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谢灵运,原名公义,字灵运,以字行于世,小名客儿,世称谢客。南北朝时期杰出的诗人、文学家、旅行家。祖籍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生于会稽始宁(今绍兴市嵊州市)。出身陈郡谢氏,为东晋名将谢玄之孙、秘书郎谢瑍之子。东晋时世袭为康乐公,世称谢康乐。曾出任大司马行军参军、抚军将军记室参军、太尉参军等职。刘宋代晋后,降封康乐侯,历任永嘉太守、秘书监、临川内史,终于元嘉十年(433年)被宋文帝刘义隆以“叛逆”罪名杀害,时年四十九岁。
《岁暮》
沛沛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沛沛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沛沛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沛沛我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内心备受煎熬,长夜漫漫无尽头,天明迟迟盼不来,不堪忍受啊。明月照在积雪上,北风猛烈而且凄厉。没有永久的事物,都会随时间的消逝而亡。一年将要过去了,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
沛沛《岁暮》是东晋诗人谢灵运所作的一首五言诗。前两句写诗人以夜不能寐托出忧思之深;三四句描写难以入睡的诗人岁暮之夜所见所闻;末两句指出世上没有永久的事物,一切都会随时间的消逝而亡,抒发了诗人对生命将终的心恐和无奈之情。全诗读来,别有一番寂冷苍凉的韵味。
沛沛这是一首岁暮感怀诗,时间又是在寂静的长夜。在这“一年将尽夜”,诗人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不寐,深感漫漫长夜,似无尽头。
沛沛诗的开头两句,以夜不能寐托出忧思之深,用一“苦”字传出不堪禁受长夜难眠的折磨之状。但对“殷忧”的内涵,却含而不宣。《诗经·邶风·柏舟》有“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之句,谢诗这一联当化用其意,“殷忧”包含下文已经明白揭出的“运往”“年逝”之悲。它并非单纯的对自然寿命的忧虑,而是交织着人生追求、社会人事等多方面矛盾的复杂思绪。
沛沛三四两句是殷忧不寐的诗人岁暮之夜所见所闻。积雪的白,本就给人以寒凛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与月光相互激射,更透出一种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彩,给人以高旷森寒的感受。这是一种典型的阴刚之美。这一句主要是从色感上写岁暮之夜的凛寒高旷之象。下一句则转从听觉感受方面写岁暮之夜所闻。“朔风”之“劲”,透出了风势之迅猛,风声之凄厉与风威之寒冽,着一“哀”字,不仅如闻朔风怒号的凄厉呜咽之声,而且透出了诗人的主观感受。两句分别从视、听感受上写出岁暮之夜的高旷、萧瑟、寒凛、凄清。这两句的真正妙处是它和殷忧不寐的诗人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契合。诗人是在特定的处境与心境下猝然遇物,而眼前的景象又恰与自己的处境、心境相合,情与境合、心与物惬。明月映照积雪的清旷寒冽之境象,似乎正隐隐透出诗人所处环境之森寒孤寂,而朔风劲厉哀号的景象,则又反映出诗人心绪的悲凉与骚屑不宁。
沛沛五六句写到随着时间的运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长留,人的年岁也迅速消逝。值此岁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这两句抒发诗人岁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这种迟暮之感与诗人的壮志不能实现的苦闷联系在一起,并由“明月”二句所描绘的境界作为烘托,这种感慨并不流于低沉的哀吟,而是显得劲健旷朗、沉郁凝重。
沛沛全诗叙事写景抒情交融汇合,浑然一体,抒发了诗人对时光流逝无可追回的惋惜和对事业无成的惆怅。
