没有那样的心意呢,又写赋做什么?”庾子嵩回答说:“正是在有意和无意之间。”
沛沛郭景纯有两句诗:“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评价说:“川流汹汹,山风呼啸,的确不可言传。每当读到这两句,总觉得心身都超尘脱俗了。”
沛沛庾阐当初写《扬都赋》,赋中称赞温峤和庾亮说:“温氏树立起道义的准则,庾氏成了人们仰慕的对象。比拟其声音,那就像铜钟的音响那样铿锵;比拟其品德,那就像宝玉一样晶莹发亮。”庾亮听说赋已经写好了,就要求看看,同时希望送给自己。于是庾阐又把其中的“望”字改为“俊”字,把“亮”字改为“润”字等等。
沛沛孙兴公写了《庾公诔》,袁羊看了以后说:“从文章中能看出这种一张一弛的治国之道。”在当时,人们认为这是著名的鉴赏评语。
沛沛庾仲初写完了《扬都赋),把它呈迭给庾亮,庾亮出于同宗的情分,大力抬高这篇赋的声价,说它可以和《两都赋》《二京赋》《三都赋》等名篇比美。从此人人争着传抄,京都建康的纸张也因此涨价了。太傅谢安说:“不能这样写,这是屋上架屋呀,如果写文章处处都模仿别人,就免不了内容贫乏,视野狭窄了。”
沛沛习凿齿冶史的才学很下寻常,桓温非常看重他,还没到三十岁,就任用他为荆州治中。凿齿在给桓温的答谢信里也说:“如果不是受到阁下的赏识,我只是荆州的一个老从事罢了!”后来桓温派他到京都去见丞相,回来报告的时候,桓温问:“你见了相王,觉得他怎么样?”凿齿回答说:“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人”由此触犯了桓温。被降职出任衡阳郡太守,从此神志就错乱了。他在病中还坚持写《汉晋春秋》,品评人物、史实,见解卓越。
沛沛孙兴公说:“《三都赋)和《二京赋》是五经的翅膀。”
沛沛太傅谢安问主簿陆退:“张凭为什么作悼念母亲的诔文,而不作悼念父亲的?”陆返回答说:“这自然是因为男子的品德已经在他的事迹中表现出来;而妇女的美德,那就非诔文不能显扬了。”
沛沛王敬仁十三岁写了《贤人论》一文,他父亲王濛送去给刘真长看,刘真长看后答复说:“看了敬仁所写的论文,就知道他能够参悟玄言了。”
沛沛孙兴公说:“潘岳的文章好像摊开锦绣一样文采斑斓,没有一处不好;陆机的文章好像披沙拣金,常常能发现瑰宝。”
沛沛简文帝称赞司徒掾许玄度说:“玄度的五言诗。可以说精妙过人。”
沛沛孙兴公写成了《天台赋》,拿去给范荣期看,并且说:“你试把它扔到地上,定会发出金石般的声音。”范荣期说:“恐怕您的金石声,是不成曲调的金石声。”可是每当看到优美的句子,总是说:“这正该是我们这些人的语言。”
沛沛桓温看见谢安石所作的给简文帝谥号的奏议,看完了,扔给座上的宾客说:“这是安石的零碎金子。”
沛沛袁虎年轻时家里很穷,曾经受雇替人运送租粮。这时,镇西将军谢尚坐船出游,那一夜风清月明,忽然听见江边商船上有人吟诗,很有情味;所吟诵的五言诗,又是自己过去未曾听过的,不禁赞叹不绝。随即派人去打听底细,原来是袁虎吟咏自作的《咏史诗》。因此便邀请袁虎过来,对他非常赞赏,彼此十分投合。
沛沛孙兴公说:“潘岳的文章浅显,可是纯净,陆机的文章深刻,可是芜杂。”
沛沛裴启写了《语林》一书。刚拿出来,远近的人广为传看。当时名流和后生年少,没有谁不传抄,人人手执一卷。其中记载东亭侯王珣作《经王公酒沪下赋)一事,很有才情。
沛沛谢万写了《八贤论》,并就其内容和孙兴公来回辩论,稍有胜负。谢万后来把文章拿出来给顾君齐看,顾君齐说:“如果我也写这几个人,料你一定会标不出题目来。”
沛沛桓温叫袁彦伯作一篇《北征赋》,赋写好以后,桓温和在座的贤士一起阅读,大家都赞叹写得好。当时王珣也在座,说:“遗憾的是少了一句。如果用“写”字足韵,就会更好。”袁彦伯立刻即席拿笔增加了一句:“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桓温对王珣说:“从这件事看,当今不能不推重袁氏。”
沛沛孙兴公谈论到曹辅佐时说:“他的文才就像一幅白底子的明光锦,裁成了差役穿的裤子,这不是没有文采,只是太没个剪裁了。”
沛沛袁彦伯写成了(名士传),带去见谢安,谢安笑着说:“我曾经和大家讲过江北时期的事,那不过是说着好玩罢了,彦伯竟拿来写书!”
沛沛东亭侯王珣到任所就任桓温的属官,已经到了官署里,桓温叫人偷偷拿走了他的报告。王珣立即在官署里重新写,没有一个字和前一报告重复。
沛沛正好急需写一份告捷公文,桓温便叫袁虎起草。袁虎靠在马旁,手不停挥,一会儿就写了七张纸,写得很好。当时东亭侯王地在旁边,极力赞赏他的才华。袁虎说:“也该让我从齿舌中得点好处。”
沛沛袁宏起初写《东征赋》的时候,没有一句话说到陶侃。陶侃的儿子胡奴就把他骗到一个密室里,拔出刀来指着他,问道:“先父的劝勋业绩这样大、您写《东征赋》,为什么忽略了他?”袁宏很窘急,无计可施,便回答说:“我大大地称道陶公一番,怎么说没有写呢?”于是就朗诵道:“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
沛沛有人问顾长康:“您的《筝赋》和嵇康的《琴赋》相比,哪一篇更好?”顾长康回答说:“不会鉴赏的人认为我的后出就遗弃它,鉴赏力强的人也会因为高妙新奇而推许我。”
沛沛殷仲文天赋甚高,可是读书不甚广博。傅亮感叹说:“如果殷仲文读的书能有袁豹的一半,才华就不次于班固。”
沛沛羊孚写了一篇《雪赞》,其中说:“资清以比,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便把这两句写在扇子上。
沛沛王孝伯在京的时候,一次行散到他弟弟王睹门前,问王睹古诗里头哪一句最好。王睹工考虑,还没有回答。孝伯吟“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说:“这句是最好的。”
沛沛桓玄有一次登上江陵城城墙的南楼,说道:“我现在想给王孝伯写一篇诛文。”于是长时间吟咏歌啸,接着就动笔。只坐一会儿的功夫,诔文便写成了。
沛沛桓玄刚同时管辖西部一带,兼任荆、江两州刺史,任两个府的长官,还袭封了一个侯国。这年初次下雪,五处官府都来祝贺,五封贺信一起送到。桓玄在官厅上,贺信一到,就在信后起草复信,每封信都下笔成章,文采斑斓,而且不相混同。
沛沛桓玄东下京都,当时羊孚任充州别驾,从京都来登门拜访,他给桓玄的求见信上说:“自从不久前因为战乱分别,我也意志消沉,心情郁结,明公给漫漫长夜迭来晨光,用一源澄清百流。”桓玄见到信,赶紧把他请上前来,对他说:“子道,子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立即任他做记室参军。当时孟昶在刘牢之手下任主簿,来登门向羊孚告辞,见面就说:“羊侯,羊侯,我一家百口就托付你了。”
沛沛文学指文章博学,包括辞章修养、学识渊博等内容。本篇所载,很多是有关清谈的活动,编纂者以之为文学活动而记述下来。
沛沛魏晋时代,清谈的名士们不但高谈老庄,而且一些人还留心佛教经义,跟佛教徒关系密切,这已经形成一种文学风气。他们经常聚会,清谈名理。所谈内容,有些条目会具体点明是某一篇、某一问题。例如谈及(庄子·逍遥游)篇,佛教经典《小品),道家的“有、无”两个哲学范畴,才性问题等。有时又只泛泛说是“共谈析理”,“标榜诸义”,“标新理”,“立异义”。在记叙中,会借叙事来赞扬或讥讽某人,更多的是欣赏其人的才华、辞藻。例如说“才藻新奇,花烂映发”;“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许多来日还描绘了清淡的各种场面和气氛。例如“彼我奋掷麈尾”,“理小屈,游辞不已”,“不觉流汗交面”,“一坐同时树掌而笑,称美良久”。还记下有人甚至因清谈得病或提为高官。例如第20 则记卫玠因通宵达旦地清谈,“于是病笃,遂不起”;第53 则记张凭清谈“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即用为太常博士”。从这些记载里足以看出当时士大夫对清谈的迷恋,他们认为善谈名理就是博学多通的表现。本篇还用部分条目记下对人物、文章的各种评论。除了在清谈中对人物有所褒贬外,在别的场合也会对某一类或某一个人有所评论。例如第25 则论及北方人和南方人做学问的差异,第77 则引述《扬都赋》对两个人的赞美,第93 则记下对一个人的评语。对文章、书籍的评论更为常见。有对古诗文中某一两句的赞赏,也有对一书、一文的评价;有的直接谈论是非得失,有的借讨论问题间接流露自己的看法。另外还有一些探讨问题的问答,也因受到编纂者的赏识而收录。
沛沛在本篇开头,有几则记载一些古书注释的活动和情况,第1 则还谈及历算,这些跟经术和卜筮有关,也属博学多闻之列。至于那些跟文学并无多少联系的条目,就不多说了。
《世说新语 · 方正第五》
沛沛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沛沛南阳宗世林,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
沛沛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
沛沛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使者徵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
沛沛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
沛沛夏侯玄既被桎梏,时钟毓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
沛沛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本弟骞行还,径入,至堂户。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杂。”
沛沛高贵乡公薨,内外諠哗。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何以静之?”泰云:“唯杀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
沛沛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云:“皇太子圣质如初。”
沛沛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以与晋室有讎,常背洛水而坐。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因涕泗百行。帝于是惭悔而出。
沛沛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以此愧陛下。”
沛沛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朝士悉祖。预少贱,好豪侠,不为物所许。杨济既名氏,雄俊不堪,不坐而去。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往大夏门,果大阅骑。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沛沛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悉至,皆在连榻坐。时亦有裴叔则。羊稚舒后至,曰:“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不坐便去。杜请裴追之,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还杜许。
沛沛晋武帝时,荀勖为中书监,和峤为令。故事,监、令由来共车。峤性雅正,常疾勖谄谀。后公车来,峤便登,正向前坐,不复容勖。勖方更觅车,然后得去。监、令各给车自此始。
沛沛山公大儿著短帢,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时论乃云胜山公。
沛沛向雄为河内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刘淮横怒,遂与杖遣之。雄后为黄门郎,刘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闻之,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诣刘,再拜曰:“向受诏而来,而君臣之义绝,何如?”于是即去。武帝闻尚不和,乃怒问雄曰:“我令卿复君臣之好,何以犹绝?”雄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安复为君臣之好?”武帝从之。
沛沛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嵇绍为侍中,诣冏咨事。冏设宰会,召葛旟董艾等共论时宜。旟等白冏:“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遂送乐器。绍推却不受。冏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绍虽官卑,职备常伯。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吴人之业。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
沛沛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内,甯有不知?鬼子敢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
沛沛羊忱性甚贞烈。赵王伦为相国,忱为太傅长史,乃版以参相国军事。使者卒至,忱深惧豫祸,不暇被马,于是帖骑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发,使者不敢进,遂得免。
沛沛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为尔。”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沛沛阮宣子伐社树,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
沛沛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或以人死有鬼,宣子独以为无,曰:“今见鬼者,云箸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复有鬼邪?”
沛沛元皇帝既登阼,以郑后之宠,欲舍明帝而立简文。时议者咸谓:“舍长立少,既于理非伦,且明帝以聪亮英断,益宜为储副。”周、王诸公,并苦争恳切。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虑诸公不奉诏。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然后欲出诏付刁。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周侯未悟,即却略下阶。丞相披拨传诏,迳至御床前曰:“不审陛下何以见臣。”帝默然无言,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由此皇储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叹曰:“我常自言胜茂弘,今始知不如也!”
沛沛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婚陆太尉。对曰:“培塿无松柏,薰莸不同器。玩虽不才,义不为乱伦之始。”
沛沛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虨。恢儿娶邓攸女。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及恢亡,遂婚。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犹有恢之遗法,威仪端详,容服光整。王叹曰:“我在遣女裁得尔耳!”
沛沛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便舍去。周侯独留,与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
沛沛周伯仁为吏部尚书,在省内夜疾危急。时刁玄亮为尚书令,营救备亲好之至。良久小损。明旦,报仲智,仲智狼狈来。始入户,刁下床对之大泣,说伯仁昨危急之状。仲智手批之,刁为辟易于户侧。既前,都不问病,直云:“君在中朝,与和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迳便出。
沛沛王含作庐江郡,贪浊狼籍。王敦护其兄,故于众坐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咸称之!”时何充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
沛沛顾孟著尝以酒劝周伯仁,伯仁不受。顾因移劝柱,而语柱曰:“讵可便作栋梁自遇。”周得之欣然,遂为衿契。
沛沛明帝在西堂,会诸公饮酒,未大醉,帝问:“今名臣共集,何如尧、舜?”时周伯仁为仆射,因厉声曰:“今虽同人主,复那得等于圣治!”帝大怒,还内,作手诏满一黄纸,遂付廷尉令收,因欲杀之。后数日,诏出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当不死,罪不足至此。”
沛沛王大将军当下,时咸谓无缘尔。伯仁曰:“今主非尧、舜,何能无过?且人臣安得称兵以向朝廷?处仲狼抗刚愎,王平子何在?”
沛沛王敦既下,住船石头,欲有废明帝意。宾客盈坐,敦知帝聪明,欲以不孝废之。每言帝不孝之状,而皆云温太真所说。温尝为东宫率,后为吾司马,甚悉之。须臾,温来,敦便奋其威容,问温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温曰:“小人无以测君子。”敦声色并厉,欲以威力使从己,乃重问温:“太子何以称佳?”温曰:“钩深致远,盖非浅识所测。然以礼侍亲,可称为孝。”
沛沛王大将军既反,至石头,周伯仁往见之。谓周曰:“卿何以相负?”对曰:“公戎车犯正,下官忝率六军,而王师不振,以此负公。”
沛沛苏峻既至石头,百僚奔散,唯侍中钟雅独在帝侧。或谓钟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于寇讎,何不用随时之宜、而坐待其弊邪?”钟曰:“国乱不能匡,君危不能济,而各逊遁以求免,吾惧董狐将执简而进矣!”
沛沛庾公临去,顾语钟后事,深以相委。钟曰:“栋折榱崩,谁之责邪?”庾曰:“今日之事,不容复言,卿当期克复之效耳!”钟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
沛沛苏峻时,孔群在横塘为匡术所逼。王丞相保存术,因众坐戏语,令术劝酒,以释横塘之憾。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虽阳和布气,鹰化为鸠,至于识者,犹憎其眼。”
沛沛苏子高事平,王、庾诸公欲用孔廷尉为丹阳。乱离之后,百姓雕弊,孔慨然曰:“昔肃祖临崩,诸君亲升御床,并蒙眷识,共奉遗诏。孔坦疏贱,不在顾命之列。既有艰难,则以微臣为先,今犹俎上腐肉,任人脍截耳!”于是拂衣而去,诸公亦止。
沛沛孔车骑与中丞共行,在御道逢匡术,宾从甚盛,因往与车骑共语。中丞初不视,直云:“鹰化为鸠,众鸟犹恶其眼。”术大怒,便欲刃之。车骑下车,抱术曰:“族弟发狂,卿为我宥之!”始得全首领。
沛沛梅颐尝有惠于陶公。后为豫章太守,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曰:“天子富于春秋,万机自诸侯出,王公既得录,陶公何为不可放?”乃遣人于江口夺之。颐见陶公,拜,陶公止之。颐曰:“梅仲真膝,明日岂可复屈邪?”
沛沛王丞相作女伎,施设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说而去,王亦不留。
沛沛何次道、庾季坚二人并为元辅。成帝初崩,于时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议以外寇方强,嗣子冲幼,乃立康帝。康帝登阼,会群臣,谓何曰:“朕今所以承大业,为谁之议?”何答曰:“陛下龙飞,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于时用微臣之议,今不睹盛明之世。”帝有惭色。
沛沛江仆射年少,王丞相呼与共棋。王手尝不如两道许,而欲敌道戏,试以观之。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尔。”傍有客曰:“此年少戏乃不恶。”王徐举首曰:“此年少非唯围棋见胜。”
沛沛孔君平疾笃,庾司空为会稽,省之,相问讯甚至,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将终,不问安国甯家之术,乃作儿女子相问!”庾闻,回谢之,请其话言。
沛沛桓大司马诣刘尹,卧不起。桓弯弹弹刘枕,丸迸碎床褥间。刘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甯可斗战求胜?”桓甚有恨容。
沛沛后来年少,多有道深公者。深公谓曰:“黄吻年少,勿为评论宿士。昔尝与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
沛沛王中郎年少时,江虨为仆射领选,欲拟之为尚书郎。有语王者。王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江闻而止。曰:‘选曹举汝为尚书郎,幸可作诸王佐邪?’”此知郎官,寒素之品也。
沛沛王述转尚书令,事行便拜。文度曰:“故应让杜许。”蓝田云:“汝谓我堪此不?”文度曰:“何为不堪!但克让自是美事,恐不可阙。”蓝田慨然曰:“既云堪,何为复让?人言汝胜我,定不如我。”
沛沛孙兴公作庾公诔,文多托寄之辞。既成,示庾道恩。庾见,慨然送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
沛沛王长史求东阳,抚军不用。后疾笃,临终,抚军哀叹曰:“吾将负仲祖于此,命用之。”长史曰:“人言会稽王痴,真痴。”
沛沛刘简作桓宣武别驾,后为东曹参军,颇以刚直见疏。尝听记,简都无言。宣武问:“刘东曹何以不下意?”答曰:“会不能用。”宣武亦无怪色。
沛沛刘真长、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识小人贻其餐,肴案甚盛,真长辞焉。仲祖曰:“聊以充虚,何苦辞?”真长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
沛沛王修龄尝在东山甚贫乏。陶胡奴为乌程令,送一船米遗之,却不肯取。直答语“王修龄若饥,自当就谢仁祖索食,不须陶胡奴米。”
沛沛阮光禄赴山陵,至都,不往殷、刘许,过事便还。诸人相与追之,阮亦知时流必当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刘尹时为会稽,乃叹曰:“我入当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复近思旷傍,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
沛沛王、刘与桓公共至覆舟山看。酒酣后,刘牵脚加桓公颈。桓公甚不堪,举手拨去。既还,王长史语刘曰:“伊讵可以形色加人不?”
沛沛桓公问桓子野:“谢安石料万石必败,何以不谏?”子野答曰:“故当出于难犯耳!”桓作色曰:“万石挠弱凡才,有何严颜难犯?”
沛沛罗君章曾在人家,主人令与坐上客共语。答曰:“相识已多,不烦复尔。”
沛沛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摇。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叹曰:“此复何异王莽时?”
沛沛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著膝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膝。蓝田大怒,排文度下膝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文度还报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儿。
沛沛王子敬数岁时,尝看诸门生樗蒲。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门生辈轻其小儿,乃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子敬瞋目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
沛沛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沛沛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至门语谢:“故当共推主人。”谢曰:“推人正自难。”
沛沛太极殿始成,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可掷箸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亦自为也。”王曰:“魏阼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
沛沛王恭欲请江卢奴为长史,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应。直唤人取酒,自饮一碗,又不与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云:“卿亦复须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去。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
沛沛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
沛沛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小子。”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
沛沛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乃让王曰:“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沛沛太丘长陈寔和朋友约好一同外出,约定中午出发,过了中午,朋友还没有来,陈寔不管他,自己走了,走了以后,那位朋友才到。当时陈寔儿子元方才六岁,正在门外玩耍。来客问元方:“令尊在家吗?”元方回答说:“家父等了您很久,见您不来,已经走了。”那位朋友便生起气来,说道:“真不是人呀!和别人约好一起走,却扔下别人不管,自己走了!”元方说:“您是跟家父约定中午走的。到了中午还不来。这就是不守信用;对着人家的儿子骂人家的父亲,这是不讲礼貌。”那位朋友听了很惭愧,就下车来招呼他。元方掉头回家去,再也不回看一眼。
沛沛南阳郡人宗世林,是和魏武帝曹操同时代的入,他很瞧不起曹操的为人,不肯和曹操结交。曹操到做了司空,总揽朝廷大权的时候,曾经安闲地问宗世林:“现在可不可以结交呢?”宗世林回答说:“我的松柏一样的意志还没有变。”宗世林因为不合曹操心意被疏远以后,”官职很低,和他的德行不相配。但是曹丕兄弟每次登门拜访,都是以晚辈的身分,特别在他的坐床前行拜见礼。他就是这样地受到尊敬。
沛沛魏文帝称帝,陈群面带愁容。文帝问他:“朕顺应天命即帝位,你为什么不高兴?”陈群回答说:“臣和华歆铭记先朝,现在虽然欣逢盛世,但是怀念故主恩义的心情,还是不免要流露出来。”
沛沛郭淮出任关中都督期间,很得民心,也多次建立过战功。郭淮的妻子,是太尉王凌的妹妹,因为王凌犯罪事受株连,应当一起处死。派来逮捕她的官吏要人要得很急,郭淮让妻子准备好行装,限定日子就要上路。州和都督府的文武官员和百姓都劝说郭淮起兵反抗,郭淮不同意。到期打发妻子上路,百姓号陶痛哭、一路跟着呼唤不舍的有几万人。走了几十里路后,郭淮到底还是叫手下的人去把夫人追回来,于是文武官员飞跑传命,好像救自家性命那么急。夫人追回来以后,郭淮写了封信给宣帝司马懿说:“五个孩子哀痛欲绝,恋恋不舍,思念他们的母亲。如果他们的母亲死了,我就会失去五个孩子。五个孩子如果死了,也就不再有我郭淮了。”司马懿于是上表魏帝,特准赦免了郭淮的妻子。
沛沛诸葛亮屯兵在渭水南岸的时候,关中地区人心震动。魏明帝非常害怕晋宣王司马懿出战,便派辛毗去担任军司马。司马懿和诸葛亮隔着渭水列成阵势以后,诸葛亮千方百计地设法诱骗他出战,他果然非常愤怒,就打算用重兵来对付诸葛亮。诸葛亮派间谍去侦察他的行动,回报说:“有一个老人拿着金斧,坚定地面对军营门口站着,军队都出不来。”诸葛亮说:“这一定是辛佐治呀。”
沛沛夏侯玄被逮捕了,当时钟毓任廷尉,他弟弟钟会先前和夏侯玄不相交好,这时趁机对夏侯玄表示狎昵。夏侯玄说:“我虽然是罪人,也还不敢遵命。”经受刑讯拷打,始终不出一声,临到解赴法场行刑,也依然面不改色。
沛沛夏侯泰初和广陵郡人陈本是好朋友。当陈本和夏侯玄在陈本母亲面前宴饮时,陈本的弟弟陈骞从外面回来,一直进入堂屋门口。于是泰初站起来说:“相同的事可以一齐办,不同的事不能混杂在一起办。”
沛沛高贵乡公被杀,朝廷内外群情激愤,议论纷纷。文王司马昭问侍中陈泰:“怎样才能使舆论平静下来呢?”陈泰说:“只有杀掉贾充来向天下人谢罪。”司马昭说:“可以不可以再考虑一个比这轻一些的处理办法呢?”陈泰回答说:“我只知道有比这更重的,不知比这更轻的。”
沛沛和峤是晋武帝所亲近、器重的人,有一次武帝对和峤说:“太子近来似乎更加成熟、长进了,你试去看看。”和峤去了回来,武帝问他怎么样,和峤回答说:“皇太子资质同以前一样。”
沛沛诸葛靓后来才到晋朝首都洛阳,被任命为大司马,他不肯应召赴任。因为和晋室有仇,常常背对洛河的方向坐着。他和晋武帝有旧交情,武帝很想见他,却又找下到缘由,就请婶母诸葛太妃招呼诸葛靓来。来后,武帝到太妃那里和他见面。行礼后就喝酒,喝到痛快的时候,武帝问:“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交情吗?”诸葛靓说:“臣不能吞炭漆身,今天又看到了圣上。”说完便涕泪交流。武帝于是既惭愧又懊悔地退了出去。
沛沛晋武帝告诉和峤说:“我想先痛骂王武子一顿,然后才封给他爵位。”和峤说:“武子才智出众,性情直爽,恐怕不能使他屈服。”武帝于是召见武子,狠狠地责骂了他,然后问道:“你知道羞愧了吗?”王武子说:“想起尺布斗粟的民谣,经常替陛下感到羞愧。别人能让关系疏远的人亲近起来,臣却不能使亲近的变得疏远。”就因为这一点对陛下有愧。”
沛沛杜预到荆州去任职,出到七里桥,朝廷的官员全都来到这里给他饯行。社预年轻时家境贫贱,却喜欢当豪侠之士,得不到大家的赞许。杨济既是名门中的杰出人物,忍受不了这种场面,不落座就走了。一会儿,和长舆来了,问:”杨右卫在哪里?”有位客人说:“刚才来了,没坐一坐就走了。”和长舆说:“一定是到大夏门下骑马游乐去了。”便到大夏门去,果然是在那里观看大规模的兵马操练。长舆便搂住他拉到车上,一起坐车回到七里桥,好像刚来那样入座。
沛沛杜预任命力镇南将军,朝廷的官员都来庆贺,大家都坐在连榻上。当时在座的也有裴叔则。羊稚舒后来才到,说:“杜元凯竟然用连榻待客!”不落座就走了。杜预请裴叔则去追他回来,羊稚舒骑马走了几里地就停下了,接着就和裴叔则一起回到杜顶家。
沛沛晋武帝时,荀勖(xù)任中书监,和峤任中书令。按照旧例,监和令向来同坐一辆车上朝。和峤本性正直,一向憎恶荀勖那种阿谀逢迎的作风。后来每逢官车来接他们上朝,和峤便上车,只往前坐,不再给荀勖留出位子。荀勖还要另外找一辆车,然后才熊走。以后监和令分别派车,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沛沛山涛的大儿子戴着一顶便帽,靠在车上。晋武帝想召见他,山涛不敢替他推辞,就出来问儿子的意见,他儿子不肯去。当时的舆论就说这个儿子胜过山涛。
沛沛向雄任河内郡的主簿,有件公事本来和他没关系,可是郡太守刘淮为这事大为震怒,便对他动了杖刑,并且打发他走了。向雄后来调任黄门郎,刘淮任侍中,两人虽在同一衙门,却从来不交谈。晋武帝听说这件事,便命令向雄要恢复两人原有的上下级和睦关系。向雄不得已,就到刘淮那里,行再拜礼后说:“刚才奉皇上的命令而来,可是我们之间的上下级恩义已经断绝了,怎么办?”说完,马上就走了。武帝后来听说两人还是不和,就生气地问向雄:“我命令你恢复旧时的和睦关系,为什么还要绝交?”向雄说:“古时候的君子,按礼法举荐官员,也按礼法贬黜官员:现在的君子,举荐人家时就像要抱到膝上那么亲,贬黜人家时就像要推下深渊那样狠。臣下对刘河内如果不去挑起争端,那也就幸运得很了,怎么还能修复旧有的上下级关系呢!”晋武帝听后,就不再勉强他了。
沛沛齐王司马冏任大司马,辅理国政,嵇绍当时任恃中,到司马冏那里请示。司马冏安排了一个僚属的宴会,召来葛旟、董艾等人一起讨论当前政务。葛旟等人告诉司马冏说:“嵇侍中擅长乐器,您可以叫他演奏一下。”于是便送上乐器,嵇绍拒绝接受。司马冏说:“今天大家一起饮酒作乐,你为什么拒绝呢?”嵇绍说:“公辅助皇室,应该使大家做事能够有个榜样。我官职虽然卑下,也毕竟忝居常伯之位,吹弹演奏,本是乐官的事情,不能穿着官服来做乐工的事。我现在迫于尊命,不敢随便推辞,可是应该脱下官服,穿上便服。这是我的愿望。”葛旟等人自觉没趣,就退了出去。
沛沛卢志在大庭广众中间陆士衡道:“陆逊、陆抗是您的什么人?”陆士衡回答说:“正像你和卢毓,卢珽的关系一样。”陆士龙听了大惊失色。出门以后,士龙就对哥哥说:”哪至于弄到这种地步呢!他可能真是不了解底细呀。”士衡很严厉他说:“我父亲、祖父海内知名,岂有不知道的?鬼子竟敢这样无礼!”舆论界对陆家兄弟的优劣一向难于确定,谢安就拿这件事来判定两人的优劣。
沛沛羊忱的性格非常坚贞刚烈。赵王司马伦自任相国的时候,羊忱任太傅府长史,司马伦便任命他为参相国军事。传达任命的使者突然来到,羊忱非常害怕牵连受祸,匆忙间来不及备马,于是骑着光身的马逃避。使者去追他,羊忱擅长射箭,不断向使者左右开弓。使者不敢再追,这才得以逃脱。
沛沛太尉王夷甫不和庾子嵩交往,可是庾子嵩却用卿来称呼他,亲热个没完。王夷甫说:“君不能用这种称呼。”庾子嵩回答说:“卿尽管称我为君,我尽管称卿为卿;我自己用我的叫法,卿自己用卿的叫法。”
沛沛阮宣子要砍掉土地庙的树,有人阻止他。宣子说:“如果为社而种树,那么砍了树,社就不存在了;如果为树而立社。那么砍了树,社也就迁走了。” 院宣子谈论鬼神有无问题。有人认为人死后有鬼,唯独宣子认为没有,他说:“现有自称看见过鬼的人说鬼是穿着活着时候的衣服,如果人死了有鬼,那么衣服也有鬼吗?”
沛沛晋元帝登位以后,因为郑后得宠,就想废明帝司马绍而改立简文帝司马昱为太子。当时朝廷的舆论都认为抛开长子而立幼子,不但在道理上不合立嗣的顺序,而且太子司马绍聪明诚实,英明果断,更适合做太子。周f、王导诸位大臣都竭力争辩,情辞恳切,只有刁玄亮一人想尊奉少主来迎合元帝的心意。元帝就想付诸实施,又担心诸大臣不接受命令,于是先召唤武城侯周f和丞相王导入朝,然后就想把诏令交给刁玄亮去发布。周、王两人进来后,才走到台阶上面,元帝已经事先派传诏官迎着他们,拦住不让入内。请他们到东厢房去。周f还没醒悟过来,就退下台阶。王导拨开传诏官,一直走到元帝座前,说道:“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召见臣?”元帝哑口无言,就从怀里摸出黄纸诏书来撕碎扔掉。从此太子才算确定了。周f这才又感慨又惭愧地叹道:“我常常自以为胜过茂弘,现在才知道比不上他啊!”
沛沛丞相王导到江南之初,想结交、攀附吴地人士,就向太尉陆玩提出结成儿女亲家。陆玩回复说:“小土丘上长不了松柏那样的大树、香草和臭草不能同放在一个器物里。我虽然没有才能,可是按道理也不能带头来做破坏人伦的事情。”
沛沛诸葛恢的大女儿嫁给太尉庾亮的儿子,二女儿嫁给徐州刺史羊忱的儿子。庾亮的儿子被苏峻杀害了,大女儿又改嫁江虨。诸葛恢的儿子娶了邓攸的女儿为妻。当时尚书谢衷为儿子谢石向诸葛恢求娶他的小女儿,诸葛恢就说:“羊家、邓家和我们是世代姻亲,江家是我看顾他,庾家是他看顾我,我不能再和谢裒的儿子结亲。”等到诸葛恢死了以后,两家终于结亲。结婚时,右军将军王羲之到谢家去看新娘,看到新娘还保存着诸葛恢旧有的礼法,容貌举止,端庄安详;风采服饰,华美整齐。王羲之叹道:“我活着时嫁女儿,也仅仅能做到这样啊!”
沛沛周叔治要出任晋陵太守,他哥哥武城侯周伯仁和仲智去和他话别。叔治因为兄弟就要离别了,哭个不停。仲智生他的气,说:“你这个人原来是个妇女,和人家告别,只会哭哭啼啼。”便不理他走了。伯仁独自留下来和他喝酒说话,临别时流着泪,拍着他的背说:“阿奴要好好地爱惜自己!”
沛沛周伯仁任吏部尚书时,有一夜在官署里得了病,很危急。当时刁玄亮任尚书令,多方设法抢救,表现得亲密友好极了,过了很久,病情才稍为减轻了些。第二天早晨,通知了周伯仁的弟弟仲智,仲智急急忙忙地赶来。刚进门,刁玄亮就离座对他大哭,并述说伯仁夜里病危的情况。仲智扬手给他一耳光,刁玄亮被打得惊退到门边。仲智走到伯仁床前,一点也不问病况,直截了当地说:“您在西晋时,跟和长舆名望相等,怎么会跟谄佞的人刁协有交情!”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沛沛王含任庐江郡大守,贪赃在法。王敦袒护他哥哥,一次特意在大家面前赞扬说:“我哥哥在郡内一定政绩很好,庐江知名人士都称颂他。”当时何充在王敦手下任主簿,也在座,严肃地说:“我就是庐江人,所听到的和你说的不一样。”王敦哑口无言。旁人都替何充捏一把汗,何充却十分但然,神态自若。
沛沛顾孟著有一次向周伯仁劝酒,伯仁不肯喝。顾孟著便转向柱子劝酒,并且对柱子说:“难道就可以把自己看成栋梁吗!”周伯仁听到这话很高兴,两人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沛沛晋明帝在西堂召集众大臣举行宴会,还没有大醉的时候,明帝问道:“今天名臣都聚会在一起,和尧、舜时相比,怎么样?”当时周伯仁任尚书仆射,便声音激昂地回答说:“现在圣上和尧、舜虽然同是君主,可又怎么能和那个太平盛世等同起来呢?”明帝大怒,回到内宫,亲自写了满满一张黄纸的诏令,便交给廷尉,命令逮捕周伯仁,想就此杀掉他。过了几天,又下诏令释放他。众大臣去探望周伯仁,周说:“起初我就知道不会死,因为罪状还不可能到这个地步。”
沛沛大将军王敦就要率兵东下,当时人们都以为他没有借口呢。周伯仁说:“现在的君主不是尧、舜,怎么能没有过失!再说臣下怎么能兴兵来指向朝廷!处仲他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试看王平子到哪儿去了?”
沛沛王敦从武昌东下以后,把船停在石头城,他的愿望是想废掉明帝。有一次宾客满座,王敦知道明帝聪敏明慧,就想借不孝的罪名废掉他。每次说到明帝不孝的情况,都说:“这是温太真说的。他曾经做过东宫的卫率,后来在我手下担任司马,非常熟悉太子的情况。”一会儿,温太真来了,王敦便摆出他的威严的神色,问太真:“皇太子为人怎么样?”温太真回答说:“小人没法儿估量君子。”王敦声色俱厉,想靠威力来迫使对方顺从自己,便重新问道:“根据什么称颂太子好?”温太真说:“太子才识的广博精深,似乎不是我这种认识肤浅的人所能估量的;可是能按照礼法来侍奉双亲,这可以称为孝。”
沛沛大将军王敦反叛以后,到了石头城,周伯仁去见他。王敦问周伯仁:“你为什么辜负我?”周伯仁回答说:“公举兵谋反,下官愧率六军出战,可是军队不能奋勇杀敌,因此才辜负了公。”
沛沛苏峻率叛军到了石头城后,朝廷百官逃散,只有侍中钟雅独自留在晋成帝身边。有人对钟雅说:“看到情况允许就前进,知道困难就后退,这是古时候的常理。您本性忠诚正直,一定不会被仇敌宽容。为什么不采取权宜之计,却要坐着等死呢?”钟雅说:“国家有战乱而不能拯救,君主有危难而不能救助,却各自逃避以求免祸,我怕董狐就要拿着竹简上朝来啦!”
沛沛庾亮将要出逃,回头向钟雅交代自己走后的事,把朝廷重任深切地托付给他。钟雅说:“国家危在旦夕,这是谁的责任呢?”庾亮说:”当前的事,不容许再谈论了,你应该期望取得收复京都的成效啊!”钟雅说:“想必您不会有愧于荀林父啊!”
沛沛苏峻叛乱时,孔群在横塘受到了匡术的威胁。后来丞相王导把匡术保全下来,并且趁着大家在一起谈笑时,叫匡术给孔群敬酒,来消除横塘一事的不满。孔群回答说:“我的德行不能和孔子相比,可是困苦却同孔子遇到匡人一样。虽然春气和暖,鹰变成了布谷鸟,至于有识之士,还是厌恶它的眼睛。”
沛沛苏子高的叛乱平定以后,王导、庾亮诸大臣想用廷尉孔坦来治理丹阳郡。经过战乱而颠沛流离之后,百姓生活困苦。孔坦激愤地说:“往日先帝临终之时,诸君亲上御床前,一起受到先帝的关怀赏识,共同接受了先帝的遗诏。我才疏位卑,不在接受遗诏之列。你们有了困难以后,就把我推到前面,我现在像是砧板上的臭肉,任人细剁细切罢了!”说完就拂袖而去。大臣们也就不再提起。
沛沛车犄将军孔愉和御史中丞孔群一起外出,在御道遇见匡术,后面跟随的宾客、侍从很多,匡术便前去和孔愉说话。孔群却并不看他,只是说:“就算鹰变成了市谷鸟,所有的鸟还是讨厌它的眼睛。”匡术听了大怒,便想杀掉孔群。孔愉赶紧下车抱住匡术说:“堂弟发疯了,你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吧!”孔群这才得以保住脑袋。
沛沛梅颐曾经对陶侃有过恩德。后来梅颐任豫章郡太守,犯了罪,丞相王导派人去逮捕了他。陶佩说:“天子还年轻,政令都由大臣发出;王公既然能逮捕人,我陶公为什么就不能放!”于是派人到江口把梅颐夺过来。梅颐去见陶侃,下拜,陶侃拦住他不让拜。梅颐说:“我梅仲真的膝头,以后难道还会向人跪拜吗!”
