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陈亮,原名汝能,后改名陈亮,字同甫,号龙川,婺州永康(今属浙江)人。婺州以解头荐,因上《中兴五论》,奏入不报。孝宗淳熙五年,诣阙上书论国事。后曾两次被诬入狱。绍熙四年光宗策进士第一,状元。授签书建康府判官公事,未行而卒,谥号文毅。所作政论气势纵横,词作豪放,有《龙川文集》《龙川词》,宋史有传。

《一丛花 · 溪堂玩月作》

沛沛冰轮斜辗镜天长,江练隐寒光。危阑醉倚人如画,隔烟村、何处鸣榔?乌鹊倦栖,鱼龙惊起,星斗挂垂杨。
沛沛芦花千顷水微茫,秋色满江乡。楼台恍似游仙梦,又疑是、洛浦潇湘。风露浩然,山河影转,今古照凄凉。
沛沛夜空圆月斜转,月下的溪水波明如镜,映入长天,仿佛被辗成一匹白练,隐映着一片寒光。酒醉的我倚在高楼的栏杆旁,欣赏这如画般的风景。隔着水雾的渔村,不知什么时候传来渔舟捕鱼时木板敲击船舷发出的根根声。乌鹊倦而栖息于林木,鱼儿惊而从水中跃起,唯见满天的繁星静静无声地挂在柳树梢头。
沛沛广阔的水面迷茫一片,隐约可见水边芦苇的灰白花序,秋色笼罩着渺无涯际的江南水乡。在楼台上欣赏着这秋江月夜的清丽景象,恍若梦游仙境,还像是置身于洛水之滨、湘江之畔。夜风清露广大壮阔,山河的空间随着月影推移的时间而变化。明月普照下,想到古往今来世事沧桑,联想到南北分疆,江山易主,心境感到无比悲怆凄凉。

沛沛《一丛花·溪堂玩月作》南宋词人陈亮所作的一首词。该词是一首玩赏风景作品,词人以“玩月”为主线,多层次多角度地描绘月下江南水乡的迷人景色。上片写秋江月色,首二句写月光斜射江面,泛出一片寒光,给人以凄清之感;接着写自己陶醉于这如画般的迷人的月色中,勾勒出一幅月光水色交相辉映的壮丽图景。下片紧承上片,写芦花飘荡,烟水苍茫之景,进一步抒写凭栏“玩月”的感受;结尾笔调陡转,景象实变,情调悲凉,寄寓了词人的国家兴亡之感。该词写景如画,静中有动,以动写静,虚实结合,托物言志,构思巧妙,结构严谨。

沛沛这首词是一首玩赏风景作品,但由于融进了感叹国家兴亡的内容,从而使它的认识意义和审美意义骤然加重。全词景象大开大变,但由于描写有序、布局有致,又有“玩月”二字贯穿其间,加上词作者丰富的思想感情提纲挈领,所以,全词结构仍显得很严谨。
沛沛全词共分三部分。上片起首两句为第一部分,先总写月照澄江、水映长空的雄伟景观。上句由月而及江,下句由江而及月,勾勒出一幅月光水色交相辉映的壮丽图景。用“辗”字而不用“照”字,是因为“辗”字有转动的意思,用在这里,不仅与“冰轮”搭衬得当,而且,还给人以运动感,仿佛看到了倒映在江水中的皓皓月轮,正随着江水的流动而缓缓移动。“隐”字可谓一字传神,写出了月光无声地射照江水的韵致。而“寒”字,既与上句的“冰轮”相绾合,又暗伏下片的“秋色”。这两句的江月传神写照,境界阔大,景象宛然。
沛沛从“危阑”句到下片的“又疑是”句是第二部分,写秋月照耀下的江乡景色。“危阑”句承上启下,顺笔交代一下“溪堂玩月”的感受,词人完全陶醉在这画图般的景色之中了。“危阑”,照应了题面中的“溪堂”二字,说明“玩月”的所在是临江的楼台。“醉倚”,写出了作者凭栏玩月赏景的情态,但“醉”字不一定是“酒醉”的“醉”,而是“陶醉”的“醉”,著此一字就把词人彼时的心态也写出来了。词人自我形象的出现,不仅丰富了这幅秋江月夜图的内容,也使它显得更有情趣。接下来“隔烟村”数句,便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侧面对“人如画”的“画”作了具体的描绘。“隔烟村”句从听觉的角度写渔舟夜归。词人只是凭栏所闻,而且又因隔着烟霭迷蒙的江村,不辨渔舟从何而来,归向何处,故云“何处鸣榔”。“乌鹊”三句从视觉的角度着墨,写了三种事物的三种表现:乌鹊倦于栖息,鱼龙惊而跃起,只有北斗星默默地挂在垂杨梢头。至于乌鹊何以“倦栖”,鱼龙又何以“惊起”,是因为月光明亮,还是因为渔舟鸣桹,词人没说,也不必说,何况“倦”、“惊”云云,本来就包含着想象的成分,带上了词人的主观感觉。这三句虽然都从局部着墨,但布局得宜,很有层次,而且静中有动,使这幅“画”显得更有生意。
沛沛过片继续写景。换头两句又从整体上勾勒一笔,为上片所写之景描绘出一个更为广阔的背景,使整个画面显得更加瑰伟壮丽:芦花千顷,江水迷茫,渺无天际的秋色笼罩着整个江乡。芦花是江乡秋色中最富代表性的景物之一,写芦花便突出了江乡的特点。而云“千顷”,则极言辽阔无垠,并非确指。至于“水微茫”,这一则是月光水色交相辉映,二则也因为芦花纷纷扬扬,所以远远看去,便有了朦朦胧胧的感觉。
沛沛下片“楼台”两句与上片“危阑”句遥相呼应,把镜头拉到自己的身边来,进一步抒写凭栏“玩月”的感受。词人伫立江楼,看到秋江月夜下的清丽景象,恍若梦游仙境,又仿佛置身于洛水之滨,湘水之畔。这里“洛浦潇湘”合而用之,不仅突出了江乡之美,给词人描绘的这幅秋江月夜图涂上了一层神奇色彩,同时也强化了词人的览物之情,流露出词人对江乡的热爱之忱。
沛沛结拍三句为第三部分,景象陡然一变,情调转入悲凉,寄寓了词人的国家兴亡之感。“风露”句极写寒气浓重,浩然莫御。“山河”句和篇首“冰轮斜辗”遥相呼应,显示出时间的推移、景象的变化和词人“溪堂玩月”之久。但既云“山河影转”,境界就更为开阔,整个空间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着,而不仅仅局限于“溪堂”和“江乡”,它分明织进了词人的想象。这两句全为结拍一句蓄势。“今古”句是全词的结穴所在,也是作者“溪堂玩月”的最后感触所在。从古到今,明月无殊,普照人间。词人这种“今古照凄凉”的感受首先是从严酷的现实而来。半壁江山落于金人之手,而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不仅不思恢复,还对主张和坚持抗金的人进行压制迫害,使他们“报国欲死无战场”(陆游《陇头水》)。词人自己的抗金方略,不但未被采纳、不被理解,反遭陷害。此时,词人登上江楼,看到雄伟壮丽的秋江月夜景色,自然要引起他的无限感慨。词人还想到了“古”,想到了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南北分裂局面,故云“今古照凄凉”。“山河影转”句已自隐寓着江山易主之感,最后再以“今古”句一结,就和盘托出了作者感时伤景的悲凉情怀,使全词意韵和格调为之一变,带上一层浓重的悲古伤今、感叹兴亡的色彩。这样就使词从词人赏玩风景的情事范围开拓出去,具有了更多的内容,提高了词的境界,丰富了词的内涵。总观结拍三句,气象恢宏,意境雄浑,声情悲壮,含义深远。
沛沛陈亮所作的词的风格并非单一,于豪迈奔放之外还有幽雅秀丽的一面,而这首词则又另具风韵,远非豪迈奔放和幽雅秀丽所能概括。这首词的内容如题,通篇描绘秋江月夜的瑰丽景象,只在词的结尾处才透露出作者感时伤怀的悲凉情怀。