《游赤石进帆海》
沛沛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沛沛水宿淹晨暮,阴霞屡兴没。
沛沛周览倦瀛壖,况乃陵穷发。
沛沛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
沛沛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
沛沛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
沛沛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
沛沛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
沛沛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天伐。
沛沛
沛沛南亭之游(参见《游南亭》)后,谢灵运开始了他在永嘉境内的探奇搜胜。一方面山水并不能真正抚平他心中的幽愤,所以这一段时间中,他的诗中经常出现“倦”游的字样;然而另一方面,山水又时时给他以新的感受,使他失去平衡的心态,至少获得宣泄而趋于暂时的平衡。也就在这种徬徨徜徉中,他确立了自己山水诗鼻祖的地位,这或许是他自己始料所未及的吧。
沛沛诗分三个层次,由起句到“况乃陵穷发”为第一层,写倦游赤石,进而起帆海之想。由“川后”句至“虚舟”句为第二层次,正写帆海情状与心态变化。“仲连”句以下,为第三层次,即游生想,结出顺天适己,安养天年之旨。心情的变化则是贯串全诗的主线。
沛沛此诗的情理又都在自然精美的写景记游中自然地体现。“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海产珍奇,而俯拾皆是,可见诗人扬帆于暖风静海中盈满心胸的恬适之感,于是下文请从任公适己顺天之想也就水到渠成了。鲍照评谢诗云“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南史·颜延之传》),正是指的这种中充实而溢于外,风华流丽而不伤于巧的语言特色。
沛沛南亭之游(参见《游南亭》)后,谢灵运开始了他在永嘉境内的探奇搜胜。一方面山水并不能真正抚平他心中的幽愤,所以这一段时间中,他的诗中经常出现“倦”游的字样;然而另一方面,山水又时时给他以新的感受,使他失去平衡的心态,至少获得宣泄而趋于暂时的平衡。也就在这种徬徨徜徉中,他确立了自己山水诗鼻祖的地位,这或许是他自己始料所未及的吧。
沛沛赤石在永嘉郡南永宁(今浙江永嘉)与安固(今浙江瑞安)二县中路之东南,去郡约有数十里,东濒今日的温州湾。帆海,注家常以为地名,其实可商,据宋郑缉之《永嘉郡记》,“帆游山,地昔为海,多过舟,故山以帆名”,在安固县北。灵运所谓帆海之地,当在此山一带。但郑记并未说有帆海地名,因此帆海二词当是动宾结构,题意似为游览赤石,进而扬帆海上。诗的重点在帆海,游赤石只是引子。
沛沛诗分三个层次,由起句到“况乃陵穷发”为第一层,写倦游赤石,进而起帆海之想。由“川后”句至“虚舟”句为第二层次,正写帆海情状与心态变化。“仲连”句以下,为第三层次,即游生想,结出顺天适己,安养天年之旨。心情的变化则是贯串全诗的主线。
沛沛“首夏”二句遥应《游南亭》诗“未厌青春好,已睹朱明移”,既点明此游节令,又显示了一种莫可如何而慰情聊胜无的复杂心情。游南亭触景生情,由春夏迭代中,深哀盛年已去,衰疾在斯。这里说,初夏了,天气总算还清爽煦和,芳草也未尝因骄阳的淫威而枯萎。可见诗人似乎已从前诗的悲感中稍稍复苏。尤可注意:“芳草犹未歇”,实反用《离骚》“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鹈鴂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则又于自幸自慰中,见出谢客这位“逐臣”的傲兀性格来。但是这种欣慰并不能维持多久,在出郡数十里南游赤石中,日复一日地水行水宿,未免单调,而阴晴的变化,云霞的出没,也因屡见而失去了新鲜之感。这滨海的周游,已使人厌厌生“倦”,更何况面临的是极北不毛之地,穷发更北的溟海呢。有人认为“况乃临穷发”是写诗人豪情勃发,顿起泛海之想,然而“况乃”二字分明承“倦瀛壖”来,见出帆海之前,诗人的心情并不甚佳。