沛沛丞相王导设置歌舞女,还安排下床榻坐席。蔡谟先已在座,看见这种做法很不高兴,就走了,王导也不挽留他。
沛沛何次道、庾季坚两人一起受命为辅政大臣。晋成帝刚去世,在这时,由谁继位,还没有定下来。何次道主张立皇子,鹿季坚和大臣们的议论都认为外来之敌正强大,皇子年幼,于是就立康帝。康帝登帝位后,会见群臣时问何次道:“朕今天能继承国家大业,是谁的主张?”何次道回答说:“陛下登帝位,这是庾冰的功劳,不是我的力量。当时如果采纳了小臣的主张,那么今天就看不到太平盛世了。”康帝面有愧色。
沛沛左仆射江虨年轻时,丞相王导招呼他来一起下棋。王导的棋艺比起他来有两子左右的差距,可是想不让子儿对下,试图拿这事来观察他的为人。江虨并不马上下子儿,王导问:“您为什么不走棋?”江虨说:“恐怕不行呢。”旁边有位客人说:“这年轻人的技术原来不错。”王导慢慢抬起头来说:“这年轻人不只是围棋胜过我。”
沛沛孔君平病重,司空庾冰当时任会稽郡内史,去探望他,十分恳切地问候病情,并为他病重而流泪。庾冰离座告辞后,孔君平感慨地说:“大丈夫快死了,却不问安邦定国的办法,竟像妇孺一样来问候我!”庾冰听见了,便返回向他道歉,请他留下教诲。
沛沛大司马桓温去探望丹阳尹刘惔,刘惔躺着没起床。桓温用弹弓来射他的枕头,弹丸在被褥上迸碎了。刘惔生气地起床说:“使君怎么这样,难道这也可以靠打仗取胜吗!”桓温脸色非常不满。
沛沛后生年少多有谈论竺法深的,竺法深告诉他们说:“黄口小儿,不要做评论界的资深人士。以前我曾经和元帝、明帝两位皇帝,王导、庾亮两位名公打过交道呢。”
沛沛北中郎将王坦之年轻时,江虨任尚书左仆射,兼管吏部尚书职务,他考虑选王坦之任尚书郎。有人把这事告诉了王坦之,坦之说:“自从过江以来,尚书郎只甲第二流的人担任,怎么能考虑我呢!”江虨听说后,就不再考虑他了。
沛沛王述升任尚书令时,诏命下达了就去受职。他儿子王文度说:“本来应该让给杜许。”王述说:“你认为我能否胜任这个职务?”文度说:“怎么不胜任!不过能谦让一下总是好事,礼节上恐怕不可缺少。”王述感慨地说:“既然说能胜任,为什么又要谦让呢?人家说你胜过我,据我看终究不如我。”
沛沛孙兴公写了《庾公诔》,文中有很多寄托情谊的言辞。写好了,拿给庾道恩看。道恩看了,愤激地送还给他,说:“先父和您的交情本来没有达到这一步。”
沛沛左长史王仲祖请求出任东阳太守,抚军不肯委任他。后来王仲祖病重,临去世时,抚军哀叹说:“我将会在这件事上对不起仲祖。”便下命令委任他。王冲祖说:“人们说会稽王痴心,确实痴心。”
沛沛刘简在桓温手下任别驾,后来又任东曹参军,因为刚强正直,桓温相当疏远他。有一次处理公文,刘简一句话也不说。桓温问他:“刘东曹为什么不提出意见?”刘简回答说:“一定不会被采纳。”桓温听了,也没有一点责怪的脸色。
沛沛刘真长、王仲祖一起外出,天色晚了还没有吃饭。有个认识他们的吏役送来饭食给他们吃,菜肴很丰盛,刘真长辞谢了。王仲祖说:“暂且用来充饥吧,何苦推辞!”刘真长说:“绝不能跟小人打交道。”
沛沛王修龄曾在东山隐居过一段时间,那时很贫困。陶胡奴当时任乌程县令,就运一船米去送给他。王修龄推辞了,不肯收下,只是回话说:“王修龄如果挨饿,自然会到谢仁祖那里要吃的,不需要陶胡奴的米。”
沛沛光禄大夫阮思旷前去参加晋成帝的葬礼,到京都时,没有去殷浩、刘惔家探望,事情完后就往回走。众友好知道了,一起去追赶他。阮思旷也知道这些名士一定会来追赶自己,便急速走了,一直走到方山,他们赶不上为止。丹阳尹刘惔当时正请求出任会稽太守,便叹息说:“我如果到会稽,要在靠近安石的小洲旁停船了,再不敢靠近思旷身旁。否则他就会拿木棒子打人,改不了的。”
沛沛王濛、刘惔和桓温一起到覆舟山去观赏。喝酒喝得半醉以后,刘惔伸腿放在桓温脖子上,桓温很受不了,抬起手拨开。回来以后,王濛对刘惔说:“他难道可以拿脸色给人看吗!”
沛沛桓温问桓子野:“谢安石已经估计到万石一定要失败,为什么不劝他改正错误?”子野回答说:“自然是由于很难触犯呀。”桓温生气地说:“万石是个软弱的庸才,还有什么威严的面孔不敢触犯!”
沛沛罗君章曾经在别人家里作客,主人叫他和在座的客人一起谈谈话,他回答说:“大家相识已经很久了,用不着再讲客套了。”
沛沛韩康伯生病在家,经常拄着拐杖在前院里漫步游逛。他眼看着谢家诸人都富贵了,进出的车子轰鸣于路、便叹道:“这和王葬时又有什么两样呢!”
沛沛王文度在桓温手下任长史时,桓温为儿子求娶文度的女儿,文度答应回去和父亲蓝田侯王述商量。回家后,王述因为怜爱文度,虽然长大了,也还是抱在膝上。文度便说到桓温求娶自己女儿的事。王述非常生气,把文度从膝上推下去,说道:“我不喜欢看见文度又犯傻了,是害怕桓温那副面孔!当兵的,怎么可以嫁女儿给他家!”文度就回复桓温说:“下官家里已经给女儿找了婆家。”桓温说:“我知道了,这是令尊大人不答应呢。”后来桓温的女儿便嫁给文度的儿子。
沛沛王子敬只有几岁的时候,曾经观看一些门客赌博,看见他们要出现输赢的时候,便说:“南风不竞(南边的要输)。”门客们轻视他是小孩子,就说:“这位小郎也是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子敬气得瞪大眼睛说:“比远的,我愧对荀奉倩;比近的,我愧对刘真长。”于是拂袖而去。
沛沛谢安听说羊绥很优秀,就派人向他致意并且请他来,可是羊绥始终不肯上门。后来羊绥任太学博士,因事去见谢安,谢安就马上把他调来任主簿。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和谢安去看望阮裕,走到门口,王羲之对谢安说:“我们自然是一同推尊主人。”谢安说:“推尊别人恰恰最难。
沛沛太极殿刚建成,王子敬当时任丞相谢安的长史,谢安派人送块木板去叫王子敬题匾。子敬露出不满的神色,告诉来人说:“把它扔在门外吧。”谢安后来看见王子敬,就说:“这是给正殿题匾,怎么样?从前魏朝韦诞等人也是写过的呀。”王子敬说:“这就是魏朝帝位不能长久的原因。”谢安认为这是名言。
沛沛王恭想请江卢奴任长史,早晨到江家去,江卢奴还在帐子里没起床。王恭坐下来,不敢马上开口,过了很久才有机会说到这件事。江卢奴也不回答他,只是叫人拿酒来,自己喝了一碗,也不给王恭喝。王恭一边笑一边说:“哪能一个人喝!”江卢奴说:“你也要喝吗?”再叫仆人倒碗酒来给王恭。王恭喝完酒,借机自己下台阶告辞。还没有出门,江卢奴叹口气说:“一个人要有自知之明,确实是很难!”
沛沛晋孝武帝问王爽:“你比你哥哥怎么样?”王爽回答说:“风雅超群,臣比不上恭,至于忠孝,这又怎么可以让给别人呢!”
沛沛王爽和太傅司马道子在一起饮酒,太傅醉了,叫王爽为小子。土爽说:“先祖长史,和简文皇帝是布衣之交;已故的姑母、姐姐是两宫的皇后。怎么能称为小子!”
沛沛张玄和建武将军王忱两人原先不认识,后来在豫章太守范宁家相遇。范宁叫两人交谈交谈。张玄便正襟危坐,王忱却久久地仔细看着他,不答话。张玄非常失望,便告辞,范宁苦苦地解释并挽留他,他到底不肯留下。范宁是王忱的舅舅,就责怪王忱说:“张玄是吴地名士中的优秀人物,又是当代名流所着重的,你却让他处在这种情况下,真是很难理解。”王忱笑着说:“张祖希如果想认识我,自然应该上门来探望我。”范宁赶紧把这话告诉张玄,张玄便穿好礼服去拜访他。两人于是一边喝酒一边谈论,宾主都没有抱愧的表情。
沛沛方正指正直。正直是我们民族一贯重视的优良品德,历来都得到赞美。
沛沛本篇主要记载言语、行动、态度等方面表现出来的正直品质。
沛沛说话、行事,坚持正确的原则,这是体现正直人品的一个重要问题。这个问题可以表现在许多方面。
沛沛首先表现在礼制方面。那个时代,由于社会生活的影响,形成了很多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还有相应的礼节。坚持这些,才合乎礼.才算正直。例如第17 则记嵇绍为侍中,参加官吏的集会时不肯演奏乐器,认为穿着官服而去做乐工的事是不合礼法;第20 则记太尉王夷甫反对对方用不拘礼节的“卿”字来你呼自己,坚持要用尊你。对待无礼的言语、行动则坚决反对,义形于色。例如第1 则记元方小时候对那个无信无礼的客人很不客气,“入门不顾”。特别是第15 则对比了山涛父子的表现:“山公大儿著短帢,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时论乃云胜山公”。山涛的儿子知道戴着轻便小帽去谒见是失礼,可是山涛没有坚持这个礼节,所以舆论界评为儿子胜过父亲。坚持忠孝,自然属于维护礼制之列,从而避讳也成了坚持忠孝的一种礼节,不能直接说出君主和尊亲的名字,如果对方无视这一点,就要以牙还牙。例如第18 则记卢志在人前直接说出陆士衡的祖父和父亲的名字,陆士衡就寸步不让,义正词严地反击。
沛沛其次是坚持宾事求是地对待或处理问题,坚持正确的说法和做法而反对错误的,也不能因为受到压力或其他缘故而后退,放弃原先的主张,违心地随声附和。就算面对君主或顶头上司的错误言行、也不作任何让步,因为直言极谏正是德行大正的表现。例如第9 则记和峤宁可违背晋武帝的意愿,也要坚持自己正确的看法;第28 则记王敦的主簿何充于大庭广众中当面反驳王敦的说法,“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有些人在交友上也很慎重,不可结交的就不能交往。例如第6 则记夏侯玄虽遭迫害人狱,处境险恶,也不肯跟身为廷尉弟弟的钟会结交。
沛沛当时,士族阶层的人自以为高人一等,他们恃贵而骄。看不起庶族,处处要显示自己的身分,这也被编纂者看成方正。第46 则说得最明显不过了:吏部拟选王坦之任尚书郎,他自以为此职非名门贵族所宜担任的,说:“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婚姻总是一种政治联姻,更要讲究门当户对,门阀制度对此要求很严,第24 则认为士族豪门跟低于自己门第的家庭通婚是“乱伦之始”。
沛沛除此以外,刚直不阿,不信鬼神,当仁不让,义不受辱,不肯屈身事人,不受吹捧,也不吹捧别人,等等,都是本篇所称道的。
《世说新语 · 术解第二十》
沛沛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之闇解。遂调律吕,正雅乐。每至正会,殿庭作乐,自调宫商,无不谐韵。阮咸妙赏,时谓神解。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遂出阮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试以校己所治钟鼓、金石、丝竹,皆觉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识。
沛沛荀勖尝在晋武帝坐上食笋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炊也。”坐者未之信,密遣问之,实用故车脚。
沛沛人有相羊祜父墓,后应出受命君。祜恶其言,遂掘断墓后,以坏其势。相者立视之曰:“犹应出折臂三公。”俄而祜坠马折臂,位果至公。
沛沛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箸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
沛沛陈述为大将军掾,甚见爱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将军作乱,如其所言。
沛沛晋明帝解占冢宅,闻郭璞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帝问:“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问耳。”
沛沛郭景纯过江,居于暨阳,墓去水不盈百步,时人以为近水。景纯曰:“将当为陆。”今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其诗曰:“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8王丞相令郭璞试作一卦,卦成,郭意色甚恶,云:“公有震厄!”王问:“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驾西出数里,得一柏树,截断如公长,置床上常寝处,灾可消矣。”王从其语。数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称庆。大将军云:“君乃复委罪于树木。”
沛沛桓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辄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青州有齐郡,平原有鬲县。“从事”言“到脐”,“督邮”言在“鬲上住”。
沛沛郗愔信道甚精勤,常患腹内恶,诸医不可疗。闻于法开有名,往迎之。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是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
沛沛殷中军妙解经脉,中年都废。有常所给使,忽叩头流血。浩问其故?云:“有死事,终不可说。”诘问良久,乃云:“小人母年垂百岁,抱疾来久,若蒙官一脉,便有活理。讫就屠戮无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来,为诊脉处方。始服一剂汤,便愈。于是悉焚经方。
沛沛荀勖善于辨别乐音正误,当时的舆论认为他是暗解。他于是调整音律,校正雅乐。每到正月初一举行朝贺礼时,殿堂上演奏音乐,他亲自调整五音,无不和谐。阮咸对音乐有很高的欣赏能力,当时的舆论认为他是神解。每逢官府集会奏乐,他心里都认为不协调。他既不提一点意见来纠正荀勖,荀勖心里就顾忌他,终于调他出京任始平太守。后来有一个农民在地里干活,得到周代一把玉尺,这就是国家的标准尺。荀勖试着用它来校对自己所调试的各种乐器的律管,都较标准尺短了一粒米的长度,于是才佩服阮咸识见高超。
沛沛荀勖曾经在晋武帝的宴席上吃笋下饭,他对在座的人说:“这是拿使用过度的木料作柴火煮的。”座上的人不相信,暗中派人去问厨师,才知道的确是拿旧车轮作柴火煮成的。
沛沛有个会看风水的人看了羊枯父亲的坟墓,说后代该出真命天子。羊祜厌恶他的话,就把坟后挖断,以便破坏坟山的气脉。看风水的人马上又去看,说道:“还要出个断臂的三公。”不久羊祜从马背上跌下来,摔断了手臂,后来果然升到公的官位。
沛沛王武子善于了解马的脾性。他曾经骑马外出,马背上盖着连钱花纹的垫子,碰到前面有条河,马整天不肯渡过去。王武子说:“这一定是马舍不得弄坏垫子。”叫人解下垫子,马就径直渡过去了。
沛沛陈述任大将军王敦的属官,特别受到王敦的赏识和重视。到他死后,郭璞去哭丧,哭得非常悲痛,竟然哭喊着说:“嗣祖,怎么知道这不是你有福气!”不久王敦就作乱,正像郭璞所说的那样。
沛沛晋明帝会按风水选择坟地和宅基地。他听说郭璞为别人找了一块坟地,就换上便服去察看,又问墓地主人:“为什么葬在龙角上?这种葬法将会灭族的!”主人说:“郭璞说过,这是葬在龙耳上,不出三年,就会引来天子。”明帝问:“是引来天子,还是出个天子呢?”主人回答说:“不是出个天子,是能引得天子来问呀。”
沛沛郭景纯到了江南,住在暨阳县,他母亲的坟墓离大江不足百丈,当时有人认为离江太近了。景纯说:“那里就会成为陆地。”现在泥沙已经增高了,离开坟墓几十里远的地方都变成了农田。郭景纯有诗为记:“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
沛沛丞相王导叫郭璞试着占一卦,卦象得出来了,郭璞的心情和脸色都很不好,说:“您有遭雷击的灾难。”王导问:“有没有办法可以消除灾难?”郭璞说:“坐车往西走几里地,那里有一棵柏树,截下一段和您一样高的树干,放在床上经常睡的那个位置,灾难就可以消除了。”王导照他说的去做。过了几天,雷电果然把柏木击得粉碎,子侄们都表示庆贺。大将军王敦对郭璞说:“您竟然能把罪过推给树木!”
沛沛桓温有一位主簿,擅长品酒,有酒总是让他先品尝。好酒,他就说是青州从事,不好的酒,他就说是平原督邮。这是因为青州有个齐郡,平原郡有个鬲县;所谓从事,说明酒力能达到肚脐下,所谓督邮,说明酒力到膈膜上就停住了。
沛沛郗愔信奉天师道非常虔诚。他常常肚子有病,很多医生都治疗不好。听说于法开有名气,就去接他来。于法开来了就切脉,切完脉说:“君侯害的病,恰恰是过分虔诚所引起的呀。”就配了一付汤药给郗愔。一服药就大泻,泻下几堆像拳头那么大的纸团;剖开一看,原来是先前所吃下的符。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精通医术,到中年就全都抛开不研究了。有一个常使唤的仆人,忽然给他磕头,磕到头破血流。殷浩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有件人命事,不过终究不该说。”追问了很久,这才说道:“小人的母亲年纪将近百岁,从生病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承蒙大人诊一次脉,就有办法活下去。事成以后,就算被杀也心甘情愿。”殷浩受到他真诚的孝心的感动,就叫他把母亲抬来,给他母亲诊脉开药方。才服了一付药,病就好了。从此殷浩把医书全都烧了。”
沛沛术解,指精通技艺或方术。本篇记载着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事例:第1 则记通晓音乐、音律的事,第2 则记能从煮出的菜蔬里品尝出是用什么样的柴人煮的,第4 则记善解马性,第9 则记善于品酒,都是各有专长。其余的属于通晓方术,包括医术(第10、11 则),占卜(第8 则),星相(第5 则),堪舆(即看风水,第3、6、7 则)等。有的人通晓一术或数术,这里说的郭璞传说就有异能,于方术有精妙之处。古人颇好方术,于占卜等很迷信,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世说新语 · 栖逸第十八》
沛沛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导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口酋)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沛沛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与之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沛沛山公将去选曹,欲举嵇康;康与书告绝。
沛沛李廞是茂曾第五子,清贞有远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临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礼之,故辟为府掾。廞得笺命,笑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假人!”
沛沛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减骠骑?”
沛沛阮光禄在东山,萧然无事,常内足于怀。有人以问王右军,右军曰:“此君近不惊宠辱,虽古之沉冥,何以过此?”
沛沛孔车骑少有嘉遁意,年四十余,始应安东命。未仕宦时,常独寝,歌吹自箴诲,自称孔郎,游散名山。百姓谓有道术,为生立庙。今犹有孔郎庙。
沛沛南阳刘驎之,高率善史传,隐于阳岐。于时符坚临江,荆州刺史桓冲将尽訏谟之益,徵为长史,遣人船往迎,赠贶甚厚。驎之闻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饷,缘道以乞穷乏,比至上明亦尽。一见冲,因陈无用,翛然而退。居阳岐积年,衣食有无常与村人共。值己匮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为乡闾所安。
沛沛南阳翟道渊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
沛沛孟万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阳新县。万年游宦,有盛名当世,少孤未尝出,京邑人士思欲见之,乃遣信报少孤,云“兄病笃”。狼狈至都。时贤见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谓曰:“少孤如此,万年可死。”
沛沛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后不堪,遂出。
沛沛戴安道既厉操东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沛沛许玄度隐在永兴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诸侯之遗。或谓许曰:“尝闻箕山人,似不尔耳!”许曰:“筐篚苞苴,故当轻于天下之宝耳!”
沛沛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
沛沛郗超每闻欲高尚隐退者,辄为办百万资,并为造立居宇。在剡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旧居,与所亲书曰:“近至剡,如官舍。”郗为傅约亦办百万资,傅隐事差互,故不果遗。
沛沛许掾好游山水,而体便登陟。时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
沛沛郗尚书与谢居士善。常称:“谢庆绪识见虽不绝人,可以累心处都尽。”
沛沛步兵校尉阮籍吹口哨儿,声音能传一两里远。苏门山里,忽然来了个得道的真人,砍柴的人都这么传说。阮籍去看,看见那个人抱膝坐在山岩上;就登山去见他,两人伸开腿对坐着。阮籍评论古代的事,往上述说黄帝,神农时代玄妙虚无的主张,往下考究夏。商。周三代深厚的美德,拿这些来问他,那人仰着个头,并不回答。阮籍又另外说到儒家的德教主张,道家凝神导气的方法,来看他的反应,他还是像原先那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阮籍便对着他长长地吹了一个口哨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着说:“可以再吹一次。”阮籍又吹了一次。待到意兴已尽,便退下来,约莫回到半山腰处,听到山顶上众音齐鸣,好像几部器乐合奏,树林山谷都传来回声。阮籍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人在吹口哨儿。
沛沛嵇康到汲郡的山里游览,遇见道士孙登,便和他交往。嵇康临走时,孙登说:“您的才能是很高了,可是保身的方法还欠缺些。”
沛沛山涛将不再担任选曹郎职务,想推荐槛康代替,嵇康写信给他宣告绝交。
沛沛李廞是李茂曾的第五个儿子,为人清正,有高尚的品德,可是从小就瘦弱多病,所以不肯结婚做官。他留在临海郡,暂住在他哥哥侍中的陵园里。他有了很大的名望以后,丞相王导想聘请并礼待他,所以调来做相府的属官。李廞得到王导的任命信,笑着说:“茂弘竟然拿一个官爵来雇佣人。”
沛沛骠骑将军何充的弟弟因为情趣高尚而隐居,何充劝导他,要他出来做官。他回答说:“我老五的名望,何尝比骠骑低!”。
沛沛光禄大夫阮裕隐居东山,清静无为,内心一直很自足。有人因此问右军将军王羲之,羲之说:“这位先生近来不因荣辱而动心,就是古时的隐士,又怎么能超越这一点!”
沛沛车骑将军孔愉年轻时有隐居的打算,到四十多岁,才接受安东将军的任命出来做官。在没有做官时,一直是独自住在山中,歌咏吹弹,告诫自己谨言慎行,自称孔郎,在名山大川漫游散心。百姓认为他有道术,给他立了个生庙。现在还有孔郎庙。
沛沛南阳人刘驎之,高尚直率,历史知识很丰富,在阳歧村隐居。当时,苻坚南侵已经逼近长江,荆州刺史桓冲想尽力实现宏图大略的效益,就聘刘驎之任长史,派人和船前去迎接他,赠送的礼物也很丰富。刘驎之只好从命,就上船出发,但桓冲所送的礼物一点也没有收受,沿途拿来送给贫困的人,等走到上明,东西也送光了。他一见到桓冲,便陈述自己没有才能,然后就启由自在地辞去职务。他在阳歧住了多年,衣食向来是和村人互通有无的。碰到自己短缺了,村人也同样帮助他。他是乡邻深感满意的人。
沛沛南阳人翟道渊和汝南人周子南从小就很友好,两人一道在寻阳县隐居。太尉庾亮曾劝说周子南关心当代的国家大事,子南终于出来做官了;翟道渊却更加坚定了隐居的志向。后来周去看望翟,翟下和他说话。
沛沛孟万年和他弟弟孟少孤,住在武昌郡阳新县。万年外出做官在当时享有盛名。孟少孤没有外出求过官,京都知名人士想见见他,便派信使给少孤报信说:“你哥哥病重。”少孤急急忙忙地赶到京都,见到他的当代贤达,投有谁不赞叹、敬重他。于是他们评论说:“少孤既是这样,万年可以死而无憾了。”
沛沛康僧渊在豫章时,在离城几十里远的地方修建居所,旁边连着山岭,一条大河像衣带一样绕着它,繁花似锦的树林布置庭院,清清的流水在房前激起浪花。康僧渊于是避人独居研究解释佛经,倾心义理旨趣。庚亮等人常常去看望他,看到他运用言谈的手法,风度更加美好,加以他心旷神治地对待这一切,也能够安闲自得,于是名声大了起来。后来他忍受不了这种有名气的生活,便离开了那里。
沛沛戴安道已经在东山隐居,他哥哥又想为国家建功立业。太傅谢安对他哥哥说:“你们兄弟俩的志向。事业,怎么差异这么大呢?”他哥哥回答说:“下官受不了那种忧愁,舍弟却改不了那种乐趣。”
沛沛许玄度在会稽郡永兴县南幽深的岩洞中隐居,常常引来各处王侯的馈赠。有人对许玄度说:“我曾听说过隐居箕山的人似乎并不是这样做的呀。”许玄度说:“我得到的礼物不过是竹筐装着的食物,这本来就比君位微薄呀。”
沛沛范宣不曾进过官署。有一次韩康怕和他一起坐车,就想诱骗他一起进郡府,范宣便急忙从车后溜下跑了。
沛沛郗超每逢听说要尊重隐退者的时候,就为他们筹措百万钱,并且给他们盖房子。在会稽郡刻县给戴安道盖了房子,非常精致完备。戴安道刚前去居住时,给亲友写信说:“最近到了剡地,就好像住进官邪一样。”郗超也为傅约筹措了百万钱,后来傅约隐居一事错过了机会,所以馈赠没有成为事实。
沛沛司徒椽许玄度喜欢游览山水,而且身体健壮敏捷,便于登高。当时的人说:“许玄度不只有高雅的情趣,而且确有便于游览胜境的好身体。”
沛沛尚书都恢和谢庆绪居士很友好。常称赞说:“谢庆绪的见识虽然不比别人高明,但是能够劳心的事情一点也没有。”
沛沛栖逸,指避世隐居。囱古就有隐士,魏晋时代,战乱频仍,政治迫害日益加重,一些对现实不满而想逃避的人或者有厌世思想的人更是羡慕起隐居生活,以寄托自己漠视世事的情怀。而那些不甘寂寞又不耐清苦的人,虽然追求荣华富贵,又想寄情山水,做所谓“朝隐”名士,也把隐士看成理想人物。在这种情况下,编纂者设《栖逸》一门。
沛沛在位者喜欢猎取举逸拔才的美名,一些人也会借隐逸来沽名钓誉,获取高位,故有第3、4 则欲罗致隐者的记述,第9 则点明周子南是先隐后做官。一般的名士也很羡慕隐士之名,例如第10 则记孟少孤隐居,使得“京邑人士思欲见之”。
《世说新语 · 汰侈第三十》
沛沛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能饮,辄自勉强,至于沉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沛沛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箸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箸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
沛沛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裤(衣罗),以手擎饮食。烝豚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豚。”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
沛沛王君夫以(米台)糒澳釜,石季伦用蜡烛作炊。君夫作紫丝布步障碧绫裹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石以椒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
沛沛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恒冬天得韭蓱齑。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而与恺出游,极晚发,争入洛城,崇牛数十步后,迅若飞禽,恺牛绝走不能及。每以此三事为搤腕。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问所以。都督曰:“豆至难煮,唯豫作熟末,客至,作白粥以投之。韭蓱齑是捣韭根,杂以麦苗尔。”复问驭人牛所以驶。驭人云:“牛本不迟,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急时听偏辕,则驶矣。”恺悉从之,遂争长。石崇后闻,皆杀告者。
沛沛王君夫有牛,名“八百里驳”,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
沛沛王君夫尝责一人无服余衵,因直内箸曲合重闺里,不听人将出。遂饥经日,迷不知何处去。后因缘相为垂死,乃得出。
沛沛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
沛沛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币地竟埒。时人号曰“金沟”。
沛沛石崇每与王敦入学戏,见颜、原象而叹曰:“若与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王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石正色云:“士当令身名俱泰,何至以瓮牖语人!”
沛沛彭城王有快牛,至爱惜之。王太尉与射,赌得之。彭城王曰:“君欲自乘则不论;若欲啖者,当以二十肥者代之。既不废啖,又存所爱。”王遂杀啖。
沛沛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啖之。于此改观。
沛沛石崇每次请客宴会,常常让美人劝酒;如果哪位客人不干杯,就叫家奴接连杀掉劝酒的美人。丞相王导和大将军王敦曾经一同到石崇家赴宴,王导一向不能喝酒,这时总是勉强自己喝,直到大醉。每当轮到王敦,他坚持不喝,来观察情况的变化。石崇已经连续杀了三个美人,王敦神色不变,还是不肯喝酒。王导责备他,王敦说:“他自己杀他家里的人,干你什么事!”
沛沛石崇家的厕所,经常有十多个婢女各就各位侍候,都穿着华丽的衣服,打扮起来;并且放上甲煎粉、沉香汁一类物品,各样东西都准备齐全。又让上厕所的宾客换上新衣服出来,客人大多因为难为情不能上厕所。大将军王敦上厕所,就敢脱掉原来的衣服,穿上新衣服,神色傲慢。婢女们互相评论说:“这个客人一定会作乱!”
沛沛晋武帝曾经到王武子家里去,武子设宴侍奉,全是用的琉璃器皿。婢女一百多人,都穿着绫罗绸缎,用手托着食物。蒸小猪又肥嫩又鲜美,和一般的味道不一样。武帝感到奇怪,问他怎么烹调的,王武子回答说:“是用人乳喂的小猪。”武帝非常不满意,还没有吃完,就走了。这是连王恺、石崇也不懂得的作法。
沛沛王君夫用麦芽糖和饭来擦锅,石季伦用蜡烛当柴火做饭。王君夫用紫丝布做步障,衬上绿缕里子,长达四十里;石季伦则用锦缎做成长达五十里的步障来和他抗衡。石季伦用花椒来刷墙,王君夫则用赤石脂来刷墙。
沛沛石崇给客人做豆粥,很快就做好了;也赏常在冬天吃上韭蓱齑。另外,石崇家的牛外形、力气都赶不上王恺家的牛,可是他和王恺出外游览,回来时,他很迟才坐牛车起程,两人争先进洛阳城,石崇的牛走了几十步后就快得象飞鸟一样,王恺的牛拼命跑也追不上。王恺常常认为这三件事是最令人惋惜的,就暗中贿赂石崇府中卫队长和驭手,探问是什么原因。卫队长说:“豆子是最难煮烂的,只有事先煮熟做成豆未,客人到了,煮好白粥,然后把豆末加进去。韭蓱齑是把韭菜根捣碎,搀上麦苗罢了。”又问驭手,牛为什么跑得飞快。驭手说:“牛本来跑得不慢,由于驭手跟不上,反而控制着它罢了。紧急时就任车侧过一边,那么牛就会跑得飞快了。”王恺全按他们所说的去做,终于争到了头名。石崇后来听说了,就把泄密的人都杀了。
沛沛王君夫有一头牛,名叫八百里驳,牛蹄、牛角经常磨得晶莹发亮。有一次,王武子对王君夫说:“我射箭的技术赶不上你,今天想指定你的牛做赌注,和你赌射箭,我押上一千万钱来顶你这头牛。”王君夫既仗着自己射箭技术好,又认为千里牛没有可能杀掉,就答应了他,并且让王武子先射。王武子一箭就射中了箭靶,退下来坐在马扎儿上,吆喝随从赶快把牛心取来。一会儿,烤牛心送来了,王武子吃了一块就走了。
沛沛王君夫曾经处分一个人,不准他穿衣服,又径直把他关在深宫内院里,不让人带他出来。这个人终于饿了好几天,弄得精神恍惚,不知该往哪里走。后来一个朋友帮助了他,都快死了,才得以出来。
沛沛石崇和王恺争比阔绰,两人都用尽最鲜艳华丽的东西来装饰车马、服装。晋武帝是王恺的外甥,常常资助王悄。他曾经把一棵二尺来高的珊瑚树送给王恺,这棵珊瑚树枝条繁茂,世上很少有和它相当的。王恺拿来给石崇看,石崇看后、拿铁如意敲它,随手就打碎了。王恺既惋惜,又认为石崇是妒忌自己的宝物,一时声色俱厉。石崇说:“不值得遗憾,现在就赔给你。”于是就叫手下的人把家里的珊瑚树全都拿出来,有三尺、四尺高的,树干、枝条举世无双而且光彩夺目的有六七棵,像王恺那样的就更多了。王恺看了,惘然若失。
沛沛王武子被处分,移居北邙山下。当时人多地贵,武子喜欢跑马射箭,就买地做跑马场,地价是用绳子穿着钱围着跑马场排一圈。当时的人把这里叫做金沟。
沛沛石崇常常和王敦进学校游览,看见颜回、原宪的画像就叹息说:“如果和他们一起登上孔子的厅堂做弟子,那么和这些人又怎么会有差别呢!”王敦说:“不知道孔门其徐弟子怎么样,我看子贡和你比较相像。”石崇神色严肃他说:“读书人应当使生活舒适,名位安稳,我怎么拿贫苦人来和别人谈论呢!”
沛沛彭城王有一头跑得很快的牛,他最吝惜这头牛。太尉王衍和他赌射箭,把牛赢了。彭城王说:“如果您想要用来驾车,我就不说什么了;如果想杀来吃,我就要用二十头肥牛来换下它。这既不妨碍您吃,又能留下我所喜爱的牛。”王衍终于杀来吃了。
沛沛右军将军工羲之小时候,在武城侯周f家作客,坐在末座上,吃饭时周f先切牛心给他吃。从此人们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沛沛汰侈,指骄纵奢侈。跟上一篇相反,本篇记载的是豪门贵族凶残暴虐、穷奢极侈的本性。他们视人命如儿戏,第1 则记石崇宴客,让美人行酒,客人饮酒不尽就杀美人,可是连杀三人,王敦还是不肯饮。石崇的凶暴,王敦的狠毒,令人发指。又如第7 则记王恺处分一个人,把那人关在“曲阁重闺里”,让他活活冻饿死。这都是丧失人性的作为。另一方面,他们又极尽奢侈之能事,争豪斗富,暴珍天物。例如第4、8 则记石崇和王恺斗富,用蜡烛作炊,用绿绸做步障,大肆挥霍民脂民膏。第3 则记王武子家以人乳喂猪,连皇帝都深为不满,“食未毕,便去”。可见当时贵族官僚及皇亲国戚骄纵奢侈到何种程度,这给人民和国家带来的灾难是不言而喻的。
《世说新语 · 简傲第二十四》
沛沛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沛沛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杯。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答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
沛沛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沛沛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
沛沛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
沛沛王平子出为荆州,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
沛沛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沛沛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沛沛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尝箸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
沛沛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
沛沛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已。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
沛沛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沛沛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忿恨之。谢公欲深箸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
沛沛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
沛沛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扫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沛沛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有名园。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箸门外,怡然不屑。
沛沛晋文王功劳很大,恩德深厚,座上客人在他面前都很严肃庄重,把他比拟为王。只有阮籍在座上,伸开两腿坐着,啸咏歌唱。痛饮放纵,不改常态。
沛沛王戎青年时代去拜访阮籍,这时刘公荣也在座,阮籍对王戎说:“碰巧有两斗好酒,该和您一起喝,那个公荣不要参加进来。”两人频频举杯,互相敬酒,刘公荣始终得不到一杯;可是三个人言谈耍笑,和平常一样。有人问阮籍为什么这样做,阮籍回答说:“胜过公荣的人,我不能不和他一起喝酒;比不上公荣的人,又不可不和他一起喝酒;只有公荣这个人,可以不和他一起喝酒。”
沛沛钟士季有精深的才思,先前不认识嵇康;他邀请当时一些才德出众人士一起去寻访嵇康。碰上嵇康正在大树下打铁,向子期打下手拉风箱。嵇康继续挥动铁槌,没有停下,旁若无人,过了好一会也不和钟士季说一句话。钟士季起身要走,嵇康才问他:“听到了什么才来的?看到了什么才走的?”钟士季说:“听到了所听到的才来,看到了所看到的才走。”
沛沛嵇康和吕安很友好,每一想念对方,即使相隔千里,也立刻动身前去相会。后来有一次,吕安到来,正碰上嵇康不在家,嵇喜出门来邀请他进去,吕安不肯,只在门上题了个“凤”字就走了。嵇喜没有醒悟过来,还因此感到高兴。所以写个凤字,是因为它分开来就成了凡鸟。
沛沛陆士衡初到京都洛阳,征求张华的意见,看看应该去拜访谁,张华认为其中之一就是刘道真。陆氏兄弟前去拜访时,刘道真还在守孝,生性喜欢喝酒;行过见面礼,并没有谈别的话,只是问:“东吴有一种长柄葫芦,你带来种子没有?”陆家兄弟俩特别失望,于是后悔去这一趟。
沛沛王平子要外调任荆州刺史,太尉王衍和当代名流全都来送行。当时院子里有棵大树,树上有个喜鹊窝。王平子脱去上衣和头巾,干脆爬上树去掏小喜鹊,汗衫挂住树枝,就再脱掉。掏到了小鹊,又下树来继续玩弄,神态自若,旁若无人。
沛沛高坐和尚在丞相王导家做客,常常是仰卧在王导身旁。见到尚书令卞壼,就神态恭敬端庄,说道:“他是讲究礼法的人。”
沛沛桓温任徐州刺史,这时谢奕任扬州晋陵郡太守,起初两人在交往中略为留意谦虚退让,而没有不同寻常的交情。到桓温调任荆州刺史,将要西去赴任之际,桓温对谢奕的情意就特别深厚了,谢奕对此也没有什么猜测。只有谢虎子的妻子王氏领会了桓温的意图,常常说:“桓荆州用意很特别,一定要和晋陵一起西行了。”不久就任用谢奕做司马。谢奕到荆州以后,还很看重和桓温的老交情,到桓温那里作客,头巾戴得很随便,长啸吟唱,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桓温常说:“是我的世外司马。”谢奕终于因为好喝酒,越发违反晋见上级的礼节。桓温如果丢下他走进内室,谢奕总是又跟进去。后来一到谢奕喝醉时,桓温就到公主那里去躲开他。公主说:“您如果没有一个放荡的司马,我怎么能见到您呢!”
沛沛谢万在兄长面前,想起身找便壶。当时阮思旷在座,说:“新兴的门第,甚是无礼。”
沛沛从事中郎谢万是蓝田侯王述的女婿,他曾经戴着白头巾,坐着轿子径直到扬州府大厅上见王述,直言不讳地说:“人家说大人傻,大人确实是傻。”王述说:“不是没有这种议论,只是因为成名较迟罢了。”
沛沛王子猷任车骑将军桓冲的骑兵参军。一次桓冲问他:“你在哪个官署办公?”他回答说:“不知是什么官署,只是时常见到牵马进来,好像是马曹。”桓冲又问:“官府里有多少马?”他回答说:“不过问马,怎么知道马的数引”桓冲又问:“近来马死了多少?”他回答说:“活着的还不知道,哪能知道死的!”
沛沛谢安曾经和谢万一起坐船到京都去,过吴郡时,谢万想和谢安一起到王恬那里,太傅谢安说:“恐怕他不一定理睬你,我看不值得去拜访他。”谢万还是极力邀哥哥一起去,谢安坚决不改变主意,谢万只好一个人去。到王恬家坐了一会儿,王恬就进里面去了,谢万显得非常高兴,以为会优礼相待。过了很久,王恬竟洗完头披着头发出来,也不陪客人坐,就坐在马扎儿上,在院子里晒头发,神情傲慢而放纵,一点也没有应酬客人的意思。谢万于是只好回去,还没有回到船上,先就大声喊他哥哥。谢安说:“阿螭不会做作啊。”
沛沛王子猷任车骑将军桓冲的参军。桓冲对他说:“你到府中已经很久了,近日内应该处理政务了。”王子猷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远处,用手板支着腮帮子说:“西山早晨很有一股清爽的空气呀。”
沛沛谢万率兵北伐时,常常以长啸、吟唱表示自己尊贵,未曾安抚慰问过将士。谢安非常喜欢并且看重谢万,却很清楚他一定会失败,就和他一同出征。谢安从容不迫地对谢万说:“你身为主帅,应该常常请将领们来宴饮、聚会,让大家心里高兴。”谢万答应了。于是就召集众将领来,可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拿如意指着满座的人说:“诸位都是精锐的兵。”全体将领听了更加怨恨他。谢安对众将领想多加恩惠,多讲信用,从队长将帅以下,无不亲自登门拜访,非常谦虚,诚恳谢罪。到谢万北伐失败后,军队内部乘机想除掉谢万;后来又说:“应该为隐士着想。”所以谢万能侥幸地免掉一死。
沛沛王子敬兄弟去见郗愔,都要穿好鞋子去问候,很遵守外甥的礼节。到郗嘉宾死后,去见郗愔时都穿着高底木板鞋,态度轻慢。郗惜叫他们坐,都说:“有事,没时间坐。”他们走后,都情感慨地说:“如果嘉宾不死,鼠辈敢这样!”