《丑奴儿(咏梅)》

沛沛黄昏山驿消魂处,枝亚疏篱。枝亚疏篱。酝藉香风蜜打围。
沛沛隔篱鸡犬谁家舍,门掩斜晖。门掩斜晖。花落花开总不知。
沛沛

《中兴五论·论执要之道》

沛沛今朝廷有一政事,而多出于御批;有一委任,而多出于特旨。使政事而皆善,委任而皆当,固足以彰陛下之圣德,而犹不免好详之名。万一不然,而徒使宰辅之避事者得用以藉口,此臣爱君之心所不能以自已也。臣愿陛下操其要于上,而分其详于下。
沛沛

《南乡子 · 风雨满苹洲》

沛沛风雨满苹洲。绣阁银屏一夜秋。当日袜尘何处去,溪楼。怎对烟波不泪流。
沛沛天际目归舟。浪卷涛翻一叶浮。也似我侬魂不定,悠悠。宋玉方悲庾信愁。
沛沛

沛沛此词在时下流行的不少宋词读本中皆未得一立足之地,足见人们对它的冷淡。大约人们还是喜爱陈亮“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间哪有平分月”,“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一类的慷慨激昂之词,及读这首《南乡子》,不免觉得气软无力,以为失了所谓“龙川本色”。其实不是这样。
沛沛初读之下,《南乡子》是一首怀人之小令。打头两句既点明了时令,又写出了主人公的孤独。“当日袜尘何处去”,古人习用“凌步微波,罗袜生尘”来形容体态、脚步的轻盈,由此可以想象得出相思之人与所思之人曾有过花前月下、并肩芳径的美好时光。然而徒留下温馨的回忆而已,眼前人却空居绣阁银屏之中,独以风声雨声为伴,面对千里烟波,不禁潸然泪下。
沛沛过片紧承上片的“烟波”,用“浪卷涛翻”中的悠悠一叶扁舟来形容自己的心魂不定,信手拈来,寓情其中,十分贴切。怀人之苦,至此极矣,词人却又突然落下一句:“宋玉方悲庾信愁!”宋玉曾作《九辩》,其中最著名的句子是:“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零落而变衰。”自此之后,“悲秋”成为文人笔下不断重复的主题。庾信是北朝诗人,其著名的作品有《拟咏怀》二十七首和《哀江南赋》等,其中也有“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之句。从表面看来,“宋玉方悲庾信愁”只是照应了上片的“绣阁银屏一夜秋”,仍是以环境的萧瑟衬托主人公心中的凄苦而已。但分析作品有时不可不“知人论世”,结合作者当时的政治形势及其生平志业和创作倾向来考察,词人这里用宋玉、庾信之典是有深意在的。宋玉《九辩》所抒发的主要是自己落拓不偶的悲愁和不平,以及对妒害贤良的奸谗小人的憎恶。“岂不郁陶而思君兮?君之门以九重。”这就是宋玉之悲。而庾信之愁在“乡关之思”,则是不待言的。更值得注意的是,庾信《拟咏怀》第十一首以“摇落秋为气”打头,结局为:“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感慨自己故国(南朝梁)君臣只顾眼前享乐而无后虑之忧。由此看来,陈亮以宋玉、庾信来形容自己的悲愁,绝不仅仅是悲秋怀人,而是怀念着被金人占领的北国大地,渴望朝廷扫除奸邪,改变苟安的现状,早图恢复。这样,“浪卷涛翻”云云,也就可以形容词人那一颗忧国忧民的爱国之心的跳动了。
沛沛作家有时候确实是落笔不由初衷的。即使陈亮写《南乡子》之初是想表达怀人之情,那也并不影响他平日所最关心的事情、所念念不忘的思想感情在写作过程中突然爆发出来。

《品令 · 咏雪梅》

沛沛潇洒林塘暮。正迤逦、香风度。一番天气,又添作琼枝玉树。粉蝶无踪,疑在落花深处。
沛沛深沉庭院,也卷起、重帘否。十分春色,依约见了,水村竹坞。怎向江南,更说杏花烟雨。
沛沛

《天仙子 · 七月十五日寿内》

沛沛一夜秋光先著柳。暑力平明羞失守。西风不放入帘帏,饶永昼。沉烟透。半月十朝秋定否。
沛沛指点芙渠凝伫久。高处成莲深处藕。百年长共月团圆,女进酒。男称寿。一点浮云人似旧。
沛沛

《好事近 · 其三咏梅》

沛沛的皪两三枝,点破暮烟苍碧。好在屋檐斜入,傍玉奴横笛。
沛沛月华如水过林塘,花阴弄苔石。欲向梦中飞蝶,恐幽香难觅。
沛沛烟霭浓,暮色苍,几枝疏梅分外亮。清瘦的枝条探过屋檐,把吹笛的美人轻轻依傍。石苔上花影婆娑,月华如水映照着林塘。想化作梦蝶向花飞去,又怕难觅她的幽香!