沛沛然而当舟船沿港湾进入大海,奇景忽开,水面一平如镜,川后既令江水安流,八首八足八尾背青黄的朝阳谷神水伯天吴,虽然脾气暴虐,此时却也“静不发”,仿佛都在迎接诗人的来游。于是他高张云帆,泛舟海上,随意掇取那形如龟足的石华,那其大如镜白色正圆的海月。而当他抬头回望时,溟海无涯,心情也竟如坐下的轻舟而起凌虚凭空之想。
沛沛出涯涘而观大海,诗人之所感,必也与《庄子·秋水》中那位河伯一样,涵容无尽的海波,真使他心胸开张,一扫积日累月的烦酲。于是他即游生想,远追往古,进而悟彻了人生的至理:海上曾有过形形色色的隐者,有助齐却燕,功成辞赏而退的鲁仲连;也有“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阙之下”的公子年(见《庄子·让王》)。形踪虽似,而其趣迥异。后者只是矜伐虚名的假隐士,与庄子所说的“无以得殉名”(《秋水》)格格不入,有亏大道。而似鲁仲连所说“吾与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才深合漆园傲吏物我两忘,适己顺天,“返其真”的至理。两者相较,诗人似乎对自己既往自负任气蹙蹙于一己得失的生活有所警省,他愿意铭记《庄子·山木》中太公任(任公)教训孔子的一段话:“直木先伐,甘泉先竭”。露才扬己,必遭天伐,唯有“削迹损势”,澡雪精神,中充而外谦,才能养生全年——这正与渊深无底,广浩无涯,却一平如镜的大海一样。诗至此,情景理完全契合无际。
沛沛方东树《昭昧詹言》曾指出,谢客博洽而尤熟于《庄》,此诗不仅取义于《庄子》,而且在构想上也有得于《秋水篇》。诗以赤石为宾,帆海为主,以“周览倦瀛壖,况乃陵穷发”与“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两联作转折顿束,遂在层曲的写景抒情中表达了出涯涘而睹汪洋所引起的精神升华,情与理与典实均能合若符契,足见谢诗结构之精。
沛沛此诗的情理又都在自然精美的写景记游中自然地体现。“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海产珍奇,而俯拾皆是,可见诗人扬帆于暖风静海中盈满心胸的恬适之感,于是下文请从任公适己顺天之想也就水到渠成了。鲍照评谢诗云“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南史·颜延之传》),正是指的这种中充实而溢于外,风华流丽而不伤于巧的语言特色。
《登池上楼》
沛沛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
沛沛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沉。
沛沛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
沛沛狥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
沛沛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
沛沛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
沛沛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
沛沛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沛沛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
沛沛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
沛沛持操岂独古,无闷征在今。
沛沛沉潜的龙,姿态是多么幽闲多么美妙啊!高飞的鸿鸟,声音是多么响亮多么传远啊!我想要停留在天空,却愧对天上的飞鸿;我想要栖息川谷,却惭对深渊的潜龙。我仕进修德,却智慧拙劣;我退隐耕田,却又力量无法胜任。为了追求俸禄,我来到这偏远的海边做官,兼又卧病在床,面对著光秃秃的树林。每天蒙著被子,睡著枕头,浑不知季节气候的变化。偶然间揭开窗帷,暂且登楼眺望。倾耳细听有那流水波动的声音,举目眺望有那巍峨高峻的山岭。初春的阳光已经代替了残余的冬风,新来的阳气也更替了去冬的阴冷。不知不觉池塘已经长满了春草,园中柳条上的鸣禽也变了种类、换了声音。想起《采繁祁祁》这首豳诗,真使我伤悲,想到《春草生兮萋萋》这首楚歌,更是让我感慨。唉!独居的生活真容易让人觉得时间难捱、特别长久,而离开群体的处境也真是让人难以安心。坚持节操那里仅仅是古人才做得到呢?所谓的“遯世无闷”今天在我的身上已经验证、实践了。