沛沛王子猷有一次到外地去,经过吴中,知道一个士大夫家有个很好的竹园。竹园主人已经知道王子猷会去,就洒扫布置一番,在正厅里坐着等他。王子猷却坐着轿子一直来到竹林里,讽诵长啸了很久,主人已经感到失望,还希望他返回时会派人来通报一下,可他竟然要一直出门去。主人特别忍受不了,就叫手下的人去关上大门,不让他出去。王子猷因此更加赏识主人,这才留步坐下,尽情欢乐了一番才走。
沛沛王子敬从会稽郡经过吴郡,听说顾辟疆有个名园,原先并不认识这个名园的主人,还是径直到人家府上去。碰上顾辟疆正和宾客朋友设宴畅饮,可是王子敬游遍了整个花园后,只在那里指点评论优劣,旁若无人。顾辟疆气得脸负都变了,忍受不住,说道:“对主人傲慢,这是失礼;靠地位高贵来做视别人,这是无理。失去了这两方面,这种人是不值得一提的伧父罢了!”就把他的随从赶出门去。王子敬独自坐在轿子里,左顾右盼,随从很久也不来。然后顾辟疆叫人把他送到门外,对他但然自若,置之不理。
沛沛简傲,指高傲,也就是傲慢失礼,是在处理人际关系上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本篇跟上一篇一样,主要也是描写名士风流。
沛沛士族阶层享受着各种特权,总是自命不凡,轻视别人。为了维护门阀等级制度,他们常用的一个法宝就是以尊贵骄人。拿王氏一族来说,这是名门望族,其子弟在人前就骄纵得不得了。例如第16、17 则记王子猷兄弟到别人的私家花园去观赏,仍傲视主人,不理会人家,不讲礼貌;第11、13 则记王子猷对顶头上司也是不爱答理,玩世不恭,对所掌管的事务一问三不知。他们的行为有时近于胡作非为,不近人情。例如第6 则记王平子将赴任,名流都来相送,这时他却上树掏鸟窝,“旁若无人”。
沛沛其他一些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名士风度,也是不讲礼貌,举止轻浮。例如第9、10 则记“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还在官署大厅上直指岳父说:“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十足显示出一种暴发户的心态。
沛沛但是也有做视权贵的名士,第3 则所记的嵇康就是。嵇康是曹魏宗室的女婿,官拜中散大夫,拒绝跟司马氏合作,对司马氏的心腹钟会不以礼相待,且冷语讥讽。这种筒做,实际是对司马氏的反抗,表现的是不屈从于权贵的骨气。
《世说新语 · 纰漏第三十四》
沛沛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乾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箸水中而饮之,谓是乾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沛沛元皇初见贺司空,言及吴时事,问:“孙皓烧锯截一贺头,是谁?”司空未得言,元皇自忆曰:“是贺劭。”司空流涕曰:“臣父遭遇无道,创巨痛深,无以仰答明诏。”元皇愧惭,三日不出。
沛沛蔡司徒渡江,见彭蜞,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
沛沛任育长年少时,甚有令名。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一时之秀彦,育长亦在其中。王安丰选女婿,从挽郎搜其胜者,且择取四人,任犹在其中。童少时神明可爱,时人谓育长影亦好。自过江,便失志。王丞相请先度时贤共至石头迎之,犹作畴日相待,一见便觉有异。坐席竟,下饮,便问人云:“此为茶?为茗?”觉有异色,乃自申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耳。”尝行从棺邸下度,流涕悲哀。王丞相闻之曰:“此是有情痴。”
沛沛谢虎子尝上屋熏鼠。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既了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世人以此谤中郎,亦言我共作此。”胡儿懊热,一月日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以相开悟,可谓德教。
沛沛殷仲堪父病虚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孝武不知是殷公,问仲堪“有一殷,病如此不?”仲堪流涕而起曰:“臣进退唯谷。”
沛沛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谓帝望其意气,对曰:“天时尚暖,(上制下鱼)鱼虾(鱼羌)未可致,寻当有所上献。”帝抚掌大笑。
沛沛王大丧后,朝论或云“国宝应作荆州”。国宝主簿夜函白事,云:“荆州事已行。”国宝大喜,而夜开合,唤纲纪话势,虽不及作荆州,而意色甚恬。晓遣参问,都无此事。即唤主簿数之曰:“卿何以误人事邪?”
沛沛王敦刚和公主结婚时,上厕所,看见漆箱里装着干枣,这本来是用来堵鼻子的,王敦以为厕所里也摆设果品,便吃起来,竟然吃光了。出来时,侍女端着装水的金澡盘和装澡豆的琉璃碗,王敦便把澡豆倒入水里喝了,以为是干粮。侍女们都捂着嘴笑话他。
沛沛晋元帝头一次召见司空贺循,谈到吴国的事情,问道:“孙皓烧红一把锯锯下一个姓贺的头颅,这个人是谁?”贺循不好说,元帝自己想起来,说:“是贺劭。”贺循流着泪说:“臣的父亲碰上无道昏君,臣的创痛深重,无法回答陛下英明的问话。”元帝很羞愧,三天也没有出门。
沛沛司徒蔡谟避乱渡江后见到蟛蜞,异常高兴地背诵:“螃蟹有八只脚,加上两个夹钳。”叫人煮来吃。吃完以后,上吐下泻,精神疲困,这才知道不是螃蟹。后来他向谢仁祖说起这件事,谢仁祖说:“你读《尔雅》读得不熟,几乎被《劝学》害死呀。”
沛沛任育长年轻时,名声很好。晋武帝死后,要挑选一百二十人做挽郎,这些都是当时才德出众的人,任育长也在其中。安丰侯王戎要挑选女婿,从挽郎里面寻找超群的人,暂且挑出四个人,任育长仍然在其中。少年时代,他聪明可爱,当时的人认为他相貌也好。自从过江以后,就头脑糊涂了。过江时,丞相王导邀请先前渡江的贤达一同到石头城迎接他,还是像过去一样对待他,可是一见面便发现他有变化。安排好座席后,摆上茶来,任育长就问别人道:“这是茶还是茗?”刚一问,发现别人表情有变化,自己就申明:“刚才问茶是热的还是冷的罢了。”有一次,他从棺材铺前走过,流了泪,很悲痛。王导听说了,说道:“这是有情之痴。”
沛沛谢虎子曾经上房熏老鼠。谢胡儿既无从知道父亲做过这件事,又听人说傻子会这样做,就嘲笑这种人,时常说起这种事,不只说过一遍。太傅谢安既然明白胡儿并不知道父亲做过这种事,趁他谈话中间,告诉胡儿说:“一般人拿这件事情来毁谤中郎,也说我一道这样做。”胡儿听了,悔恨焦躁,有一段时间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谢安假托援引自己的过错来开导他,使他醒悟过来,这可以说是德教。
沛沛殷仲堪的父亲有病,身体虚弱,心跳,听到床下蚂蚁活动,认为是牛在斗架。晋孝武帝不知道是殷仲堪的父亲,“便问殷仲堪:有一位姓殷的,病情这样这样,是吗?殷仲堪流着泪站起来回答说:“臣不知说什么好。”
沛沛虞啸父任晋孝武帝侍中时,孝武帝很和缓地问他:“你在门下省,怎么从来也没有听到献替过什么。”虞家富有,靠近海边,虞啸父误认为这是孝武帝希望他进贡,就回答说:“现在,节气还暖和,鱼类制品还得不到,不久将会有所奉献。”拳武帝听了拍手大笑。
沛沛王大死后,朝廷议论有说王国宝应该出任荆州刺史。国宝的主簿有一天夜里封好一份报告送上来,说:“荆州的事已经实现了。”王国宝非常高兴,当夜打开侧门叫主簿进来谈论情势问题,虽然没有说到出任荆州刺史的事,可是神情态度很安适。到天亮,派人去验证打探,完全没有这回事。王国宝立即叫主簿来并数落他,说:“你怎么耽误人家的事情呢!”
沛沛纰(pī)漏,指差错疏漏。本篇所记,多是在言行上由于疏忽而造成的差错,这对别人有儆戒作用。例如第2、6 则记述因没有考虑所问内容跟对话人有什么联系而贸然提问,结果触犯忌讳。第7、8 则所记都是误解别人的话而闹出了笑话。第3 则讲的是读书不求解的结果。至于不懂装懂,那就是第1 则所记的笑话了。
《世说新语 · 自新第十五》
沛沛周处年少时,凶彊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邅迹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馀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
沛沛戴渊少时,游侠不治行检,尝在江、淮间攻掠商旅。陆机赴假还洛,辎重甚盛,渊使少年掠劫;渊在岸上,据胡床,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渊既神姿峰頴,虽处鄙事,神气犹异。机于船屋上遥谓之曰:「卿才如此,亦复作劫邪?」渊便泣涕,投剑归机,辞厉非常。机弥重之,定交,作笔荐焉。过江,仕至征西将军。
沛沛周处年轻时,为人蛮横彊悍,任侠使气,是当地一大祸害。义兴的河中有条蛟龙,山上有隻跛足虎,一起祸害百姓。义兴的百姓称他们是三大祸害,三害当中周处最为厉害。 有人劝说周处去杀死猛虎和蛟龙,实际上是希望三个祸害相互拼杀後衹剩下一个。周处立即杀死了老虎,又下河斩杀蛟龙。蛟龙在水里有时浮起有时沉没,漂游了几十里远,周处始终同蛟龙一起搏斗。经过了三天三夜,乡亲们都认为他已经死了,互相庆贺。没想到周处杀死了蛟龙从水中出来了。他听说乡里人以为自己已死而对此庆贺的事情,才知道大家实际上也把自己当作一大祸害,因此,有了悔改的心意。 于是便到吴郡去找陆机和陆雲两位有修养的名人。当时陆机不在,只见到了陆雲,他就把全部情况告诉了陆雲,并说:「自己想要改正错误,可是岁月已经荒废了,怕到老也没有什么成就。」陆雲说:「古人珍视道义,认为『哪怕是早晨明白了道理,晚上就死去也甘心』,况且你的前途还是有希望的。再说人就怕立不下志向,只要能立志,又何必担忧好名声不能传扬呢?」于是,周处便改正错误,振作起来,终于成了忠臣孝子。
沛沛戴渊年轻时,很侠义,不注意品行,曾在长江、淮河间袭击、抢劫商人和旅客。陆机度假後回洛阳,行李很多,戴渊便指使一班年轻人去抢劫。他在岸上,坐在马扎儿上指挥手下的人,安排得头头是道。戴渊原本风度仪态挺拔不凡,虽然是处理抢劫这种事,神气仍旧与众不同。陆机在船舱里远远地对他说:「你有这样的才能,还要做强盗吗?」戴渊感悟流泪,便扔掉剑投靠了陆机。他的谈吐非同一般,陆机更加看重他,和他结为朋友,并写信推荐他。过江以後,戴渊做官做到征西将军。
沛沛自新指自觉改正错误,重新做人。本篇只有两则。第一则说明改正错误要振作起来,应有一息尚存,决不鬆懈之志。第二则说明有才要用到正道上,知错必改。
《世说新语 · 规箴第十》
沛沛汉武帝乳母尝于外犯事,帝欲申宪,乳母求救东方朔。朔曰:“此非唇舌所争,尔必望济者,将去时但当屡顾帝,慎勿言!此或可万一冀耳。”乳母既至,朔亦侍侧,因谓曰:“汝痴耳!帝岂复忆汝乳哺时恩邪?”帝虽才雄心忍,亦深有情恋,乃凄然愍之,即敕免罪。
沛沛京房与汉元帝共论,因问帝:“幽、厉之君何以亡?所任何人?”答曰:“其任人不忠。”房曰:“知不忠而任之,何邪?”曰:“亡国之君,各贤其臣,岂知不忠而任之?”房稽首曰:“将恐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
沛沛陈元方遭父丧,哭泣哀恸,躯体骨立。其母愍之,窃以锦被蒙上。郭林宗吊而见之,谓曰:“卿海内之俊才,四方是则,如何当丧,锦被蒙上?孔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吾不取也!”奋衣而去。自后宾客绝百所日。
沛沛孙休好射雉,至其时则晨去夕反。群臣莫不止谏:“此为小物,何足甚耽?”休曰:“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朕所以好之。”
沛沛孙皓问丞相陆凯曰:“卿一宗在朝有几人?”陆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皓曰:“盛哉!”陆曰:“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
沛沛何晏、邓扬令管辂作卦,云:“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辂称引古义,深以戒之。扬曰:“此老生之常谈。”晏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吐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沛沛晋武帝既不悟太子之愚,必有传后意。诸名臣亦多献直言。帝尝在陵云台上坐,卫瓘在侧,欲申其怀,因如醉跪帝前,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虽悟,因笑曰:“公醉邪?”
沛沛王夷甫妇郭泰宁女,才拙而性刚,聚敛无厌,干豫人事。夷甫患之而不能禁。时其乡人幽州刺史李阳,京都大侠,犹汉之楼护,郭氏惮之。夷甫骤谏之,乃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阳亦谓卿不可。”郭氏小为之损。
沛沛王夷甫雅尚玄远,常嫉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字。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行,呼婢曰:“举却阿堵物。”
沛沛王平子年十四、五,见王夷甫妻郭氏贪欲,令婢路上儋粪。平子谏之,并言不可。郭大怒,谓平子曰:“昔夫人临终,以小郎嘱新妇,不以新妇嘱小郎!”急捉衣裾,将与杖。平子饶力,争得脱,逾窗而走。
沛沛元帝过江犹好酒,王茂弘与帝有旧,常流涕谏。帝许之,命酌酒,一酣,从是遂断。
沛沛谢鲲为豫章太守,从大将军下至石头。敦谓鲲曰:“余不得复为盛德之事矣。”鲲曰:“何为其然?但使自今已后,日亡日去耳!”敦又称疾不朝,鲲谕敦曰:“近者,明公之举,虽欲大存社稷,然四海之内,实怀未达。若能朝天子,使群臣释然,万物之心,于是乃服。仗民望以从众怀,尽冲退以奉主上,如斯,则勋侔一匡,名垂千载。”时人以为名言。
沛沛元皇帝时,廷尉张闿在小市居,私作都门,早闭晚开。群小患之,诣州府诉,不得理,遂至檛登闻鼓,犹不被判。闻贺司空出,至破冈,连名诣贺诉。贺曰:“身被徵作礼官,不关此事。”群小叩头曰:“若府君复不见治,便无所诉。”贺未语,令且去,见张廷尉当为及之。张闻,即毁门,自至方山迎贺。贺出见辞之曰:“此不必见关,但与君门情,相为惜之。”张愧谢曰:“小人有如此,始不即知,早已毁坏。”
沛沛郗太尉晚节好谈,既雅非所经,而甚矜之。后朝觐,以王丞相末年多可恨,每见,必欲苦相规诫。王公知其意,每引作它言。临还镇,故命驾诣丞相。丞相翘须厉色,上坐便言:“方当乖别,必欲言其所见。”意满口重,辞殊不流。王公摄其次曰:“后面未期,亦欲尽所怀,愿公勿复谈。”郗遂大瞋,冰衿而出,不得一言。
沛沛王丞相为扬州,遣八部从事之职。顾和时为下传还,同时俱见。诸从事各奏二千石官长得失,至和独无言。王问顾曰:“卿何所闻?”答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以为察察之政?”丞相咨嗟称佳,诸从事自视缺然也。
沛沛苏峻东征沈充,请吏部郎陆迈与俱。将至吴,密敕左右,令入阊门放火以示威。陆知其意,谓峻曰:“吴治平未久,必将有乱。若为乱阶,请从我家始。”峻遂止。
沛沛陆玩拜司空,有人诣之,索美酒,得,便自起,泻箸梁柱间地,祝曰:“当今乏才,以尔为柱石之用,莫倾人栋梁。”玩笑曰:“戢卿良箴。”
沛沛小庾在荆州,公朝大会,问诸僚佐曰:“我欲为汉高、魏武何如?”一坐莫答,长史江虨曰:“愿明公为桓、文之事,不愿作汉高、魏武也。”
沛沛罗君章为桓宣武从事,谢镇西作江夏,往检校之。罗既至,初不问郡事;径就谢数日,饮酒而还。桓公问有何事?君章云:“不审公谓谢尚何似人?”桓公曰:“仁祖是胜我许人。”君章云:“岂有胜公人而行非者,故一无所问。”桓公奇其意而不责也。
沛沛王右军与王敬仁、许玄度并善。二人亡后,右军为论议更克。孔岩诫之曰:“明府昔与王、许周旋有情,及逝没之后,无慎终之好,民所不取。”右军甚愧。
沛沛谢中郎在寿春败,临奔走,犹求玉帖镫。太傅在军,前后初无损益之言。尔日犹云:“当今岂须烦此?”
沛沛王大语东亭:“卿乃复论成不恶,那得与僧弥戏!”
沛沛殷觊病困,看人政见半面。殷荆州兴晋阳之甲,往与觊别,涕零,属以消息所患。觊答曰:“我病自当差,正忧汝患耳!”
沛沛远公在庐山中,虽老,讲论不辍。弟子中或有堕者,远公曰:“桑榆之光,理无远照;但愿朝阳之晖,与时并明耳。”执经登坐,讽诵朗畅,词色甚苦。高足之徒,皆肃然增敬。
沛沛桓南郡好猎,每田狩,车骑甚盛。五六十里中,旌旗蔽隰。骋良马,驰击若飞,双甄所指,不避陵壑。或行陈不整,(上鹿下君)兔腾逸,参佐无不被系束。桓道恭,玄之族也,时为贼曹参军,颇敢直言。常自带绛绵绳箸腰中,玄问“此何为?”答曰:“公猎,好缚人士,会当被缚,手不能堪芒也。”玄自此小差。
沛沛王绪、王国宝相为唇齿,并上下权要。王大不平其如此,乃谓绪曰:“汝为此欻欻,曾不虑狱吏之为贵乎?”
沛沛桓玄欲以谢太傅宅为营,谢混曰:“召伯之仁,犹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不保五亩之宅。”玄惭而止。
沛沛汉武帝的奶妈曾经在外面犯了罪,武帝将要按法令治罪,奶妈去向东方朔求救。东方朔说:“这不是靠唇舌能争得来的事,你想一定要把事办成的话,临走时,只可连连回头望着皇帝,千万不要说话。这样也许能有万一的希望呢。”奶妈进来辞行时,东方朔也陪侍在皇帝身边,奶妈照东方朔所说频频回顾武帝,东方朔就对她说:“你是犯傻呀!皇上难道还会想起你喂奶时的恩情吗!”武帝虽然才智杰出,心肠刚硬,也不免引起深切的依恋之情,就悲伤地怜悯起奶妈来了,立刻下令免她的罪。
沛沛京房和汉元帝在一起议论,趁机问元帝:“周幽王和周厉王为什么灭亡?他们所任用的是些什么人?”元帝回答说:“他们任用的人不忠。”京房又问;“明知他不忠,还要任用,这是什么原因呢?”元帝说:“亡国的君主,各自都认为他的臣下是贤能的。哪里是明知不忠还要任用他呢!”京房于是拜伏在地,说道:“就怕我们今天看古人,也像后代的人看我们今天一样啊。”
沛沛陈元方遭遇到丧父的不幸,哭泣悲恸,身体骨瘦如柴。他母亲心疼他,在他睡觉的时候,偷偷地用条锦缎被子给他盖上。郭林宗去吊丧,看见他盖着锦缎被子,就对他说:“你是国内的杰出人物,各地的人都学习你,怎么能在服丧期间盖锦缎被子?孔子说:‘穿着那花缎子衣服,吃着那大米白饭,你心里踏实吗?’我不认为这种做法是可取的。”说完就拂袖而去。自此以后有百来天宾客都不来吊唁了。
沛沛孙休喜欢射野鸡,到了射猎野鸡的季节,就早去晚归。群臣谁都劝止他说:“这是小东西,哪里值得过分迷恋!”孙休说:“虽然是小东西,可是比人还耿直,我因此喜欢它。”
沛沛孙皓问丞相陆凯说:“你们那个家族在朝中做官的有多少人?”陆凯说:“两个丞相,五个侯爵、十几个将军。”孙皓说:“真兴旺啊!”陆凯说:“君主贤明,臣下尽忠,这是国家兴旺的象征;父母慈爱,儿女孝顺,这是家庭兴旺的象征。现在政务荒废,百姓困苦,臣唯恐国家灭亡,还敢说什么兴旺啊!”
沛沛何晏、邓颺叫管辂给他们占一卦,说:“不知道我们的官位能不能升到三公?”卦成以后,管辂引证古书的义理,意味深长地劝戒他们。邓颺说:“你这是老生常谈。”何晏说:“了解事物变化的征兆大概是很微妙的吧,古人认为这很困难;交情很浅而说话却吐露真心,现代人认为这很困难。现在您才一面之交就全部说出了这两个难题的解决办法,可以说是‘明德惟馨’。《诗经》上不是说过吗:‘中心藏之,乞何日忘之!’我一定牢记着你说的话。”
沛沛晋武帝既然不明白太子愚蠢,就有意要把帝位传给他。众位名臣也多有直言强谏的。一次,武帝在陵云台上坐着,卫瓘陪侍在旁,想趁机申述自己的心意,便装做喝醉酒一样跪在武帝面前,用手拍着武帝的座床说:“这个座位可惜呀!”武帝虽然明白他的用意,还是笑着说:“您醉了吗?”
沛沛王夷甫的妻子是郭泰宁的女儿,笨拙而又性情倔强,贪得无厌,喜欢干涉别人的事。王夷甫对她很伤脑筋却又制止不了。当时他的同乡、幽州刺史李阳,是京都的一个大侠客,如同汉代的楼护,王夷甫妻子郭氏很怕他。王夷甫常常劝戒他妻子,就跟她说:“不只我说你不能这样做,李阳也认为你不能这样做。”郭氏因此才稍为收敛了一点。
沛沛王夷甫一向崇尚玄理,常常憎恨他妻子的贪婪卑污,口里不曾说过“钱”字。他妻子想试试他,就叫婢女拿钱来围着睡床放着,让他不能走路。王夷甫早晨起床,看见钱碍着自己走路,就招呼婢女说:“拿掉这些东西!”
沛沛王平子十四五岁时,看见王夷甫的妻子郭氏很贪心,竟叫婢女到路上捡粪。平子劝阻她,并且说明这样不行。郭氏大怒,对平子说:“以前婆婆临终的时候,把你托付给我,并没有把我托付给你。”说完就一把抓住平子的衣服,要拿棍子打他。平子力气大,挣扎开,才得以脱身,跳窗而逃了。
沛沛晋元帝到江南后还是喜欢喝酒,王茂弘和元帝向来有交情,常常流着泪规劝他,元帝终于答应了,就叫倒酒来喝个痛快,从此以后就戒了酒。
沛沛谢鲲任豫章太守的时候,随大将军王敦东下,到了石头城。王敦对谢鲲说:“我不能再做那种道德高尚的事了!”谢鲲说:“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只要从今以后,让以前的猜嫌一天天忘掉就是了。”王敦又托病不去朝见,谢鲲劝告他说:“近来您的举动虽然是想极力地保存国家,可是全国的人还不了解您的真实意图。如果能去朝见天子,使群臣放下心来,众人的心才会敬佩您。掌握人民的愿望来顺从众人的心意,全都用谦让之心来侍奉君主,这样做,功勋就可以等同一匡天下,也能够名垂千古。”当时的人认为这是名言。
沛沛晋元帝时,廷尉张闿住在小市场上,他私自设置街道大门,每天关门很早,开门却很晚。附近的百姓为这事很发愁,就到州衙门去告状,衙门不受理;终于弄到去击登闻鼓,还是得不到裁决。大家听说司空贺循外出,到了破冈,就连名到他那里告状。贺循说:“我被调做礼官,和这事无关。”百姓给他磕头说:“如果府君也不管我们,我们就没有地方申诉了。”贺循没有说什么,只叫大家暂时退下去,说以后见到张廷尉一走替大家问起这件事。张闿听说后,立刻把门拆了,而且亲自到方山去迎接贺循。贺循拿出状辞给他看,说:“这件事本用不着我过问,只是和您是世交,为了您才舍不得扔掉它。”张闿惭愧地谢罪说:“百姓有这样的要求,当初没有立刻了解到,门早已拆了。”
沛沛太尉郗鉴晚年喜欢谈论,所谈的事既不是他向来所考虑的,又很自负。后来朝见皇帝的时候,因为丞相王导晚年做了许多值得遗憾的事,所以每次见到王导,定要苦苦劝戒他。王导知道郗鉴的意图,就常常用别的话来引开。后来郗鉴快要回到所镇守的地方,特意坐车去看望王导,他翘着胡子,脸色严肃,一落座就说:“快要分手了,我一定要把我所看到的事说出来。”他很自满,口气很重,可是话说得特别不顺当。王导纠正他说话的层次,然后说:“后会无定期,我也想尽量说出我的意见,就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谈论。”郗鉴于是非常生气,心情冰冷地走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沛沛丞相王导任扬州刺史时,派遣八个部从事到各郡任职。顾和当时也随着到郡里去,回来以后,大家一起谒见王导。部从事们各启奏郡守的优劣,轮到顾和,唯独他没有发言。王导问顾和:“你听到什么了?”顾和回答说:“明公任大臣,宁可让吞舟之鱼漏网,怎么能寻访传闻,凭这些来推行清明的政治呢!”王导赞叹着连声说好,众从事也自愧不如。
沛沛苏峻起兵东下讨伐沈充,请吏部郎陆迈和他一起出征。快要到吴地的时候,苏峻秘密吩咐手下的人,叫他们进阊门去放火来显示军威。陆迈明白苏峻的意图,对他说:“吴地刚太平了不长时间,这样做一走会引起骚乱。如果要制造骚乱的借口,请从我家开始放火。”苏峻这才作罢。
沛沛陆玩就任司空,有位客人去看望他,向他要一杯美酒,酒拿来了,客人便站起来在顶梁柱旁边的地上奠酒,祝告说:“当前缺少好材料,才用你做柱石,你千万不要让人家的栋梁塌下来。”陆玩听了笑着说:“我记住你的忠告。”
沛沛庾翼在荆州任职时,在一次僚属拜见长官的聚会上,问僚属们说:“我想做汉高祖、魏武帝那样的人,你们看怎么样?”满座的人没有谁敢回答。这时长史江虨说:“希望明公效法齐桓、晋文的事业,不希望您效法汉高、魏武。”
沛沛罗君章任桓温手下的从事,当时镇西将军谢尚任江夏相,桓温派罗君章到江夏检查谢尚的工作。罗君章到江夏后,从不问郡里的政事,径直到谢尚那里喝了几天酒就回去了。桓温问他江夏有什么事,罗君章反问道:“不知道您认为谢尚是怎样的人?”桓温说:“仁祖是胜过我一些的人。”罗君章便说:“哪里有胜过您的人而会去做不合理的事呢,所以政事我一点也不问。”桓温认为他的想法很奇特,也就不责怪他。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和王敬仁、许玄度两人都很友好。两人死后,王羲之对他们的评论却更加刻薄。孔岩告诫他说:“明府以前和王、许交往,很有情谊,到他们逝世之后,却没有始终如一的友情,这是我所不取的。”王羲之听了非常惭愧。
沛沛西中郎将谢万在寿春溃败了,临逃跑时,还要讲究用贵重的玉帖镫。太傅谢安跟随他在军中,始终也没有提过什么意见。这时仍然只说:“现在哪里还需要找这个麻烦!”
沛沛王大对东亭侯王珣说:“对你的定评原来就是不错,哪能和僧弥赌胜呢!”
沛沛殷觊病重,看人只能看见半面。荆州刺史殷仲堪当时正要起兵内伐,去和殷觊告别,看见他病成那样,就哭了,嘱咐他好好养病。殷觊回答说:“我的病自会好的,我只担心你的病呀!”
沛沛惠远和尚住在庐山里,虽然年老了,还不断地宣讲佛经。弟子中有人不肯好好学,惠远就说:“我像傍晚的落日余辉,按理说不会照得久远了,但愿你们像早晨的阳光,越来越亮呀!”于是拿着佛经,登上讲坛,诵经响亮而流畅,言辞神态非常恳切。高足弟子,都更加肃然起敬。
沛沛南郡公桓玄喜欢打猎。每逢打猎的时候,车马非常多,五六十里的地面,旗帜铺天盖地。良马奔驰,像飞一样追击着野物;侧翼队伍所向之处,不管山坡山沟,概不回避。有时队列不整齐,或者让獐兔等野物逃脱了,下属官吏没有不被捆起来的。桓道恭是桓玄的族人,当时任贼曹参军,颇敢直话直说。打猎时常常腰里带着一条红绵绳,桓玄问他:“这是干什么用的?”道恭回答说:“您打猎的时候,喜欢捆人,我总会被捆的,怕两只手受不了那粗绳上的芒刺啊。”从此以后,桓玄捆人的事就稍为少些了。
沛沛王绪和王国宝互相勾结,一起倚仗权势,扰乱国政。王大很不满意他们的所作所为,便对王绪说:“你做这种轻举妄动的事,竟然没有考虑到终有一天会感到狱吏尊贵吗?”
沛沛桓玄想把太傅谢安的住宅要来修府第,谢混对他说:“召伯的仁爱,尚且能给甘棠树带来好处;文靖的恩德,难道再也保不住五亩大小的住宅吗?”桓玄听了很惭愧,就不再提了。
沛沛规箴指规劝告诫。本篇以规劝君主或尊长接受意见、改正错误的记述为主,少数几则是记载同辈或夫妇之间的劝导,只有第24 则是高僧对弟子亦即长辈对晚辈的规诫。所涉及的内容多是为政治国之道、待人处事之方等。从这里可以看到不少直言敢谏、绝不阿谀逢迎的事例,这是有教育意义的。例如第2 则记京房向汉元帝进谏时,暗中把元帝比做古代的亡国之君。其中有些人性格耿直,知无不言。例如第3 则记郭林宗认为陈元方在服丧期间盖着锦被睡觉是失礼,当面指斥他,并且“奋衣而去”。郭林宗不以私情灭道义,他所坚持的是符合当时的礼制标准的。
《世说新语 · 言语第二》
沛沛边文礼见袁奉高,失次序。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先生何为颠倒衣裳?”文礼答曰:“明府初临,尧德未彰,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
沛沛徐孺子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极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沛沛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沛沛孔文举有二子,大者六岁,小者五岁。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大儿谓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礼!”
沛沛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
沛沛颍川太守髡陈仲弓。客有问元方:“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足下家君何如?”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伛为恭不能答。”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尹吉甫放孝子伯奇,董仲舒放孝子符起。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惭而退。
沛沛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问颍川人士,慈明先及诸兄。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阆曰:“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慈明曰:“昔者祁奚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讎,以为至公。公旦文王之诗,不论尧舜之德,而颂文武者,亲亲之义也。春秋之义,内其国而外诸夏。且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不为悖德乎?”
沛沛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檛,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魏武惭而赦之。
沛沛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执丝妇之事。”德操曰:“子且下车,子适知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诸侯之荣;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虽有窃秦之爵,千驷之富,不足贵也!”士元曰:“仆生出边垂,寡见大义。若不一叩洪钟,伐雷鼓,则不识其音响也。”
沛沛刘公干以失敬罹罪,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纲目不疏。”
沛沛钟毓、钟会少有令誉。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钟繇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沛沛钟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托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
沛沛魏明帝为外祖母筑馆于甄氏。既成,自行视,谓左右曰:“馆当以何为名?”侍中缪袭曰:“陛下圣思齐于哲王;罔极过于曾、闵。此馆之兴,情钟舅氏,宜以‘渭阳’为名。”
沛沛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沛沛嵇中散语赵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恨量小狭。”赵云:“尺表能审玑衡之度,寸管能测往复之气;何必在大,但问识如何耳!”
沛沛司马景王东征,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
沛沛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沛沛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
沛沛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
沛沛满奋畏风。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实密似疏,奋有难色。帝笑之。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
沛沛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沛沛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
沛沛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箸。”
沛沛王武子、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嶵巍以嵯峨,其水(水甲)渫而扬波,其人磊呵而英多。”
沛沛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
沛沛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沛沛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沛沛崔正熊诣都郡。都郡将姓陈,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
沛沛元帝始过江,谓顾骠骑曰:“寄人国土,心常怀惭。”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九鼎迁洛邑。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沛沛庾公造周伯仁。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沛沛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沛沛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沛沛顾司空未知名,诣王丞相。丞相小极,对之疲睡。顾思所以叩会之,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道公协赞中宗,保全江表,体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圭璋特达,机警有锋。”
沛沛会稽贺生,体识清远,言行以礼。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秀。
沛沛刘琨虽隔阂寇戎,志存本朝,谓温峤曰:“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阼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
沛沛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
沛沛王敦兄含为光禄勋。敦既逆谋,屯据南州,含委职奔姑孰。王丞相诣阙谢。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仓卒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援翰曰:“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群下不宁,不审尊体起居何如?”
沛沛郗太尉拜司空,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朱博翰音,实愧于怀。”
沛沛高坐道人不作汉语,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
沛沛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沛沛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时以为名言。
沛沛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复出作内史,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蚤;比之甘罗,已为太老。”
沛沛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沛沛孔廷尉以裘与从弟沈,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犹狐裘数十年,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沛沛佛图澄与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
沛沛谢仁祖年八岁,谢豫章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
沛沛陶公疾笃,都无献替之言,朝士以为恨。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时贤以为德音。
沛沛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或云卞令。
沛沛孙盛为庾公记室参军,从猎,将其二儿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猎场见齐庄,时年七八岁。庾谓曰:“君亦复来邪?”应声答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沛沛孙齐由、齐庄二人小时诣庾公,公问:“齐由何字?”答曰:“字齐由。”公曰:“欲何齐邪?”曰:“齐许由。”“齐庄何字?”答曰:“字齐庄。”公曰:“欲何齐?”曰:“齐庄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庄周?”对曰:“圣人生知,故难企慕。”庾公大喜小儿对。
沛沛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恹。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
沛沛庾法畅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
沛沛庾稚恭为荆州,以毛扇上武帝。武帝疑是故物。侍中刘劭曰:“柏梁云构,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钟、夔先听其音。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
沛沛何骠骑亡后,徵褚公入。既至石头,王长史、刘尹同诣褚。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
沛沛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沛沛简文作抚军时,尝与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让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沛沛顾悦与简文同年,而发蚤白。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沛沛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乃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
沛沛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时郗超为中书在直。引超入曰:“天命修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诵庾仲初诗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
沛沛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时人以为能。
沛沛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闲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沛沛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
沛沛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
沛沛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沛沛羊秉为抚军参军,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极相赞悼。羊权为黄门侍郎,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作羊秉叙绝可想。是卿何物?有后不?”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然胤绝圣世。”帝嗟慨久之。
沛沛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
沛沛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
沛沛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故当不昧此语。”
沛沛刘真长为丹阳尹,许玄度出都就刘宿。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沛沛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沛沛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沛沛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论青、楚人物。临成,以示韩康伯。康伯都无言,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
沛沛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沛沛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望海云:“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
沛沛谢公云:“贤圣去人,其闲亦迩。”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
沛沛支公好鹤,住剡东(山印)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沛沛谢中郎经曲阿后湖,问左右:“此是何水?”答曰:“曲阿湖。”谢曰:“故当渊注渟著,纳而不流。”
沛沛晋武帝每饷山涛山少。谢太傅以问子弟,车骑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
沛沛谢胡儿语庾道季:“诸人莫当就卿谈,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
沛沛李弘度常叹不被遇。殷扬州知其家贫,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穷猿奔林,岂暇择木!”遂授剡县。
沛沛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亦觉日月清朗。”
沛沛谢万作豫州都督,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粗有才具。”谢因此得终坐。
沛沛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
沛沛孙绰赋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斋前种一株松,何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
沛沛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沛沛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故不如铜雀台上妓。”
沛沛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何其坦迤!”
沛沛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沛沛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沛沛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沛沛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坏。”
沛沛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沛沛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
沛沛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鸮革响。淳酪养性,人无嫉心。”
沛沛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
沛沛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沛沛范甯作豫章,八日请佛有板。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众从其义。
沛沛司马太傅斋中夜坐,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沛沛王中郎甚爱张天锡,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修制,荀、乐之风。”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否剥成象,岂足多讥?”
沛沛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二门公甚相爱美。谢为太傅长史,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外示絷维,而实以乖闲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时谓谢曰:“王甯异谋,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敛笏对曰:“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沛沛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
沛沛宣武移镇南州,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
沛沛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纵有此,岂不以‘贤贤易色’也。”
沛沛桓玄问羊孚:“何以共重吴声?”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沛沛谢混问羊孚:“何以器举瑚琏?”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沛沛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
沛沛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问左右:“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玄咨嗟称善。
沛沛谢灵运好戴曲柄笠,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何不能遗曲盖之貌?”谢答曰:“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
沛沛边文礼谒见袁奉高的时候,举止失措。袁奉高说:“古时候尧请许由出来做官,许由脸上没有愧色。先生为什么弄得颠倒了衣裳呢?”文礼回答说:“明府刚到任,大德还没有明白显现出来,所以我才颠倒了衣裳呢!”
沛沛徐孺子九岁时,有一次在月光下玩耍,有人对他说:“如果月亮里面什么也没有,会更加明亮吧?”徐孺子说:“不是这样。好比人的睛睛里有瞳人,如果没有这个,一定看不见。”
沛沛孔文举十岁时,随他父亲到洛阳。当时李元礼有很大的名望,任司隶校尉;登让拜访的都必须是才子、名流和内外亲属,才让通报。孔文举来到他家,对掌门官说:“我是李府君的亲戚。”经通报后,入门就坐。元礼问道:“您和我有什么亲戚关系呢?”孔文举回答道:“古时候我的祖先仲尼曾经拜您的祖先伯阳为师,这佯看来,我和您就是老世交了。”李元礼和宾客们无下赞赏他的聪明过人。太中大夫陈韪来得晚一些,别人就把孔文举的应对告诉他,陈韪说:“小时候聪明伶俐,长大了未必出众。”文举应声说:“您小时候,想必是很聪明的了。”陈韪听了,感到很难为情。
沛沛孔文举有两个儿子:大的六岁,小的五岁。有一次孔文举白天睡觉,小儿子就到床头偷酒来喝,大儿子对他说:“喝酒为什么不先行礼呢?”小的回答说:“偷来的,哪能行礼呢!”