沛沛《好事近·咏梅》是南宋词人陈亮创作的一首词。在词中借梅的高风亮节来比喻自己的卓尔不然。词的上片中作者点染出屋角檐下那两三枝每天都见到但并未留心过的梅的绰约风姿。词的下片更以抒情为主,以梦中化蝶、追踪香迹抒发自己对梅的喜爱和追求之情。

沛沛陈亮的这首词初看是咏梅,但并不单纯是为了咏梅,而是有所寄托,作者想借梅的高风亮节来比喻自己的卓尔不然。
沛沛词的上片,作者用凝炼的画笔,似乎毫不经意地就点染出屋角檐下那两三枝每天都见到但并未留心过的梅的绰约风姿。“的皪两三枝,点破暮烟苍碧”,“的皪”,用这两字点出梅花的秀洁,但也只有两三枝,故并不显得繁艳。而在“苍碧”的暮烟衬托下,却还是十分醒目,所以特用“点破”二字,以示不凡。作者笔下没有给读者一个鲜花锦簇的热烈画面,而只以“两三枝”相点缀,似乎显得冷清。这是因为梅开于冬春之际,这使它与姹紫嫣红的春花不同,它的开放,要经受一番与严寒的搏斗。梅以虬劲的枝干和甚至显得稀疏的花朵,在万卉凋零的严寒中向世界显示了它独出的英姿,这孤傲给人以特殊的美感。人们折梅或画梅,往往只取一两枝,正不以繁华似锦为美。因此,词中“的皪两三枝”确是恰到好处的。而且,正因其少,才给人以“点破”“暮烟苍碧”的感觉。接下来,词人用带有主观情意的“好在屋檐斜入,傍玉奴吹笛”,使这梅介入人事,并赋予它以情感。
沛沛词的下片更以抒情为主。换头两句不仅有承转作用,而且极力渲染夜色,造成一种优美静谧的境界,为写朦胧梦境创造条件。然后,作者别出心裁地以梦中化蝶、追踪香迹抒发自己对梅的喜爱和追求之情,乃更出新意。再续以“恐幽香难觅”一句为结,却言梦中虽可化蝶穿花,却因无法再寻觅到梅的幽香而若有所失,写出爱梅人对梅可见而不可及的微妙心理。如此虚虚实实、或梦或醒,既真切而又光怪陆离,把这梅的品格和词人的心境交织在一起来写,表达得曲折尽意,饶有余味。
沛沛借物咏怀的手法,是中国魏晋之际的阮籍首创,他用此法创作了80多首诗词,此后,很多身居战乱中怀才不遇的诗人常采用这种手法来借物寄心,写怀述志。“咏梅”更是历代诗词作家耳熟能详的题材。所以,关于梅,无论从什么角度来描写,总难免除落入俗套之运。像众所周知的梅的高洁品格,这当然是必须突出的重点,但若纯粹地只从这点着眼,就势必会步前人后尘。如何从这里独辟蹊径,写出新意,那就得看作者的功力了。陈亮的这首诗词,从表面上看,显得平淡无奇,没有惊人之语,运用历史典故亦不多。但仔细品读,便会发现它仍是以新的手段写出新的志趣,并未落入前人窠臼,而实在是独具一格,精妙独到。

《小重山》

沛沛碧幕霞绡一缕红。槐枝啼宿鸟,冷烟浓。小楼愁倚画阑东。黄昏月,一笛碧云风。
沛沛往事已成空。梦魂飞不到,楚王宫。翠绡和泪暗偷封。江南阔,无处觅征鸿。
沛沛碧蓝天上丝罗般的彩霞染成一抹艳红。槐树枝头,宿鸟呼朋唤侣,暮霭冷烟渐渐浓。我斜倚画栏发愁在小楼东。月色凄清朦胧,透过游曳的碧云,晚风传来一阵阵哀怨的笛声。
沛沛往事都已成空。屈原忧国的忠魂无法飞到楚王官。我试将绿丝帕染满血泪,暗暗装封。可是江南如此辽阔,上哪儿寻觅一只鸿雁,为我捎信飞入九重宫。

沛沛《小重山·碧幕霞绡一缕红》是宋代词人陈亮的词作。词的上片运用了“一缕红”、“啼鸟”、“冷烟”、“黄昏月”、“一笛风”等意象,营造凄冷悲切的气氛,烘托出词人忧心国家却壮志难酬的愁苦情绪怀。词的下片通过直抒胸臆、用典、情景交融等手法表达出了诗人的凄楚失意与悲苦之情;如“往事已成空”直接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悲愤;“梦魂飞不到”三句通过用典,词人以屈原和灼灼自比,流露出词人的凄楚失意;最后两句情景交融,表达出了无法向皇帝表达自己忠心的悲苦之情。

沛沛词的上阕写景,词人营造出一种凄凉、哀婉的气氛,借以烘托自己内心的悲哀和冷寂。“碧幕霞绡一缕红。”日近西山,夜幕即将降临,轻绡一样的彩云穿透蓝色的天空,投下一缕红色的霞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美丽的景色不禁让人心生哀愁、留恋。
沛沛“槐枝啼宿鸟,冷烟浓。”残霞渐渐消散,暮色苍茫,夜里投宿在槐树枝头上的鸟儿啼叫着。暮色中本就冷烟浓密,鸟儿的啼叫声更增添几分凄凉。“冷”字不仅指秋天薄暮时天气微冷,还表达出词人心中的冷寂和愁绪。
沛沛作者怀着满腹愁绪倚在画阑之东,看月亮缓缓升起。黄昏的月光凄迷朦陇,远处的笛声穿透碧云风传来。一个“愁”字写出词人的满腹惆怅。黄昏时分,月儿初升,薄暮还未消散,月光透过云层照向大地,凄冷、模糊。“黄昏月,一笛碧云风”描绘出一幅凄凉、寂静的图画。南朝诗人江淹有“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的诗句,所以“碧云风”应暗含有“佳人”之意,只是这里的“佳人”是词人政治上的知己。
沛沛下阕开始抒情,词人心中的忠愤之气仿佛呼之欲出。当年作者多次向宋孝宗上书均无果。虽然一片忠心如石沉大海,但是陈亮的救国雄心却并没有随之湮灭,他依然怀着一腔赤诚,希望为复国大计做一番事业。
沛沛“梦魂飞不到,楚王宫。”此处作者以屈原自比。当年楚怀王听不进忠臣屈原的进言,放逐屈原,如今的宋孝宗一如当时的楚怀王,无视贤良,重用奸佞之臣。尽管如此,词人还是想去见他,想向他款款陈情,再进忠言。可是梦魂怎么能穿越千里,到达他的身边。
沛沛“翠绡和泪暗偷封。江南阔,无处觅征鸿。”据《丽情集》记载,唐代御史裴质曾与成都官伎灼灼感情甚笃。后来,裴质被召回朝中之后,灼灼用软绡收集了自己的眼泪寄给他。此处词人自喻为灼灼,想用翠绿色的软绡收集自己的眼泪,寄给皇帝,以让他知晓自己的一片赤诚忠心,却不知道应该差谁去寄。
沛沛江南大地虽然非常辽阔,但是作者却无法找到一只可以寄书的鸿雁。鸿雁传书是一个典故,据《汉书·苏武传》记载,汉朝使臣为了诈骗匈奴单于,告诉他汉廷知道苏武还活着,因为他曾让大雁带回过书信。此处词人说找不到可以寄书的鸿雁,实际上是慨叹无人能将他的一腔忠心和北伐之志告诉皇帝。
沛沛朝廷苟安江左,满怀爱国之志的陈亮却元用武之地。在他写给吕祖谦的一封信中有这样一句话:“每念及此,或推案大呼,或悲泪填臆,或发上冲冠,或拊掌大笑。”其内心的抑郁不平,溢于言表。这首词多处用典,作者借助典故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不能直说的情感。
沛沛全词以美人相思自喻,表达作者对孝宗的一片忠忱。他格外希望孝宗能成为恢复中原、统一神州的中兴之主,可是“往事已成空”,朝廷苟安自保,忠言不被采纳,作者和泪陈词,但君门九重,朝臣梗阻,因而无法传到深宫。永康距临安非遥,词中屡言梦魂不到,江南水阔,征鸿难觅,在于表明作为一介布衣的爱国志士,与朝廷之间隔着多少无形的障碍,要实现报国之志,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
沛沛在中国历史上,由于外患频仍,皇帝昏庸,“文死谏,武死战”,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也铸就中华民族爱国主义传统精神,难能可贵的是:陈亮既不是文臣,又不是武将,不过一介布衣,一个小小老百姓,多次向皇帝上书,不被采纳,依然初衷不改,在词章里表达那种输肝沥胆的血泪忠诚和忧患意识,就连南宋朝廷的衮衮诸公也无几个人能做到,无怪作为词坛领袖兼封疆大吏的辛弃疾也对他钦佩不已。