沛沛此诗抒写诗人久病初起登楼临眺时的所见所感,描写了自然景物的可爱,抒发了自己官场失意的颓丧心情和进退失据的无奈情绪,最终表示了归隐的愿望。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前八句为第一层,抒发作者官场失意的牢骚;中八句为第二层,描绘作者登楼远望所见到的景物;后六句为第三层,表达了作者怀人思归的情绪。诗中成功地描写了初春时节池水、远山和春草、鸣禽的变化,显示出生意盎然的景象,但从全诗的思想情调来看却有些低沉。
沛沛全诗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写他出任永嘉大守的矛盾心情,懊悔自己既不能像潜藏的虬那样安然退隐,又不可能像髙飞的鸿那样声震四方,建功立业。第二层写他在病中临窗远眺。第三层写他的思归之情。
沛沛前八句为第一层,主要写官场失意后的不满与当时矛盾的处境。魏晋南朝时代权力斗争激烈,仕途风波险恶,因此士族文人既有进取之志,又有企羡隐逸之心,而诗人所面临的,却是两者俱无所得的困境。诗一开头即由此下笔:「潜虬」一句喻深藏不露、孤髙自赏的生活,「飞鸿」一句喻奋进髙飞、声名动世的境界;下面两句说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自己都不能做到,深感惭傀。四句中,第三句紧接第二句,第四句远承第一句,诗意连贯而有变化。以上四句用形象的比喻写出自己的困境,但为何会这样,并未交代清楚,所以又有后四句把前四句加以落实。「进德」谓进取功业,施恩德于世人,与「飞鸿」一句相应。——但虽有此志,却是才智不及。这句实际的意思,是说自己耿直守正,乃至受人陷害。「退耕」谓退隐田园,以耕作自资,与「潜虬」一句相应。——但徒怀此愿,却是力所未能。以谢氏的富有,当然谈不上「退耕力不任」的问题。这句实际的意思,是说自己颇有退隐之心,只是为形势所格,无法实现。因为当时谢康乐如果拒绝赴任,就是公开表示与当权者对抗,极可能招致更大麻烦。下面进一步写自己于无奈中来到这偏僻的海隅,入冬后久卧病床,所对唯有萧索枯瑟之空林。全诗由虚入实,由远及近,气氛渐渐降到最低点。
沛沛自「衾枕」以下八句为第二层,写登楼所见满目春色。「衾枕昧节候」紧承前一句」卧疴对空林」而来,写卧病中不知不觉,已是冬去春来,同时自然而然引出下旬「褰开暂登临」。「暂」谓短时间,有抱病强起之意。「倾耳」、「举目」两句,写出诗人对自然风光的极度喜爱。池塘水波轻拍,在倾耳细听之际,令人虑澄意解;远山参差耸立,于放眼遥望之中,使人心旷神怡。眼前是一派景色:「初景」即新春的阳光,正在革除「绪风」即残冬的余风,「新阳」即春代替了「故阴」即冬的统治。「初景」、「新阳」写出总体的感受,是虚笔,下面「池塘」、「园柳」两句,转为近景的具体描绘。「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是谢诗中最著名的诗句之一,曾引起很多人的赞赏,甚至引出一些带有神秘性的传说。但也有人提出:这二句实在很平常,没有什么可夸耀的。究竟应如何看待,颇可稍加分析。
沛沛看起来,这一联诗(特别是前一句)确实很平常,毫无锤炼之功,所写景色亦并无特别之处.但应该注意到,它很好地表现了初春之特徵及诗人当时的心情。池塘周围(尤其是向阳处)的草,因为得池水滋润,又有坡地挡住寒风,故复苏得早,生长得快,其青青之色也特别的鲜嫩,有欣欣向荣的生气。但它委实太平常,一般人都注意不到。谢康乐久病初起,这平时不太引人注意的景色突然触动了他,使之感受到春天万物勃发的生机,于是很自然地得到这一清新之句。「园柳变鸣禽」,写柳枝上已有刚刚迁徙来的鸟儿在鸣叫,这同样是细微而不易察觉的变化。两句诗表现了诗人敏锐的感觉,以及忧郁的心情在春的节律中发生的振荡。再有,宋初诗坛,以谢康乐其人为代表,有一种追求佳句的风气,而通常的佳句,都以反复雕琢、精于刻画取胜。在这样的风气中,此种自然生动而富有韵味的诗句,更显得特出。总之,放在特定的文学环境和具体的诗篇之中来看,「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确不失为佳句,单独抽出来加以评论,就没有多少意义了。从全诗来看,写到这里,情绪渐渐转向开朗欣喜的暖色调。