沛沛孔融被捕,朝廷内外都很惊恐。当时,孔融的儿子大的才九岁,小的八岁,两个孩子依旧在玩琢钉戏,一点也没有恐惧的样子。孔融对前来逮捕他的差使说:“希望惩罚只限于我自己,两个孩子能不能保全性命呢?”这时,儿子从容地上前说:“父亲难道看见过打翻的鸟巢下面还有完整的蛋吗?”随即,来拘捕两个儿子的差使也到了。
沛沛颖川太守把陈仲弓判了髡刑。有位客人问陈仲弓的儿子元方说:“太守这个人怎么样?”元方说:“是个高尚、明智的人。”又问:“您父亲怎么样?”元方说:“是个忠臣孝子。”客人说:“《易经》上说:‘两个人同一条心,就像一把钢刀,锋利的刀刃能斩断金属;同一个心思的话,它的气味像兰花一样芳香。’那么,怎么会有高尚明智的人惩罚忠臣孝子的事呢?”元方说:“您的话怎么这样荒谬啊!因此我不回答你。”客人说:“您不过是拿驼背当做恭敬,其实是不能回答。”元方说:“从前高宗放逐了孝子孝己;尹吉有放逐了孝子伯奇,董仲舒放逐了孝子符起。这三个做父亲的,恰恰都是高尚明智的人;这三个做儿子的,恰恰都是忠臣孝子。”客人很羞愧,就退走了。
沛沛荀慈明和汝南郡袁阆见面时,袁阆问起颖川郡有哪些才德之士,慈明先就提到自己的几位兄长。袁阆讥笑他说:“才德之士只能靠亲朋故旧来扬名吗?”慈明说:“您责备我,依据什么原则?”袁阆说:“我刚才问国士,你却谈自己的诸位兄长,因此我才责问你呀!”慈明说:“从前祁奚在推荐人才时,对内不忽略自己的儿子,对外不忽略自己的仇人,人们认为他是最公正无私的。周公旦作《文王》时,不去叙说远古帝王尧和舜的德政,却歌颂周文王、周武王,这是符合爱亲人这一大义的。《春秋》记事的原则是:把本国看成亲的,把诸侯国看成疏的。再说不爱自己的亲人而爱别人的人,岂不是违反了道德准则吗?”
沛沛祢衡被魏武帝曹操罚做鼓吏。正遇八月中大会宾客的时候要检验鼓的音节,祢衡挥动鼓槌奏《渔阳掺挝》曲,鼓声深沉,有金石之音,满座的人都为之动容。孔融说:“祢衡的罪和那个胥靡相同,只是不能引发英明魏王的梦。”魏武帝听了很惭愧,就赦免了祢衡。
沛沛南郡庞士元听说司马德操住在颖川,特意走了两千里路去拜访他。到了那里,遇上德操正在采桑叶,土元就在车里对德操说:“我听说大丈夫处世,就应该做大官,办大事,哪有压抑长江大河的流量,去做蚕妇的事!”德操说:“您姑且下车来。您只知道走小路快,却不担心迷路。从前伯成宁愿回家种地,也不羡慕做诸侯的荣耀;原宪宁愿住在破屋里,也不愿换住达官的住宅。哪里有住就要住在豪华的宫室里,出门就必须肥马轻车,左右要有几十个婢妾侍候,然后才算是与众不同的呢!这正是隐士许由、巢父感慨的原因,也是清廉之士伯夷、叔齐长叹的来由。就算有吕不韦那样的官爵,有齐景公那样的富有,也是不值得尊敬的。”士元说:“我出生在边远偏僻的地方,很少见识到大道理。如果不叩击一下大钟、雷鼓,那就不知道它的音响啊。”
沛沛刘桢因为失敬受到判罪。魏文帝问他:“你为什么不注意法纪呢?”刘桢回答说:”臣确实平庸浅陋,但也是由于陛下法网不够稀疏。”
沛沛钟毓、钟会兄弟俩少年时就有好名声,钟毓十三岁时,魏文帝听说他们俩,便对他们的父亲钟繇说:“可以叫两个孩子来见我!”于是下令赐见。进见时钟毓脸上有汗,文帝问道:“你脸上为什么出汗?”钟毓回答说:“战战惶惶,汗出如浆。”文帝又问钟会:“你为什么不出汗?”钟会回答说:“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沛沛钟毓兄弟俩小时候,一次正碰上父亲白天睡觉,于是一块去偷药酒喝。他父亲当时已睡醒了,姑且装睡,来看他们怎么做。钟毓行过礼才喝,钟会只顾喝,不行礼。过了一会,他父亲起来问钟毓为什么行礼,钟毓说:“酒是完成礼仪用的,我不敢不行礼。”又问钟会为什么不行礼,钟会说:“偷酒喝本来就不合于礼,因此我不行礼”
沛沛魏明帝在甄家给外祖母修建了一所华丽的住宅。建成以后,亲自前去察看,并且问随从的人:“这所住宅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呢?”侍中缪袭说:“陛下的思虑和贤明的君主一样周到,报恩的孝心超过了曾参、闵子骞。这处府第的兴建,感情专注于舅家,应该用渭阳来做它的名字。”
沛沛何平叔说:“服食五石散,不只能治病,也觉得精神很清爽。”
沛沛中散大夫嵇康对赵景真说:“你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白起那样的风度,遗憾的是眼睛狭小些。”赵景真说:“一尺长的表尺就能审定浑天仪的度数,一寸长的竹管就能测量出乐音的高低。何必在乎大不大呢,只问识见怎么样就是了。”
沛沛司马景王东征的时候,选取上党的李喜来任从事中郎。李喜到任时他问李喜:“从前先父召您任事,您不肯到任;现在我召您来,为什么肯来呢?”李喜回答说:“当年令尊以礼相待,所以我能按礼节来决定进退;现在明公用法令来限制我,我只是害怕犯法才来的呀。
沛沛邓艾说话结巴,自称时常重复说“艾艾”。晋文王和他开玩笑说:“你说‘艾艾’,到底是几个艾?”邓艾回答说:“‘凤兮凤兮’,依旧只是一只凤。”
沛沛中散大夫嵇康被杀以后,向子期呈送郡国帐簿到京都洛阳去,司马文王推荐了他,问他:“听说您有意隐居不出,为什么到了京城?”向子期回答说:“巢父、许由是孤高傲世的人,不值得称赞、羡慕。”文王听了,大为叹赏。
沛沛晋武帝刚登位的时候,用蓍草占卜,得到一。要推断帝位能传多少代,就在于这个数目的多少。因为只得到一,武帝很不高兴,群臣也吓得脸色发白,没人敢出声。这时,侍中裴楷进言道:“臣听说,天得到一就清明,地得到一就安宁,侯王得到一就能做天下的中心。”武帝一听,高兴了,群臣都赞叹而且佩服裴楷。
沛沛满奋怕风。一次在晋武帝旁侍坐,北窗是琉璃窗,实际很严实,看起来却像透风似的,满奋就面有难色。武帝笑他,满奋回答说:“臣好比是吴地的牛,看见月亮就喘起来了。”
沛沛诸葛靓在吴国的时候,一次在朝堂大会上,孙皓问他:“你字仲恩,是思什么?”诸葛靓回答说:“在家思尽孝,侍奉君主思尽忠,和朋友交往思诚实。不过是这些罢了!”
沛沛蔡洪到洛阳后,洛阳的人问他:“官府设置不久,众公卿征召人才,要在平民百姓中寻求才华出众的人,在山林隐逸中寻访才德高深之士。先生是南方人士,亡国遗民,有什么特出才能,敢来接受这一选拔?”蔡洪回答说:“夜光珠不一定都出在孟津一带的河中,满把大的壁玉,不一定都从昆仑山开采来。大禹出生在东夷,周文王出生在西羌,圣贤的出生地,为什么非要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呢!从前周武王打败了殷纣,把殷代的顽民迁移到洛邑,莫非诸位先生就是那些人的后代吗?”
沛沛名土们一起到洛水边游玩,回来的时候,尚书令乐广问王夷甫:“今天玩得高兴吗?”王夷甫说:“裴仆射擅长谈名理,滔滔不绝,意趣高雅;张茂先谈《史记)《汉书》,娓娓动听;我和王安丰谈论延陵、子房,也极为奥妙。透彻,超尘拔俗。”
沛沛王武子和孙子荆各自谈论自己家乡的土地、人物的出色之处。王武子说:“我们那里的土地坦而平,那里的水淡而清,那里的人廉洁又公正。”孙子荆说:“我们那里的山险峻巍峨,那里的水浩荡汤波,那里的人才杰出而众多。”
沛沛尚书令乐广的女儿嫁给大将军成都王司马颖。成都王的哥哥长沙王正在京都洛阳掌管朝政,成都王于是起兵图谋取代他。长沙王平素亲近小人,疏远君子;凡是在朝居官的,人人感到不安和疑惧。乐广在朝廷中既确有威望,又和成都王有姻亲关系,一些小人就在长沙王跟前说他的坏话。长沙王为这事曾经查问过乐广,乐广神色很自然,从容地回答说:“我难道会用五个儿子去换一个女儿?”长沙王从此一块石头落了地,不再怀疑和顾虑他。
沛沛陆机去拜访王武子,正好王武子跟前摆着几斛羊奶酪,他指着给陆机看,问道:“你们江南有什么名菜能和这个相比呢?”陆机说:“我们那里有千里湖出产的莼羹可以比美,只是还不必放盐豉呢!”
沛沛西晋时,有个小孩儿,父亲病了,他外出求医讨药。主人问他病情,他说:“是患疟子。”主人问:“令尊是位德行高洁的君子,为什么会患疟子呢?”小孩儿回答说:“正因为它来祸害君子,才是疟鬼呢!”
沛沛崔正熊去拜访大郡太守,郡将姓陈,他问正熊:“您距离崔杼多少代?”崔正熊回答说:“小民距离崔杼的世代,正像府君距离陈恒那样。”
沛沛晋元帝刚到江南的时候,对骠骑将军顾荣说道:“寄居在他人国土上,心里常常感到惭愧。”顾荣跪着回答说:“臣听说帝王把天下看成家,因此商代的君主或者迁都耿邑,或者迁都毫邑,没有固定的地方,周武王也把九鼎搬到洛邑。希望陛下不要惦念着迁都的事。”
沛沛庚亮去拜访周伯仁,伯仁说:“您喜悦些什么,怎么忽然胖起来了?庾亮说:“您又优伤些什么,怎么忽然瘦下去了?”伯仁说:“我没有什么可忧伤的,只是清静淡泊之志一天天增加,污浊的思虑一天天去掉就是了!””
沛沛到江南避难的那些人,每逢风和日丽的日子,总是互相邀约到新亭去,坐在草地上喝酒作乐。一次,武城侯周颌在饮宴的中途,叹着气说:“这里的风景和中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山河不一样了!”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凄然泪下。只有丞相王导脸色变得很不高兴,说道:“大家应该为朝廷齐心合力,收复中原,哪里至于像囚犯似的相对流泪呢!”
沛沛太子洗马卫玠刚要渡江,面容憔悴,神情凄惨,对随从的人说:“看见这茫茫大江,不觉百感交集。只要还有点感情,谁又能排遣得了这种种忧伤!”
沛沛司空顾和还没有出名的时候,去拜访丞相王导。王导有点疲乏,对着他打瞌睡。顾和考虑着怎样才能和王导见面并请教他,便对同座的人说:“过去常常听元公谈论王公辅佐中宗,保全了江南。现在王公贵体不太舒适,真叫人焦急不安。”王导听见他说,便醒来了。对在座的人评论顾和说:“这个人才德可贵,很机警,词锋犀利。”
沛沛会稽郡贺循,禀性清纯,见识高深,言语行动都合乎礼;他不只是东南地区的杰出人物,也是国内的优秀人才。
沛沛刘琨虽然被入侵者阻隔在黄河以北,心中总不忘朝廷。他对温峤说:“班彪认识到刘氏王室能够复兴,马援知道汉光武帝可以辅佐。现在晋室的国运虽然衰微,可是天命还没有改变。我想在黄河以北建功立业,而且想让你在江南扬名,你大概会去吧?”温峤说:“我虽然不聪敏,才能也比不上前辈,可是明公想用齐桓、晋文那样的才智,建立救国中兴的功业,我怎么敢不受命呢!”
沛沛温峤出任刘琨的使节刚到江南来。这时,江南的政权建立工作刚着手,法纪还没有制定,社会秩序不稳定。温峤初到,对这种种情况很是担忧。接着便去拜访丞相王导,诉说晋帝被囚禁流放、社稷宗庙被焚烧、先帝陵墓被毁坏的酷烈情况,表现出亡国的哀痛。温峤忠诚愤慨的感情深厚激烈,边说边哭,王导也随着他一起流泪。温峤叙述完实际情况以后,就真诚地诉说结交之意,王丞相也深情地接纳他的心愿。出来以后,他高兴地说:“江南自有管夷吾那样的人,这还担心什么呢!”
沛沛王敦的哥哥王含任光禄勋。王敦谋反以后,领兵驻扎在南州。王含就弃职投奔姑孰。丞相王导为这事上朝谢罪。这时候,司徒、丞相、扬州府中的官员都来打听消息,匆忙间不知应该怎样措辞。司空顾和当时任扬州别驾,拿起笔来写道:“王光禄远远地躲开了流言,明公每天在路上风尘仆仆,下属们心里都很不安,不知贵体饮食起居怎么样?”
沛沛太尉郗鉴就任司空一职,他和同座的人说:“我平生志向不高,遇上世事纷乱,便升到三公位。想起朱博徒有空名,内心实在有愧。”
沛沛高坐和尚不说汉语。有人问起这是什么意思,晋简文帝说:“因为要省去应酬的烦扰。”
沛沛尚书仆射周凯举止温和从容,仪表堂堂。他去拜访王导,刚下车,就要几个人搀扶着,王导含笑看着他。坐下以后,旁若无人地吹奏口哨。王导说:“你想学习秘康。阮籍吗?”周凯回答说:“怎么敢舍去眼前的明公,去学习前代的嵇康、阮籍!”
沛沛座亮曾经去过佛寺,看见卧佛,就说:“这位先生因普渡众生而疲劳了。”当时人们把这句话看成是名言。
沛沛挚瞻曾经做过四个郡的太守和大将军户曹参军,现在又调出去做内史,年龄才二十九岁。他曾去向王敦告别,王敦对他说:“你还没到三十岁,已经做了五任二千石的官,也太早了吧。”挚瞻说:“同您将军相比,稍为早了一些;同甘罗相比,已经是太老了。”
沛沛梁国有一家姓杨的,有个儿子才九岁,很聪明。一次孔君平去拜访他父亲,他父亲不在,这家便叫儿子出来,给孔君平摆上果品。果品里头有杨梅,孔君平指着杨梅给他看,说道:“这是你家的果子。”孩子应声回答说:“没听说过孔雀是夫子家的鸟。”
沛沛廷尉孔君平把一件皮衣送给堂弟孔沈,孔沈辞谢了,不肯收。孔君平说:“晏平仲那么俭省,祭祀祖先的时候,所用的小猪是那么小,神开两只猪时也盖不满盘子,可是还穿了几十年狐皮袍子。你又为什么不肯收下这件呢!”孔沈这才把皮衣收下来穿上。
沛沛佛图澄和尚同石氏诸人有交往,支道林说:“他把石虎当做海鸥鸟。”
沛沛谢仁祖八岁时,他父亲豫章太守谢鲲已经领着他送客。那时他的言谈便显示出奇异的悟性,已经自居于名流之中。大家都很赞许他,说他:“年纪虽小,也是座中的颜回。”谢仁祖说:“座中如果没有孔子,怎么能识别颜回!”
沛沛陶侃病势沉重,可是有关朝廷兴利除弊、官吏进退等大事,没有一句遗言。朝中官员都认为是憾事。谢仁祖听到这事,就说:“现在没有像竖刁那样的人,所以陶公不用留下遗训。”当时人士认为这是有德者的话。
沛沛竺法深做了简文帝的座上客,丹阳尹刘谈问他:“和尚为什么同官宦人家交往?”竺法深回答道:“您自己看见那是官宦人家,我却以为同贫苦人家交往一样。”有人说,不是刘惔发问,而是卞壶。
沛沛孙盛任庚亮的记室参军,一次随着质亮去打猎,并且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去。庾亮本不知道,忽然在猎场看见他的次子齐庄,当时这孩子只有七八岁,庾亮问他说:“您也来了吗?”齐庄接口回答说:“正如古诗所说的‘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沛沛孙齐由、齐庄兄弟二人,小时候去拜见庾亮。庾亮问齐由别名是什么,齐由回答说:“字齐由。”又问:“想向谁看齐呢?”齐由说:“向许由看齐。”接着又问齐庄的别名是什么。齐庄回答说:“字齐庄。”问他:“想向谁看齐?”齐庄说:“向庄周看齐。”庾亮问:“为什么不仰慕孔子而仰幕庄周?”齐庄回答说:“圣人生来就知道一切,所以很难仰慕。”庚亮对这个小儿子的回答非常满意。
沛沛张玄之和顾敷是顾和的外孙和孙子,两人小时候都很聪明,顾和对他们都很赏识,又常常说顾敷略胜一筹,就特别偏爱他。张玄之相当不满。这时候玄之九岁,顾敷六岁。一次顾和带他们一起到庙里去,看见卧佛像,旁边佛的弟子有的哭,有的不哭。顾和就问两个孙子为什么会这样。玄之解释说:“得到佛的宠爱,所以哭;没有得到宠爱,所以不哭。”顾敷说:“不对,应该是因为不动情。所以不哭,不能忘情,所以哭。”
沛沛庾法畅去拜访太尉庾亮,手里拿的拂尘极好。庾亮问道:“这东西这么好,怎么还能留得住?”法畅说:“廉洁的人不会向我要,贪心的人我也不会给,所以能留下呢。”
沛沛庾稚恭任荆州刺史的时候,向晋武帝进献羽毛扇,武帝怀疑是用过的。侍中刘劭说:“柏梁台那样高大的楼台,是工匠先处在里面;管弦齐奏,也是知音的人和乐工们先审察它的音。稚恭进献扇子,是因为它好,不是因为它新。”庾稚恭后来听说这件事,便说:“这个人适合在皇帝身边。”
沛沛骠骑将军何充逝世后,征召褚裒入朝。褚裒到石头城后,左长史王濛和丹阳尹刘真长一起去拜访他。褚裒问道:“真长,朝廷怎么安置我呢?”真长看着王濛说:“这一位善于言谈。”褚裒于是望着王濛,王濛说:“朝中本来有周公。”
沛沛桓温北伐的时候,经过金城,看见从前任琅邪内史时所种的柳树,都已经十围那么粗了,就感慨地叹道:“树木尚且这样,人怎么经受得起呢!”攀着树枝,抓住柳条儿,泪流不止。
沛沛晋简文帝任抚军将军的时候,有一次和桓温一同上朝,两人多次互相谦让,要对方走在前面。桓温最后不得已只好在前,于是一面走一面说:“伯也执殳,为王前驱。”简文帝回答说:“这正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沛沛顾悦和简文帝同岁,可是头发早已白了。简文帝问他:“你为什么头发比我先白呢?”顾悦回答说:“蒲柳的资质差,一到秋天就凋零了;松柏质地坚实,经历过秋霜反而更加茂盛。”
沛沛桓温率兵进入三峡,看见陡峭的山崖好像悬挂在天上,翻腾的波涛迅猛飞奔。于是叹息道:“既然要做忠臣,就不能做孝子,有什么办法呢!”
沛沛当初,火星进入太微区域,不久海西公被废。简文帝即位后,火星又进入太微,简文帝对这事很厌恶。这时郗超任中书侍郎,轮到值班。简文帝招呼他进里面,说道:“国家寿命的长短,本来就不是我所能考虑的。只是不会重复最近发生的事吧?”郗超说:“大司马正要对外巩固边疆,对内安定国家,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打算。臣用上百口家人的性命来给陛下担保。”简文帝于是朗诵庾仲初的两句《从征诗》:“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音非常凄厉。后来郗超请假回会稽看望父亲,简文帝对他说:“向令尊转达我的问候之意,王室和国家的事情,竟到了这个地步!因此我不能用正确的主张纠正失误,保卫国家,思虑灾难之将至,防患于未然。我的羞愧、感慨之深重,言语怎么能说得清啊!”说完便哭得泪满衣襟。
沛沛简文帝在暗室里坐着,召桓温进宫,桓温到了,问皇上在哪里。简文帝说:“某在斯。”当时人们认为他有才能。
沛沛简文帝进华林园游玩,回头对随从说:“令人心领神会的地方不一定在很远,林木蔽空,山水掩映,就自然会产生濠水、濮水上那样悠然自得的想法,觉得鸟鲁禽鱼自己会来亲近人。”
沛沛太傅谢安对右军将军王菱之说:“中年以来,受到哀伤情绪的折磨,和亲友话别,总是好几天闷闷不乐。”王羲之说:“到了晚年,自然会这样,只能惜助音乐寄兴消愁,还常常担心子侄辈减少欢乐的情趣。”
沛沛支道林和尚经常养着几匹马。有人说:“和尚养马并不风雅。”支道林说:“我是看重马的神采姿态。”
沛沛丹阳尹刘恢和桓温一起听讲《礼记》。桓温说:“有时有所领悟,便觉得离高深境界不远了。”刘惔却说:“这还没有涉及最精妙的境界,还只是金华殿上的老生常谈。”
沛沛羊秉任抚军将军的参军,年纪很轻就死了,他很有名望。夏侯湛给他写了叙文,极力赞颂并哀悼他。羊权任黄门侍郎时,一次,陪侍简文帝,简文帝问他:“夏侯湛写的《羊秉叙》,很令人怀念羊秉。不知他是你的什么人?有后代没有?”羊权流着泪回答说:“亡伯声誉一向很好,可是没有后代;虽然陛下也听到了他的名声,可惜他却没有后嗣来领受圣世的隆恩。”简文帝听了,感叹了很久。
沛沛司徒左长史王濛和刘真长两人别后重逢,王濛对刘真长说:“你更有长进了。”刘真长答道:“这就好像天那样,本来就是高的呀!”
沛沛刘真长说:“人们想象王荆产人才出众,其实这等于想象高大的松树下定会有清风罢了。”
沛沛王仲祖听见外族人说话,一点也不懂,他丧气他说:“如果介葛卢来朝见,想必懂得这种话。”
沛沛刘真长任丹阳尹的时候,许玄度到京都去,便到他那里住宿。他设置的床帐簇新、华丽,饮食丰盛味美。许玄度说:“如果保全住这个地方,比隐居东山强多了。”刘真长说:“你如果能肯定祸福由人来决定,我怎么会不保全这里呢!”当时工逸少也在座,就说:“如果巢父。许由遇见稷和契,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刘、许两人听了,都面有愧色。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和太傅谢安一起登上冶城,谢安悠闲地凝神遐想,有超尘脱俗的志趣。王羲之就对他说:“夏禹操劳国事,手脚都长了趼子;周文王忙到天黑才吃上饭,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现在国家战乱四起,人人都应当自觉地为国效劳。而空谈荒废政务,浮辞妨害国事,恐怕不是当前所应该做的吧。”谢安回答说:“秦国任用商鞅,可是秦朝只传两代就灭亡了,这难道也是清谈所造成的灾祸吗?”
沛沛太傅谢安在一个寒冷的下雪天把家里人聚在一起,和儿女们讲解谈论文章。一会儿,雪下得又大又急,谢专兴致勃勃地问道:“白雪纷纷何所似?”侄子胡儿说:“撒盐空中差可拟。”侄女说:“未若柳絮因风起。”谢安大笑,非常高兴。这位侄女就是谢安的大哥谢无奕的女儿,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
沛沛北中郎将王坦之叫伏玄度、习凿齿两人评论青州、荆州两地历代人物。等到评论完了,王坦之拿来给韩康伯看,韩康伯一句话也没说。王坦之间他:“为什么不说话?”韩康伯说:“他们的评论无所谓对,也无所谓不对。”
沛沛丹阳尹刘真长说:“每逢风清月明。就不免思念玄度。”
沛沛北中郎将荀羡在京口任职时,登上北固山远望东海说:“虽然不曾望见三座仙山,已经让人有超尘出世的意想。如果像秦始皇和汉武帝那样,一定会提起衣裳下海去的。”
沛沛支道林喜欢养鹤,住在刻县东面的岇山上。有人送给他一对小鹤。不久,小鹤翅膀长成,将要飞了,支道林心里舍不得它们.就剪短了它们的翅膀。鹤高举翅膀却不能飞了,便回头看看翅膀,低垂着头,看去好像有懊丧的意思。支道林说:“既然有直冲云霄的资质,又怎么肯给人做就近观赏的玩物呢!”于是喂养到翅膀再长起来,就放了它们,让它们飞走了。
沛沛西中郎将谢万路过曲阿后湖时,问随从的人:“这是什么湖?”随从的人回答说:“曲阿湖。”谢万就说:“那自然要聚积储存,只注入而不流出。”
沛沛晋武帝每次赏赐东西给山涛,总是很少。太傅谢安就这件事问子侄们是什么意思,谢玄回答说:“这应是由于受赐的人要求不多,才使得赏赐的人不觉得少。”
沛沛谢胡儿告诉庾道季说:“大家也许会到你这里来清谈,你应该加固城池堡垒,小心防备。”庾道季说:“要是王文度来,我用部分兵力就能对付他;如果韩康伯来,我就决心跟他挨个你死我活。”
沛沛李弘度经常慨叹得不到赏识提拔的机会。扬州刺史殷浩知道他家境贫困,就问他:“您能不能屈就,到一个小地方去?”李弘度回答说:“像《北门》篇那样的慨叹,早就让您听到了;我现在像无路可走的猿猴奔窜山林,哪里还顾得上去挑选该逃上哪棵树呢!”殷浩于是就委任他做剡县县令。
沛沛王胡之到吴兴郡的印诸去观赏景致。赞叹他说:“不只是能让人心情开朗清净,也觉得日月更加明朗。”
沛沛谢万出任豫州都督,刚接到任命,要西行到任所去,亲友连日给他送行,谢万疲惫得支持不住。这时,侍中高崧去见他,径直往谢万身旁坐下,便问他:“你现在受命主管一州,就要去治理西部地区,打算怎样处理政事呢?”谢万大略他说出自己的想法。高崧就给他叙说当地地理人事情况,长篇大论。谢万终于起身坐着。高崧走后,谢万回想起来说:“阿酃确实是有点才能。”谢万也因此能始终奉陪不倦。
沛沛袁彦伯出任安南将军谢奉的司马,京都的友人给他送行一直送到濑乡。
沛沛孙绰创作《遂初赋》来表明自己的志向,在畎川建一所房子住,自己说已经明白了安分守己是自己的本分。房前种着一棵松树,他经常亲手培土灌溉。高世远这时正跟他做邻居,对他说:“小松树不是不茂盛可爱,只是永远不能用做栋梁呀!”孙绰说:“枫树、柳树虽然长得合抱那么粗,又能派什么用场呢?”
沛沛征西大将军桓温修筑江陵城,非常壮丽,完工后,会集宾客僚属出汉江渡口来远远观赏城景。他说:“准如果能恰当品评这座城,有奖赏。”顾长康当时是客人,正在座上,就评论道:“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温当即赏给他两个婢女。
沛沛王子敬对王孝伯说:“羊叔子这个人自然是不错的呀,可是又何尝有助于世事!所以比不上铜雀台上的歌姬舞女。”
沛沛支道林和尚看见东阳郡的长山时说:“怎么这么平缓又弯弯曲曲啊!”
沛沛顾长康从会稽回来,人们问他那边山川的秀丽情状,顾长康形容说:“那里千峰竞相比高,万壑争先奔流,茂密的草木笼罩其上,有如彩云涌动,霞光灿烂。”
沛沛简文帝逝世,教武帝十多岁就登上帝位,服丧期间,一次,夭黑了他也不哭丧。侍从向他启奏说:“按惯例应该哭了。”孝武帝说:“悲痛到来时,自然就会哭,有什么惯例不惯例的!”
沛沛孝武帝将要研讨《孝经》,谢安、谢石兄弟和众人先在家里研讨、学习。车武子提出一些疑难,急迫的问题来问谢安兄弟,并且对袁羊说:“不问,怕漏掉精湛的言论;问得多了,又怕反复劳累二谢。”袁羊说:“一定不会引起这种不满。”车武子说:”怎么知道会是这样呢?”袁羊说:“何曾见过明亮的镜子会因为连续照影而疲劳,清澈的流水会害怕微风?”
沛沛王子敬说:“从山阴道上走过时,一路上山光水色交相辉映,使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如果是秋冬之交,更是让人难以忘怀。”
沛沛太傅谢安问众子侄:“子侄们又何尝需要过问政事,为什么总想培养他们成为优秀子弟?”大家都不说话。车骑将军谢玄回答说:“这就好比芝兰玉树,总想使它们生长在自家的庭院中啊!”
沛沛道壹和尚喜欢修饰言辞。他从京都回东山时,经过吴中。随即遇到下雪,还不是很冷。回来后,和尚们问他途中见闻。道壹说:“风霜固然不用说了,它却先凝聚起一片暗淡;郊野、村落还只是雪花飞掠,树林和山峰就已经白茫茫一片。”
沛沛张天锡任凉州刺史,在西部地区称王。被苻坚俘虏以后,任用为侍中。后来随苻坚攻晋,在寿阳县大败,便归顺晋朝,来到京都,得到晋孝武帝的器重。每次入朝谈论,没有不谈一整天的。很有一些妒忌他的人当众问他:“北方什么东西可贵?”张天锡回答说:“桑葚香甜,鸱鸮振翅作响;醇厚的乳酪怡情养性,人们没有妒忌之心。”
沛沛顾长康去拜谒桓温的陵墓,并且作诗说:“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有人问他说:“你过去倚重桓温才会这样说,你痛哭桓温的情状大概可以描述描述吧?”顾长康说:“鼻息像旷野生风,眼泪像瀑布倾泻。”又一说是:“哭声像疾雷震破山岳,眼泪像江河倾泻大海。”
沛沛毛伯成既然自负有才气,就常常声称:“宁可做被摧残的香兰,被打碎的美玉,也不做开花的艾蒿。”
沛沛范宁作豫章太守的时候,到四月八日用文书向庙里请佛像,众和尚猜测是否须要给一个答复。这时有个坐在未座上的小和尚说:“世尊不说话,就是准许了。”大家都赞同他的意见。
沛沛太傅司马道子夜里在书房闲坐,这时天空明朗,月光皎洁,一点云彩也没有,太傅赞叹不已,认为美极了。当时谢景重也在座。回答说:“私意以为倒不如有点微云点缀。”太傅便打趣谢景重说:“你自己心地不干净,还硬要老天也不干净吗?”
沛沛北中郎将王但之很喜爱张天锡,问他:“你看过江来的这些人治理江南的途径,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后起之秀,和中原人士相比又怎么样?”张天锡说:“说到研讨深奥的玄学,自王弼、何晏以来是最好的了;说到根据时势修订规章制度,那就有荀f 、荀勖和乐广的作风。”王坦之说:“你很有远见卓识,为什么会被苻坚挟制呢?”张天锡回答说:“阳衰阴盛,所以国运艰难;时运不好,难道这也值得大加讥笑吗?”
沛沛谢景重的女儿嫁给王孝伯的儿子,两位亲家翁互相都很赞赏、敬重。谢景重任太傅司马道子的长史,被人家检举了孝王教伯就把谢请去做他的长史,并兼管晋陵郡。太傅跟孝伯早有嫌隙,不想让他拉走谢景重,又安排谢做咨议;表面上显示自己要罗致人才,实际上是用这种做法来离间他们两人。等到王孝伯起兵失败以后,有一次,太傅绕着住宅的围墙行散,一班僚属都在南门迎候参拜。当时大傅对谢景重说:“王宁谋反,听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谢景重听后毫无惧色,从容地收拢饬回答说:“乐彦辅有句话:‘难道会用五个儿子去换一个女儿。’”太傅认为他回答得好,便举起杯来劝他酒,并且说:“这当然很好!这当然很好!”
沛沛桓玄从义兴郡回到京部后,去谒见司马太傅。这时太傅已经喝醉了,在座的还有很多客人,太傅就问大家说:“桓温从来都想造反,怎么回事?”桓玄拜伏在地不敢起来。谢景重当时任长史,拿起手板来回答说:”已故的宣武公废黜昏庸的人,扶助圣明君主登上帝位,功勋超过伊尹、霍光。至于那些乱纷纷的议论,只有靠太傅英明的鉴识来裁决了。”太傅说:“我知道!我知道!”随即举起酒杯说:“桓义兴,敬你一杯!”桓玄离开座位向太傅谢罪。
沛沛桓温移镇南州,他规划修建的街道很平直。有人对东亭侯王珣说:“丞相当初筹划修筑建康城的街道时,没有现成图样可以仿效,所以修筑得弯弯曲曲,和这里相比就显得差些。”王珣说:“这正是丞相规划得巧妙的地方。江南地方狭窄,比不上中原。如果街道畅通无阻,就会一眼看到底;特意拐弯抹角,就给人一种幽深莫测的感觉。”
沛沛桓玄去拜访荆州刺史殷仲堪,殷正在侍妾的房里睡午觉,手下的人谢绝给他通报。桓玄后来谈起这事,殷仲堪说:“我从来不睡午觉。如果有这样的事,岂不是把重贤之心变成重色了吗!”
沛沛桓玄问羊孚:“为什么都爱听吴地歌曲?”羊孚说:“自然是因为它又婉转动听又轻柔。”
沛沛谢混问羊孚:“为什么说到器皿就要举出瑚琏?”羊孚说:“自然是因为它是迎神的器皿。”
沛沛桓玄篡位以后,他坐的床稍微陷下去一点,大臣们大惊失色。侍中殷仲文上前说:“这是由于皇上德行深厚,以致大地承受不起。”当时的人很赞赏这句话。
沛沛桓玄篡位以后,想要另行设立值班官署,就问手下的人:“虎贲中郎省应该设置在哪里?”有人回答说:“没有这个省。”这个回答在当时特别违抗圣旨。桓玄问:“你怎么知道没有?”那个人回答说:“潘岳在《秋兴赋叙》里说过:‘我兼任虎贲中郎将,寄宿在散骑省值班。’”桓玄赞赏他说得好。
沛沛谢灵运喜欢戴曲柄笠,隐士孔淳之对他说:“你想仰慕德高志远的人,为什么不能抛开曲盖的形状?”谢灵运回答说:“恐怕是怕影子的人还不能忘记影子吧!”
沛沛言语指会说话,善于言谈应对。魏晋时代,清谈之风大行,这不仅要求言谈寓意深刻,见解精辟,而且要求言辞筒洁得当,声调要有抑扬顿挫,举止必须挥洒自如。受此风影响,士大夫在待人接物中特别注重言辞风度的修养,悉心磨炼语言技巧,使自己具有高超的言谈本领以保持自己身分。
沛沛本篇所记的是在各种语言环境中,为了各种目的而说的佳句名言,多是一两句话,非常简洁,可是一般却说得很得体、巧妙,或哲理深迢,或含而不露,或意境高远,或机警多锋,或气势磅礴,或善于抓住要害一语破的,很值得回味。
沛沛
沛沛在处世待人中.遇事常需要讲道理,这就要求抓准事物或论点的本质要害、是非得失来表述,否则说服不了人。甚至容易言不及义。例如第52 则记:“庾法畅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真可谓一语破的。有时,一种行为、一种见解可能受指摘甚至误解,须要辩解清楚。如果善于辩明,容易折服对方,甚至他得到对方欣赏,除难消灾。例如第25 则记:西晋时尚书令乐广的女儿嫁成都王司马颖,后来司马颖起兵讨伐朝廷中掌权的长沙王司马乂,司马乂便追查乐广和司马颖有无勾结,乐广只用一句话从容反诘:“岂以五男易一女?”意谓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而让五个儿子被害,结果司马乂“无复疑虑”。这是抓住五比一、重男轻女的习俗来权衡轻重利弊以折服对方。在交谈、论辩中,也常常须要反驳对方的论点,如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更易压倒对方。例如第2 则记:有说“月中无物”会更明亮,徐孺子反驳说:“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这是避开谈月亮,把着眼点放在有物无物上。只因有了瞳子,才看得清楚,这是不言自明的。
沛沛
沛沛古人说话,喜欢引证古代言论、事实或典籍,这是一种时尚。引用恰当,会增强说服力,也能增添许多情趣,活跃气氛,所以认为是能言善辩。本篇引用古事、古语的地方不少。说话也强调善用比喻。如果能抓住两个人、物、事之间的类似点来比喻,容易表达得更加准确、鲜明、生动。有时在一些应酬场合,如果比喻得体,就算没有多大意思,也觉清新可喜。例如第57 则说:“顾悦与筒文同年,而发蚤白。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这类话,对说者无损,对听者又是赞扬,便能得到人们的欣赏。除此以外,还有一部分条目肯定了描写的深刻,传神,有文采;有一些则是在言谈之中隐含说话人的各种思想感情,或讽谏,或讥刺,或劝慰,或大义凛然,或排难解纷,借题发挥,寓意深远。篇中也有部分条目,或卖弄口才,或乘机吹捧,或聊以解嘲,或多方狡辩,都谈不上能言善辩,意义不大。
《世说新语 · 识鉴第七》
沛沛曹公少时见乔玄,玄谓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恨吾老矣,不见君富贵,当以子孙相累。”
沛沛曹公问裴潜曰:“卿昔与刘备共在荆州,卿以备才如何?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不能为治。若乘边守险,足为一方之主。”
沛沛何晏、邓扬、夏侯玄并求傅嘏交,而嘏终不许。诸人乃因荀粲说合之,谓嘏曰:“夏侯太初一时之杰士,虚心于子,而卿意怀不可,交合则好成,不合则致隙。二贤若穆,则国之休,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所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扬有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内无关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贤者,皆败德之人耳!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邪?”后皆如其言。
沛沛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后诸王骄汰,轻遘祸难,于是寇盗处处蚁合,郡国多以无备,不能制服,遂渐炽盛,皆如公言。时人以谓山涛不学孙、吴,而闇与之理会。王夷甫亦叹云:“公闇与道合。”
沛沛王夷甫父乂为平北将军,有公事,使行人论不得。时夷甫在京师,命驾见仆射羊祜、尚书山涛。夷甫时总角,姿才秀异,叙致既快,事加有理,涛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辍,乃叹曰:“生儿不当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乱天下者,必此子也!”
沛沛潘阳仲见王敦小时,谓曰:“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耳。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沛沛石勒不知书,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刻印将授之,大惊曰:“此法当失,云何得遂有天下?”至留侯谏,乃曰:“赖有此耳!”
沛沛卫玠年五岁,神衿可爱。祖太保曰:“此儿有异,顾吾老,不见其大耳!”