《念奴娇 · 登多景楼》

沛沛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沛沛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沛沛登楼极目四望,不觉百感交集,可叹自己的这番心意,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理解呢?镇江一带的山川形势极其险要,简直是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致。然而这样险要的江山却不被当作进取的凭藉,而是都看成了天设的南疆北界。镇江北面横贯着波涛汹涌的长江,东、西、南三面都连接着起伏的山岗。这样的地理形势,正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足以与北方强敌争雄的形胜之地。六朝的旧事,原来全不过是为少数私家大族的狭隘利益打算!
沛沛于是笑王谢等人,他们空洒英雄之泪,却无克服神州的实际行动。他们依仗着长江天险,自以为可以长保偏安,哪里管得到广大的中原地区,长久为异族势力所盘踞,广大人民呻吟辗转于铁蹄之下呢?凭借这样有利的江山形势,正可长驱北伐,无须前怕狼,后怕虎,应该象当年的祖逖那样,中流击水,收复中原。南方并不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也不乏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猛将,完全应该象往日的谢安一样,对打败北方强敌具有充分信心,一旦有利之形势已成,便当长驱千里,扫清河洛,收复国土,何须顾虑对方的强大呢?

沛沛作者登上镇江多景楼,眺望长江对岸,慨叹此处形势正宜出兵北伐、一举收复失地,并非仅作为防御胡人南侵的天然屏障而已,可惜古今却无人能识。全词议论精辟,笔力挺拔,大有雄视一世的英雄气概。

沛沛这是一首借古论今之作。词的内容以议论形势、陈述政见为主,正是与此行考察形势的目的息息相通的。上阙借批判东晋统治者偏安江左,谴责南宋统治者不图恢复中原。下阙抨击空论清谈。词人认为,真正的爱国者应当像东晋的祖逖那样,中流击楫,义无反顾。
沛沛开头两句,凌空而起。撇开登临感怀之作,先写望中景物的俗套,大笔挥洒,直抒胸臆,借景抒情:登楼环顾,不禁百感交集,可叹自己的这番心意,古往今来没有几人能够理解!因为所感不止一端,先将“此意”虚提,总摄下文。以下抒写词人认为“今古几人曾会”的登临意。“今古”一语,暗示了此词是借古论今。接下来两句,从江山形势的奇险引出对“天限南疆北界”主张的抨击。“鬼设神施”,是形容镇江一带的山川形势极其险要,也是对“天限南疆北界”这种苟安论调的否定。当时南宋统治者不思进取,苟且偷安,将长江作为拒守金人南犯的天险,词人所抨击的,正是这种藉天险以求苟安的主张。“浑认作”三字,亦讽亦慨,笔端带有强烈感情。“一水”三句,指出京口地形险要,是争雄的好据点,对南宋有利,应当北上争雄。其中“做出”一语,表达了词人目击山川形势时兴会淋漓的感受。在词人眼中,山川仿佛有了灵气和生命,灵动起来了。词人认为,山川形势足以北向争雄,问题在于统治者缺乏北伐争雄的远大抱负与勇气。因此,下面紧接着就借批判六朝统治者来揭示现实中当权者苟安论调的思想实质:“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借古讽今,六朝凭险而偏安,为保住少数人私利,无心北伐。而今南宋朝廷颓靡不振,紧步六朝后尘。词人对统治者划江自守的苟安政策的揭露批判,词锋犀利,入木三分。
沛沛下阙“因笑”二字,承上片结尾对六朝统治者的批判,顺势而下,使上、下阙浑然一体。前三句用《世说新语·言语》新亭对泣故事,“王谢诸人”概括东晋世家大族的上层人物,说他们空洒英雄之泪,却无克服神州的实际行动,借以讽刺南宋上层统治集团中有些人空有慷慨激昂的言辞,而无北伐的行动。“也学英雄涕”,讽刺尖刻辛辣,鞭辟入里。“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意谓今之宋廷据此天险,却不管中原被占已久。这是对统治者“只成门户私计”的进一步批判。“管不到”三字,可谓诛心之笔。到这里,由江山形势引出的对当权者的揭露批判已达极致,下面转承上阙“争雄”,进一步正面发挥登临意。“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中流誓,用祖逖统兵北伐,渡江击楫而誓的故事。在词人看来,这几句词由前面的愤郁转向豪放,意气风发,辞采飞扬,充分显示出词人豪迈朗爽的胸襟气度。歇拍二句,承上阙“长驱”,进一步抒写必胜的乐观信念。“小儿破贼”和“强对”分别见《世说新语·雅量》和《三国志·陆逊传》,词人用典诉说豪言壮语。到这里,一开头提出的“今古几人曾会”的“此意”已经尽情发挥,全词也就在破竹之势中收笔。
沛沛这首词纵论时弊,痛快淋漓,充分显示其词人兼政论家的性格。这种大气磅礴、开拓万古心胸的强音,是足以振奋人心的。议论战守,纵谈攻防,自六朝王谢至今之庙堂,特别是对那些倡言“南北有定势,吴楚之脆弱不足以争衡中原”的失败论者,明指直斥,毫无顾忌,其精神可流传千古!