沛沛第二层是全诗最精彩的部份。诗人在病榻上度过了一个冬天,现已是初春时节了。他凭窗而坐,倾耳细听远处波涛拍岸之声;举目远望群山起伏之影。而近处所见的景致则是:「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诗人从冬去春回的众多景象中选择了一个细小而典型的镜头:不知不觉间楼外枯草瑟瑟的池塘里竟然春草繁生了;小园垂柳丛中禽鸟鸣声也已变换。正是从池塘小园的变化中,久病的诗人突然意识到,外面已是一派浓郁的春意。这里写景,有声有色,远近交错,充满了蓬勃生气。「池塘」二句为历来诗论家交口赞赏。它的妙处就在于自然清新,不假绳削。
沛沛最后六句为第三层。开头两句由登楼观春联想到古代描写春景的诗,借用典故表示自己的感慨,情绪又转向感伤。「祁祁伤豳歌」的「豳歌」,指《诗经·豳风·七月》一篇,诗中有「采蘩祁祁」等描写春景之句。「伤豳歌」,按照《毛诗序》《诗谱》等传统的解释,《七月》是周公在遭受流言、出居东都以避谗害时作的,谢康乐用此典故,带有暗喻的意思。「萋萋感楚吟」的「楚吟」,指《楚辞·招隐士》一篇,其中有「春草生兮萋萋」之句。所谓「感楚吟」,是说有感于隐士的生活。这两句回复到第一层的内容,但并非单纯的重复,而是表示要从困窘的处境中摆脱出来,决心走隐居的道路。接着「索居」「离群」两句,写隐居生活令人难以接受的一面,意思是:离群索居的生活,使人容易感到岁月漫长,枯索无味,难以安心。这两句从诗意上说,是指一般人的想法,并非说自己。但在潜在心理上,这种被否定的想法,也隐约透露了他自己的某种疑虑。谢康乐出身华胄,为世人所重,且骄纵自负,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对于他确非易事。但不管怎祥,他归隐的决心已下。全诗结束两句说:「持操岂独古,无闷徵在今!」「无闷」语出《周易·乾卦》,意谓大德之人,避世而无所烦忧。这两句意思是:坚持节操岂止古人能够做到,《周易》所谓「遁世无闷」在今人身上同样可以得到徵验!这样,诗的情绪便从进退维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以髙亢的声调收结全篇。也就在这大约半年之后,谢康乐终于称疾辞职,归隐到始宁的祖居。
沛沛在这首诗中,诗人用各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郁闷,或是比兴,用虬和鸿的进退得所来说明自己进退失据;或是直抒胸臆,诉说独居异乡的孤苦;或是以景写情,用生趣盎然的江南春景,来衬托诗人内心的抑郁。
沛沛此诗以登池上楼为中心,抒发了种种复杂的情绪。这里有孤芳自赏的情调,政治失意的牢骚,进退不得的苦闷,对政敌含而不露的怨愤,归隐的志趣等等,虽然语言颇觉隐晦,却是真实地表现了内心活动的过程。诗中写景部分与抒情结合得相当密切,并且成为诗中情绪变化的枢纽。对景物的描绘,也体现出诗人对自然的喜爱和敏感,而这正是他能够开创山水诗一派的条件。只是,语言过于深奥、句式缺少变化,因求对仗而造成某些重复,也是显著的弱点。这些都有待于诗歌的发展来纠正。
《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沛沛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
沛沛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
沛沛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
沛沛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沛沛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沛沛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沛沛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