沛沛刘越石云:“华彦夏识能不足,强果有余。”
沛沛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
沛沛诸葛道明初过江左,自名道明,名亚王、庾之下。先为临沂令,丞相谓曰:“明府当为黑头公。”
沛沛王平子素不知眉子,曰:“志大其量,终当死坞壁间。”
沛沛王大将军始下,杨朗苦谏不从,遂为王致力,乘“中鸣云露车”迳前曰:“听下官鼓音,一进而捷。”王先把其手曰:“事克,当相用为荆州。”既而忘之,以为南郡。王败后,明帝收朗,欲杀之。帝寻崩,得免。后兼三公,署数十人为官属。此诸人当时并无名,后皆被知遇,于时称其知人。
沛沛周伯仁母冬至举酒赐三子曰:“吾本谓度江托足无所。尔家有相,尔等并罗列吾前,复何忧?”周嵩起,长跪而泣曰:“不如阿母言。伯仁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闇,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
沛沛王大将军既亡,王应欲投世儒,世儒为江州。王含欲投王舒,舒为荆州。含语应曰:“大将军平素与江州云何?而汝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往也。江州当人强盛时,能抗同异,此非常人所行。及睹衰危,必兴愍恻。荆州守文,岂能作意表行事?”含不从,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于江。彬闻应当来,密具船以待之,竟不得来,深以为恨。
沛沛武昌孟嘉作庾太尉州从事,已知名。褚太傅有知人鉴,罢豫章还,过武昌,问庾曰:“闻孟从事佳,今在此不?”庾云:“卿自求之。”褚眄睐良久,指嘉曰:“此君小异,得无是乎?”庾大笑曰:“然!”于时既叹褚之默识,又欣嘉之见赏。
沛沛戴安道年十余岁,在瓦官寺画。王长史见之曰:“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恨吾老,不见其盛时耳!”
沛沛王仲祖、谢仁祖、刘真长俱至丹阳墓所省殷扬州,殊有确然之志。既反,王、谢相谓曰:“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深为忧叹。刘曰:“卿诸人真忧渊源不起邪?”
沛沛小庾临终,自表以子园客为代。朝廷虑其不从命,未知所遣,乃共议用桓温。刘尹曰:“使伊去,必能克定西楚,然恐不可复制。”
沛沛桓公将伐蜀,在事诸贤咸以李势在蜀既久,承藉累叶,且形据上流,三峡未易可克。唯刘尹云:“伊必能克蜀。观其蒲博,不必得,则不为。”
沛沛谢公在东山畜妓,简文曰:“安石必出。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
沛沛郗超与谢玄不善。符坚将问晋鼎,既已狼噬梁、岐,又虎视淮阴矣。于时朝议遣玄北讨,人间颇有异同之论。唯超曰:“是必济事。吾昔尝与共在桓宣武府,见使才皆尽,虽履屐之间,亦得其任。以此推之,容必能立勋。”元功既举,时人咸叹超之先觉,又重其不以爱憎匿善。
沛沛韩康伯与谢玄亦无深好。玄北征后,巷议疑其不振。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战。”玄闻之甚忿,常于众中厉色曰:“丈夫提千兵,入死地,以事君亲故发,不得复云为名。”
沛沛褚期生少时,谢公甚知之,恒云:“褚期生若不佳者,仆不复相士。”
沛沛郗超与傅瑗周旋,瑗见其二子并总发。超观之良久,谓瑗曰:“小者才名皆胜,然保卿家,终当在兄。”即傅亮兄弟也。
沛沛王恭随父在会稽,王大自都来拜墓。恭暂往墓下看之,二人素善,遂十余日方还。父问恭:“何故多日?”对曰:“与阿大语,蝉连不得归。”因语之曰:“恐阿大非尔之友。”终乖爱好,果如其言。
沛沛车胤父作南平郡功曹,太守王胡之避司马无忌之难,置郡于酆阴。是时胤十余岁,胡之每出,尝于篱中见而异焉。谓胤父曰:“此儿当致高名。”后游集,恒命之。胤长,又为桓宣武所知。清通于多士之世,官至选曹尚书。
沛沛王忱死,西镇未定,朝贵人人有望。时殷仲堪在门下,虽居机要,资名轻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许。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珣问殷曰:“陕西何故未有处分?”殷曰:“已有人。”王历问公卿,咸云“非”。王自计才地必应在己,复问:“非我邪?”殷曰:“亦似非。”其夜诏出用殷。王语所亲曰:“岂有黄门郎而受如此任?仲堪此举乃是国之亡徵。”
沛沛曹操年轻时去见乔玄,乔玄对他说:“天下正动乱不定,各路豪强如虎相争,能拨乱反正的,难道不是您吗!可是您其实是乱世中的英雄,盛世中的奸贼。遗憾的是我老了,看不到您富贵那一天,我要把子孙拜托给您照顾。”
沛沛曹操问裴潜道:“你过去和刘备一起在荆州,你认为刘备的才干怎么样?”裴潜说:“如果让他治理国家,会扰乱百姓,不能得到太平;如果保卫边境,防守险要地区,就完全能够成为一个地区的首脑。”
沛沛何晏、邓颺、夏侯玄都希望和傅嘏结交,可是傅嘏始终没有答应。他们便托荀粲去说合。荀粲对傅嘏说:“夏侯太初是一代的俊杰,对您很虚心,而您心里却认为不行。如果能交好,就有了情谊;如果不行、就会产生裂痕。两位贤人如果能和睦相处、国家就吉祥。这就是蔺相如对廉颇退让的原因。”傅嘏说:“夏侯太初,志向很大,用尽心思去达到目的,很能迎合虚名的需要,确实是所说的耍嘴皮子亡国的人。何晏和邓颺,有作为却很急躁,知识广博却不得要领,对外喜欢得到好处,对自己却不加检点约束,重视和自己意见相同的人,讨厌意见不同的人,好发表意见,却忌妒超过自己的人。发表意见多,破绽也就多,忌妒别人胜过自己,就会不讲情谊。依我看来,这三位贤人,都不过是败坏道德的人罢了,离他们远远的还怕遭祸,何况是去亲近他们呢!”后来的情况都像他所说的那样。
沛沛晋武帝命令军队在宣武场练武,他想停止武备,提倡文教,所以亲自到场,并且把群臣都召集来了。山涛认为不宜这样做,便和诸位尚书谈论孙武、吴起用兵的本意,于是详尽地探讨下去,满座的人听了没有不赞叹的。大家都说:“山少傅所论才是天下的名言。”后来诸王放纵、奢侈,轻率地造成灾难,于是兵匪到处像蚂蚁一样聚合起来,郡、国多数因为没有武备不能制服他们,终于逐渐猖獗、蔓延,正像山涛所说的那样。当时人们认为山涛虽然不学孙、吴兵法,可是和他们的见解自然而然地相同。王夷甫也慨叹道:“山公所说的和常理暗合。”
沛沛王夷甫的父亲王义(yì),担任平北将军,曾经有件公事,派人去上报,没办成。当时王夷甫在京都,就坐车去谒见尚书左仆射羊祜和尚书山涛。王夷甫当时还是少年,风姿才华与众不同,不但陈述意见痛快淋漓,加以事实本身又理由充分,所以山涛认为他很不寻常。他告辞后,山涛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终于叹息说:“生儿子难道不该像王夷甫吗?”羊祜却说:“扰乱天下的一定是这个人。”
沛沛潘阳仲看见王敦少年时候的样子,就对他说:“您已经露出了胡蜂一样的眼神,只是还没有嗥出豺狼般的声音罢了。你一定能吃人,也会给别人吃掉。”
沛沛石勒不识字,叫别人读《汉书》给他听。他听到郦食其劝刘邦把六国的后代立为王侯,刘邦马上刻印,将要授予爵位,就大惊道:“这种做法会失去天下,怎能最终得到天下呢!”当听到留侯张良劝阻刘邦时,便说:“幸亏有这个人呀!”
沛沛卫玠五岁时,襟怀可爱。祖父卫玠说:“这孩子与众不同,只是我老了,看不到他将来的成就了!”
沛沛刘越石说:“华彦夏见识、才能不足,倔强、果敢则有余。”
沛沛张季鹰调任齐王的东曹属官,在首都洛阳,他看见秋风起了,便想吃老家吴中的菰菜羹和鲈鱼脍,说道:“人生可贵的是能够顺心罢了,怎么能远离家乡到几千里外做官,来追求名声和爵位呢!”于是坐上车就南归了。不久齐王败死,当时人们都认为他能见微知著。
沛沛诸葛道明初到江南时,自己起名叫道明,名望仅次于王导、庾亮。先前任临沂县令,王导曾对他说:“明府将会任黑头三公。”
沛沛王平子向来对眉子没有好感,他评论王眉子说:“志向大过他的气量,终究会死在小城堡里。”
沛沛大将军王敦刚要进军京都的时候,杨朗极力劝阻他,他不听,杨朗终于为他尽力。在进攻时,杨朗坐着中鸣云露车一直到王敦面前,说:“听我的鼓音,一旦进攻就能获胜。”王敦握住他的手预先告诉他说:“战事胜利了,要用你来掌管荆州。”过后忘了这话,把他派到南郡做太守。王敦失败后,晋明帝下令逮捕了杨朗,想杀掉他;不久明帝死了,才得到赦免。后来兼任三公尚书,安排了几十人做属官。这些人在当时都没有什么名气,后来又都受到他的赏识重用。当时人们称赞他能识别人才。
沛沛周伯仁的母亲在冬至那天的家宴上赐酒给三个儿子,对他们说:“我本来以为避难过江以后没有个立脚的地方,好在你们家有福气,你们几个都在我眼前,我还担心什么呢!”这时周嵩离座,恭敬地跪在母亲面前,流着泪说:“并不像母亲说的那样。伯仁的为人志向很大而才能不足,名气很大而见识肤浅,喜欢利用别人的毛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不是保全自己的做法。我本性乖戾,也不会受到世人的宽容。只有小弟弟平平常常,将会在母亲的眼前罢了。”
沛沛大将军王敦死后,王应想去投奔王世儒,世儒当时任江州刺史;王含想去投奔王舒,王舒当时任荆州刺史。王含对王应说:“大将军平时和世儒的关系怎么样,而你却想去投靠他!”王应说:“这才是应该去的原因。江州刺史在人家强大的时候,能够坚持不同意见,这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到了看见人家衰败、危急时,就一定会表示同情。荆州刺史守法,怎么能按意料之外的做法办事!”王含不听他的意见,于是两人便一起投奔王舒,王舒果然把王含父子沉入长江。王彬听说王应会来,暗地里准备好了船来等候他们;他们竟然没能来,王彬深感遗憾。
沛沛武昌郡孟嘉任太尉庾亮手下的州从事时,已经很有名气了。太傅褚裒有识别人物的观察力,他免去豫章太守回家时,路过武昌,去见庾亮,问庾亮道:“听说孟从事很有才学,现在在这里吗?”庾亮说:“在座,你试着自己找找看。”褚裒观察了很久,指着孟嘉说:“这一位稍有不同,恐怕是他吧?”庾亮大笑道:“对。”当时庾亮既赞赏褚裒这种在不言中识别人物的才能,又高兴孟嘉受到了赏识。
沛沛戴安道十几岁时,在京都瓦官寺画画。司徒左长史王濛看见他,说:“这孩子不只能画画,将来也会很有名望。遗憾的是我年纪大了,见不到他富贵的时候了!”
沛沛王仲祖、谢仁祖、刘真长三人一起到丹阳郡殷氏墓地去探望扬州刺史殷渊源,谈话中知道他退隐的志向坚定不移。回来以后,王、谢互相议论说:“渊源不出仕,对老百姓该怎么办呢!”非常忧虑、叹惜。刘真长说:“你们这些人真的担心渊源不出仕吗?”
沛沛庚翼临死时,亲自上奏章推荐自己的儿子园客代理职务。朝廷担心他不肯服从命令,不知该派谁去好,于是一同商议用桓温为荆州刺史。丹阳尹刘真长说:“派他去,一定能克服并安定西部地区,可是恐怕以后就再也控制不了他了。”
沛沛桓温将要讨伐蜀地,当时居官的贤明人士都认为李势在蜀地已经很久,继承了好几代的基业,而且地理形势又居上游,长江三峡不是轻易能够攻克的。只有丹阳尹刘真长说:“他一定能攻克蜀地。从他赌博可以看出,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不会干的。”
沛沛谢安在东山隐居时养着歌舞女,简文帝说:“安石一定会出山,他既会和人同乐,也就不得不和人同忧。”
沛沛郗超和谢玄不和。这时,符坚打算灭亡晋朝,已经占据了梁州、歧山,又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淮阴。当时朝廷商议派谢玄北伐符坚,人们私下里很有些不赞成的论调。只有郗超同意,他说:“这个人一定能成事。我过去曾经和他一起在桓宣武的军府共事,发现他用人都能让人尽其才,即使是小事,也能使各人得到适当安排。从这里推断,想必他能建立功勋。”大功告成以后,当时人们都赞叹郗超有先见之明,又敬重他不因为个人的爱憎而埋没别人的长处。
沛沛韩康伯和谢玄也没有深交。谢玄北伐苻坚后,街谈巷议都怀疑他会打败仗。韩康伯说:“这个人好名,一走能作战。”谢玄听到这话非常生气,曾经在大庭广众中声色俱厉他说:“大丈夫率领千军进入决死之地,是为了报效君主才出征,不能再说是为名。”
沛沛褚期生年轻时,谢安很赏识他,经常说:“褚期生如果还不优秀,我就不再鉴别人才了!”
沛沛郗超和傅瑗有交往。傅瑗叫他两个儿子出来见郗超,两人都还是小孩子,郗超对他们观察了很久,对傅瑗说:“小的将来才学名望都超过他哥哥,可是保全你们一家的,终究是哥哥。”所说的就是傅亮兄弟。
沛沛王恭随他父亲住在会稽郡,王大从京都来会稽扫墓,王恭到墓地去看望他一下。两人一向很要好,索性住了十多天才回家。他父亲问他为什么住了许多天,王恭回答说:“和阿大谈话,谈起来没完,没法回来。”他父亲就告诉他说:“恐怕阿大不是你的朋友。”后来两人的爱好终于相反,果然和他父亲的话一样。
沛沛车胤的父亲任南平郡的功曹,郡太守王胡之因为要避开司马无忌的报复,就把郡的首府设在鄂阴。这时车胤才十多岁,王胡之每次外出,都曾隔着篱笆看见他,对他感到惊奇。王胡之对车胤父亲说:“这孩子将会得到很高的名望。”后来遇有游玩、聚会等事,经常把他叫来。车胤长大后,又受到桓温的赏识,在那人才济济的时代里,以清廉通达知名,宫做到吏部尚书。
沛沛王忱死了,西部地区长官的人选还没有决走,朝廷显贵人人都对这个官位存有希望。当时殷仲堪在门下省任职,虽然处在机要部门,但是资历浅,名望小,大家的心意还不赞成把地方长官的重任交给他。可是晋孝武帝想提拔自己的亲信心腹,就委任殷仲堪为荆州刺史。事情已经决定了,诏令还没有发出时,王珣问殷仲堪:“荆州为什么还没有安排入选?”殷说:“已经有了人选。王珣就历举大臣们的名字,一个个问遍了,殷仲堪都说不是。王珣估量自己的才能和门第,认为一定是自己了,又问:“不是我吧?”殷说:“也好像不是。”当夜下达诏令任用殷仲堪。王地对亲信说:“哪里有黄门侍郎却能担负起这样的重任!对仲堪的这种提拔,就是国家灭亡的预兆。”
沛沛识鉴指能知人论世,鉴别是非,赏识人才。魏晋时代,讲究品评人物,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涉及人物的品德才能,并由此预见这一人物未来的变化和忧劣得失,如果这一预见终于实现,预见者就被认为有识鉴。品评也包括审察人物的相貌和言谈举止而下断语,这类断语一旦被证实,同样认为有识鉴。这种有知人之明的人,能够在少年儿童中识别某人将来的才干和官爵禄位,也能够在默默无闻的人群中选拔超群的人才。
沛沛本篇主要记载识别人物的事例。相当一部分内容是记述根据某人过去的言谈、作为来断言他将来的成就或结局。例如第20 则记从桓温过去参加博戏的表现,断言他领乒伐蜀必能成功。有的记载很简略,没有说明作出判断的依据。还有部分条目赞赏根据风采相貌来识别人物才能的人。例如第16 则记孟嘉成名后,原先不认识他的褚裒仅据“此君小异”而把他从众人中找了出来。
沛沛另一些条目赞扬了对事件有洞察力的人,这些人能见微知著,预见国家的兴亡、世事的得失。例如第4 则记山涛预见天下将乱,反对“偃武修文”,第28 则记王珣从用人不当看出国家将亡。
沛沛有一些记载还是有一定启发的。第22 则说郗超本来跟谢玄不和,在苻坚大兵压境时却能推断谢玄可以御敌,为国立功。这种不以个人爱憎来褒贬人物的品德值得肯定。
《世说新语 · 谗险第三十二》
沛沛王平子形甚散朗,内实劲侠。
沛沛袁悦有口才,能短长说,亦有精理。始作谢玄参军,颇被礼遇。后丁艰,服除还都,唯赍战国策而已。语人曰:“少年时读论语、老子,又看庄、易,此皆是病痛事,当何所益邪?天下要物,正有战国策。”既下,说司马孝文王,大见亲待,几乱机轴。俄而见诛。
沛沛孝武甚亲敬王国宝、王雅。雅荐王珣于帝,帝欲见之。尝夜与国宝、雅相对,帝微有酒色,令唤珣。垂至,已闻卒传声,国宝自知才出珣下,恐倾夺要宠,因曰:“王珣当今名流,陛下不宜有酒色见之,自可别诏也。”帝然其言,心以为忠,遂不见珣。
沛沛王绪数谗殷荆州于王国宝,殷甚患之,求术于王东亭。曰:“卿但数诣王绪,往辄屏人,因论它事,如此,则二王之好离矣。”殷从之。国宝见王绪问曰:“比与仲堪屏人何所道?”绪云:“故是常往来,无它所论。”国宝谓绪于己有隐,果情好日疏,谗言以息。
沛沛王平子外表非常潇洒、爽朗,内心却实在刚烈、狭隘。
沛沛袁悦有口才,擅长游说,道理也很精辟。最初任谢玄的参军。得到颇为隆重的待遇。后来,遇到父母的丧事,在家守孝,除服后回到京都,只带着一部《战国策》罢了。他告诉别人说:“年轻时读《论语)《老子》,又看《庄子》《周易》,拄些都是讲的小事,会增加什么好处呢!天下重要的书籍,只有《战国策)。”到了京都以后,去游说会稽王司马道子,受到了特别亲切的款待,几乎扰乱了朝政。不久就被杀了。
沛沛晋孝武帝很亲近并且尊重王国室和王雅。王雅向孝武帝推荐王珣,孝武帝想要召见他。有一夜,孝武帝和王国宝、王雅对坐喝酒,孝武帝脸上略带点酒色,便下令召见王珣。王珣将到,已经听到了吏卒传话的声音,王国宝知道自己的才能在王珣之下,恐怕王珣会争夺显职和宠幸,就对孝武帝说:“王珣是当代的著名人土,陛下不宜带着酒色召见他,本来可以另外召见的。”孝武帝认为他的话说得对,心里认为他是忠心,终于没有召见王珣。
沛沛王绪屡次茬王自宝面前说荆州刺史殷仲堪的坏话,殷仲堪对这事很担忧,向东亭侯王珣讨教对付他的办法。王珣说:“你只要一次又一次地去拜访王绪,一去就叫手下的人退出去,于是谈别的事情;这样,二王的交情就疏远了。”殷仲堪照他所说的做去。后来王国宝见到王绪,问道:“你近来和殷仲堪在一起,赶走随从,都说些什么呢?”王绪回答说:“只不过是一般往来,没看谈别的什么事。”王国宝认为王绪对自己有隐瞒,果然两人的感情日渐疏远了,谗言这才平息下来。
沛沛谗险,指奸诈阴险。本篇所载,或进谗言,或用奸计,都有其阴险用心。例如第2 则记用奸计游说,“几乱机轴”,以求宠幸。第3 则记用阴险手段阻止皇帝召见别人,以防夫宠。第4 则记因受谗言毁谤而用阴险手段离间进谗的人,等等。
《世说新语 · 豪爽第十三》
沛沛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武帝唤时贤共言伎蓺事。人皆多有所知,唯王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与之,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
沛沛王处仲世许高尚之目,尝荒恣于色,体为之敝。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合,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
沛沛王大将军自目:“高朗疏率,学通左氏。”
沛沛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壶口尽缺。
沛沛晋明帝欲起池台,元帝不许。帝时为太子,好养武士。一夕中作池,比晓便成。今太子西池是也。
沛沛王大将军始欲下都处分树置,先遣参军告朝廷,讽旨时贤。祖车骑尚未镇寿春,瞋目厉声语使人曰:“卿语阿黑:何敢不逊!催摄面去,须臾不尔,我将三千兵,槊脚令上!”王闻之而止。
沛沛庾稚恭既常有中原之志,文康时权重,未在己。及季坚作相,忌兵畏祸,与稚恭历同异者久之,乃果行。倾荆、汉之力,穷舟车之势,师次于襄阳。大会参佐,陈其旌甲,亲授弧矢曰:“我之此行,若此射矣!”遂三起三叠,徒众属目,其气十倍。
沛沛桓宣武平蜀,集参僚置酒于李势殿,巴、蜀缙绅,莫不来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气,加尔日音调英发,叙古今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其状磊落,一坐叹赏。既散,诸人追味余言。于时寻阳周馥曰:“恨卿辈不见王大将军。”
沛沛桓公读高士传,至於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处!”
沛沛桓石虔,司空豁之长庶也。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而童隶已呼为镇恶郎。尝住宣武斋头。从征枋头,车骑冲没陈,左右莫能先救。宣武谓曰:“汝叔落贼,汝知不?”石虔闻之,气甚奋。命朱辟为副,策马于数万众中,莫有抗者,径致冲还,三军叹服。河朔后以其名断疟。
沛沛陈林道在西岸,都下诸人共要至牛渚会。陈理既佳,人欲共言折。陈以如意拄颊,望鸡笼山叹曰:“孙伯符志业不遂!”于是竟坐不得谈。
沛沛王司州在谢公坐,咏“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沛沛桓玄西下,入石头。外白:“司马梁王奔叛。”玄时事形已济,在平乘上笳鼓并作,直高咏云:“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
沛沛大将军王敦年轻时,原来就有乡巴佬这个外号,说的话也是土话。晋武帝召来当时的名流一起谈论技艺的事,别人大多都懂得一些,只有王敦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事,无话可说,神态、脸色都很不好,自称只懂得打鼓。武帝叫人拿鼓给他,他马上从座位上振臂站起,扬起鼓槌,精神振奋地击起鼓来,鼓音急促和谐,气概豪迈,旁若无人。满座的人都赞叹他的威武豪爽。
沛沛王处仲,世人赞许以高尚来品评他。他曾经沉迷女色,身体也因此很疲惫。身边的人规劝他,他说:“我却不觉得怎么样,既然这样,也很容易解决呀。”于是打开侧门,把几十个婢妾都放出去,打发上路,任凭她们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当时的人很赞赏他。
沛沛大将军王敦评论自己高尚开朗,通达直爽,学有专长,精通《左传》。
沛沛王处仲每逢酒后,就吟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还拿如意敲着唾壶打拍子,壶口全给敲缺了。
沛沛晋明帝想挖池塘,修亭台,他父亲元帝不答应。当时明帝还是太子,喜欢招养武士。有一晚半夜叫这些人挖池塘,到天亮就挖成了。这就是现在的太子西池。
沛沛大将军王敦起初想领兵东下京都,要处理朝臣,安插亲信,便先派参军去报告朝廷,并且向当时的贤达暗示自己的意图。那时车骑将军祖巡还没有移到寿春镇守,他瞪起眼睛声色俱厉地告诉王敦的使者说:“你去告诉阿黑,怎么敢这样傲慢无礼!叫他收起老脸躲开!如果不马上走,我就要率领三千兵马用长矛戳他的脚赶他回去。”王敦听说后,就打消了念头。
沛沛庾稚恭早就有收复中原的志向,可是他哥哥庾亮当政时,大权不在自己手里。等到庾季坚作丞相时,害怕兵祸,和稚恭经过了长时间的不同意见的争论,才决定出兵北伐。庾稚恭出动荆州、汉水一带的全部力量,调集了所有的车船,率领军队驻扎到襄阳;在襄阳,召集所有下属开会,摆开军队的阵势,亲自把武器发下去,说:“我这一次出征,结果如何,就看我的箭了!”于时连发三箭,三发三中。士兵们全神贯注,大为振奋,士气顿时增长了十倍。
沛沛桓温平定蜀地后,在李势原先的宫殿里设酒和下属聚会,巴、蜀一带的大官全都邀请来聚会。桓温不但一向有豪放的性情、直爽的气概,加以这一天的谈话语调英气勃勃,畅谈古今成败在人,存亡的关键在于人才,他仪态俊伟,满座的人都很赞赏。散会以后,大家还在回忆、玩味他的话,这时寻阳人周馥说:“遗憾的是你们没有见过王大将军!”
沛沛桓温读《高士传》时,读到放陵仲子的传记,便把书抛开,说:“谁能用这种苛刻的、不近情理的做法来对待自己!”。
沛沛桓石虔是司空桓豁的庶出长子,小名叫镇恶。十七八岁了,身分地位还没有得到承认,而奴仆们已经称呼他为镇恶郎了。他曾住在桓温家里。后来跟随桓温出征到枋头,在一次战斗中,车骑将军桓冲陷入敌阵,他手下的人没有谁能抢先去救他。桓温告诉石虔说:“你叔父落入敌人阵里、你知道吗?”石虏听了,勇气倍增,命令朱辟做副手,跃马扬鞭冲入几万敌军的重围中,没有谁能抵挡他,他径直把桓冲救了回来,全军都十分称赞佩服。后来黄河以北的居民就拿他的名字来驱赶疟鬼。
沛沛陈林道驻守在江北,京都诸友人一起邀他到牛渚山聚会。陈林道谈玄理谈得很好,大家想一同和他辩论,要驳倒他。陈林道却拿如意支着腮,远望鸡笼山感叹地说:“孙伯符志向、事业都没有如愿!”于是大家坐到散时也没机会谈论。
沛沛司州刺史王胡之有一次在谢安家作客,朗诵起“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的诗句。他告诉别人说:“在这个时候,就好像四周没有一个人。”
沛沛桓玄从西边直下,攻入石头城,外面的人报告说司马梁王叛逃了。这时桓玄大局已定,在舰船上鼓乐齐鸣,并不看重他的逃亡,只是高声朗诵道:“萧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
沛沛豪爽指豪放直爽。魏晋时代,士族阶层讲究豪爽的风姿气度,他们待人或处事,喜欢表现出一种宏大的气魄,直截了当,无所顾忌。本篇所记载的主要是气概方面的豪爽。他们或者一往无前,出入于数万敌兵之中,威震敌胆,如第10 则所记。或者有所动作,而大刀阔斧,气势磅礴,如第5 则记晋明帝驱使武士挖池塘,一夜就完工。或者有所触而长吟,意气风发,旁着无人,如第12 则所记。或者纵论古今,豪清满怀,慷慨激昂,如第8 则所记。或者声讨乱臣赋子,正言厉色,痛快淋漓,如第6 则所记。有时随兴会之所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所拘束,这也是性格豪放的表现,第11 则就是说的这一点。
《世说新语 · 贤媛第十九》
沛沛陈婴者,东阳人。少修德行,箸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
沛沛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见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
沛沛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辞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
沛沛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太后问:“何时来邪?”云:“正伏魄时过。”因不复前而叹曰:“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至山陵,亦竟不临。
沛沛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
沛沛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察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沛沛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诫允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若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顷之允至。
沛沛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蚤知尔耳!”门人欲藏其儿,妇曰:“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钟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
沛沛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
沛沛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母都无戚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
沛沛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
沛沛王浑妻钟氏生女令淑,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曰:“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武子乃令兵儿与群小杂处,使母帷中察之。既而,母谓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
沛沛贾充前妇,是李丰女。丰被诛,离婚徙边。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取郭配女。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郭氏语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语充,充曰:“语卿道何物?”
沛沛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贾后废,李氏乃祔,葬遂定。
沛沛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或问汝南何以知之?曰:“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以此知之。”
沛沛王司徒妇,钟氏女,太傅曾孙,亦有俊才女德。钟、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钟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钟。东海家内,则郝夫人之法。京陵家内,范钟夫人之礼。
沛沛李平阳,秦州子,中夏名士。于时以比王夷甫。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了其意,出则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沛沛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连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遂生伯仁兄弟。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
沛沛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湛氏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髲,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锉诸荐以为马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皆无所乏。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逵曰:“路已远,君宜还。”侃犹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阳,当相为美谈。”侃乃返。逵及洛,遂称之于羊啅、顾荣诸人,大获美誉。
沛沛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鱼差)饷母。母封(鱼差)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
沛沛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著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
沛沛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遂原玉台一门。
沛沛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
沛沛桓车骑不好箸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车骑大怒,催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箸之。
沛沛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沛沛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沛沛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
沛沛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
沛沛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还,终不肯归。曰:“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
沛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沛沛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问:“眼耳未觉恶不?”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沛沛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于阖庐洲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徵书朝至夕发。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沛沛陈婴是东阳县人,从小就注意加强道德品行的修养,在乡里中很有名望。秦代未年,天下大乱,东阳人想拥护陈婴做首领,陈母对陈婴说:“不行!自从我做了你家的媳妇后,从年轻时起就遇到你家贫贱,一旦暴得富贵,不吉利。不如把军队交给别人。事成了,可以稍为得些好处;失败了,灾祸自有他人承担。”
沛沛汉元帝的宫女既然很多,于是就派画工去画下她们的模样,想要召唤她们时,就翻看画像按图召见。宫女中相貌一般的人,都贿赂画工。王昭君容貌非常美丽,不愿用不正当的手段去乞求,画工就丑化了她的容貌。后来匈奴来媾和,向汉元帝求赐美女,元帝便拿昭君当做皇族女嫁去。召见以后又很舍不得她,但是名字已经告诉了匈奴,不想中途更改,于是昭君终于去了匈奴。
沛沛汉成帝很宠爱赵飞燕,飞燕诬陷班婕妤祈求鬼神加祸于她,于是拷问班婕妤。班的供词说:“我听说死生由命运来决定,富贵随天意去安排。做好事尚且不一定得福,起邪念又想得到什么呢!如果鬼神有知觉,就不会接受那种邪恶谄佞的祷告;如果鬼神没有知觉,向它祷告又有什么好处!所以我是不做这种事的。”
沛沛魏武帝曹操死后,文帝曹丕把武帝的宫女全都留下来侍奉自己。到文帝病重的时候,他母亲卞后去看他的病;卞太后一进内室,看见值班、侍奉的都是从前曹操所宠爱的人。太后就问她们:“什么时候过来的?”她们说:“正在招魂时过来的。”太后便不再往前去,叹息道:“狗鼠也不吃你吃剩的东西,确是该死呀!”一直到文帝去世,太后竟也不去哭吊。
沛沛赵母嫁女儿,女儿临出门时,她告诫女儿说:“千万不要做好事!”女儿问道:“不做好事,可以做坏事吗?”母亲说:“好事尚且不能做,何况是坏事呢!”
沛沛许允的妻子是卫尉卿阮共的女儿,阮德如的妹妹,长相特别丑。新婚行完交拜礼,许允不可能再进新房去,家里人都十分担忧。正好有位客人来看望许允,新娘便叫婢女去打听是谁,婢女回报说:“是桓郎。”桓郎就是桓范。新娘说:“不用担心,桓氏一定会劝他进来的。”桓范果然劝许允说:“阮家既然嫁个丑女给你,想必是有一定想法的,你应该体察明白。”许允便转身进入新房,见了新娘,即刻就想退出。新娘料定他这一走再也不可能进来了,就拉住他的衣襟让他留下。许允便问她说;“妇女应该有四种美德,你有其中的那几种?”新娘说:“新妇所缺少的只是容貌罢了。可是读书人应该有各种好品行,您有几种?”许允说:“样样都有。”新娘说:“各种好品行里头首要的是德,可是您爱色不爱德,怎么能说样样都有!”许允听了,脸有愧色,从此夫妇俩便互相敬重。
沛沛许允担任吏部郎的时候,大多任用他的同乡,魏明帝知道后,就派虎贲去逮捕他。许允的妻子跟出来劝诫他说:“对英明的君主只可以用道理去取胜,很难用感情去求告。”押到后,明帝审查追究他。许允回答说:“孔子说‘提拔你所了解的人’,臣的同乡,就是臣所了解的人。陛下可以审查、核实他们是称职还是不称职,如果不称职,臣愿受应得的罪。”查验以后,知道各个职位都用人得当,于是就释放了他。许允穿的衣服破旧,明帝就叫赏赐新衣服。起初,许允被逮捕时,全家都号哭,他妻子阮氏却神态自若,说:“不要担心,不久就会回来。”并且煮好小米粥等着他。一会儿,许允就回来了。
沛沛许允被晋景王杀害了,他的门生跑进来告诉他的妻子。他妻子正在织机上织布,听到消息,神色不变,说:“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呀!”门生想把许允的儿子藏起来,许允妻子说:“不关孩子们的事。”后来全家迁到许允的墓地里住,景王派大将军府记室钟会去看他们,并吩咐说,如果儿子的才能流品比得上他父亲,就应该逮捕他们。许允的儿子知道这些情况,去和母亲商量,母亲说:“你们虽然都不错,可是才能不大,可以怎么想就怎么和他谈,这样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也不必哀伤过度,钟会不哭了,你们就不哭。又可以稍为问及朝廷的事。”她儿子照母亲的吩咐去做。钟会回去后,把情况回报景王,许允的儿子终于免祸。
沛沛王公渊娶诸葛诞的女儿为妻,进入新房,夫妻刚交谈,王公渊就对妻子说:“新妇神态不高贵,很不像你父亲公休。”他妻子说:“大丈夫不能像你父亲彦云,却要求妇人和英雄豪杰并驾齐驱!”
沛沛王经年少时家境贫苦,后来做官做到二千石的职位时,他母亲对他说:“你本来是贫寒人家的子弟,现在做到二千石这么大的官,这就可以止步了吧!”王经不能采纳母亲的意见。后来担任尚书,帮助魏朝,对晋司马氏不忠,被逮捕了。当时他流着泪辞别母亲说:“没有听从母亲的教导,以至有今天!”他母亲一点愁容也没有,对他说:“做儿子就能够孝顺,做臣子就能够忠君;现在你有孝有忠,有什么对不起我呢!”
沛沛山涛和嵇康、阮籍见一次面,就情意相投。山涛的妻子韩氏,发现山涛和两人的交情不一般,就问山涛。山涛说:“我从前可以看成朋友的人,只有这两位先生罢了!”他妻子说:“僖负羁的妻子也曾亲自观察过狐偃和赵衰,我心里也想偷着观察一下他们,行吗?”有一天,他们两人来了,山涛的妻子就劝山涛留他们住下来,并且准备好酒肉;到夜里,就在墙上挖个洞来察看他们,看到天亮也忘了回去。山涛进来问道:“这两个怎么样?”他妻子说:“您才能、情趣根本比不上他们,只能靠见识、气度和他们结交罢了。”山涛说:“他们也常常认为我的气度优越。”
沛沛王浑的妻子钟氏生了个容貌美丽、品德善良的女儿,王武子想给妹妹挑选一个好配偶,还没有找到。有个军人的儿子,才能出众,武子想把妹妹嫁给他,就向母亲说明。他母亲说:“如果确实是有才能,对他的门第可以不计较,可是要让我看一看。”武子便叫那个军人的儿子和平民百姓混在一起,让母亲在帷幕里观察他。事后他母亲对武子说:“穿着这么样的衣服、长着这么样的相貌的,就是你所考虑的那个人吗?”武子说:“是的。”他母亲说:“这个人,才能足以拔尖儿,可是门第寒微,如果没有高寿,就不能发挥他的才能。可是看他的形貌气质,一定不能长寿,不能和他结亲。”武子依从了母亲的意见。几年后,那个军人的儿子果然死了。
沛沛贾充的前妻是李丰的女儿,在李丰被杀后,离了婚流放到边远地区。后来遇到大赦得以回来,可是贾充早先已经娶了郭配的女儿。晋武帝特别准许他两个妻子都留下,分别为左夫人和右夫人。李氏另外住在外面,不肯回到贾充的住宅。郭氏告诉贾充说,想去探望李氏,贾充说:“她性格刚强正直,很有才华,你去不如不去。”郭氏于是带了一个规模盛大的仪仗队伍和随从,还带了很多侍婢去。到了李氏家,进入内室,李氏站起迎接,郭氏不觉腿脚自然弯屈,便跪下行再拜礼。回家后,告诉了贾充,贾充说:“我告诉你什么来着!”