《思佳客 · 春感》

沛沛花拂阑干柳拂空。花枝绰约柳鬟松。蝶翻淡碧低边影,莺啭浓香杪处风。
沛沛深院落,小帘栊。寻芳犹忆旧相逢。桥边携手归来路,踏皱残花几片红。
沛沛

《最高楼 · 咏梅》

沛沛春乍透,香早暗偷传。深院落,斗清妍。紫檀枝似流苏带,黄金须胜辟寒钿。更朝朝,琼树好,笑当年。
沛沛花不向沉香亭上看。树不着唐昌宫里玩。衣带水,隔风烟。铅华不御凌波处,蛾眉淡扫至尊前。管如今,浑似了,更堪怜。
沛沛春色忽然浓透了,到了百花吐艳的时候,而梅花早在春尚未透之前,它的芳香就已经暗暗传播开来。它们在幽静的院落里,以自己的清高绝俗的标格,斗奇争妍。它的紫檀色般的枝干,下垂有如流苏;它的金黄色的须蕊,胜过辟寒金做成的花钿。琼树它虽华贵,比不上高洁的梅花,只值得一笑。
沛沛沉香亭上的牡丹花和唐昌宫里的玉蕊花虽被万千游人所爱,但高洁的梅花也不愿与之为伍。能够与其并列的形象都与其有着一衣带水的联系,只是还隔着蒙蒙的风烟。就像洗尽铅华呈素姿的宓妃和蛾眉淡描的虢国夫人。但现在,虽然梅花与她们看似相同,但际遇却相差甚远,对比之下,十分可怜啊。

沛沛《最高楼·咏梅》是南宋词人陈亮所作的一首诗词。此词首先描绘了梅花的迷人外形,以传说中的美好事物来比喻其树、枝、须;之后突出其特有的风范和姿态,把梅花写得清新高洁,一种“更堪怜”的花卉以鲜明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从而间接地表达了词人本身不甘沉沦,积极向上内心世界。此词独出心裁,立意深远,表意含而不露,多处用典,采用各种反衬意象烘托,可谓别具一格。

沛沛宋人咏梅的词不可胜数,并且大多把它写得高不可攀,像要傲视一切,以寄托自己的尘世思想。在写作手法上,像“寿阳”、“弄笛”之类的历史典故,经常被采用。而这首词却能独出心裁,把梅花写得清新高洁,其他花难以望其项背,但在作者笔下,梅花并非傲视一切,这是词人本身不甘沉沦,积极向上内心世界的真实表白。他在写法上,不再象美人那样频频使用历史典故,为了衬托出梅花的与众不同的形象,他先后用了三种不同的花来作反衬,又用了两个人物形象加以渲染。这种写法也是不多见的。他的咏梅词前后共有九首之多,这是最有代表性的一首。
沛沛上片的开头两句“春乍透,香早暗偷传”,起到了提纲挈领的作用。黄庭坚《蓦山溪》词里有“春未透,花枝瘦”的句子,可证“透”字之意。次句化用林逋咏梅名句“暗香浮动月黄昏”,写出了梅花的特色:春色忽然转浓,到了百花吐艳的时候,而梅花早在春尚未透之前,它的芳香已经暗暗传播开来。作者另一首《汉宫春》咏早梅的词说:“群葩如绣,到那时争爱春长。须知道、未通春信,是谁饱试风霜。”可以和这两句相参证。“深院落,斗清妍。”“深”字表明了梅花所处的幽静之地:“清”字表明它不同凡响,它们在幽静的院落里,以自己的清高绝俗的标格,斗奇争妍。到这里,已经把梅花特有的气质抒写出来。下边从外貌上加以描绘:“紫檀枝似流苏带,黄金须胜辟寒钿。”它的紫檀色般的枝干,下垂有如流苏;它的金黄色的须蕊,胜过辟寒金做成的花钿。这种外貌的描写是为表现它的内在的美服务的。大诗人屈原在《九章·涉江》里对自己的服饰的描写是:“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也就是这个意思。从梅花的外貌来看,它不仅具有清高绝俗的品格,且具有不加人工雕饰的天然的高贵仪态,两者构成了梅花的完整的形象,足以独占花苑,压倒众芳。“更朝朝,琼树好,笑当年。”陈后主(叔宝)爱艳曲,创新声,他的《玉树后庭花》曲里有这样的两句:“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在词里,琼树是作为反衬的形象来引用的,认为它虽华贵,却只值得一笑,比不上高洁的梅花。
沛沛下片起首的“花不向沉香亭上看;树不着唐昌宫里玩”两句,讲的是两个典故。前一句讲的是唐人李濬的《松窗杂录》中记载的故事:唐明皇带着杨贵妃在沉香亭上赏牡丹花,并召李白作《清平》三首,其中牡丹被作为反衬形象来引用,说即使牡丹为帝王所观赏,高洁的梅花也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后一句讲的是唐人康骈的《剧谈录》中记载之事:长安安禁坊唐昌观有玉蕊花,花开之时极为美艳,前来游赏的人不绝如缕,其中玉蕊花也被作为反衬形象,认为它虽被万千游人所爱,但高洁的梅花也不愿与之为伍。词人在此处别有匠心地借用这两个典故来反衬梅花的高洁。后面的“衣带水,隔风烟”二句,仍是对梅花的称赞,说能够与其并列的形象都与其有着一衣带水的联系,只是还隔着蒙蒙的风烟,极力说明梅花的高不可攀。在紧接着的“铅华不御凌波处,蛾眉淡扫至尊前”两句中,词人指明了与梅花“衣带水”的具体形象,有洗尽铅华呈素姿的宓妃和蛾眉淡描的虢国夫人。词人在此处宓妃和虢国夫人自比,说她们都能够得到宠幸,而今日的皇帝任用的都是昏庸之徒,暗喻自己的怀才不遇。结拍的“管如今,浑似了,更堪怜”三句,空相似而遭遇不同,“堪怜”的不是梅花,而是自己虽怀绝代之才,而终将老于乡土。词人说自己与她们看似相同,但际遇却相差甚远,对比之下,更显得自己的可怜。词在下片通过借用典故,赞扬了梅花的高洁情操,并抒发自己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追求以及怀才不遇的忧愤。
沛沛这首词立意深远,表意含而不露,别具一格。

《桂枝香》

沛沛仙风透骨。向夏叶丛中,春花重出。骏发天香,不是世间尤物。占些空阔闲田地,共霜轮、伴他秋实。浅非冷蕊,深非幽艳,中无倚握。 任点取、龙涎笃耨。儿女子看承,万屈千屈。做数珠见,刻画毋盐唐突。不知几树栾团着,但口吻、非鸣云室。是耶非也,书生见识,圣贤心术。
沛沛