沛沛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沛沛黄昏和清晨的天气变换,山水之间的景色如同清灵的光芒。山水的轻灵让人愉悦,使其在山水之中游历而忘记回去。从峡谷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等到上船的时候天气已经晚了。四周的树林和山壑中聚积着傍晚的景色,天上的晚霞凝聚着夜晚的天空中飘动。菱叶和荷花在蔚蓝的河水中交相呼应,蒲和小麦在一处相依生长着。持着拂尘在南边的小路上走动,很开心地欣赏东面的门窗。忧虑的东西少了自然觉得没有烦心事,心情畅快就会觉得很顺心。送给希望保养身体的人上面这些话,希望他们能用这个方法来养生。
沛沛宋景平元年(公元423年)秋天,谢灵运托病辞去永嘉(治所在今浙江温州)太守职务,回到故乡会稽始宁(今浙江上虞)的庄园里。这里曾是他族曾祖谢安高卧之地,又是他祖父谢玄最初经营的庄园,规模宏大,包括南北二山,祖宅在南山。谢灵运辞官回家后,又在北山别营居宅。石壁精舍就是他在北山营立的一处书斋。精舍,即儒者授生徒之处,后人亦称佛舍为精舍。湖,指巫湖,在南北二山之间,是两山往返的唯一水道。此诗当作于元嘉元年至三年(公元424-426年)之间。
沛沛诗前六句写石壁游览的乐趣,次六句写归来时所见晚景,后四句写从一天游览中得到的理趣。 诗融情、景、理于一炉,前两层虽是写景,但皆能寓情于景,景中含情。 诗是灵运山水诗中的名篇,较为典型地体现了宋初诗风嬗变的某些特点。
沛沛此诗乃灵运山水诗中的名篇,因而较为典型地体现了宋初诗风嬗变的某些特点。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中曾精辟地概括说:「宋初文咏,体有因革,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而此诗恰好在讲究骈偶、刻意炼句,写景尽态极妍,文辞追求新奇等方面,均具有极为显著的特色。
沛沛起首二句即对偶精工而又极为凝炼,从大处、虚处勾勒山光水色之秀美。山间从清晨的林雾笼罩,到日出之后雾散云开,再到黄昏时暝色聚合,一天之内不仅气候冷暖多变,而且峰峦林泉、青山绿水在艳丽的红日光辉照耀下亦五彩缤纷,明暗深浅,绚烂多姿,变态百出,使人目不暇接,赏心悦目。「昏旦」、「气候」,从时间纵向上概括了一天的观览历程;「山水」、「清晖」,则从空间横向上包举了天地自然的立体全景。而分别着一「变」字、「含」字,则气候景象之变态出奇,山光水色之孕大含深,均给读者留下了遐思逸想。两句看似平常,却蕴含博大丰富。
沛沛「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二句,用顶真手法蝉联而出,承接自然。虽由《楚辞·九歌·东君》中「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句化出,但用在此处,却十分自然妥帖,完全是诗人特定情境中兴会淋漓的真实感受,明人胡应麟《诗薮·外编》:「灵运诸佳句,多出深思苦索,如‘清晖能娱人’之类,虽非锻炼而成,要皆真积所致。」即指出了诗人并非故意效法前人,而是将由素养中得来的前人的成功经验,在艺术实践中触景而产生灵感,从而自然地或无意识地融化到自己的艺术构思之中。不说诗人留恋山水,乐而忘返,反说山水娱人,仿佛山水清晖也解人意,主动挽留诗人。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
沛沛「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二句承上启下:走出山谷时天色还早,及至进入巫湖船上,日光已经昏暗了。这两句一则点明游览是一整天,与首句「昏旦」呼应;同时又暗中为下文写傍晚湖景作好过渡。
沛沛以上六句为第一层,总写一天游石壁的观感,是虚写、略写。「林壑」以下六句,则实写、详写湖中晚景:傍晚,林峦山壑之中,夜幕渐渐收拢聚合;天空中飞云流霞的馀氛,正迅速向天边凝聚。湖水中,那田田荷叶,重叠葳蕤,碧绿的叶子抹上了一层夕阳的馀辉,又投下森森的阴影,明暗交错,相互照映;那丛丛菖蒲,株株稗草,在船桨剪开的波光中摇曳动荡,左偏右伏,互相依倚。这四句从林峦沟壑写到天边云霞,从满湖的芰荷写到船边的蒲稗,描绘出一幅天光湖色辉映的湖上晚归图,进一步渲染出清晖娱人、游子憺然的意兴。这一段的写法,不仅路线贯穿、井然有序,而且笔触细腻、精雕细琢,毫发毕肖。在取景上,远近参差,视角多变,构图立体感、动态感强;在句法上,两两对偶,工巧精美。这一切,都体现出谢诗「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的特点。虽系匠心锻炼,却又归于自然。