沛沛贾充的妻子李氏写了《女训》一书,流传当代。李氏的女儿是齐献王王妃;郭氏的女儿是晋惠帝的皇后。贾充死后,李氏、郭氏的女儿各自都想让自己的母亲和贾充合葬,连年也解决不了。后来贾后被废,李氏才能合葬,葬事终于确定下来。
沛沛汝南内史王湛年轻时没人提亲,便自己提出向郝普的女儿求亲。他父亲王昶因为他痴呆,一定无处求婚,便随他的心意,答应了他。婚后,郝氏果真美貌贤淑。后来生了王承,终于成了王家母亲们的典范。有人问王湛怎么了解她的,王湛说:“我曾经看见她上水井打水,举止仪容不失常态,也没有不顺眼的地方,因此了解了她。”
沛沛司徒王浑的妻子是钟家的女儿,太傅钟繇的曾孙女,也有超群的文才、女性的美德。钟氏和郝氏是妯娌,两人非常亲密又互相敬重。钟氏并不因为自己门第高贵而欺负郝氏,郝氏也不因为自己门第卑微而屈从钟氏。在王承一家里,都恪守郝夫人的规矩,在王浑一家里,都遵从钟夫人的礼法。
沛沛平阳太守李重是秦州刺史李景的儿子,是中原名士,在当时,人们把他和名望很高的王夷甫并称。起初孙秀想树立自己的威望和权力,到处说:“乐令众望所归,不可杀,不如李重的人又不值得杀。”于是就逼李重自杀。事先,李重在家,有人从门外跑进来,从发髻里拿出一封信给李重看;李重看了就脸上变色,拿到内室给他女儿看,他女儿只是喊叫说:“完了”,李重明白她的意思,出来就自杀了。李重这个女儿见解非常高明,李重遇事经常跟她商量。
沛沛周浚任安东将军时,外出打猎,正碰上下暴雨,就去探望汝南李氏。李氏家境富有,只是男人不在家。这家有个女儿,名叫络秀,听说外面来了贵人,就和一个婢女在后院杀猪宰羊,准备几十人的饮食,事事都做得很精到,却没听见有人声。周浚觉得奇怪,就去偷看一下,只看见一个女子,相貌不同一般;过后,周浚就请求娶她为妾,女方的父兄不答应。络秀说:“我们家门第衰微,为什么舍不得一个女儿!如果和贵族连姻,将来也许好处很大。”父兄就顺从了她。后来生了周伯仁几兄弟。络秀对伯仁兄弟说:“我降低身分给你家做妾的原因,只是为我家门第作想罢了。你们如果不肯和我家做亲戚,我也不会吝惜晚年!”伯仁兄弟全都听从母亲的吩咐,因此,李氏在生前,得到公正的礼遇。
沛沛陶侃年少时就有大志,家境却非常贫寒,和母亲湛氏住在一起。同郡人范逵一向很有名望,被举荐为孝廉,有一次到陶侃家找??地方住宿。当时,冰雪满地已经多日了,陶侃家一无所有。可是范逵车马仆从很多。陶侃的母亲湛氏对陶侃说:“你只管到外面留下客人,我自己来想办法。”湛氏头发很长,拖到地上,她剪下来做成两条假发,换到几担米。又把每根柱子都削下一半来做柴烧,把草垫子都剁了做草料喂马。到傍晚,便摆上了精美的饮食,随从的人也都不欠缺。范逵既赞赏陶侃的才智和口才,又对他的盛情款待深感愧谢。第二夭早晨,范逵告辞,陶侃送了一程又一程,快要送到百里左右。范逵说:“路已经走得很远了,您该回去了。”陶侃还是不肯回去。范逵说:“你该口去了。我到了京都洛阳,一定给你美言一番。”陶侃这才回去。范逵到了洛阳,就在羊晫、顾荣等人面前称赞陶佩,使他广泛地得到了好名声。
沛沛陶侃年轻时做监管鱼梁的小吏,曾经送去一罐腌鱼给母亲。他母亲把腌鱼封好交给来人带回去,并且回封信责备陶侃说:“你做官吏,拿公家的东西送给我,这不只没有好处,反而增加了我的忧虑。”
沛沛桓温平定了蜀地,娶李势的妹妹做妾,很宠爱她,总是把她安置在书斋后住。公主起初不知道,后来听说了,就带着几十个婢女提着刀趁她不备去杀她。到了那里,正遇见李氏在梳头,头发垂下来铺到地上,肤色像白玉一样光采照人,并没有因为公主到来而表情有变。她从容不迫他说道:“我国破家亡,并不情愿到这里来;今天如果能被杀而死,这倒是我的心愿。”公主很惭愧,就退出去了
沛沛庾玉台是庾希的弟弟;庾希被杀以后,将要杀玉台。玉台的儿媳妇,是桓温弟弟桓豁的女儿,她心急得光着脚去求见桓温,掌门官挡着不让进去。她大声斥责说:“这是哪个奴才!我伯父的家。竟敢不让我进去!”说着便冲了进去,哭喊着请求说:“庚玉台的一只脚短了三寸,常常要扶着人才能走路,这还会谋反吗?”桓温笑着说:“侄婿自然会着急。”终于赦免了庾玉台这一家。
沛沛谢安的妻子刘夫人挂起帷幕围着众婢女,叫她们在自己面前表演歌舞,也让谢安看了一会,便放下了帷幕。谢安要求再打开帷幕,夫人说:“恐怕会损害你的美德。”
沛沛车骑将军桓冲不喜欢穿新衣服。有一次洗完澡,他妻子故意叫仆人送去新衣服给他,桓冲大怒,催仆人把衣服拿走。他妻子又叫人再拿回来,并且传话说:“衣服不经过新的,怎么能变成旧的呢?”桓冲听了大笑,就穿上了新衣。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妻子郗夫人对两个弟弟说:“王家见谢家兄弟来,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款待人家;见你们来,不过平平常常罢了。你们可以不必再去了。”
沛沛王凝之妻子谢夫人到王家后,非常轻视凝之;回到谢家后,心里非常不高兴。太傅谢安安慰、开导她说:“王郎是逸少的儿子,人品和才学也不错,你为什么竟不满意到这个地步?”谢夫人回答说:“同一家的叔父里头,就有阿大、中郎这样的人物;本家兄弟,就有封、胡、遏、未这样的人物。没想到天地之间,竟有王郎这种人!”
沛沛韩康伯母亲平日靠着的那张旧小桌子坏了,卞鞠看见小桌破旧了,就想换掉它。韩母回答说:“我如果不倚着这个,你又怎么能见到古物!”
沛沛江州刺史王凝之夫人问谢遏道:“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再长进?是一心注意世俗杂务,还是天资有限?”
沛沛郗嘉宾死了,他妻子的兄弟想把妹妹接回去,她却始终不肯返回娘家。说:“活着虽然不能和郗郎同居一室,死了岂可不和他同葬一穴!”
沛沛谢遏非常推重自己的姐姐谢道韫,张玄常常称赞自己的妹妹,想使她和谢遏姐姐并列。有个尼姑叫济尼,和张、谢两家都有交往,别人问她这两个人的高下。她回答说:“王夫人神态风度潇洒爽朗,确实有隐士的风采和气度;顾家媳妇心地清纯,洁白光润,自然是妇女中的优秀者。”
沛沛尚书王惠曾经去看望过右军将军王羲之的夫人,问她说:“眼睛、耳朵还没有觉得不好吧?”她回答说:”头发白了,牙掉了,这是属于身体的衰老;至于视力和听力,关系到精神,哪能就阻碍和别人交往呢!”
沛沛韩廉伯的母亲殷氏,随着孙子韩绘之到衡阳去,途中在阖庐洲上遇见南郡公桓玄。桓玄的长史卞鞠是殷氏的外孙,当时也来问安。殷氏对卞鞠说:“我不死,就看到了这小子两代人做乱臣贼子!”在衡阳住了几年,绘之在桓景真的叛乱中被害,殷氏抚尸痛哭道:“你父亲以前免去豫章太守时,征调他的文书早晨到了,他傍晚就上路;你免官已经几年了,却为着别人不能动身,终于遭难,这还能说什么呢!”
沛沛贤媛,指有德行有才智有美貌的女子。本篇所记述的妇女,或有德,或有才,或有貌,而以前两种为主。目的是要依士族阶层的伦理道德观点褒扬那些贤妻良母型的妇女,以之为妇女楷模。
沛沛有一些妇女,德行可嘉,能从伦理道德方面考虑并处理问题,例如第10则记王经之母深明大义,第23 则记谢公夫人顾虑到,恐伤盛德”。或者识大体,刚强正直,不搞歪门斜道,例如第20 则记陶侃母斥责儿子贪公家便宜,第3 则记班捷好不做诅咒之事。还有第30 则所记的“清心玉映”,都是对品行的描写。至于第26 则记述谢夫人鄙薄丈夫,那也是从恨铁不成钢的角度来说的。
沛沛有一些妇女,才智过人,她们有的目光敏锐,观察入微,善于识别、品评人物,如第11、12 则所述山涛妻、王浑妻事。有的见识卓越,善于辨析、判断,深明事理,例如第6、7、8 则所写的许允妇对时势、对丈夫、对儿子的正确认识等事。有的机智,应变能力强,例如第9 则记诸葛诞女对丈夫的反驳,第22 则记庾玉台子妇一语救全家。
沛沛至于美貌,似乎并没有看成贤媛的一个独立的标准,所以在记叙貌美的同时,总涉及德行或才智。例如第2 则记“王明君姿容甚”丽”的同时,点出她“志不苟求”。
沛沛士族阶层所维护的封建门阀观念,也必然会反映到妇女身上。例如第18则记庶族出身的络秀为“门户计”,自愿去贵族家做妾,还恳求儿子要跟娘家认亲戚。又如第29 则记都嘉宾妻坚持从一而终,都不过是要维护门阀等级制度,保持士族门第的尊严。
《世说新语 · 赏誉第八》
沛沛陈仲举尝叹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
沛沛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
沛沛谢子微见许子将兄弟曰:“平舆之渊,有二龙焉。”见许子政弱冠之时,叹曰:“若许子政者,有干国之器。正色忠謇,则陈仲举之匹;伐恶退不肖,范孟博之风。”
沛沛公孙度目邴原: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沛沛钟士季目王安丰:阿戎了了解人意。谓裴公之谈,经日不竭。吏部郎阙,文帝问其人于钟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用裴。
沛沛王浚冲、裴叔则二人,总角诣钟士季。须臾去后,客问钟曰:“向二童何如?”钟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后二十年,此二贤当为吏部尚书,冀尔时天下无滞才。”
沛沛谚曰:“后来领袖有裴秀。”
沛沛裴令公目夏侯太初:“肃肃如入廊庙中,不修敬而人自敬。”一曰:“如入宗庙,琅琅但见礼乐器。见钟士季,如观武库,但睹矛戟。见傅兰硕,江廧靡所不有。见山巨源,如登山临下,幽然深远。”
沛沛羊公还洛,郭奕为野王令。羊至界,遣人要之。郭便自往。既见,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郭太业!”复往羊许,小悉还,又叹曰:“羊叔子去人远矣!”羊既去,郭送之弥日,一举数百里,遂以出境免官。复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颜子!”
沛沛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沛沛羊长和父繇,与太傅祜同堂相善,仕至车骑掾。蚤卒。长和兄弟五人,幼孤。祜来哭,见长和哀容举止,宛若成人,乃叹曰:“从兄不亡矣!”
沛沛山公举阮咸为吏部郎,目曰:“清真寡欲,万物不能移也。”
沛沛王戎目阮文业:“清伦有鉴识,汉元以来,未有此人。”
沛沛武元夏目裴、王曰:“戎尚约,楷清通。”
沛沛庾子嵩目和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砢有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沛沛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沛沛王汝南既除所生服,遂停墓所。兄子济每来拜墓,略不过叔,叔亦不候。济脱时过,止寒温而已。后聊试问近事,答对甚有音辞,出济意外,济极惋愕。仍与语,转造清微。济先略无子侄之敬,既闻其言,不觉懔然,心形俱肃。遂留共语,弥日累夜。济虽俊爽,自视缺然,乃喟然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去,叔送至门。济从骑有一马,绝难乘,少能骑者。济聊问叔:“好骑乘不?”曰:“亦好尔。”济又使骑难乘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萦,名骑无以过之。济益叹其难测,非复一事。既还,浑问济:“何以暂行累日?”济曰:“始得一叔。”浑问其故?济具叹述如此。浑曰:“何如我?”济曰:“济以上人。”武帝每见济,辄以湛调之曰:“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既而得叔,后武帝又问如前,济曰:“臣叔不痴。”称其实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于是显名。年二十八,始宦。
沛沛裴仆射时人谓为言谈之林薮。
沛沛张华见褚陶,语陆平原曰:“君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凤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褚生。”陆曰:“公未睹不鸣不跃者耳!”
沛沛有问秀才:“吴旧姓何如?”答曰:“吴府君圣王之老成,明时之俊乂。朱永长理物之至德,清选之高望。严仲弼九皋之鸣鹤,空谷之白驹。顾彦先八音之琴瑟,五色之龙章。张威伯岁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陆士衡、士龙鸿鹄之裴回,悬鼓之待槌。凡此诸君:以洪笔为锄耒,以纸札为良田。以玄默为稼穑,以义理为丰年。以谈论为英华,以忠恕为珍宝。著文章为锦绣,蕴五经为缯帛。坐谦虚为席荐,张义让为帷幕。行仁义为室宇,修道德为广宅。”
沛沛人问王夷甫:“山巨源义理何如?是谁辈?”王曰:“此人初不肯以谈自居,然不读老、庄,时闻其咏,往往与其旨合。”
沛沛洛中雅雅有三嘏:刘粹字纯嘏,宏字终嘏,漠字冲嘏,是亲兄弟。王安丰甥,并是王安丰女婿。宏,真长祖也。洛中铮铮冯惠卿,名荪,是播子。荪与邢乔俱司徒李胤外孙,及胤子顺并知名。时称:“冯才清,李才明,纯粹邢。”
沛沛卫伯玉为尚书令,见乐广与中朝名士谈议,奇之曰:“自昔诸人没已来,常恐微言将绝。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命子弟造之曰:“此人,人之水镜也,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
沛沛王太尉曰:“见裴令公精明朗然,笼盖人上,非凡识也。若死而可作,当与之同归。”或云王戎语。
沛沛王夷甫自叹:“我与乐令谈,未尝不觉我言为烦。”
沛沛郭子玄有俊才,能言老、庄。庾敱尝称之,每曰:“郭子玄何必减庾子嵩!”
沛沛王平子目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太尉答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
沛沛太傅有三才:刘庆孙长才,潘阳仲大才,裴景声清才。
沛沛林下诸贤,各有俊才子。籍子浑,器量弘旷。康子绍,清远雅正。涛子简,疏通高素。咸子瞻,虚夷有远志。瞻弟孚,爽朗多所遗。秀子纯、悌,并令淑有清流。戎子万子,有大成之风,苗而不秀。唯伶子无闻。凡此诸子,唯瞻为冠,绍、简亦见重当世。
沛沛庾子躬有废疾,甚知名。家在城西,号曰城西公府。
沛沛王夷甫语乐令:“名士无多人,故当容平子知。”
沛沛王太尉云:“郭子玄语议如悬河写水,注而不竭。”
沛沛司马太傅府多名士,一时俊异。庾文康云:“见子嵩在其中,常自神王。”
沛沛太傅东海王镇许昌,以王安期为记室参军,雅相知重。敕世子毗曰:“夫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王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或曰:“王、赵、邓三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谓安期、邓伯道、赵穆也。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或云赵家先犹有此本。
沛沛庾太尉少为王眉子所知。庾过江,叹王曰:“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
沛沛谢幼舆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简畅,嵇延祖弘雅劭长,董仲道卓荦有致度。”
沛沛王公目太尉:“岩岩清峙,壁立千仞。”
沛沛庾太尉在洛下,问讯中郎。中郎留之云:“诸人当来。”寻温元甫、刘王乔、裴叔则俱至,酬酢终日。庾公犹忆刘、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
沛沛蔡司徒在洛,见陆机兄弟住参佐廨中,三间瓦屋,士龙住东头,士衡住西头。士龙为人,文弱可爱。士衡长七尺余,声作钟声,言多慷慨。
沛沛王长史是庾子躬外孙,丞相目子躬云:“入理泓然,我已上人。”
沛沛庾太尉目庾中郎:家从谈谈之许。
沛沛庾公目中郎:“神气融散,差如得上。”
沛沛刘琨称祖车骑为朗诣,曰:“少为王敦所叹。”
沛沛时人目庾中郎:“善于托大,长于自藏。”
沛沛王平子迈世有俊才,少所推服。每闻卫玠言,辄叹息绝倒。
沛沛王大将军与元皇表云:“舒风概简正,允作雅人,自多于邃。最是臣少所知拔。中间夷甫、澄见语:‘卿知处明、茂弘。茂弘已有令名,真副卿清论;处明亲疏无知之者,吾常以卿言为意,殊未有得,恐已悔之?’臣慨然曰:‘君以此试,顷来始乃有称之者。’言常人正自患知之使过,不知使负实。”
沛沛周侯于荆州败绩,还,未得用。王丞相与人书曰:“雅流弘器,何可得遗?”
沛沛时人欲题目高坐而未能。桓廷尉以问周侯,周侯曰:“可谓卓朗。”桓公曰:“精神渊箸。”
沛沛王大将军称其儿云:“其神候似欲可。”
沛沛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间屋。”
沛沛王敦为大将军,镇豫章。卫玠避乱,从洛投敦,相见欣然,谈话弥日。于时谢鲲为长史,敦谓鲲曰:“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
沛沛王平子与人书,称其儿:“风气日上,足散人怀。”
沛沛胡毋彦国吐佳言如屑,后进领袖。
沛沛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卞望之之峰距。”
沛沛大将军语右军:“汝是我佳子弟,当不减阮主簿。”
沛沛世目周侯:嶷如断山。
沛沛王丞相招祖约夜语,至晓不眠。明旦有客,公头鬓未理,亦小倦。客曰:“公昨如是,似失眠。”公曰:“昨与士少语,遂使人忘疲。”
沛沛王大将军与丞相书,称杨朗曰:“世彦识器理致,才隐明断,既为国器,且是杨侯淮之子。位望殊为陵迟,卿亦足与之处。”
沛沛何次道往丞相许,丞相以麈尾指坐呼何共坐曰:“来!来!此是君坐。”
沛沛丞相治杨州廨舍,按行而言曰:“我正为次道治此尔!”何少为王公所重,故屡发此叹。
沛沛王丞相拜司徒而叹曰:“刘王乔若过江,我不独拜公。”
沛沛王蓝田为人晚成,时人乃谓之痴。王丞相以其东海子,辟为掾。常集聚,王公每发言,众人竞赞之。述于末坐曰:“主非尧、舜,何得事事皆是?”丞相甚相叹赏。
沛沛世目杨朗:“沉审经断。”蔡司徒云:“若使中朝不乱,杨氏作公方未已。”谢公云:“朗是大才。”
沛沛刘万安即道真从子。庾公所谓“灼然玉举”。又云:“千人亦见,百人亦见。”
沛沛庾公为护军,属桓廷尉觅一佳吏,乃经年。桓后遇见徐宁而知之,遂致于庾公曰:“人所应有,其不必有;人所应无,己不必无。真海岱清士。”
沛沛桓茂伦云:“褚季野皮里阳秋。”谓其裁中也。
沛沛何次道尝送东人,瞻望见贾宁在后轮中,曰:“此人不死,终为诸侯上客。”
沛沛杜弘治墓崩,哀容不称。庾公顾谓诸客曰:“弘治至羸,不可以致哀。”又曰:“弘治哭不可哀。”
沛沛世称“庾文康为丰年玉,稚恭为荒年谷”。庾家论云是文康称“恭为荒年谷,庾长仁为丰年玉。”
沛沛世目“杜弘治标鲜,季野穆少”。
沛沛有人目杜弘治:“标鲜清令,盛德之风,可乐咏也。”
沛沛庾公云:“逸少国举。”故庾倪为碑文云:“拔萃国举。”
沛沛庾稚恭与桓温书,称“刘道生日夕在事,大小殊快。义怀通乐,既佳,且足作友,正实良器,推此与君,同济艰不者也。”
沛沛王蓝田拜扬州,主簿请讳,教云:“亡祖先君,名播海内,远近所知。内讳不出于外,余无所讳。”
沛沛萧中郎,孙丞公妇父。刘尹在抚军坐,时拟为太常,刘尹云:“萧祖周不知便可作三公不?自此以还,无所不堪。”
沛沛谢太傅未冠,始出西,诣王长史,清言良久。去后,苟子问曰:“向客何如尊?”长史曰:“向客亹亹,为来逼人。”
沛沛王右军语刘尹:“故当共推安石。”刘尹曰:“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
沛沛谢公称蓝田:“掇皮皆真。”
沛沛桓温行经王敦墓边过,望之云:“可儿!可儿!”
沛沛殷中军道王右军云:“逸少清贵人。吾于之甚至,一时无所后。”
沛沛王仲祖称殷渊源:“非以长胜人,处长亦胜人。”
沛沛王司州与殷中军语,叹云:“己之府奥,蚤已倾写而见,殷陈势浩汗,众源未可得测。”
沛沛王长史谓林公:“真长可谓金玉满堂。”林公曰:“金玉满堂,复何为简选?”王曰:“非为简选,直致言处自寡耳。”
沛沛王长史道江道群:“人可应有,乃不必有;人可应无,己必无。”
沛沛会稽孔沈、魏顗、虞球、虞存、谢奉,并是四族之俊,于时之桀。孙兴公目之曰:“沈为孔家金,顗为魏家玉,虞为长、琳宗,谢为弘道伏。”
沛沛王仲祖、刘真长造殷中军谈,谈竟,俱载去。刘谓王曰:“渊源真可。”王曰:“卿故堕其云雾中。”
沛沛刘尹每称王长史云:“性至通,而自然有节。”
沛沛王右军道谢万石“在林泽中,为自遒上”。叹林公“器朗神俊”。道祖士少“风领毛骨,恐没世不复见如此人”。道刘真长“标云柯而不扶疏”。
沛沛简文目庾赤玉:“省率治除。”谢仁祖云:“庾赤玉胸中无宿物。”
沛沛殷中军道韩太常曰:“康伯少自标置,居然是出群器。及其发言遣辞,往往有情致。”
沛沛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又不淡;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
沛沛林公谓王右军云:“长史作数百语,无非德音,如恨不苦。”王曰:“长史自不欲苦物。”
沛沛殷中军与人书,道谢万“文理转遒,成殊不易”。
沛沛王长史云:“江思悛思怀所通,不翅儒域。”
沛沛许玄度送母,始出都,人问刘尹:“玄度定称所闻不?”刘曰:“才情过于所闻。”
沛沛阮光禄云:“王家有三年少:右军、安期、长豫。”
沛沛谢公道豫章:“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
沛沛王长史叹林公:“寻微之功,不减辅嗣。”
沛沛殷渊源在墓所几十年。于时朝野以拟管、葛,起不起,以卜江左兴亡。
沛沛殷中军道右军:“清鉴贵要。”
沛沛谢太傅为桓公司马,桓诣谢,值谢梳头,遽取衣帻,桓公云:“何烦此。”因下共语至暝。既去,谓左右曰:“颇曾见如此人不?”
沛沛谢公作宣武司马,属门生数十人于田曹中郎赵悦子。悦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为用半。”赵俄而悉用之,曰:“昔安石在东山,缙绅敦逼,恐不豫人事;况今自乡选,反违之邪?”
沛沛桓宣武表云:“谢尚神怀挺率,少致民誉。”
沛沛世目谢尚为令达,阮遥集云:“清畅似达。”或云:“尚自然令上。”
沛沛桓大司马病。谢公往省病,从东门入。桓公遥望,叹曰:“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
沛沛简文目敬豫为“朗豫”。
沛沛孙兴公为庾公参军,共游白石山。卫君长在坐,孙曰:“此子神情都不关山水,而能作文。”庾公曰:“卫风韵虽不及卿诸人,倾倒处亦不近。”孙遂沐浴此言。
沛沛王右军目陈玄伯:“垒块有正骨。”
沛沛王长史云:“刘尹知我,胜我自知。”
沛沛王、刘听林公讲,王语刘曰:“向高坐者,故是凶物。”复东听,王又曰:“自是(金本)釪后王、何人也。”
沛沛许玄度言:“琴赋所谓‘非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刘尹其人;‘非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简文其人。”
沛沛魏隐兄弟,少有学义,总角诣谢奉。奉与语,大说之,曰:“大宗虽衰,魏氏已复有人。”
沛沛简文云:“渊源语不超诣简至;然经纶思寻处,故有局陈。”
沛沛初,法汰北来未知名,王领军供养之。每与周旋,行来往名胜许,辄与俱。不得汰,便停车不行。因此名遂重。
沛沛王长史与大司马书,道渊源“识致安处,足副时谈。”
沛沛谢公云:“刘尹语审细。”
沛沛桓公语嘉宾:“阿源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
沛沛简文语嘉宾:“刘尹语末后亦小异,回复其言,亦乃无过。”
沛沛孙兴公、许玄度共在白楼亭,共商略先往名达。林公既非所关,听讫云:“二贤故自有才情。”
沛沛王右军道东阳“我家阿林,章清太出”。
沛沛王长史与刘尹书,道渊源“触事长易”。
沛沛谢中郎云:“王修载乐托之性,出自门风。”
沛沛林公云:“王敬仁是超悟人。”
沛沛刘尹先推谢镇西,谢后雅重刘曰:“昔尝北面。”
沛沛谢太傅称王修龄曰:“司州可与林泽游。”
沛沛谚曰:“杨州独步王文度,后来出人郤嘉宾。”
沛沛人问王长史江虨兄弟群从,王答曰:“诸江皆复足自生活。”
沛沛谢太傅道安北:“见之乃不使人厌,然出户去,不复使人思。”
沛沛谢公云:“司州造胜遍决。”
沛沛刘尹云:“见何次道饮酒,使人欲倾家酿。”
沛沛谢太傅语真长:“阿龄于此事,故欲太厉。”刘曰:“亦名士之高操者。”
沛沛王子猷说:“世目士少为朗,我家亦以为彻朗。”
沛沛谢公云:“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
沛沛谢镇西道敬仁“文学镞镞,无能不新”。
沛沛刘尹道江道群“不能言而能不言”。
沛沛林公云:“见司州警悟交至,使人不得住,亦终日忘疲。”
沛沛世称:“苟子秀出,阿兴清和。”
沛沛简文云:“刘尹茗柯有实理。”
沛沛谢胡儿作著作郎,尝作王堪传。不谙堪是何似人,咨谢公。谢公答曰:“世胄亦被遇。堪,烈之子,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安仁诗所谓‘子亲伊姑,我父唯舅’。是许允婿。”
沛沛谢太傅重邓仆射,常言“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沛沛谢公与王右军书曰:“敬和栖托好佳。”
沛沛吴四姓旧目云:“张文、朱武、陆忠、顾厚。”
沛沛谢公语王孝伯:“君家蓝田,举体无常人事。”
沛沛许掾尝诣简文,尔夜风恬月朗,乃共作曲室中语。襟怀之咏,偏是许之所长。辞寄清婉,有逾平日。简文虽契素,此遇尤相咨嗟。不觉造膝,共叉手语,达于将旦。既而曰:“玄度才情,故未易多有许。”
沛沛殷允出西,郗超与袁虎书云:“子思求良朋,托好足下,勿以开美求之。”世目袁为“开美”,故子敬诗曰:“袁生开美度。”
沛沛谢车骑问谢公:“真长性至峭,何足乃重?”答曰:“是不见耳!阿见子敬,尚使人不能已。”
沛沛谢公领中书监,王东亭有事应同上省,王后至,坐促,王、谢虽不通,太傅犹敛膝容之。王神意闲畅,谢公倾目。还谓刘夫人曰:“向见阿瓜,故自未易有。虽不相关,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沛沛王子敬语谢公:“公故萧洒。”谢曰:“身不萧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
沛沛谢车骑初见王文度曰:“见文度虽萧洒相遇,其复愔愔竟夕。”
沛沛范豫章谓王荆州:“卿风流俊望,真后来之秀。”王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
沛沛子敬与子猷书,道“兄伯萧索寡会,遇酒则酣畅忘反,乃自可矜”。
沛沛张天锡世雄凉州,以力弱诣京师,虽远方殊类,亦边人之桀也。闻皇京多才,钦羡弥至。犹在渚住,司马著作往诣之。言容鄙陋,无可观听。天锡心甚悔来,以遐外可以自固。王弥有俊才美誉,当时闻而造焉。既至,天锡见其风神清令,言话如流,陈说古今,无不贯悉。又谙人物氏族,中来皆有证据。天锡讶服。
沛沛王恭始与王建武甚有情,后遇袁悦之间,遂致疑隙。然每至兴会,故有相思。时恭尝行散至京口谢堂,于时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恭目之曰:“王大故自濯濯。”
沛沛司马太傅为二王目曰:“孝伯亭亭直上,阿大罗罗清疏。”
沛沛王恭有清辞简旨,能叙说,而读书少,颇有重出。有人道孝伯常有新意,不觉为烦。
沛沛殷仲堪丧后,桓玄问仲文:“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仲文曰:“虽不能休明一世,足以映彻九泉。”
沛沛陈仲举曾经赞叹说:“像周子居这个人,确是治国的人才。拿宝剑来打比方,他就是当代的干将。”
沛沛世人评论李元礼说:“像挺拔的松树下呼啸而过的疾风。”
沛沛谢子微看见许子将兄弟俩,便说:“平舆县的深潭里有两条龙呢。”他看见许子政年轻时的样子,赞叹说:“像许子政这个人,有治国的才能。态度严正,忠诚正直,这点和陈仲举相当;打击坏人,斥退品行不端的人,这又有范孟博的风度。”
沛沛公孙度评论哪原说:“他是所说的云中白鹤,不是用捕燕雀的网所能捕到的。”
沛沛钟士季评论安丰侯王戎说:“阿戎聪明伶俐,懂得别人的心意。”又评论说:“裴公善谈,一整天也谈不完。”吏部郎这个职位空出来了,晋文帝司马昭问钟会谁是适当的人选,钟会回答说:“裴楷清廉通达,王戎能掌握要领而处事简约,都是适当的人选。”于是委任裴楷。
沛沛王戎、裴楷两人童年时拜访钟士季,一会儿就走了,走后,有位客人间钟士季说:“刚才那两个小孩怎么样?”钟说:“裴楷清廉通达,王戎简约扼要。二十年以后,这两位贤才会做吏部尚书。希望那时候天下没有被遗漏的人才。”
沛沛谚语说:“后辈中成长起来的领袖有裴秀。”
沛沛中书令裴楷评论夏侯太初说:“好像进入朝廷一样恭恭敬敬的,人们无心加强敬意,却自然会肃然起敬。”另一种说法是:“好像进入宗庙之中,只看见礼器和乐器琳琅满目。”又评论说:“看见钟士季,好像参观武器库,矛戟森森,全是兵器。看见傅兰硕,像是一片汪洋,浩浩荡荡,无所不有。看见山巨源,好像登上山顶往下看,幽深得很。”
沛沛羊祜回洛阳去,路过野王县,当时郭奕任野王县令,羊祜到了县界,派人去请郭奕来会一会,郭奕便去了。见面后,郭奕赞叹说:“羊叔子何必要不如我郭太业呢!”过后再前往羊祜住所,不多久便回去,又赞叹道:“羊叔子远远超过一般人啊!”羊祜走了,郭奕整天都送他,一送就送了几百里,终于因为出了县境被免官。他仍旧赞叹道:“羊叔子何必定比颜子差呢!”
沛沛王戎评论山巨源说:“像璞玉浑金、人人都看重它是宝物,可是没有准知道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沛沛羊长和的父亲羊繇和太傅羊祜是堂兄弟,很友爱,羊繇做官做到车骑将军府的属官,死得早。长和兄弟五人,年纪很小就成了孤儿。羊祜来哭丧,看见长和那种悲痛的神情举止,像个成年人,便叹道:“堂兄没有死,后继有人了!”
沛沛山涛推荐阮咸出任吏部郎,评论阮咸说:“纯洁真挚,没有多少私欲,任何事物也改变不了他的志向。”
沛沛王戎评论阮文业说:“清高,通伦理,有知人论世之明,从汉初以来还没有这样的人。”
沛沛武元夏评论裴楷、王戎两人说:“王戎注重简要,裴楷清廉通达。”
沛沛庚子嵩评论和峤说:“好像高耸入云的千丈青松,虽然圪节累累,可是用它来盖高楼大厦,还是可以用做栋梁材。”
沛沛王戎说:“太尉的风度仪态高雅清澈,好象晶莹的玉树,自然是尘世之外的人物。”
沛沛汝南内史王湛守孝期满,脱下孝服后,便留在墓地结庐居住。他哥哥王浑的儿子王济每次来扫墓,大部下去看望叔叔,叔叔也不等待他来。王济有时偶尔去看望一下,也只是寒暄几句罢了。后来姑且试着问问近来的事,答时起来言语辞致都很不错,出乎王济意料之外,王济非常惊愕;继续和他谈论,愈谈倒愈进入了精深的境界。王济原先对叔叔几乎没有一点晚辈的敬意,听了叔叔的谈论后,不觉肃然起敬,神情举止都变得严肃恭谨了。便留下来和叔叔谈论,一连多日,没日没夜地谈。王济虽然才华出众,性情豪爽,却也觉得自己缺少点什么,于是感慨地叹息说:“家中有名士,可是三十年来一直不知道!”王济要走了,叔叔送他到门口。王济的随从中有一匹烈马,非常难驾驭,很少有人能骑它。王济姑且问他叔:“喜欢骑马吗?”他叔叔说:“也喜欢呀。”王济又让叔叔骑那匹难驾驭的烈马,他叔父不但骑马的姿势美妙,而且甩动起鞭子来就像条带子似的回旋自如,就是著名的骑手也没法超过他。王济更加赞叹叔叔难以估世,他的长处绝不只一种。王济回家后,他父亲王浑问他:“为什么短时间外出案去了好几天?”王济说:“我刚刚找到一个叔叔。”王浑问是什么意思,王济就一五一十地边赞叹边述说以上情况。王浑问:“和我相比怎么样?”王济说:“是在我之上的人。”以前晋武帝每逢见到王济,总是拿王湛来跟他开玩笑,说道:“你家的傻子叔叔死了没有?”王济常常没话回答。既而发现了这个叔叔,后来晋武帝又像以前那样问他,王济就说:“我叔叔不傻。”并且称赞叔叔美好的素质。武帝问道:“可以和谁相比?”王济说:“在山涛之下,魏舒之上。”于是王湛的名声就传扬开来,在二十八岁那年才做官。
沛沛左仆射裴頠,当时的人认为他是清谈的府库。
沛沛张华见到褚陶以后,告诉平原内史陆机说:“您兄弟两人像在天河上腾跃的飞龙,顾彦先像迎着朝阳鸣叫的凤凰,我以为东南的人才已经全在这里了,想不到又见到褚生。”陆机说:“这是因为您没有看见过不鸣不跃的人才罢了!”
沛沛有人问秀才蔡洪:“吴地的世家大族怎么样?”洪回答说:“吴府君是圣明君主的贤臣,太平盛世的杰出人才。朱永长是执政大臣里面德行最高尚的人,公开选拔的官员中最有声望的人。严仲粥像深泽中引颈长鸣的白鹤,像潜处空旷深邃山谷中的白驹。顾彦先像乐器中的琴瑟,花纹中的龙纹、张威伯是寒冬时茁壮的青松,黑夜里四射的光芒。陆士衡、士龙兄弟是在高空盘旋的天鹅,是有待敲击的大鼓。所有这些名士,把大笔当农具,拿纸张当良田,把清静无为当劳动,把掌握义理当丰收;把清谈当声誉,把忠恕当珍宝;把著述文章当做刺绣,把精通五经当做储藏丝绸;把坚持谦虚当做坐草席,把发扬道义礼让当做张挂帷幕;把推行仁义当做修造房屋,把加强道德修养当做构筑大厦。”
沛沛有人问王夷甫:“山巨源谈义理谈得怎么样?是和谁相当的?”王夷甫说:“这个人从来不肯以清谈家自居,可是,他虽然不读《老子)《庄子),常常听到他的谈论,倒是处处和老庄思想相合的。”
沛沛洛阳众多风雅人士中有三嘏:刘粹,字纯嘏,刘宏,字终嘏,刘漠,字冲嘏,三人是亲兄弟,是安丰侯王戎的外甥,又都是王戎的女婿。刘宏就是刘真长的祖父。洛阳声名显赫的人士中有冯惠卿,名荪,是冯播的儿子。冯苏和邢乔都是司徒李胤的外孙,两人和李胤的儿子李顺都很有名。当时的人称赞说:“冯氏才学清纯,李氏才识明达,纯正完美的是邢氏。”
沛沛卫伯玉任尚书令时,看见乐广和西晋的名士清谈,认为他不寻常,说道:“自从当年那些名士逝世到现在,常常怕清谈快要绝迹,今天竟然从您这里听到这种清谈了!”便叫自己的子侄去拜访乐广,对子侄说:“这个人,是人们的镜子,观到他,就像拨开云雾看见青天一样。”
沛沛太尉王衍说:“我认为裴令公精明开朗,超越众人之上,那不是一般见识的人呀。如果人死了还能再活,我要和他为同一宗旨努力。”有人说这是王戎说的话。
沛沛王夷甫自己感叹说:“我和乐令清谈时,未尝不感到我的话太烦琐。”
沛沛郭子玄才智出众,很会谈论老庄思想,庾敳曾经称赞过他,常常说:“郭子玄为什么一定要在我庚子嵩之下!”
沛沛王平子评论太尉王衍说:“哥哥外貌好像很正直,可是锋芒太露了。”王衍回答说:“确实比不上你那样豁达大度。仪表温和。”
沛沛太傅府里有三个人才:刘庆孙是长才,潘阳仲是大才,裴景声是清才。
沛沛竹林七贤,各有才能出众的儿子:阮籍的儿子阮浑,气量宽宏;嵇康的儿子嵇绍,志向高远,本性正直;山涛的儿子山简,通达而且高洁纯真;阮咸的儿子阮瞻,谦虚平易,志向远大;阮瞻的弟弟阮革,爽朗,不受政务牵累;向秀的儿子向纯、向梯,都很善良文雅,不肯同流合污;王戎的儿子王万子,有集大成的风度,可惜早逝;只有刘伶的儿子默默无闻,在所有这些人里面,唯独阮瞻可居于首位,秘绍和山简在当时也很受尊重。
沛沛庾子躬有残疾,可是很有名望。他的住宅在城西,称为城西公府。
沛沛王夷甫告诉尚书令乐广说:“名士没有很多,自然任凭平子审
沛沛太尉王衍说:“郭子玄的谈论好像瀑布倾泻下来,滔滔不绝。”
沛沛司马越的大傅府里名士很多,都是当时的优异人物。庾亮说:“我觉得子嵩在这些人里面,常常精神旺盛。”
沛沛太傅东海王司马越镇守许昌的时候,任用王安期做记室参军,并且非常赏识看重他。东海王告诫自己的儿子司马毗说:“学习书本的效益浅,体验生活所保留的感受深。熟习礼制法度,就不如去好好观看礼节仪式;背诵并体味前人的遗训,就不如亲自接受贤人的教诲。王参军是人们的榜样,你要学习他。”有人以为是这样说的:“王。赵、邓三位参军是人们的榜样,你要学习他们。”所说的三位参军指王安期、邓伯道、赵穆。袁宏写《名士传》的时候,只说到王参军。有人说赵穆家原先还有这个抄本。
沛沛太尉瘦亮年轻时得到王眉子的赏识。后来庾亮避难过江,赞扬王眉子说:“在他的房檐下得到庇护,使人忘了冷暖。”
沛沛谢幼舆说:“我的朋友王眉子清廉通达,简约舒畅;嵇延祖宽宏正直,德行高尚;董仲道见识卓越,很有风致、气度。”
沛沛王导评论太尉王衍:“陡峭地肃静地耸立在那里,像千丈石壁一样屹立着。”
沛沛太尉庾亮在洛阳的时候,有一次,去探望中郎庾敳,庾敳挽留他稍候一下,说:“大家会来的。”过了一会儿,温元甫、刘王乔、裴叔则都来了,大家清谈了一整天。庾亮后来还能回忆起当时刘、裴两人的才华,元甫的恬静平和情状。
沛沛司徒蔡谟在洛阳的时候,看见陆机、陆云兄弟住在僚属办公处里,有三间瓦屋,陆云住在东头,陆机住在西头。陆云为人,文雅纤弱得可爱;陆机身高七尺多,声音像钟声般洪亮,说话大多慷慨激昂。
沛沛长史王檬是庾子躬的外孙,丞相王导评论厦子躬说:“深刻地领会了玄理,是在我以上的人。”
沛沛太尉庚亮评论中郎庾敳说:“家叔深受人们的称赞。”
沛沛庾亮评论中郎庾敳说:“他精神安适、疏散、大致还能算出众。”
沛沛刘琨称赞祖逖是开朗通达的人,说:“他年轻时受到王敦的赞赏。”
沛沛当时人士评论中郎庾敳说:“善于托身高位,善于自我隐藏。”
沛沛王平子有超世的卓越才华,很少有他椎重佩服的人。但是每当听到卫玠谈论,总不免赞叹、倾倒。
沛沛大将军王敦呈送晋元帝的奏章说:“王舒很有风采节操,简约刚直,确实称得上高雅的人,自然胜过王邃,他是臣少有的很赏识并扶植的人。在这期间王衍、王澄告诉我说:‘你了解处明和茂弘。茂弘已经有了美名,确实和你的高论相符;处明却是无论亲疏都没有人了解他。我常常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去了解处明,却毫无收获,恐怕你对自己说过的话已经感到后悔了吧!’臣感慨他说:‘您按我说的试着再看看。’近来方才有人赞扬处明,这说明一般人只是担心了解人过了头,而下担心对其实际才能了解不够。”
沛沛武城侯周颚在荆州大败后,回到京都,未能得到委任。丞相王导给别人写信说:“周f是高雅人士,有大才,怎么能把他抛弃呢!”