《桂枝香 · 观木犀有感寄吕郎中》

沛沛天高气肃。正月色分明,秋容新沐。桂子初收,三十六宫都足。不辞散落人间去,怕群花、自嫌凡俗。向他秋晚,唤回春意,几曾幽独。
沛沛是天上、馀香剩馥。怪一树香风,十里相续。坐对花旁,但见色浮金粟。芙蓉只解添愁思,况东篱、凄凉黄菊。入时太浅,背时太远,爱寻高躅。
沛沛

沛沛《桂枝香·观木犀有感寄吕郎中》是南宋词人陈亮的作品。题中“木樨”为桂花的一种,词上片借花言志,词旨高远,层层转进,曲折深沉。下片改为词人自己出面评说,进一步展示出更高的、晶莹澄沏的内心世界。

沛沛题中“木樨”为桂花的一种,逢秋开放,花小香浓。全词就从这个特点生发,写自己胸次感慨。
沛沛皓月当空,天穹如洗,正是秋天月夜景象。世传月中有桂树,宋之问衍为“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诗句,故发端即点“天”、“月”,为下文“散落人间”张本。接着又化用李贺“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金铜仙人辞汉歌》)诗意,把汉代长安的离宫别馆三十六所引入天空,悬拟出天宫收储桂花已经盈满,己乃散落人间一层意思。“不辞”二字代花言志,实则词人自道其愿为人世作些事业的初衷,立意已高。此桂花既是天国殊英,群花与之相并,当然显得凡俗。足见词人自视之高。但又不径指群花凡俗,而说“群花自嫌凡俗”,命意更高一层。复用一“怕”字为转折,意思是我唯恐群花自惭,故不欲竞放于百花争艳的春天,更翻进一层。但我之所以不竞放于三春者,也不是故矜高洁,自远于人。我吐放在这秋天的夜晚,意在唤回已去的春意,把温暖重新撒向人间。我方深情眷注人世,又何曾自甘幽独呢?这就进一步展示出更高的、晶莹澄沏的内心世界。词人抓住桂花不开在春天却放于秋节这个特点,想落天外,分几个层次写出此花一片高洁心志,满腔似火热忱;又显得不矜不伐,亦花亦人,深得咏物词“取神题外,设境意中”(《蕙风词话》)之妙。细味“向他秋晚,唤回春意”八字,似有辛弃疾《摸鱼儿》惜春、留春之微妙,其意盖感国事艰危,欲力挽狂澜于将倾,命意更深,这在吕祖谦对他说的几句话中亦可反映出来。
沛沛上片借花言志,词旨高远,层层转进,曲折深沉。
沛沛下片以“是天上余香剩馥”换头,遥承上片“不辞散落人间”,意脉流贯。但上片用拟人手法,代花述怀;下片改为词人自己出面评说,构局一变。“怪一树香风,十里相续”的“怪”字,即“难怪”之意。难怪此花香飘十里,原来它本是天上余香散落人间。
沛沛这一层赞桂花幽香。后两句一层则赞花颜色——其色金黄,花小如粟。“坐对”一语,无限旖旎亲切,花、人神交,几欲融为一体。而“对”字究竟保有距离,此即“不即不离”之境。初闻其幽香,复对此殊色,乃想到其他种种秋花,由此类推,宕开词意,转出柳暗花明境界。秋日,木芙蓉盛开,未尝不美,但一想起杜甫“芙蓉小苑入边愁”的诗句,只能令我顿添愁思,又怎能“唤回春意”呢?菊花自是秋节名花,然而,东篱黄菊,不过助人凄凉,加深秋意,哪里比得上“向他秋晚,唤回春意”的桂花呢?窥词人之心,“芙蓉”句隐然有边关烽火之忧;“东篱”句则暗寓渊明遗世高蹈不足取法之深意,与上片“几曾幽独”呼应,见出他积极用世的热忱。无怪当时听了吕祖谦鼓励他的“未可以世为不能用”而大感快慰了。歇拍三句。为词人对此花的评骘:可惜你易开易落,“入时太浅”;开在深秋,且无艳色,“背时太远”;而你的心志又过于高洁,“爱寻高躅”(躅,足迹。“爱寻高躅”即爱踵先贤之高迹)。但这仅仅是表面上的意思。实质上这都是词人自慨平生。人方腼颜事仇,苟安为计,我独怀此恢复大志,唤春热忱,致使“当路见憎”,“以为狂怪”(《宋史·陈亮传》),岂非不谙人情世敌,“入时太浅”吗?而且,举世滔滔,我则独清独醒,与时代风习远相背离,岂非“背时太远”?再加上我孤标自许,欲追高风于末世,不能随流扬波,与世推移,足证这“爱寻高躅”也是平生一病。词人在这里以抑为扬,正言反出,结出无限幽愤,无穷牢骚。  这首词以花寄意,用浪漫主义手法,展开联想,天上人间,神行万里。词中咏叹桂花的雅量高致,光明磊落胸怀,此中有人,呼之欲出,表现出词人人格光采四照,肝胆相照。因此,这首词在内容上具有一种高尚美,读之使人肃然起敬。
沛沛张炎在他所著的《词源》一书中论咏物词,多有胜义。他说:“诗难于咏物,词为尤难。体认稍真,则拘而不畅;摹写差远,则晦而不明。要须收纵联密,用事合题,一段意思,全在结句,斯为绝妙。”这里提出的不能“稍真”,不欲“差远”,也就是“不粘不脱”“在神情离合间”的意思。陈亮这阕《桂枝香》,句句写桂花,所咏了然在目,无“晦而不明”之病;但全词除“一树香风”、“色浮金粟”外,句句只写此花高标远致,遗貌取神,又无“拘而不畅”之嫌。进一步看,全词处处摄花之魂,处处见我风骨,却又通篇无一字直诉我胸怀处,所谓若即若离,深得咏物神髓。结处暗寓平生意气,感慨遥深,然“入时”、“背时”,又是从此花出处行藏一意流转下来,正得“一段意思,全在结句”的妙谛。以此词此心,寄吕郎中以求印可,亦可见二人相知之乐。
沛沛陈亮惯以文为词,以词评政;词风素称横放、恣肆,甚者讥其粗豪。读此阕,然后知他在横放之外,别人一段情趣。这阕《桂枝香》,就其语言论,句句当行本色;观其前后两结,语意尤其高远,逸响可歌,何尝有一句粗豪语?就其风格论,高华端凝,不仅远在“横肆”之外,抑且别具典雅幽秀之美。但这种“秀”,是其秀在神,秀而有骨,故终不失龙川气度。