沛沛「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二句,写其舍舟陆行,拨开路边草木,向南山路径趋进;到家后轻松愉快地偃息东轩,而内心的愉悦和激动仍未平静。这一「趋」一「偃」,不仅点明上岸到家的过程,而且极带感情色彩:天晚赶忙归家,情在必「趋」;一天游览疲劳,到家必「偃」(卧息)。可谓炼字极工。
沛沛末尾四句总上两层,写游后悟出的玄理。诗人领悟出:一个人只要思虑淡泊,那么对于名利得失,穷达荣辱这类身外之物自然就看得轻了;只要自己心里常常感到惬意满足,就觉得自己的心性不会违背宇宙万物的至理常道,一切皆可顺情适性,随遇而安。诗人兴奋之馀,竟想把这番领悟出的人生真谛,赠予那些讲究养生(摄生)之道的人们,让他们不妨试用这种道理去作推求探索。这种因仕途屡遭挫折、政治失意,而又不以名利得失为怀的豁达胸襟,在那政局混乱、险象丛生、名士动辄被杀、争权夺利剧烈的晋宋时代,既有远祸全身的因素,也有志行高洁的一面。而这种随情适性、「虑澹物轻」的养生方法,比起魏晋六朝盛行的服药炼丹、追慕神仙以求长生的那种「摄生客」的虚妄态度,无疑也要理智、高明得多。因而不能因其源于老庄思想,或以其有玄言的色彩,便不加分析地予以否定。何况在艺术结构上,这四句议论也并未游离于前面的抒情写景之外,而是一脉相承的,如箭在弦上,势在必发。
沛沛此篇除了具有刘勰所指出的那些宋初诗歌的普遍特征之外,还具有两个明显的个性特点:一是结构绵密,紧扣题中一个「还」字,写一天的行踪,从石壁——湖中——家中,次第井然。但重点工笔描绘的是傍晚湖景,因而前面几句只从总体上虚写感受。尽管时空跨度很大,但因虚实详略得宜,故毫无流水帐的累赘之感。三个层次交关之处,两次暗透时空线索。如「出谷」收束题目前半,「入舟」引出题目後半「还湖中」;「南径」明点舍舟陆行,「东扉」暗示到家歇息,并引出「偃」中所悟之理。针线细密,承转自然。其次,全诗融情、景、理于一炉,前两层虽是写景,但皆能寓情于景,景中含情。像「清晖」、「林壑」、「蒲稗」这些自然景物皆写得脉脉含情,似有人性,与诗人灵犀相通:而诗人一腔「愉悦」之情,亦洋溢跳荡在这些景物所组成的意象之中。正如王夫之《古诗评选》所评:「谢诗……情不虚情,情皆可景;景非滞景,景总含情。」结尾议论,正是「愉悦」之情的理性升华,仿佛水到渠成,势所必然。黄子云《野鸿诗的》赞其「舒情缀景,畅达理旨,三者兼长,洵堪睥睨一世。」信非溢美。
沛沛全诗充满了明朗奔放的喜悦情调,确如「东海扬帆,风日流丽。」(《敖陶孙诗评》)难怪连大诗人李白也喜欢引用此诗佳句:「故人赠我我不违,著令山水含清晖。顿惊谢康乐,诗兴生我衣。襟前林壑敛瞑色,袖上云霞收夕霏。」(《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即此亦可见其影响之一斑。
《赠安成诗七首 · 其三》
沛沛相彼景响,有比形声。
沛沛始云同宗,终焉友生。
沛沛棠棣隆亲,頍弁鉴情。
沛沛缅邈岁月,缱绻平生。
沛沛
《过始宁墅》
沛沛束发怀耿介,逐物遂推迁。
沛沛违志似如昨,二纪及兹年。
沛沛淄磷谢清旷,疲苶惭贞坚。
沛沛拙疾相倚薄,还得静者便。
沛沛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
沛沛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
沛沛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
沛沛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
沛沛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
沛沛挥手告乡曲,三载期归旋。
沛沛且为树枌槚,无令孤愿言。
沛沛我童年就怀抱耿介之志,但因追求名利移易改变。
沛沛违志出仕似乎如在昨天,实际上至今已二十多年。
沛沛变黑变薄愧对清旷列祖,疲倦不堪只怪意志不坚。
沛沛既笨拙又有病两相依附,却使我乘便利回到故园。
沛沛朝廷委任我去远守海滨,弯航线绕点路经过此间。
沛沛走山路无不是上上下下,依水行也尽是曲曲弯弯。
沛沛山险峻岭重叠密密层层,洲萦绕渚相连连绵不断。
沛沛白云拥抱着高耸的巨石,绿竹倒映于清清的水涟。
沛沛房子建造在逆折的江畔,台榭修筑在高高的山巅。
沛沛挥手告别我亲爱的乡邻,三年期满後将归隐故山。
沛沛暂且栽种些白榆和楸树,莫让辜负我归隐的志愿。