沛沛当时人士想给高坐和尚下个评语,还没有想出恰当的,廷尉桓彝拿这事问武城侯周颚,周f说:“可以说是卓越开朗。”桓温说:“精神深沉而明澈。”
沛沛大将军王敦称赞他的儿子说:“看他的神态好像还可心。”
沛沛尚书令卞壼评论叔向说:“气度宽阔,好像有上百个敞亮房间的大屋。”
沛沛王敦任大将军时,镇守豫章。卫玠为了躲避战乱,从洛阳来到豫章投奔王敦,两人一见面都很高兴,成天清谈。当时谢鲲在王敦手下任长史,王敦对谢鲲说:“想不到永嘉年间,又听到了正始年间那种清谈。如果阿平在这里,就会佩服得五体投地。”
沛沛王平子给友人写信,称赞自己的儿子说:“他的风采和气量一天比一天长进,足以让人心怀舒畅。”
沛沛胡毋彦国谈吐中的优美言辞就像锯木时的木屑一样连绵不断,他是后辈的领袖。
沛沛丞相王导说:“像刁玄亮那样明察秋毫,戴若思那样威严,卞望之那样刚直不阿。”
沛沛大将军王敦对右军将军王羲之说:“你是我家的优秀子弟,想必不会次于阮主簿。”
沛沛世人评论武城侯周f:“像悬崖绝壁一样陡峭。”
沛沛丞相王导邀祖约晚上来清谈,谈到天亮也没有睡觉。第二天一早有客人来,王导出来见客时,还没有梳头,身体也有点困倦,客人问道:“您昨天夜里好像失眠了。”王导说:“昨晚和士少清谈,就让人忘了疲劳。”
沛沛大将军王敦给丞相王导写信,称赞杨朗说:“世彦很有识见和气量,言谈深得事物之义理而有情趣,才学精微,论断高明。既是足以治国的人才,又是杨侯淮的儿子,可是地位和名望很是卑微。你也可以和他相处。”
沛沛何次道到丞相王导那里去,王导拿拂尘指着座位招呼他同坐,说:“来,来,这是您的座位。”
沛沛丞相王导修建扬州的官署,他在视察修建情况时说:“我只是替次道修建这个官署罢了!”何次道年轻时就受到王导的重视,所以王导屡次表示这样的赞叹。
沛沛丞相王导受任为司徒时叹道:“如果刘王乔能过江来,我不会一个人就任三公。”
沛沛蓝田侯王述为人处世,成就比较晚,当时人们竟认为他痴呆。丞相王导因为他是东海太守王承的儿子,就召他做属官。有一次聚会,王导每次讲话,大家都争着赞美。坐在未座的王述说:“主公不是尧、舜,怎么能事事都对!”王导非常赞赏他。
沛沛世人评论杨朗:“深沉慎重,顺理而决断。”司徒蔡谟说:“如果西晋不乱,杨氏任三公的将会接连不断。”谢安说:“杨朗是大才。”
沛沛刘万安就是刘道真的侄儿,是庾琮所说的操守鲜明坚定的人物。又说:“他在千人中也能显露出来,在百人中也能显露出来。”
沛沛庾亮任护军将军的时候,托廷尉桓彝代找一个优秀的属官,过了一年竟然还没找到。桓彝后来碰见徐宁,并且很赏识他,就把他推荐给庾亮,并介绍说:“人们应该有的,他不一定有;人们不应该有的,他不一定没有。他确实是海岱一带的清廉正直的人士。”
沛沛桓茂伦说:“诸季野是皮里春秋。”这指的是他心中有裁决。
沛沛何次道有一次送走从东来的客人,远远望去,看见贾宁在后面的车上,就说:“这个人如果不死,终归要做王侯的尊贵宾客。”
沛沛社弘治家祖坟塌了,他的悲伤表情和这件事不相称。庾亮环顾众宾客,对他们说:“弘治身体极弱,不可以太伤心。”又说:“弘治不能哭得太伤心。”
沛沛世人称颂庾亮像丰年的美玉,称颂庾稚恭像灾荒年头的粮食。庾家内部评论则说:“是庾亮称赞稚恭像灾荒年头的粮食,庾长仁像丰年的美玉。”
沛沛世人评论杜弘治风采俊秀照人,褚季野温和淡泊。
沛沛有人评论杜弘治:“风采俊秀照人,本性清高纯美,表现出大德的风范,是值得歌颂的。”
沛沛庾亮说:“逸少是全国所推崇的人。”所以庾倪给他写碑文时就写上:“拔萃国举”。
沛沛庾稚恭写信给桓温,称赞说:“刘道生白天晚上都在处理政事,大小事情都处理得非常称心如意。这个人胸怀仁义,豁达和乐,不但这方面很好,而且很值得结为良友,确实是优秀人才。现在把他推荐给您,和您一起度过艰难困苦的时日吧。”
沛沛蓝田侯王述就任扬州刺史时,州府主簿向他请示要避忌的名讳。王述批示说:“先祖、先父,名声远播全国,是远远近近都知道的。妇女的名字不能向外人说出,此外没有要避忌的了。”
沛沛中郎萧祖周是孙丞公的岳父,丹阳尹刘真长在抚军大将军那里做客时,商议提升萧祖周任太常。刘真长说:“萧祖周不知可以不可以就提为三公?从三公以下,他没有不能胜任的。”
沛沛太傅谢安还没有成年时,初到京都,到长史王濛家去拜访,清谈了很久。走了以后,王苟子问他父亲:“刚才那位客人和父亲相比怎么样?”王濛说:“刚才那位客人娓娓不倦,谈起来咄咄逼人。”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对丹阳尹刘惔说:“我们当然要一起推荐安石。”刘惔说:“如果安石志在隐居,我们应该和天下人一起推荐他。”
沛沛谢安称赞蓝田侯王述说:“剥去皮都是真率的。”
沛沛桓温出行,经过王敦墓边,望着王敦的坟墓说:“可意人儿!可意人儿!”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评论右军将军王羲之说:“逸少是个清高尊贵的人,我对他喜欢到极点,一时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
沛沛王仲祖称赞殷渊源说:“他不但凭自己的长处胜过别人,而且在对待长处上也胜过别人。”
沛沛司州刺史王胡之和中军将军殷浩清谈,王胡之后来赞叹说:“我自己的见解,早已倾吐净尽;殷浩摆开清谈的阵势浩浩荡荡,各个源头还没法估量。”
沛沛长史王濛对支道林说:“真长的言谈可以说是金玉满堂。”支道林说:“既然是金玉满堂,为什么又要挑选言辞?”王濛说:“不是经过挑选,只是他应用言辞的地方本来就不多呀。”
沛沛王濛评论江道群说:“人们应该有的,他却不一定有;人们应该没有的,他自己一走没有。”
沛沛会稽郡孔沈、魏f、虞球、虞存、谢奉五人同是四个家族的英俊之才,当时的杰出人物。孙兴公评论你们说:“孔沈是孔家的金子,魏f是魏家的宝玉,至于虞家则应推崇道长、和琳的才识,谢家应敬佩弘道的美德。”
沛沛王仲祖和刘真长到中军将军殷渊源家清谈,谈完了,就一起坐车走。刘真长对王仲祖说:“渊源的言论真可意。”王仲祖说:“你原来掉进了他设下的迷雾中。”
沛沛丹阳尹刘真长常常称赞长史王檬说:“本性最为通达,而且自然有节制。”
沛沛右罕将军王羲之评论谢万石说:“在山林湖泽这种隐居地里,自然会刚劲超群”;赞叹支道林说:“胸襟开朗,精神俊逸”;评论祖士少:“风度比容貌更动人,恐怕一辈子不会再见到这样的人”;评论刘真长:“像高耸入云的大树,枝叶并不繁茂”。
沛沛简文帝评论庚赤玉:“明察,直率,有修养,洁身自好。”谢仁祖说:“庾赤玉心里不存芥蒂。”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称道太常韩康伯说:“康伯年轻时就自视甚高,显然是超群出众的人才。当他发表意见时,他的言谈辞藻,处处都有情趣。”
沛沛简文帝称道王怀祖说:“才能又不突出,对名利又很热心,可是只凭着他那一点真诚直率,就足以抵得上别人很多很多东西。”
沛沛支道林和尚对右军将军王羲之说:“王长史说上几百句,无非是一些合乎仁德的话,遗憾的是不能困住人家。”王羲之说:“长史本来就不想困住人家。”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给友人写信,称道谢万“文辞和义理变得刚劲有力了,取得这样的成就也很不容易。”
沛沛长史王濛说:“江思悛思想所贯通的,不止是儒学。”
沛沛许玄度为送他母亲,初到京都来,有人问丹阳尹刘真长:“玄度究竟和传闻相称不相称?”刘真长说:“他的才华超过了传闻。”
沛沛光禄大夫阮裕说:“王家有三少年:逸少、安期、长豫。”
沛沛谢安称道豫章太守谢鲲说:“他如果遇到竹林七贤,一定会手拉手地进入竹林。”
沛沛长史王濛赞赏支道林说:“他探索玄理的功力,不亚于王辅嗣。”
沛沛殷渊源在陵园中住了将近十年。在这期间,朝廷内外的人士都把他比做管仲和诸葛亮,看他出仕还是退隐,来预测东晋政权的兴衰存亡。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称道右军将军王羲之“清高,有精辟的见解,而且尊贵,能抓住要点。”
沛沛太傅谢安出任桓温手下的司马。有一次,桓温到谢安那里去,正碰上谢安在梳头,谢安就匆忙去取衣服、头巾来穿戴。桓温说:“何必为这事麻烦!”便下堂去和他一直谈到晚。桓温出门后,问随从:“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人吗?”
沛沛谢安出任桓温的司马时,把几十个门生托付给田曹中郎赵悦子安排职位。悦子把这事告诉桓温,桓温说:“姑且用他一半人。”赵悦子不久就把这些人全部录用了,他说:“过去安石在东山隐居时,郡县的官员敦促、逼迫他出仕,唯恐他不过问政事。况且现在是他自己从家乡选来的人,怎么反而不依从他呢?”
沛沛桓温上奏章说:“谢尚胸怀正直坦率,年轻时就得到众人的赞誉。”
沛沛世人评论谢尚是美好旷达。阮遥集说他:“高尚通达,类似旷达。”又有人说:“谢尚是不做作、美好,优异。”
沛沛大司马桓温有病,谢安去探病,从东门进去。桓温远远望见,叹息说:“我家里很久不见这样的人了!”
沛沛简文帝评王敬豫是开朗而且心气和悦。
沛沛孙兴公任庚亮的参军时,和庾亮一起去游白石山,卫君长也在场。孙兴公说:“此君神情一点也不关心山水风景,却能做文章。”庾亮说:“卫君长风度韵味虽然比不上你们这些人,可是令人心悦诚服的地方也很突出。”孙兴公于是就反复吟味这句话,深受教育。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评陈玄伯:“有愤慨,有骨气。”
沛沛长史王濛说:“刘尹了解我,胜过我对自己的了解。”
沛沛王濛、刘惔听支道林和尚宣讲时,王濛对刘惔说:“在讲坛上的人,原来是个违背佛法的。”再听下去,王濛又说:“原来是佛门后世中的王粥、何晏啊。”
沛沛许玄度说:“《琴赋》里说的‘不是最精通的人,不能同他一起辨析事理’,刘尹就是这样的人;‘不是沉静的人,不能同他一起安居’,简文帝就是这样的人。”
沛沛魏隐兄弟年轻时就有学识。小时候去拜见谢奉,谢奉和他们谈话,非常喜欢他们的谈吐,说:“魏氏宗族虽然已经衰微,但是又有了继承人了。”
沛沛简文帝说:“殷渊源的清谈造诣不高,也不简练,可是他认真斟酌、思考过的话,的确也很有章法。”
沛沛当初,法汰从北方来到南方的时候,还不出名,由中领军王洽供养。王洽常常和他应酬来往,到名胜地方出游,总是和他一起去。如果法汰没有来,王洽就停车不走。因此法汰的声望便大起来了。
沛沛长史王濛给大司马桓温一封信,评论殷渊源“有见识,有情致,又悠闲自得,足以符合当代的评论。”
沛沛谢安说:“刘尹的谈论精密细致。”
沛沛桓温对郗嘉宾说:“阿源德行高洁,善于清谈,当初如果让他做辅粥大臣,足以成为百官的榜样。只是朝廷不按他的才能任用他啊!”
沛沛简文帝对郗嘉宾说:“刘尹的清谈到后来也和以前稍有不同,但是反复回味他的话,却也没有错。”
沛沛孙兴公。许玄度一起在白楼亭上,共同品评先前的贤达。既然不是支道林所关心的事,听完后,他只说:“两位贤才的确有才华。”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评论东阳太守王临之说:“我们家的阿临,显明,高洁,甚为突出。”
沛沛长史王濛给丹阳尹刘淡写信,评论殷渊源说:“他处事经常很平和。”
沛沛从事中郎谢万说:“王脩载那种豪放不羁的性格,是来自他的家风。”
沛沛支道林说:“王敬仁是个超脱、有悟性的人。”将军谢尚;谢尚后来也很推重刘惔,说:“过去我曾经向他学习过。”
沛沛太傅谢安称赞王脩龄说:“司州这个人,可以和他一起隐居,纵情山水之间。”
沛沛谚语说:“扬州的独特人才是王文度,超越常人的后起之秀是郗嘉宾。”
沛沛有人问长史王濛关于江虨兄弟和堂兄弟的情况,王濛回答说:“江氏诸人都完全能够自立。”
沛沛太傅谢安评论安北将军王坦之说:“见到他却也不让人生厌,可是走了以后也不再让人思念他。”
沛沛谢安说:“司州谈玄能到达胜境,遍决疑难。”
沛沛丹阳尹刘惔说:“看见何次道喝酒,让人想把家产都用来酿酒喝。”
沛沛太傅谢安告诉刘真长说:“阿龄对这件事好像太严肃了。”刘真长说:“他也是名士里面有高尚操守的人。”
沛沛王子猷解释说:“世人评论祖士少是开朗,我也认为是通达。开朗。”
沛沛谢安说:“长史的话很少,可以说是言辞优美。”
沛沛镇西将军谢尚评论王敬仁:“辞章才学,卓然不群,没有哪一种才能不是新奇的。”
沛沛丹阳尹刘惔称道江道群:“虽不擅长言辞,却善于不发言。”
沛沛支道林说:“看到王司州的清谈机敏和悟性递相涌现的时候,真使人不愿停下来,听一整天也不觉得疲劳。”
沛沛世人称赞苟子优美杰出,阿兴清静平和。
沛沛简文帝说:“刘尹外表像是湖涂、谈论起来却有根充分的道理。”
沛沛谢胡儿担任著作郎一职,曾经写过一篇《王堪传》。他不知道王堪是什么样的人,就去问谢安。谢安回答说:“世胄也曾得到过君主的重用。王堪是王烈的儿子,是阮千里的姨表兄弟,潘安仁的姑表兄弟,就是潘安仁诗里所说的‘子亲伊姑,我父唯舅’。他是许允的女婿。”
沛沛太傅谢安很敬重左仆射邓伯道,曾说:“者天没长眼睛,竟使伯道绝后。”
沛沛谢安给右军将军王羲之的信中说:“敬和的寄托处很美妙。”
沛沛从前评论吴郡四姓说:“张家出文人,朱家出武官,陆家忠诚,顾家敦厚。”
沛沛谢安对王孝伯说:“你们家的蓝田,所做的事全都和普通人不同。”
沛沛许玄度曾经去谒见简文帝,那一夜风静月明,两人就一起到密室中清谈。抒发胸怀,这是许玄度最擅长的,他的言辞和寄情托意都清新婉约,超过了平时的谈论。简文帝虽然一向和他情趣相投,这次会面却更加赞赏他,言谈中两人不觉愈靠愈近,促膝相谈,执手共语,一直谈到天快亮了。事后简文帝说:“像玄度这样的才华,确实是不易多得啊!”
沛沛殷允到京都去,郗超给袁虎写信说:“子思要寻找好友,来和您结交,请不要用开美这样的标准来要求他。”世人评论袁虎为“开美”,所以王子敬有诗说:“袁生开美度。”
沛沛车骑将军谢玄问谢安道:“真长禀性最严厉,哪里值得如此敬重他?”谢安回答说;“你是没见过他罢了。我看见子敬,还使人情不自禁呢。”
沛沛谢安兼任中书监的时候,东亭侯王珣有公事,须要同他一起坐车上中书省。王珣来晚了,由于座位紧挨着,王、谢两家虽然不来往了,太傅谢安还是收紧腿留出地方给王珣坐。王珣神态闲适自在,使得谢安对他倾心注目。后来谢安回到家里对妻子刘夫人说:“刚才看见阿瓜,确是个不易得的人物,虽然和他不相关了,还是使人心情不能平静下来。”
沛沛王子敬对谢安说:“您确是风度潇洒。”谢安说:“我不潇洒。您评论我是最合适的,我只是襟怀和适、舒畅。”
沛沛车骑将军谢玄初次见到“王文度,对人说:“我觉得文度这人,虽然用潇洒的态度来对待他,他也仍旧整晚态度温和,举止安详。
沛沛豫章太守范宁对荆州刺史王忱说:“你很风雅,声望过人,真是后起之秀。”王忱说:“如果没有这样的舅舅,哪里会有这样的外甥!”
沛沛王子敬给王子猷的信上说:“兄长为人淡泊,不随流俗,看到酒便尽兴痛饮,流连忘返,这确是值得骄傲的。”
沛沛张天锡世代称雄凉州,后来因为势力衰微便投奔京都,他虽属远方异族,却也是边境上的杰出人物。他听说京都人才很多,钦佩、羡慕到极点。到京都,还停留在江边码头上时,司马著作便去拜访他,司马氏言语粗鄙,容貌丑陋,既不中听,也不中看。张天锡因此很后悔来这一趟,认为凭着凉州那样的边远地区还可以自己固守下去。王僧弥才能出众,名声很好,当时听说张天锡来,就去拜访他。到那里后,张天锡看见王僧弥风度高雅秀美,言谈敏捷,说古道今,无不通晓。又熟悉各方人士宗族和亲戚关系,都有真凭实据。张天锡十分惊诧、叹服。
沛沛王恭起初和建武将军王忱很有交情,后来受到袁悦的挑拨,便产生了猜疑,裂痕。可是每到兴致勃勃时,还是会想起他。那时王恭曾服药后行散,走到京口的射堂,当时,清露在晨光中闪动,新桐初吐嫩芽,王恭触景生情,评论王忱说:“王大确实清亮明朗。”
沛沛太傅司马道子给王孝伯和王忱下评语说:“孝伯刚强正直,阿大清朗放达。”
沛沛王恭的谈论言辞清新,意思简明,善于畅谈,可是读书少,多有重复的地方。有人说王恭常有新意,使人不觉得烦闷。
沛沛殷仲堪死后,桓玄问殷仲文:“你家的仲堪,究竟是怎么样个人?”仲文回答说:“他虽然不能一辈子都德行完美光明,可是也足以光照九泉。”
沛沛赏誉指赏识并赞美人物,这是品评人物的风气所形成的。品评是士大夫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当时士大夫常在各种情况下评论人物的高下优劣,其中一些正面的、肯定的评语被纪录在本篇里,都是很简练而且被认为是恰当的话。从中可以看出士族阶层的追求和情致。
沛沛从所搜集的评语看,他们所赞赏的内容很广泛,可以说是有什么就赞什么,有一点可赞的就赞一点,举凡品德、节操、本性、心地、才情、识见、容貌、举止、神情、风度、意趣、清谈、为人处世,等等,都在赏誉之列。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佩服这些方面表现突出的人。其中有一些赞誉因为记载过于简略,没有记述说话的环境,至今时过境迁,令人难以了解是指哪些方面而言的。
《世说新语 · 轻诋第二十六》
沛沛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
沛沛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
沛沛深公云:“人谓庾元规名士,胸中柴棘三斗许。”
沛沛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
沛沛王右军少时甚涩讷,在大将军许,王、庾二公后来,右军便起欲去。大将军留之曰:“尔家司空、元规,复可所难?”
沛沛王丞相轻蔡公,曰:“我与安期、千里共游洛水边,何处闻有蔡充儿?”
沛沛褚太傅初渡江,尝入东,至金昌亭。吴中豪右,燕集亭中。褚公虽素有重名,于时造次不相识别。敕左右多与茗汁,少箸粽,汁尽辄益,使终不得食。褚公饮讫,徐举手共语云:“褚季野!”于是四座惊散,无不狼狈。
沛沛王右军在南,丞相与书,每叹子侄不令。云:“虎(犬屯)、虎犊,还其所如。”
沛沛褚太傅南下,孙长乐于船中视之。言次,及刘真长死,孙流涕,因讽咏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褚大怒曰:“真长平生,何尝相比数,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孙回泣向褚曰:“卿当念我!”时咸笑其才而性鄙。
沛沛谢镇西书与殷扬州,为真长求会稽。殷答曰:“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
沛沛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而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公懔然作色,顾谓四坐曰:“诸君颇闻刘景升不?有大牛重千斤,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意以况袁。四坐既骇,袁亦失色。
沛沛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燕,辄命袁、伏,袁甚耻之,恒叹曰:“公之厚意,未足以荣国士!与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
沛沛高柔在东,甚为谢仁祖所重。既出,不为王、刘所知。仁祖曰:“近见高柔,大自敷奏,然未有所得。”真长云:“故不可在偏地居,轻在角(角弱)中,为人作议论。”高柔闻之,云:“我就伊无所求。”人有向真长学此言者,真长曰:“我寔亦无可与伊者。”然游燕犹与诸人书:“可要安固?”安固者,高柔也。
沛沛刘尹、江虨、王叔虎、孙兴公同坐,江、王有相轻色。虨以手歙叔虎云:“酷吏!”词色甚强。刘尹顾谓:“此是瞋邪?非特是丑言声,拙视瞻。”
沛沛孙绰作列仙商丘子赞曰:“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傥遇风云,为我龙摅。”时人多以为能。王蓝田语人云:“近见孙家儿作文,道何物、真猪也。”
沛沛桓公欲迁都,以张拓定之业。孙长乐上表,谏此议甚有理。桓见表心服,而忿其为异,令人致意孙云:“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
沛沛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刘夫人在壁后听之,具闻其语。谢公明日还,问:“昨客何似?”刘对曰:“亡兄门,未有如此宾客!”谢深有愧色。
沛沛简文与许玄度共语,许云:“举君、亲以为难。”简文便不复答。许去后而言曰:“玄度故可不至于此!”
沛沛谢万寿春败后,还,书与王右军云:“惭负宿顾。”右军推书曰:“此禹、汤之戒。”
沛沛蔡伯喈睹睐笛椽,孙兴公听妓,振且摆折。王右军闻,大嗔曰:“三祖寿乐器,虺瓦吊,孙家儿打折。”
沛沛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箸腻颜帢,(糸翕)布单衣,挟左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
沛沛孙长乐作王长史诔云:“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同此玄味。”王孝伯见曰:“才士不逊,亡祖何至与此人周旋!”
沛沛谢太傅谓子侄曰:“中郎始是独有千载!”车骑曰:“中郎衿抱未虚,复那得独有?”
沛沛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
沛沛王北中郎不为林公所知,乃箸论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谓也。”
沛沛人问顾长康:“何以不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
沛沛殷顗、庾恒并是谢镇西外孙。殷少而率悟,庾每不推。尝俱诣谢公,谢公熟视殷曰:“阿巢故似镇西。”于是庾下声语曰:“定何似?”谢公续复云:“巢颊似镇西。”庾复云:“颊似,足作健不?”
沛沛旧目韩康伯:将肘无风骨。
沛沛符宏叛来归国。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亦复竟不异人!”宏大惭而退。
沛沛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
沛沛王中郎举许玄度为吏部郎。郗重熙曰:“相王好事,不可使阿讷在坐。”
沛沛王兴道谓:谢望蔡霍霍如失鹰师。
沛沛桓南郡每见人不快,辄嗔云:“君得哀家梨,当复不烝食不?”
沛沛太尉王衍问眉子说:“你叔父是名士,你为什么不推重他?”眉子说:“哪有名士整天胡言乱语的呢!”
沛沛庾元规告诉周伯仁说:“大家都拿你和乐氏并列。”周伯仁问道:“是哪个乐氏?是指的乐毅吗?”庾元规说:“不是这样,是乐令啊。”周伯仁说:“怎么竟美化无盐来亵渎西施呢?”
沛沛竺法深说:“有人评论庾元规是名士,可是他心里隐藏的柴棘,恐怕有三斗之多!”
沛沛庾元规权势很大,足以超过王导。庾元规在石头城,王导在冶城坐镇。一次,大风扬起了尘土,王导用扇子扇掉尘土说:“元规的尘土玷污人。”
沛沛右军将军王菱之少年时很不善于说话。他在大将军王敦府上,王导和庾元规两人后到,王羲之便站起来要走。王敦挽留他,说:“是你家的司空和元规两人,又为难什么呢!”
沛沛丞相王导轻视蔡谟,说:“我和安期、千里一道在洛水之滨游览时,哪里听说有蔡充的儿子呢!”
沛沛太傅褚季野刚到江南时,曾经到吴郡去,到了金昌亭,吴地的豪门大族,正在亭中聚会宴饮。褚季野虽然一向有很高的名声,可是当时那些富豪匆忙中不认识他,就另外吩咐手下人多给他茶水,少摆上粽子,茶喝完了就添上,让他始终也吃不上。褚季野喝完茶,慢慢和大家作揖、谈话,说:“我是褚季野。”于是满座的人惊慌地散开,个个进退两难。
沛沛右军将军王羲之在南方,丞相王导给他写信,常常慨叹子侄辈才质平庸,说:“虎豚、虎犊,正像他们的名字一样。”
沛沛太傅褚季野到南方去镇守京口,长乐侯孙绰到船上去看望他。言谈之间说到刘真长之死,孙绰流着眼泪,就背诵道:“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褚季野很生气他说:“真长平生何尝和他们相提并论,而你今天装出这付面孔对着我!”孙绰收泪对褚季野说:“你应该同情我!”当时人都笑话他虽有才学可本性庸俗。
沛沛镇西将军谢尚写信给扬州刺史殷浩,推荐刘真长主管会稽郡,殷浩回信说:“真长党同伐异,是个大侠士。他曾说刺史降级是很严重的事,你怎么竟然为他奔走呢?”
沛沛桓温进兵洛阳,经过淮水、泗水,踏上北方地区,和下属们登上船楼,遥望中原,感慨地说道:“终于使国土沦陷,长时间成为废墟,王夷甫等人不能不承担这一罪责!”袁虎轻率地回答说:“国家的命运本来有兴有衰,难道一走是他们的过错?”桓温神色威严,面露怒容,环顾满座的人说:”诸位多少都听说过刘景升吧?他有一条千斤重的大牛,吃的草料,比普通牛多十倍,可是拉起重载走远路,简直连一头瘦弱的母牛都不如。魏武帝进入荆州后,把大牛杀了来慰劳士兵,当时没有人不叫好。”桓温本意是用大牛来比拟袁虎。满座的人都震惊了,袁虎也大惊失色。
沛沛袁虎和伏滔一同在桓温的大司马府中任职。桓温每逢游乐宴饮,就叫袁虎和伏滔陪同。袁虎对此感到非常羞愧,常常对桓温叹息说:“您的深厚情意,不足以使国士感到光荣;把我和伏滔同等看待,还有什么耻辱比得上这个呢!”
沛沛高柔在东边,深为谢仁祖所敬重。到京都以后,不被王濛、刘真长所赏识。仁祖说:“近来看见高柔大力地呈上奏章,然而没有什么效果。”刘真长说:“本来就不能在偏僻的地方居住,随便地住在一个角落,不过是被人当作议论的对象。”高柔听到这句话,说:“我和他交往并不图什么。”有人拿这句话向刘真长学舌,刘真长说:“我实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给他。”然而游乐宴饮时还是给各位写信说:“可以邀请安固。”安固,就是高柔。
沛沛丹阳尹刘惔、江虨、王叔虎、孙兴公坐在一起,江虨和王叔虎露出互相轻视的神色。江虨用手捅一下王叔虎说:“残暴的官吏!”辞色很强硬。刘惔看着他说:“这是生气吗?不只是说话难听,眼神拙劣吧!”
沛沛孙绰作《列仙传?商丘子赞》,其中写道:“所放牧的是什么?恐怕不是真正的猪。假使遇到风云变化,会载着我像龙一样飞腾而去。”当时的人大都认为他有才能。蓝田侯王述告诉别人说:“近来看见孙家那小子写文章,说什么何物。真猪呢。”
沛沛桓温想迁都洛阳,来发展扩充疆土,安定国家的事业。长乐侯孙绰上奏章谏阻,他的主张很有道理。桓温看到奏章以后心里很服气,可是恨他持异议,就叫人向孙绰转达自己的想法说:“您为什么不重温《遂初赋》,而硬要去过问别人的家国大事呢!”
沛沛长乐侯孙绰兄弟到谢安家住宿,言谈非常空洞、杂乱。谢安妻子刘夫人在隔壁听,全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谢安第二天回到内室,问刘夫人昨晚的客人怎么样,刘夫人回答说:“亡兄家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宾客。”谢安脸色很羞愧。
沛沛简文帝和许玄度在一起谈话,许玄度说:“我认为选拔忠孝两全的人是困难的。”简文帝便不再回答,许玄度离开以后才说:“玄度本来可以不说这种话。”
沛沛谢万在寿春失败后,回来,给右军将军王羲之写信说:“我很惭愧,辜负了你一向对我的关怀照顾。”王羲之推开信说:“这是夏禹、商汤那种警诫自己的话。”
沛沛蔡伯喈观察竹椽子而做成竹笛,孙兴公听伎乐时用来打拍子,抖动摇晃,折断了。右军将军王羲之听说,非常生气地说:“祖上三代保存的乐器,没有心肝的东西!竟被孙家那小子打断了。”
沛沛北中郎将王坦之和支道林非常合不来。王坦之认为支道林只会诡辩,支道林批评王坦之说:“戴着油腻的古帽,穿着布制单衣,夹着《左传》,跟在郑康成的车子后面跑。试问这是什么尘垢口袋!”
沛沛长乐侯孙绰给司徒左长史王濛写诔文,说:“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同此玄味。”王孝伯看后说:“文人不谦虚,亡祖何至于跟这种人交往!”
沛沛太傅谢安对子侄们说:“中郎才是千百年来独一无二的。”车骑将军谢玄说:“中郎胸怀不够开阔,又怎么能算是独一无二的!”
沛沛庾道季告诉谢安说:“裴郎说‘谢安认为裴郎却是不错,怎么会又喝酒!’裴郎又说:‘谢安评论支道林如同九方皋相马一样,不去看马的毛色,只注意马的非凡善跑。”谢安说:“根本没有说过这两句话,是裴启自己编造的呀。”庾道季心里很不以为然,便读出东亭侯王珣《经酒垆下赋》。朗读完了,谢安一点也不评论好坏,只是说:“你竟然做起裴氏的学问!”从此《语林》便不再流传了。现在流传下来的,都是先前的抄本,再也没有谢安的话。
沛沛北中郎将王但之不被支道林所赏识,便著述《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致说:“隐士一定处在随心所欲、心境谐调舒畅的境界。和尚虽然是置身世外,反而更加受到宗教的束缚,说明他们的本性并非悠闲自得。”
沛沛有人问顾长康:“为什么不模仿洛阳书生读书的声音来咏诗呢?”顾长康回答说:“何至于模仿老女仆的声音!”
沛沛殷(岂页)、庾恒都是镇西将军谢尚的外孙。殷(岂页)年少时就很直爽,有悟性,庾恒常常不推重他。有一次他们都去拜访谢安,谢安仔细看着殷(岂页)说:“阿巢原来像镇西。”于是,庾恒低声问道:“到底哪里像?”谢安接着又说:“阿巢脸蛋儿像镇西。”庾恒又问:“脸蛋儿像,就能成为强者吗?”
沛沛过去人们评论韩康伯是:即使捏着他的胳膊肘儿,也没有一点刚气、骨头。
沛沛苻宏逃跑出来归降晋国,太傅谢安常常加以接待、推荐。苻宏自认为有才能,经常喜欢压倒别人,座上宾客没有人能折服他。恰好王子猷来,谢安让他们一起交谈。王子猷只是仔细打量了他好久,回头对谢安说:“终究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苻宏深为惭愧,便告辞了。
沛沛支道林到会稽去,见到了王子猷兄弟。他回到京都,有人问:“你看王氏兄弟怎么样?”支道林回答说:“看见一群白脖子乌鸦,只听到哑哑叫。”
沛沛从事中郎王坦之推荐许玄度任吏部郎,郗重熙说:“相王喜欢管事,不可让阿讷在座。”
沛沛王兴道评论望蔡公谢琰说:“来去匆匆像个丢了鹰的鹰师。”
沛沛南郡公桓玄每当看见别人不痛快,就生气说:“您得到哀家的梨,该不会蒸着吃吧?”
沛沛轻诋,指轻视诋毁。对人有所不满,或当面、或背地里说出,其中有批评,有指摘,有责问,有讥讽,这就是本篇所搜集的主要事例。篇内一般记述说话的环境,能让人了解是在什么情况下说出的话。有少数条目所述情况太简单,甚至只是一两旬评论,不易让人了解轻低哪一方面。个别条目是记述一些恶作剧的做法,如第7 则。
沛沛轻诋的着眼点是多方面的,有言论、文章、行为、本性、胸怀等,甚至形貌、语音不正都会受到轻蔑,总之是对什么不满就说什么。其中有一些事例对了解哪个时代还是有启发的。例如第1 则记王眉子对他叔父王澄的批评,王澄以善于品评人物而成为名士,王眉子却认为他的品评是妄语。可知把士人弄得如醉如痴的品评,在另一些人看来却是胡说。又如第2 则记周伯仁轻视乐广,其实据《晋书》所载,两人在当时俱有重名,所不同的是周伯仁袭父爵武城侯,而乐广却门第寒微,少孤贫。可见轻诋的是门第,是为了维护门阀制度。又如第11 则记桓温斥责清谈名士王夷甫误国,可知当时就有人认识到清谈的危害。
《世说新语 · 雅量第六》
沛沛豫章太守顾邵,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沛沛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
沛沛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
沛沛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
沛沛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纵百姓观之。王戎七岁,亦往看。虎承闲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
沛沛王戎为侍中,南郡太守刘肇遗筒中笺布五端,戎虽不受,厚报其书。
沛沛裴叔则被收,神气无变,举止自若。求纸笔作书。书成,救者多,乃得免。后位仪同三司。
沛沛王夷甫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臂,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
沛沛裴遐在周馥所,馥设主人。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闇当故耳。”
沛沛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事外,无迹可闲。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坠几上,以头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
沛沛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景声恶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诣王,肆言极骂,要王答己,欲以分谤。王不为动色,徐曰:“白眼儿遂作。”
沛沛王夷甫长裴成公四岁,不与相知。时共集一处,皆当时名士,谓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计!”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
沛沛有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或谓王公:“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公曰:“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何所稍严。”
沛沛王丞相主簿欲检校帐下。公语主簿:“欲与主簿周旋,无为知人几案闲事。”
沛沛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箸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箸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沛沛许侍中、顾司空俱作丞相从事,尔时已被遇,游宴集聚,略无不同。尝夜至丞相许戏,二人欢极,丞相便命使入己帐眠。顾至晓回转,不得快孰。许上床便咍台大鼾。丞相顾诸客曰:“此中亦难得眠处。”
沛沛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
沛沛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尔时吴兴沈充为县令,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问:“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有尊贵客,权移之。”令有酒色,因遥问“伧父欲食饼不?姓何等?可共语。”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诣公。更宰杀为馔,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沛沛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沛沛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沛沛周仲智饮酒醉,瞋目还面谓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横得重名!”须臾,举蜡烛火掷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
沛沛顾和始为杨州从事。月旦当朝,未入顷,停车州门外。周侯诣丞相,历和车边。和觅虱,夷然不动。周既过,反还,指顾心曰:“此中何所有?”顾搏虱如故,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周侯既入,语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
沛沛庾太尉与苏峻战,败,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乱兵相剥掠,射误中柂工,应弦而倒。举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动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贼!”众乃安。
沛沛庾小征西尝出未还。妇母阮是刘万安妻,与女上安陵城楼上。俄顷翼归,策良马,盛舆卫。阮语女:“闻庾郎能骑,我何由得见?”妇告翼,翼便为于道开卤簿盘马,始两转,坠马堕地,意色自若。
沛沛宣武与简文、太宰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卤簿中惊扰,太宰惶怖求下舆。顾看简文,穆然清恬。宣武语人曰:“朝廷闲故复有此贤。”
沛沛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正值收庾希家。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乃出。论者以劭为优。
沛沛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沛沛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諠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沛沛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沛沛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沛沛支道林还东,时贤并送于征虏亭。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谢万石后来,坐小远。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瞋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
沛沛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
沛沛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虽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沛沛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
沛沛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沛沛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沛沛符坚游魂近境,谢太傅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沛沛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耳!何敢诪张!”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乃侵陵上国也。”
沛沛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欲其人地为一府之望。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后因月朝阁下伏,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
沛沛太元末,长星见,孝武心甚恶之。夜,华林园中饮酒,举杯属星云:“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
沛沛殷荆州有所识,作赋,是束皙慢戏之流。殷甚以为有才,语王恭:“适见新文,甚可观。”便于手巾函中出之。王读,殷笑之不自胜。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恶,但以如意帖之而已。殷怅然自失。
沛沛羊绥第二子孚,少有俊才,与谢益寿相好,尝蚤往谢许,未食。俄而王齐、王睹来。既先不相识,王向席有不说色,欲使羊去。羊了不眄,唯脚委几上,咏瞩自若。谢与王叙寒温数语毕,还与羊谈赏,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语。须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属羊不暇。羊不大应对之,而盛进食,食毕便退。遂苦相留,羊义不住,直云:“向者不得从命,中国尚虚。”二王是孝伯两弟。
沛沛豫章太守顾劭,是顾雍的儿子。顾劭死在任内,当时顾雍正大聚下属饮酒作乐,他亲自下围棋。外面禀报说豫章有送信人到,却没有他儿子的书信。顾雍虽然神态不变,可是心里已明白其中的缘故;他悲痛得用指甲紧掐手掌,血流出来沾湿了座褥。直到宾客散去以后,才叹气说:“已经不可能有延陵季子那么高尚,难道可以哭瞎眼睛而受人责备吗!”于是就放开胸怀,驱散哀痛之情,神色自若。
沛沛中散大夫嵇康在法场处决时,神态不变,要求给他琴弹,弹奏《广陵散》曲。弹完后说:“袁孝尼曾经请求学这支曲子,我吝惜固执,不肯传给他,《广陵散》从今以后要失传了!”当时,三千名太学生曾上书,请求拜他为师,朝廷不准许。嵇康被杀后,文王司马昭随即也后悔了。
沛沛夏侯太初有一次靠着柱子写字,当时下着大雨,雷电击坏了他靠着的柱子,衣服烧焦了,他神色不变,照样写字。宾客和随从都跌跌撞撞,站立不稳。
沛沛王戎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和一些小孩儿出去游玩,看见路边的李树挂了很多果,压弯了树枝,小孩儿们争先恐后跑去摘李子,只有王戎站着不动。别人问他,他回答说:“树长在路边,还有这么多李子,这一定是苦的李子。”拿李子来一尝,果真是苦的。
沛沛魏明帝在宣武场上包着老虎的爪牙,举行人、虎搏斗表演,任凭百姓观看。王戎当时七岁,也去看。老虎乘隙攀住栅栏大吼,吼声震天动地,围观的人全都吓得退避不迭,跌倒在地。王戎却平平静静,一动不动,一点也不害怕。
沛沛王戎任侍中的时候,南郡太守刘肇送给他十丈筒中细布,王戎虽然没有受礼,还是深情地给他写了一封回信。
沛沛裴叔则被逮捕时,神态不变,举动如常。要来纸笔写信给亲朋故旧,信发出后,营救他的人很多,才得以免罪。后来位至仪同三司。
沛沛王夷甫曾经托族人办事,过了一段时间还没办。后来两人碰到一起吃喝,王夷甫便问那位族人:“原先托您办的事,怎么还不去办呢?”族人非常生气,就举起食盒扔到他脸上。王夷甫一言不发,洗干净后,挽着丞相王导的手,和他一起坐牛车走了。在车里照着镜子,对王导说:“你看我的眼光,竟然超出牛背之上。”
沛沛裴遐在周馥家,周馥以主人身分宴请大家。裴遐和人下围棋,周馥的司马负责劝酒。裴遐正在下棋,时时要酒喝,司马很生气,便把他拽倒在地上。裴遐爬起来回到座位上,举动如常,脸色不变,照样下棋。后来王夷甫问他:“当时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呢?”他回答说:“只不过是暗地忍受着罢了!”