《水调歌头 · 送章德茂大卿使虏》

沛沛不见南师久,谩说北群空。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且复穹庐拜,会向稿街逢。
沛沛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
沛沛请告诉金国统治者,不要以为许久不见南方出师北伐,便认为宋朝没有了人才。但愿您这次使金发挥才干魄力,只手擎天,终究会显示万夫莫当的英雄气概。我们堂堂汉使必能完成使命,哪能像河水永远东流那样,年年向金廷求和?这次遣使往贺金主生辰,是因国势积弱暂且再让一步,终须发愤图强,战而胜之,获彼王之头悬于稿街。
沛沛在这个尧、舜、禹圣圣相传的国度里,在这片孕育着汉族文化的国土上生长着的伟大人民当中,总该有一个半个耻于向金人称臣的志士吧!让金人玷污和践踏的中原大地充满腥膻臭气,怎么能令人容忍?我们先烈为国献身的精神何在?我们的民族正义何时得到伸张?金人的气数已尽无需再言,我们现在正如日中天,必将获得最后胜利。

沛沛淳熙十二年(1185)十二月,宋孝宗命章森(字德茂)以大理少卿试户部尚书衔为贺万春节(金世宗完颜雍生辰)正使,陈亮作此词为章德茂送行。对这种耻辱性的事件,一般很难写出振奋人心的作品,但陈亮由于有饱满的政治热情和对诗词创作的独特见解,敏感地从消极的事件中发现有积极意义的因素,开掘词意,深化主题,使作品显得气势磅礴。全词采用通篇议论的写法,言辞慷慨,充满激情,表达了不甘屈辱的正气与誓雪国耻的豪情

沛沛此词上阕紧扣“出使”的题目,下阕的议论站得更高,触及了整个时事。
沛沛上阕开头概括了章德茂出使时的形势。“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词一开头,就把笔锋直指金人,警告他们别错误地认为南宋军队没有能征善战之士。“漫说北群空”用韩愈《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的字面而反其意,以骏马为喻,说明此间大有人在。从“当场只手”到上阕结束,都是作者鼓励章德茂的话。“当场”两句,转入章森出使之事,意脉则仍承上句以骏马喻杰士,言章森身当此任,能只手举千钧,在金廷显出英雄气概。“还我”二字含有深意,暗指前人出使曾有屈于金人威慑,有辱使命之事,期望和肯定章森能恢复堂堂汉使的形象。无奈宋弱金强,这已是无可讳言的事实,使金而向彼国国主拜贺生辰,有如河水东流向海,不能甘心,故一面用“自笑”解嘲,一面又以“得似……依旧”的反诘句式表示不堪长此居于屈辱的地位。这三句句意对上是一跌,借以转折过渡到下文“且复穹庐拜,会向稿街逢”。“会”字有将必如此之意。这两句的言外之意是:你暂且到金人宫殿里去拜见一次吧,总有一天我们会制服他们,把金贵族统治者的脑袋挂在稿街示众的。两句之中,上句是退一步,承认现实;下句是进两步,提出理想,且与开头两句相呼应。这是南宋爱国志士尽心竭力所追求的恢复故土、一统山河的伟大目标。上阕以此作结,对章森出使给以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是全词的“主心骨”。
沛沛下阕没有直接实写章森,但处处以虚笔暗衬对他的勖勉之情。“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三句,是指千百年来养育了华夏子孙的祖国大地,在这里主要是指北中国。尧、舜、禹是上古时代的帝王。都、壤、封就是国都、土地、疆域的意思。面对着大好河山,作者激愤痛心地问道:“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万里腥膻如许”三句,谓广大的中原地区,在金人统治之下成了如此惨状。作者因此發出一连串责问,完全是针对朝廷上的主和派而發,在他的心目中,这些主和派是不折不扣的千古罪人。最後两句,总挽全词。词人坚信:金人的气数何须一问,它的灭亡是肯定的,宋朝的国运如烈日当空,方兴未艾。这充分表达了作者对抗金事业的信心。
沛沛全词不是孤立静止地描写人和事,而是把人和事放在發展变化的过程中加以表现。这样的立意,使作品容量增大,既有深度,又有广度。从本是有失民族尊严的旧惯例中,表现出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自豪感;从本是可悲可叹的被动受敌中,表现出打败的必胜信心。马卡连柯说过:过去的文学,是人类一本痛苦的“老账簿”。南宋爱国词的基调,也可这样说。但陈亮这首《水调歌头》,由于立意高远,在同类豪放作品中,要高出一筹。它通篇洋溢着乐观主义的情怀,充满了昂扬的感召力量,使人仿佛感到在暗雾弥漫的夜空,掠过几道希望的火花。这首词尽管豪放雄健,但无粗率之弊。全篇意脉贯通,章法有序。开头以否定句式入题,比正面叙说推进一层,结尾与开头相呼应而又拓开意境。中间十五句,两大层次。前七句主要以直叙出之,明应开头;後八句主要以诘问出之,暗合开篇。上下两阕将要结束处,都以疑问句提顿蓄势,形成飞喷直泻、欲遏不能的势态,使结句刚劲有力且又宕出远神。词是音乐语言与文学语言紧密结合的特殊艺术形式。词的过阕,是音乐最动听的地方,前人填词都特别注意这关键处。陈亮在这首思想性很强的《水调歌头》中,也成功地运用了这一艺术技巧。他把以连珠式的短促排句领头的、全篇最激烈的文字:“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适当地安插在过阕处,如高山突兀,如利剑出鞘,因而也充分地表达了作者火一般的感情,突出地表现了作品的主旨。
沛沛以论入词而又形象感人,是此篇又一重要特色。陈亮在《上孝宗皇帝第一书》中说:“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河洛腥膻,而天地之正气抑郁而不得泄,岂以堂堂中国,而五十年之间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在《与章德茂侍郎》信中说:“主上有北向争天下之志,而群臣不足以望清光。使此恨磊磈而未释,庸非天下士之耻乎!世之知此耻者少矣。愿侍郎为君父自厚,为四海自振!”这首《水调歌头》便是他这些政治言论的艺术概括。叶适《书龙川集後》说陈亮填词“每一章就,辄自叹曰:‘平生经济之怀,略已陈矣!’”可见他以政论入词,不是虚情造作或抽象说教,而是他“平生经济之怀”的自觉袒露,是他火一般政治热情的自然喷發。梁启超《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一文认为:“(这类作品)都是情感突变,一烧烧到白热度,便一毫不隐瞒,一毫不修饰,照那情感的原样子,迸裂到字句上。我们既承认情感越發真,越發神圣;讲真,没有真得过这一类了。这类文学,真是和那作者的生命分劈不开!”这些话,可能有过甚其辞之处,但对理解和欣赏这首词还是有启發的。陈亮此词正是他鲜明个性的化身,是他自我形象的一种表现。
沛沛在抒發爱国豪情壮志、促进词体發展的诗词创作中,陈亮作品显示出高亢雄壮的风格。在陈亮所有的爱国词中,这首送章德茂的《水调歌头》独树一帜,写得颇具特色。整篇立意深远,章法整饬,同时体现了南宋抗金派词充满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抗战必胜的坚定信念的特点。这种词使人振奋,使人鼓舞,带有积极浪漫主义的气息。