沛沛这首诗中抒發了诗人在理想与现实冲突中的困惑不平,描绘了始宁别墅的秀丽风光,表达了诗人任满还山隐遁故园的愿望。全诗描写细腻,精致入微,典雅清新,纤秾绮丽。
沛沛全诗分三个层次,「束发」句至「还得静者便」是第一层,反復剀陈自己的心志。「剖竹」句至「筑观基曾巅」是正写过旧宅,理旧居。「挥手」以下四句表明一旦任满,将隐遁故山的愿望。
沛沛从元兴年间(西元四〇二年-西元四〇四年)初仕至遭贬作诗时(西元四二二年),谢灵运由弱冠少年而将近不惑,这将近「二纪」(一纪十二年,此举成数而言)的岁月,是人生中风华正茂的时期。而对「自谓才能宜参权要」(《宋书本传》)的诗人来说,却偏偏独多坎坷。刘裕势力日盛,对晋室功臣的谢家来说本已是一个厄运,偏偏他在变幻不测的政治风云中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站错了队」。他先从刘裕的政敌刘毅为记室参军,结果刘毅被诛,灵运的叔父兼导师谢混也以首逆而同时及祸,他本人虽幸免难,但已难获信任,刘宋代晋後,尽管他早已名高当时,但只是被帝王视作文学侍臣。刘裕病笃,继嗣之争顿起,他瞅准了二皇子刘义真,谁知又错了;少帝即位,义真被挤到历阳,好友颜延之出放始安,他则外贬永嘉。二十年如花岁月蹉跎而过,无穷感慨遂因故宅的触發,冲涌而出,遂發为诗中首八句的感慨。他反復陈说自己少怀耿介坚贞之志,误入官场,实有违于初志而沾染了尘垢,这当然是有感于先祖高栖远祸的明智而言的;但是因为实际上这二十年是他功业追就的失败,青云之志的摧折,所以他所说的「清旷」,就不能像乃祖功成身退时的志满意得,平和恬宁。从诗中所说二十年前初仕景状恍如昨日之中;从他用汉代名臣汲黯戆直拙于为宦而多挫折之典中,不难看出他那「清旷」之下的幽愤。所谓「拙疾相倚薄,还得静者便」,表面说的是拙宦与疾病给了自己归根復命,静居山墅,以遂初志的便利;而实际上却是这位「静者」内心不平的微妙流露。这种有激于先祖勋业与素德而以清旷出之的幽愤,是全诗一以贯之的意脉,它流注于第二层次的景物描写中,最後停蓄为第三层次那敬告乡亲,三载任满後将还山归隐的誓愿。这个誓愿發得很毒,预想归隐,而竟说到了要死後归葬,誓愿越重,正愈见出其心中的怨愤之深。
沛沛全诗最可注目处有二:一是记游写景,前人都摘评「白云」「绿筱」一联的幽美,因谓谢诗多秀句而少全篇,其实不然。这二句之所以为佳,更重要的原因倒是在全景所显示出来的象中之意。诗人帆沧海,过旧山,山行曲折,水涉沿洄,历经重重叠叠的山岩峭壁与连绵萦环的水中洲渚,真所谓是重重掩抑,步步曲屈。正在「山重水復疑无路」之际,而突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出现了一派崭新的明丽景象;洁白的云絮抱护着向空壁立的幽峭山岩,而山下清波涟漪,翠绿的蔓藤临岸袅娜,似少女的青丝,照镜自媚。这景象清丽中有着一种孤高之气,正渗透着诗人经历仕途风霜,企望故宅一憩心境,也正体现着他负才自傲,孤芳自赏的性格特征。论者常云陶诗景中有人,谢诗景中无人,其实又不然,细味谢诗,无一不有其人格在,只是陶诗景淡意显,谢诗则语丽情晦。刘勰《文心雕龙》拈出「隐秀」一词状六朝诗风,其源头正在谢灵运。
沛沛诗的又一佳处是结构,全诗以大段议论抒清旷幽愤之思起,气势鼓荡,復潜注于精美绝伦的景物描写中,最後又由隐而显,發为誓愿,由显而隐之间,先以「剖竹」二句倒插,由议论挽入记游,復因美景而起营葺旧居之想,扣题「过始宁墅」,自然道入归隐旧山之誓。由此两处顿挫,遂使一气贯注中得曲屈沉健之致,而免轻滑剽急之弊。如果将杜少陵《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言》,《北征》诸巨篇与此诗对读,就可發现,老杜之体,其实轫于谢灵运。《昭昧詹言》拈出,谢杜韩(昌黎)黄(山谷)为一脉相承,洵非虚言。
沛沛这首诗对于谢灵运来说,是仕途上的不幸,但是却是他诗歌创作生涯中的大幸,尽管此诗尚带有传统的行旅诗的成分;但是已明显可见中国山水诗的序幕至此真正揭开了。而且这个序幕,揭得甚佳,一开始就与陶渊明的田园诗,表示了完全不同的个性特色。这只要读一下渊明题材相近的《归园田居》之一,就可见无论抒情写景,结构用笔,都是大不相同的。不过序幕总是序幕,《过始宁墅》在谢诗中,其组织尚较单纯、意气也较發露。灵运山水诗意象深曲,锤炼谨严,森然中见出逸荡之气的典型风格,要稍晚至其徜徉于永嘉山水时,才终于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