沛沛刘庆孙在太傅府任职,在这期间,名人多被他构陷,只有庾子嵩不把心思放在世事上,使他没有空子可钻。后来就抓住庾子嵩生性吝啬而家境富裕这点,怂恿太傅向庾子嵩借千万钱,希望他表现得吝啬不肯借,然后在这里找到可乘之机。于是太傅就在大庭广众中间庾子嵩借钱,这时庾子嵩已经醉醺醺的了,头巾颠落在小桌上,他把头伸进头巾里戴上,慢吞吞地回答说:“下官家原来大约有两三千万,随您取多少。”刘庆孙这才佩服了。后来有人向庾子嵩谈起这件事,庾子嵩说:“这可以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沛沛王夷甫和裴景声两人志趣、爱好不同,景声讨厌王夷甫想任用自己,可是始终没法改变王夷甫的主意。于是就故意到王夷甫那里,肆意攻击,痛骂一番,迫使王夷甫回骂自己,想用这种办法使王夷甫分担别人的指责。王夷甫却始终不动声色,从容地说:“白眼儿终于发作了。”
沛沛王夷甫比裴大四岁,两人不相交好。有一次,两人聚会在一起,在座的都是当时的名士,有人对王夷甫说:“裴令的名望哪里值得考虑!”王夷甫便称呼裴为卿,裴说:“我自然可以成全您的高雅情趣。”
沛沛有往来首都的人说:“庾公有起兵东下的意图。”有人对王导说:“应该暗中略作戒备,以防备不测事件。”王导说:“我和元规虽然都是国家大臣,但是本来就怀有布衣之交的情谊。如果他想来朝廷,我就径直回家当老百姓,略作戒备做什么!”
沛沛丞相王导的主簿想去查核部下,王导对他说:“我想和主簿交谈一下,不用去了解人家文犊案卷上的事。”
沛沛祖士少喜欢钱财,阮遥集喜欢木屐,两人经常都是亲自料理。两种嗜好同是一种毛病,可是还不能从此判定两人的高下。有人到祖士少家,看见他正在收拾、查点财物;客人到了,还没有收拾完,剩下两小箱,他就放在背后,侧身挡着,还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又有人到阮遥集家,看见他亲自点火给木屐打蜡;因此还叹息说:“不知这一辈子还会穿几双木屐!”说时神态安详自在。于是两人的高下才见分晓。
沛沛侍中许璪和司空顾和一起在丞相王导手下任从事,那时两人都已经得到赏识,凡是游乐、宴饮、聚会,两人都参加,没有丝毫不同。有一次两人晚上到王导家玩,玩得高兴极了。王导便叫他们到自己的床上睡。顾和辗转反侧直到天亮,不能很快习惯;许璪一上床就鼾声如雷。王导回头对客人们说:“这里也难得到个睡觉的地方。”
沛沛太尉庾亮风度仪容,奇伟出众,举止稳重,当时人们都认为这是一种假象。庾亮有个大儿子,只有几岁,那种高雅、稳重的气质,从小就是那样,人们才知道这是本性。温太真曾经藏在帷帐后面吓唬他,这孩子神色安详,只是慢慢地跪下问道:“君侯为什么做这样的事?”舆论界认为他的气质不亚于庾亮。他在苏峻叛乱时被杀害了。有人说:“看见阿恭的样子,就知道元规不是装假。”
沛沛褚季野从章安县令升任太尉郗鉴的记室参军,当时名声已经很大,可是官位低,很多人还不认识他。诸季野坐着商船往东去,和几位送旧官的属吏到钱唐亭投宿。这时,吴兴人沈充任钱唐县令,正好要送客过浙江,客人到来,亭吏就赶出褚季野,把他移到牛屋里。夜晚江水涨潮,沈县令起来在亭外徘徊,问牛屋里是什么人,亭吏说:“昨天有个北方佬来亭中寄宿,因为有尊贵客人,就姑且把他挪到这里。”县令这时已有几分酒意,便远远地问道:“北方佬想吃饼吗?你姓什么?可以出来交谈交谈。”褚季野便拱手回答道:“河南褚季野。”远近的人久仰褚季野的大名,县令于是大为惶恐。又不敢起动他,便在牛屋里呈上名片拜谒他,并且另外宰杀牲畜,整治酒食。还当着褚季野的面鞭责亭吏,想用这些做法来道歉,表示愧意。褚季野和县令对饮,言谈、脸色没有什么异样表现,好像对这一切都没在意似的。后来县令把他一直送到县界。
沛沛太傅郗鉴在京口的时候,派门生送信给丞相王导,想在他家挑个女婿。王导告诉郗鉴的来人说:“您到东厢房去,随意挑选吧。”门生回去禀告郗鉴说:“王家的那些公子还都值得夸奖,听说来挑女婿,就都拘谨起来,只有一位公子在东边床上袒胸露腹地躺着,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郗鉴说:“正是这个好!”一查访,原来是王逸少,便把女儿嫁给他。
沛沛晋室南渡的初期,新宫接受任命时,都要备办酒宴招待前来祝贺的人。羊曼出任丹阳尹时,客人来得早的,都能吃到丰盛的酒食。来晚了,备办的东西逐渐吃完了,就不能再吃上精美的酒食了,只是随客人来得早晚而不同,不管官位高低。羊固出任临海太守时,从早到晚都有精美的酒宴。虽然到得很晚的,也能吃上丰盛的酒食。当时的舆论认为羊固的酒宴虽然丰盛、精美,但是比不上羊曼的本性真诚直率。
沛沛周仲智喝酒喝醉了,瞪着眼扭着头对他哥哥伯仁说:“您才能比不上我,却意外地获得大名声!”接着,举起点着的蜡烛扔到伯仁身上,伯仁笑着说:“阿奴用火攻,原来是用的下策啊!”
沛沛顾和当初任扬州州府从事的时候,到初一该进见长官了,他还没有进府,暂时在州府门外停下车。这时武城侯周颌也到丞相王导那里去,从顾和的车子旁边经过,顾和正在抓虱子,安闲自在,没有理他。周瞋已经过去了,又折回来,指着顾和的胸口问道:“这里面装些什么?”顾和照样掐虱子,慢吞吞地回答说:“这里面是最难捉摸的地方。”周瞋进府后,告诉王导说:“你的下属里有一个可做尚书令或仆射的人才。”
沛沛太尉庾亮率军和苏峻作战,打败了,带着十几个随从坐小船往西边逃去。这时叛乱的士兵正抢劫百姓,小船上的人用箭射贼兵,失手射中舵工,舵工随即倒下了,全船的人都吓得脸色发白想逃散。庾亮神色自若,慢慢说道:“这样的手怎么可以用来杀贼!”大家这才安定下来。
沛沛征西将军庾翼有一次外出还没有回来。他的岳母阮氏,是刘万安的妻子,和女儿一起上安陵城楼观望。一会儿,庾翼回来了,骑着高头大马,带领着浩大的车马卫队。阮氏对女儿说:“听说庾郎会骑马,我怎么能见一见呢?”庾翼妻子于是告诉庾翼,庾翼就为她在道上摆开仪仗,骑着马绕圈子,刚转了两圈,就从马上摔下来了,可是他神态自如,满不在乎。”
沛沛桓温和简文帝、太宰共坐一辆车,桓温暗中叫人在车前车后敲起鼓来,大喊大叫。仪仗队伍受惊混乱,太宰神色惊惶恐惧,要求下车。桓温回看简文帝,他却镇定自若,满不在乎。后来桓温告诉别人说:“朝廷里仍然有这样的贤能人才。”
沛沛王劭、王荟一起去拜访桓温,恰好碰上桓温派人逮捕庾希一家。王荟心里不安,徘徊犹豫,想离开;王劭却稳稳当当地坐着不动,直等到派去逮捕的官吏回来,知道事情的结果后才退出。评论者认为王劭比王荟强。
沛沛桓温和郗超商议撤换朝廷大臣的事,上报名单拟定后,当晚两人同一处安歇。第二天桓温一早起来,就传呼谢安和王坦之进来,把拟好的奏疏扔给他们看。当时郗超还在帐子里没起床。谢安看了奏疏,一句话也没说,王坦之径直扔回给桓温,说:“太多了!”桓温拿起笔想删去一些,这时郗超不自觉地偷偷从帐子里和桓温说话。谢安含笑说:“郗生可以说是入幕之宾呀。”
沛沛太傅谢安在东山居留期间,时常和孙兴公等人坐船到海上游玩。有一次起了风,浪涛汹涌,孙兴公、王羲之等人一齐惊恐失色,便提议掉转船头回去。谢安这时精神振奋,兴致正高,又朗吟又吹口哨,不发一言。船夫因为谢安神态安闲,心情舒畅,便仍然摇船向前。一会儿,风势更急,浪更猛了,大家都叫嚷骚动起来,坐不住。谢安慢条斯理地说:“这样看来,恐怕是该回去了吧?”大家立即响应,就回去了。从这件事里人们明白了谢安的气度,认为他完全能够镇抚朝廷内外,安定国家。
沛沛桓温埋伏好甲士,设宴遍请朝中百官,想趁此机会杀害谢安和王坦之。王坦之非常惊恐,问谢安:“应该采取什么办法?”谢安神色不变,对王坦之说:“晋朝的存亡,决定于我们这一次去的结果。”两人一起前去赴宴,王坦之惊恐的状态,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在脸色上;谢安的宽宏大量,也在神态上表示得更加清楚。他到台阶上就快步入座,模仿洛阳书生读书的声音,朗诵起“浩浩洪流”的诗篇。桓温害怕他那种旷达的气量,便赶快撤走了埋伏的甲士。原先王坦之和谢安名望相等,通过这件事才分出了高低。
沛沛太傅谢安和王文度一起去拜望郗超,一直等到天色晚了还不能上前会见。王文度便想走,谢安说:“你就不能为了性命再忍耐一会儿?”
沛沛支道林要回到东边去,当时名士一起到征虏亭给他饯行。蔡子叔先到,就坐到支道林身旁;谢万石后到,坐得稍为远点。蔡子叔走开了一会儿,谢万石就移坐到他的座位上。蔡子叔回来,看见谢万石坐在自己位子上,就连坐垫一块抬起他扔到地上,自己再坐回原处。谢万石头巾都跌掉了,便慢慢地爬起来,拍干净衣服,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神色很平静,看不出他生气或颓丧。坐好了,对蔡子叔说:“你真是个怪人,差点儿碰破了我的脸。”蔡子叔回答说:“我本来就没有替你的脸打算。”后来两个人都不介意。
沛沛郗嘉宾很钦佩、推崇道安和尚的道德、名望,送他千担米,并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情意恳切深厚。道安的回信只是说:“蒙赐米,也更加觉得有所依靠是烦恼的。”
沛沛安南将军谢奉被免去吏部尚书的官职后回东边老家去,太博谢安因为应召出任桓温的司马往西去,两人在破冈相遇。既然就要久别了,便停留三天一起叙叙旧。谢安对他丢了官一事想安慰几句,谢奉总是借别的事避开这个问题。虽然两人半路上同住了两夜,却始终没有谈到这件事。谢安因为心意还没有表达出来,深感遗憾,就对同船的人说:“谢奉确实是个奇特的人。”
沛沛戴逵从会稽到京都,太傅谢安去看望他。谢安原来轻视他,见了面,只是和他谈论琴法、书法。戴逵不但没有不乐意的表情,而且谈起琴法、书法来更加高妙。谢安从这里了解到他那种闲适自得的气量。
沛沛谢安和客人下围棋,一会儿谢玄从泥水战场上派出的信使到了,谢安看完信,默不作声,又慢慢地下起棋来。客人问他战场上的胜败情况,谢安回答说:“孩子们大破贼兵。”说话间,神色、举动和平时没有两样。
沛沛王子猷和子敬曾经同坐在一个房间里,前面忽然起火了。子猷急忙逃避,连木板鞋也来不及穿;子敬却神色安洋,慢悠悠地叫来随从,搀扶着再走出去,就跟平时一样。世人从这件事上判定二王神情气度的高下。
沛沛苻坚的鬼子兵逼近边境,太傅谢安对王子敬说:“可以用个执政大臣为统帅,把他们就地消灭。”
沛沛王僧弥和车骑将军谢玄一起到王小奴家聚会,僧弥举起酒杯向谢玄劝酒说:“奉献使君一杯。”谢玄说:“行啊。”僧弥生气地站起来,满脸怒色他说:“你原先不过是吴兴山溪里垂钓的碣奴罢了,怎么敢这样胡言乱语!”谢玄慢慢拍着手笑道:“卫军,你看僧弥太不庄重,太不懂事了,竟敢侵犯欺凌上国的人呀。”
沛沛东亭侯王珣任桓温的主薄,既受到祖辈的福荫,名声又很好,桓温很希望他在人品和门第上都能成为整个官府所敬仰的榜样。当初,他回答桓温问话时,有失礼之处,可是神色自若,在座的宾客立刻贬低并且嘲笑他。桓温说:“不是这样的,看他的神情态度,一定不平常。我要试试他。”后来趁着初一僚属进见、王珣正在官厅里的时候,桓温就从后院骑着马直冲出来。手下的人都给吓得跌跌撞撞,王珣却稳坐不动。于是声价大为提高,大家都说:“这是辅弼大臣的人材呀。”
沛沛太元末年,长星出现,晋孝武帝心里非常厌恶它。入夜,他在华林园里饮酒,举杯向长星劝酒说:“长星,劝你一杯酒。从古到今,什么时候有过万岁天子!”
沛沛荆州刺史殷仲堪有了点见解,就写成一篇赋,是束皙那种游戏文章一类的。殷仲堪自认为很有才华,告诉王恭说:“我刚见到一篇新作,很值得看一看。”说着便从手中套子里拿出文章来。王恭一面读,殷仲堪一面得意地笑个不停。王恭看完后,既不笑,也不说文章好坏,只是拿个如意压着它罢了。殷仲堪很失望,心里觉得丢了点什么。
沛沛羊绥的次子羊孚,少年时就才智出众,和谢益寿很要好。有一次,他一大早就到谢家去,还没有吃早饭。一会儿王齐、王睹也来了,他们原先不认识羊孚,落了座,脸色就有点不高兴,想让羊孚离开。羊孚看也不看他们,只是把脚搭在小桌子上,无拘无束地吟诗、观赏。谢益寿和二王寒暄了几句后,回头仍旧和羊孚谈论、品评;二王方才体会出他不同一般,这才和他一起说话。一会儿摆上饭菜,二王一点也顾不上吃,只是不停地劝羊孚吃喝。羊孚也不大答理他们,却大口大口地吃,吃完便告辞。二王苦苦挽留,羊孚按道理不肯留下,只是说:“刚才我不能顺从你们的心意马上走开,是因为肚子还是空空的。”二王是王孝伯的两个弟弟。
沛沛雅量指宽宏的气量。魏晋时代讲究名士风度,这就要求注意举止、姿势的旷达、潇洒,强调七情六欲都不能在神情态度上流露出来。不管内心活动如何,只能深藏不露,表现出来的应是宽容、平和、若无其事,就是说,见喜不喜,临危不惧,处变不惊,遇事不改常态,这才不失名士风流。
沛沛本篇所记的就是名士们的雅量。在遇到喜怒哀乐等方面的事情时神色自若,应付自如。如果因身心畅快而面露欢娱之色,这就显得有所计较而不宽容了。逢喜事却能不异于常,这就很有涵养而显出雅量。例如第35 则记谢安得知淝水之战大捷的消息后,“意色举止,不异于常”。如果怒气使人面带怒容,这就有失风度,不好。本篇记载了一些豁达处世、宽容待人的事例,受到困辱打骂也不发火,不吵骂,更不动手报复。例如第18 则记久负盛名的褚季野旅居驿亭时被亭吏驱移牛屋下住宿,后来县令了解原委,“于公前鞭挞亭吏”。对这前后两种态度,褚季野表现得襟怀磊落,“言色无导,状如不觉”。第9 则记裴遐在宴会上因饮酒事被人拽倒在地,爬起来后,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就算遇上牢狱之灾,杀身之祸,也应该若无其事,好像心胸能包容万物。例如第2 则记诗。浩浩洪流:这是嵇康《赠秀才入军)诗中的句子,意谓大河浩浩荡荡。
《世说新语 · 黜免第二十八》
沛沛诸葛宏在西朝,少有清誉,为王夷甫所重,时论亦以拟王。后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将远徙,友人王夷甫之徒,诣槛车与别。宏问:“朝廷何以徙我?”王曰:“言卿狂逆。”宏曰:“逆则应杀,狂何所徙?”
沛沛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沛沛殷中军被废,在信安,终日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
沛沛桓公坐有参军椅烝薤不时解,共食者又不助,而椅终不放,举坐皆笑。桓公曰:“同盘尚不相助,况复危难乎?”敕令免官。
沛沛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箸百尺楼上,儋梯将去。”
沛沛邓竟陵免官后赴山陵,过见大司马桓公。公问之曰:“卿何以更瘦?”邓曰:“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
沛沛桓宣武既废太宰父子,仍上表曰:“应割近情,以存远计。若除太宰父子,可无后忧。”简文手答表曰:“所不忍言,况过于言?”宣武又重表,辞转苦切。简文更答曰:“若晋室灵长,明公便宜奉行此诏。如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桓公读诏,手战流汗,于此乃止。太宰父子,远徙新安。
沛沛桓玄败后,殷仲文还为大司马咨议,意似二三,非复往日。大司马府听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听,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
沛沛殷仲文既素有名望,自谓必当阿衡朝政。忽作东阳太守,意甚不平。及之郡,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当复出一孙伯符!”
沛沛诸葛厷在西晋时,年纪很轻就有美好的声誉,受到王夷甫的推重,当时的舆论也拿他和王夷甫相比。后来被他继母的亲族造谣中伤,诬蔑他是狂放叛逆。将要把他流放到边远地区时,他的朋友王夷甫等人到囚车前和他告别,诸葛友问:“朝廷为什么流放我?”王夷甫说:“说你狂放。叛逆。”诸葛厷说:“叛逆就应当斩首,狂放有什么可流放的呢!”
沛沛桓温进军蜀地,到达三峡时,部队里有个人捕到一只小猿,母猿沿着江岸悲哀地号叫,一直跟着船走了百多里也不肯离开,终于跳上了船,一跳上就马上气绝。剖开母猿的肚子看,肠子都一寸一寸地断开了。桓温听说这事大怒,下令革除了那个人。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被免官以后,住在信安县,一天到晚总是在半空中虚写字形。扬州的官吏和百姓沿着他的笔顺跟着他写,暗中察看,也只是写“咄咄怪事”四个字而已。
沛沛桓温的宴席上有个参军用筷子夹烝薤没能一下子夹起来,同桌的人又不帮助,而他还夹个不停,满座的人都笑起来。桓温说:“同在一个盘子里用餐,尚且不能互相帮助,更何况遇到危急患难呢!”便下令罢了他们的官。
沛沛中军将军殷浩罢官以后,不满意简文帝,说:“把人送到百尺高楼上,却扛起梯子走了。”
沛沛竟陵太守邓遐罢官后去参加皇帝的葬礼时,拜见了大司马桓温,桓温问道:“你为什么更加消瘦了?”邓遐说:“我在叔达面前有愧,不能不因打破饭甑而遗憾。”
沛沛桓温罢免了太宰司马啼父子后,仍然上奏章说:“应该割断私情,以留心长远大计。如果清除太宰父子,可以免除后患。”简文帝在奏章上亲手批示说:“我可不忍心这样说,何况所做的超过了所说的。”桓温又重新上奏章,言辞越发迫切。简文帝再批示说:“如果晋王室的国运久长,明公就应该奉行这个诏令;如果晋王室国运已去,请让我避开进用贤人之路。”桓温读着诏书,害怕得手发抖、直流汗,这才停止上奏。太宰父子被流放到遥远的新安郡。
沛沛桓玄失败以后,殷仲文回到京都任大司马咨议,心情似乎反复不定,不再是以前那样了。大司马府官厅前面有一棵老槐树;枝叶非常松散。殷仲文由于月初集会,和众人同在官府厅堂上,他对着槐树看了很久,叹息说:“槐树枝叶散乱,不再有生机了!”
沛沛殷仲文既一向很有名望,自认为一走会主持国政。忽然调任东阳太守,心里非常不平。当到郡上任,经过富阳时,感慨地叹息说:“看这里的山河地理形势,应当再出一个孙伯符。”
沛沛黜免,指降职。罢官。本篇主要记述黜免的事由和结果,从其中可以窥见统治者内部的钩心斗角和晋王室衰微的情况。例如第1 则记诸葛厷“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结果遭到流放。这是亲戚间的排挤陷害。第7则记桓温要挟朝廷,强迫朝廷接受自己的安排。当时大臣拥兵自重;连皇帝也无可奈何,可见晋王室衰微到何种地步。
《咏雪》
沛沛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沛沛谢安在寒冷的雪天举行家庭聚会,给子侄辈的人讲解诗文。不久,雪下得大了,太傅高兴地说:“这纷纷扬扬的白雪像什么呢?”他哥哥的长子谢朗说:“在空中撒盐差不多可以相比。”另一个哥哥的女儿说:“不如比作柳絮凭借着风飞舞。”太傅大笑起来。她就是谢奕的女儿谢道韫,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
沛沛始出于东晋谢安与其子侄辈们的一段即兴对话。言简意赅地勾勒了疾风骤雪、纷纷扬扬的下雪天,谢家子女即景赋诗咏雪的情景,展示了古代家庭文化生活轻松和谐的画面。文章通过神态描写和身份补叙,赞赏谢道韫的文学才华,并因此而流传千古,成为一段佳话。《咏雪》作为清谈名士的教科书,特别注意传达魏晋清谈家的独特的语言形象,重视人物语言的润饰,“读其语言,晋人面目气韵,恍忽生动,而简约玄澹,真致不穷,古今绝唱也。”
沛沛
沛沛“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文章第一句交代咏雪的背景。短短的十五个字,涵盖的内容相当多。东晋的谢氏家族是个赫赫有名的诗礼簪缨之家,为首的是谢太傅即谢安。在这样的家族里,遇到雪天无法外出,才有“讲论文义”的雅兴。召集人兼主讲人自然是谢安,听众是“儿女”们。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全都说到了。 接着写主要事件咏雪。其实是主讲人出题考听众。主讲人何以有此雅兴?原来是天气发生了变化:“俄而雪骤”,早先也有雪,但不大,而此刻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这使主讲人感到很高兴,于是“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答案可能不少,但作者只录下了两个:一个是谢朗说的“撒盐空中”;另一个是谢道韫说的“柳絮因风起”。主讲人对这两个答案的优劣未做评定,只是“大笑乐”而已,十分耐人寻味。作者也没有表态,却在最后补充交代了谢道韫的身份,“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这是一个有力的暗示,表明他欣赏及赞扬谢道韫的才气,并写出了谢道韫是“咏絮才”。
沛沛
沛沛为何说谢道韫作的词句更好呢?柳絮,作为春时景物,有似花非花,因风而起,飘忽无根,满天飞舞的特征。晋伍辑之《柳花赋》曾形容:“扬零花而雪飞,或风回而游薄,或雾乱而飙零,野净秽而同降,物均色而齐明。”谢道韫将此来比拟北风吹起漫天飞雪,堪称契合无间。取柳絮可比其形言其大,点明当时的“雪骤”之景,而“因风起”更指出它随风飘舞,漫无边际的自然特点。(宋代的贺铸《青玉案》词有“满城风絮”句。)由此较之,雪花柳絮,可谓是异迹而同趣了。如此再看“撒盐空中”的比方,则未免有局促见肘之诮了。比喻更讲究神似:盐在空中唰唰地撒,重重地下落,躲都来不及,何谈欣赏?无美感可言。比作柳絮,一扫滞重之感,因风而起,漫天飘飞,这才是大自然的造化。而且柳絮飘飞的季节是春暖花开之时,冬季之冷景,以春季之暖景写出,更见诗意。
沛沛这是一则千古佳话,表现了女才子谢道韫杰出的诗歌才华、对事物细致的观察和具有灵活想象力。
沛沛
沛沛据《晋书·王凝之妻谢氏传》及《世说新语·言语》篇载,谢安寒雪日尝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安欣然唱韵,兄子朗及兄女道韫赓歌(诗即如上),安大笑乐。
沛沛
沛沛谢安所乐,在于裙钗不让须眉,侄女之诗才,更在侄子之上。按谢朗少有文名,《世说新语·言语》篇引《续晋阳秋》称他“文义艳发”,《文学》篇引《中兴书》说他“博涉有逸才”。所以叔父出韵起题,侄子即为唱和,正见其才思敏捷也。平心而论,“撒盐空中”亦不失为一种比方,雪,以其粉白晶莹飘散而下,谢朗就近取譬,用撤盐空中拟之,虽不高明,也差可形容了。
沛沛
沛沛然而,聪颖的妹妹并不迷信兄长的才名。她觉得,以盐拟雪固然不错,但没有形容出雪花六瓣,随风飘舞,纷纷扬扬,无边无际的根本特征。于是,针对兄长的原句,她作了大胆的修正:“未若柳絮因风起。”
沛沛
沛沛清人沈德潜说:“事难显陈,理难言罄,每托物连类以形之。”(《说诗晬语》卷下)比喻是诗歌的基本修辞手法。其要在于贴切传神,新颖入妙。这正是谢道韫此句高于他兄长的地方。
沛沛
沛沛但是,真正的佳句名句之所以千古流传,播传人口,更重要还在于它能通过形象传达出作者内心的思想感情。谢道韫的这句诗,其佳处不仅在工干设譬,还在于透露出女才子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情怀。她将北风飞雪的严寒冬景,比作东风吹绵的和煦春色,正表现出女作者开朗乐观的胸襟以及对美好春光的由衷向往。
沛沛
沛沛据《晋书》本传,谢道韫的联句不仅得到她叔父的称赏,而且还受到在场嘉宾的一致赞许。这次联句,遂传为一时佳话,谢道韫从此也赢得了“咏絮才”的美名。后来南朝梁刘孝绰写过一首《对雪诗》,其中有“桂华殊皎皎,柳絮亦霏霏。讵比咸池曲,飘飖千里飞”。也许是受到谢道韫的启发。
沛沛
沛沛须要说明的是,谢道韫的出色联句。并不是一时之功,刹那灵感,而是有她平时深厚的文学修养作基础的。《世说新语·言语》篇引《妇人集》称她“有文才,所著诗、赋、诔,颂传于世”。可惜绝大部分没有保存到今天。
《杨氏之子》
沛沛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沛沛梁国一户姓杨的人家家里有一个九岁的儿子,非常聪明。孔君平来拜见他的父亲,恰巧他父亲不在,于是便叫他出来。他为孔君平端来水果,水果中有杨梅,孔君平指着杨梅给孩子看,并说:“这是你家的水果。”杨氏子马上回答说:“没听说孔雀是先生您家的鸟。”
沛沛《世说新语·言语》节选
沛沛《杨氏之子》选自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该书是一部主要记载汉末至晋代士族。
沛沛
沛沛阶层言谈轶事的小说。本文讲述了梁国姓杨的人家里面九岁的小男孩的一个故事。故事的意思是这样的:
沛沛
沛沛在梁国,有一户姓杨的人家,家里有个九岁的儿子,他非常聪明。有一天,孔君平来拜见他的父亲,恰巧他父亲不在家,孔君平就把这个孩子叫了出来。孩子端水果来招待孔君平,水果里面有杨梅。孔君平指着杨梅给孩子看,并说:“这是你家的水果。”孩子马上回答说:“我可没听说孔雀是先生您家的鸟。”
沛沛
沛沛故事情节简单,语言幽默,颇有趣味。
沛沛
沛沛这是小学生初次接触到的文言文。学习本文应重点指导学生把文章读正确。特别要注意停顿的恰当。举例如下:
沛沛
沛沛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沛沛
沛沛本文虽行文简洁,不足百字,但古今字义不同是学生阅读理解的难点。要采取以下步骤帮助学生理解短文的意思:文中的"家禽”吴说的“家禽”吗?使学生能贯通上下文。
沛沛
沛沛在学生了解课文内容后,指导学生有感情地朗读课文,背诵课文。在读中体会九岁孩子的回答妙在什么地方,交流对这个问题的体会。教师可相机引导学生对比:“孔雀是夫子家禽”“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有什么不一样,体会这个孩子回答的委婉和机智。
沛沛
沛沛孔君平看到杨梅,联想到孩子的姓,就故意逗孩子:“这是你家的水果。”意思是,你姓杨,它叫杨梅,你们本是一家嘛!这信手拈来的玩笑话,很幽默,也很有趣。孩子应声答道:“没听说孔雀是先生您家的鸟。”这回答巧妙在哪里呢?孔君平在姓上做文章,孩子也在姓上做文章,由孔君平的“孔”姓想到了孔雀;最妙的是,他没有生硬地直接说“孔雀是夫子家禽”,而是采用了否定的方式,说“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婉转对答,既表现了应有的礼貌,又表达了“既然孔雀不是您家的鸟,杨梅不是我家的果,所以请您知道这个道理”这个意思,因为他要承认孔雀是他家的鸟,他说的话才立得住脚。这足以反映出孩子思维的敏捷,语言的机智幽默。使孔君平无语可答了。这是故事中的重点部分!
《荀巨伯探病友》
沛沛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
沛沛荀巨伯到远方看望生病的朋友,正好遇上胡人来攻城。朋友对荀巨伯说:“我如今是快死的人了,你赶快离开吧!”荀巨伯说:“我远道而来看望你,你却要我离开;败坏道义来求生,这难道是我荀巨伯做的事吗?”胡人军队已经来到,问荀巨伯说:“大军一到,整个城都空了,你是什么人,竟敢独自停留在这里?”荀巨伯回答说:“我的朋友身患重病,我不忍心舍弃他而离开,宁愿用我的性命来换取朋友的生命。”胡兵听后相互议论说到:“我们这些不懂道义的人,却要攻入这个讲究道义的国家!”于是调回外出打仗的军队,使整个城都因此获救。
沛沛荀巨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保护他的病友,是因为他们的友谊建立在道义基础上,这样的友谊,才是君子之交。义气,不会因富贵贫贱或生死祸福而改变立场与做法,义气是为了正当的事情,而主动愿意替别人承担危险,甚至不惜舍弃自我,成全他人的气度,这也是“真”、“诚”的一种体现。一桩舍生取义的义举,不仅救了朋友的性命,更让敌军自惭而退,可见“义”以及道德的强大感化力量。这则故事除了让我们见证到患难见真情的可贵外,荀巨伯在生死关头还能不忘圣贤书所言,而表现出大义凛然的行为,更让我们学习到读书人笃行真理的精神。 从中揭示了一个道理:做人应该讲情意,舍生取义的义举不仅救了他人性命,更是拯救了一座城,乃至一个国家!坚守信义、大义凛然、对友忠诚、舍生取义、重情义、把情意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这样的人是我们去尊敬的,也是我们要好好学习的。''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是文章的点睛之笔。
《陈元方候袁公》
沛沛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
沛沛陈元方十一岁时,去拜会袁公。袁公问:“你贤良的父亲在太丘做官,远近的人都称赞他,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元方说:“我父亲在太丘,对强者用德行去安抚;对弱者用仁慈去安抚,让人们心安理得地做事,久而久之,大家就对他老人家更加敬重。”袁公说:“我曾经也当过邺县县令,正是做这样的事情。不知是你的父亲学我,还是我学你的父亲?”元方说:“周公、孔子生在不同时代,虽然时间相隔遥远,但他们的行为却是那么一致。周公没有学孔子,孔子也没有学周公。”
沛沛《世说新语》是一部笔记小说集,此书不仅记载了自汉魏至东晋士族阶层言谈、轶事,反映了当时士大夫们的思想、生活和清谈放诞的风气,而且其语言简练,文字生动鲜活,因此自问世以来,便受到文人的喜爱和重视,戏剧、小说如关汉卿的杂剧《玉镜台》等也常常从中寻找素材。
沛沛袁公
沛沛
沛沛比较自负,问题刁钻。如「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稍微不慎则颜面尽失,想是袁公并非真正想知道是谁学了谁,而是有意为难陈元方。
沛沛
沛沛元方
沛沛
沛沛机智应变。如「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 如此巧妙回答,既照顾了对方的尊严,又保住了自己的体面,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不损人也不损己,想袁公听了,定会暗暗点头称奇。
《陈太丘与友期行》
沛沛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沛沛陈太丘和朋友相约同行,约定的时间在正午,过了正午朋友还没有到,陈太丘不再等候他而离开了,陈太丘离开后朋友才到。元方当时年龄七岁,在门外玩耍。陈太丘的朋友问元方:“你的父亲在吗?”元方回答道:“我父亲等了您很久您却还没有到,已经离开了。”友人便生气地说道:“真不是君子啊!和别人相约同行,却丢下别人先离开了。”元方说:“您与我父亲约在正午,正午您没到,就是不讲信用;对着孩子骂父亲,就是没有礼貌。”朋友感到惭愧,下了车想去拉元方的手,元方头也不回地走进家门。
沛沛《陈太丘与友期》全文仅有103个字,却叙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守信与不守信的一场辩论),刻画了三个有鲜明个性的人物,说明了为人处世,应该讲礼守信的道理。如此有限的文字,却包含了这样丰富的内容,真可谓言简意赅了。如果不是在语言的精炼上造诣高深,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 《陈太丘与友期》的精炼语言,体现在文章的始终。一开头,文章以“期行”、“期日中”、“不至”、“舍去”、“乃至”等几个关键词语,把事情、时间、起因交代得清清楚楚,而且,在这些交代中,还把两个不同的人物形象(一个守信,一个不守信)一下子推到了读者面前。 文章的结尾,虽只客寥数语,但却字字生辉。“惭”、“下"、“引”三个动词,把友人知错欲改的心态及行为刻画得入木三分。对元方鄙弃“无信”的那股倔强劲儿,也用“人门,不顾”四个字,描绘得维妙维肖。就在最能体现文章中心思想的第二层(子斥友人)中,尽管作者用了比开头和结尾要多得多的笔墨,但文字仍然十分精炼。单就叙述的句子来说,在叙述友人问元方时,由“问”到“怒”,感情急剧变化,充分表现了友人那粗鲁无礼的性格。而在叙述元方批驳友人的怒斥时,则选用语气平和的“答曰”、“曰”这类词,这对表现元方不惧怕友人的怒斥、知书达理、善于应对的性格,起到了绝好的作用。 《陈太丘与友期》的主题思想,主要是通过人物的对话来揭示的。这些人物对话,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句句都紧扣文章中心,紧扣人物性格,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文章写友人与元方的对话有三句。第一句“尊君在不?”开门见山,问得直截了当,毫无谦恭之意,初露性格的鲁莽。第二句“非人哉!”出言不逊,当着儿子骂父亲,这是不讲礼仪的行为,再露性格的粗鲁。第三句“与人期行,相委而去!”看似有理,实则无理。不自责自己失约误期的错误,反而委过于人,怒斥对方如约而行的正确做法,这就更加暴露出友人不讲道理的性格特征。 文章写元方与友人的对话也有三句。第一句“待君久,不至,已去。”这是针对友人的间话而答的。元方不是正面回答友人提出的问题,在,还是不在。而是先说“等君久”“不至”,再说“已去”,把父亲的“去”与“等君久”和友人的“不至”联系起来。这样的回答,不仅把父亲为什么走说清楚了,为后面批驳友人的怒斥作了准备,而且话中有话,流露出对友人失约的反感。第二、三两句是对友人无理怒斥的反驳。第二句“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这是针对友人强调“期行”而说的。守信还是失信,关键在于“期日中”,“日中不至”,当然就是失信了。抓住实质,击中要害, 使友人失去辫驳的根据。第三句“对子骂父,则是无礼。”这是针对友人出言不逊而说的。在指出友人“无信”的基础上,又指出友人“无礼”。一步紧逼一步,把友人通到了无以言对的狼狈境地,以至最后不得不“惭”而“下车引之”。由于这些对话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因此,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也可以看出元方—陈太丘性格的折光,是多么聪颖仁慧、知书达理。 《陈太丘与友期》一文细节微言、涵泳无穷。“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尺寸之间起波澜,与下文问答中“待君久不至,已去”“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呼应。友人“问”“便怒”“惭”“下车引之”,一波三折。其间,先称“尊君”,骤然口不择言“非人哉”,人物情态,栩栩如生。元方“门外戏”、一答一日、“入门不顾”,应对自如,宛若成人,表现出鲜明个性与独立人格。不论是情节上的起伏变化,还是人物情态上的自然生动,乃至文字之下隐藏着的本真性情、坦率品质,都值得我们琢磨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