《水龙吟 · 春恨》

沛沛闹花深处楼台,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沛沛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雁。金钗斗草,青丝勒马,风流云散。罗绶分香,翠绡封泪,几多幽怨?正消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沛沛盛开的花丛深处,耸立着高楼,东风从半卷的画帘吹入,令人觉得分外柔软。春天已经回来,苍翠镀上阡陌,平莎长得娇嫩,垂杨轻轻地飘荡着金线。春日催开百花,云烟淡淡地搁住新雨,刚刚感到微寒,忽又稍微和暖。可恨这繁华似锦的世界,游人还未欣赏,却全都交给了黄莺和飞燕。
沛沛寂寞时登上高处眺望边远,转向南楼又听一听凄切的归雁。回想拔下金钗挑斗绿草,牵住青丝勒紧征马,别后已象风云飘流分散。只有丝带还飘荡着芳香,翠绿的薄绸还残留着眼泪,有多少的幽恨愁怨?正在为离愁伤感却又是稀薄的烟雾中透出淡淡的明月,远处传来杜鹃悲切的叫声令人肠断。

沛沛此词写的并非寻常的闺怨和离愁,而是一首“春恨之国”的政治抒情词。上片写春日美好的景象,下片写恨。层楼、画帘、风软、草嫩、云淡、寒轻,以工笔细描全力表现出春光的美好宜人。而后笔锋陡转,“芳菲世界”,只有莺、燕领略享受,气氛骤然凄冷寥落。“寂寞”承“恨”字而来,雁归人渺,无限凄清,转入忆旧。男女踏青斗草的美妙情事,风流云散。情人洒泪分手的幽怨,刻骨镂心。最后以景作结。一腔壮怀激烈,全在这淡淡的景物之中,写得沉郁悲凉。本词实乃借“春恨”,隐寓时代愁、家国恨。

沛沛这首词初看起来,是一首伤春念远的词。上阕写春光烂漫,又作转折,说春色如此美妙,却无人欣赏。下阕开头既已点明全词的“念远”主旨,接下通过回忆,写昔日邂逅的情境与别后的“幽怨”,后又回到眼前,烟月迷离,子规声咽,一片凄清景致,更增几多离愁。陈亮乃南宋气节之士,其创作绝少儿女情长。故有人认为此作寄托了恢复之志。
沛沛起首用“闹”字烘托花的精神情态,同时总揽春的景象,与宋祁《玉楼春》“红杏枝头春意闹”句相比,毫不逊色,加上东风软(和煦),更烘托出春光明媚,春色宜人。“平莎茸嫩”,用茸嫩形容初春的草,贴切恰当。”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这些都是春归大地后带来的春景、春色。荟萃如此多样的美好景色,本可引人入胜,使人目不暇接而留连忘返。可是歇拍四句却指出:在今朝,游人未曾赏玩这芳菲世界,只能被啼莺语燕所赏玩。莺燕是“能赏而不知者”(《草堂诗余正集》沈际飞语),游人则为“欲赏而不得者”(同上)。
沛沛过片两句,因寂寞而凭高念远,向南楼问一声归雁。从上片看,姹紫嫣红,百花竞放,世界是一片喧闹的,可是这样喧闹的芳菲世界而懒得去游赏,足见主人公的处境是孤立无助的,心情是压抑的。雁足能传书信(见《汉书·苏武传》),于是鸿雁充当了信使,因为征人未回,向南楼探问归雁消息。金钗三句,谓昔年赏心乐事,而此时已如风消云散。罗绶三句,谓难忘别时的恋情,难禁别后的粉泪,难遣别久的幽怨。几多幽怨,数不清的牢愁暗恨。正销魂三句,有两种断法,一断在“魂”字后,另一断在“又是”后,两者都可,而后者较恰当。因为一结要突出“又是”之意,用“又是”领下面两句,由于又看到了与昔年离别之时一般的疏烟淡月、子规声断,触发她的愁绪而黯然销魂。子规鸣声凄厉,最容易勾动人们别恨乡愁。
沛沛这首词上片,作者几乎倾全力烘托春景的无比美好,而歇拍三句,却来一个大转折,指出人们以不能游赏美好的春景为憾事,以如此芳菲世界被莺燕所占有为惋惜,才领会前面之所以倾全力描绘春景者,是为了给后面的春恨增添气势。盖春景愈美好,愈令人惆怅,添人愁绪,也就是春恨愈加强烈。杜甫所谓“花近高楼伤客心”(《登楼》),“感时花溅泪”(《春望》),即为此种思想感情的反映。下片似另出机杼,独立成篇,其实不然,它是全词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上下片有岭断云连之妙。上片因春景美好反而引起春恨,这是客观景物与内心世界的矛盾,而所以铸成此种矛盾的,伤离念远是一个主要因素,下片就是抒写离愁别恨的,因而实与上片契合无间。从赏心乐事的一去不返,别后别久的十分怀念,别时景色的触目销魂,都在刻画主人公的感情深挚。可是作者是一位“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黄宗羲《宋元学案·龙川学案》)的铁铮铮汉子,他写作态度严谨,目的性明确,每一首词写成后,“辄自叹曰,平生经济之怀略已陈矣”(叶适引陈亮语)。所以很难想象他会写出脂粉气息浓郁的艳词。据此,才知下片的闺怨是假托的,使用这类表现手法在诗词中并不鲜见,大率以柔婉的笔调,抒愤激或怨悱的感情。此种愤激之情是作者平素郁积的,而且与反偏安、复故土的抗金思想相表里,芳菲世界都付莺燕,实际的意思则是大好河山尽沦于敌手。为此,清季词论家刘熙载评这几句词:“言近旨远,直有宗留守(宗泽)大呼渡河之意。”(《艺概》)以小词比壮语,不觉突兀,是因其精神贴近之故。
沛沛陈亮传世的词七十多首,风格大致是豪放的,所以明代毛晋说:“《龙川词》一卷,读至卷终,不作一妖语、媚语,殆所称不受人怜者欤!”(《龙川词跋》)后来他看到此篇及其他六首婉丽之词,修正自己的论点,曰:“偶阅《中兴词选》,得《水龙吟》以后七阕,亦未能超然。”(《龙川词补跋》)其实毛晋本来的论点还是对的,无须修正。作家的作品,风格、境界可以多样。陈亮词的基调是豪放的,但也出现一些婉约的作品,毫不足怪。苏轼《水龙吟·和章质夫杨花》、辛弃疾《摸鱼儿·暮春》,情调岂不缠绵凄婉,但毕竟与周(邦彦)、秦(观)不同,苏、辛和陈亮的词,和婉中仍含刚劲之气,所谓骨子里还是刚的。

《水龙吟 · 春恨》

沛沛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沛沛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雁。金钗斗草,青丝勒马,风流云散。罗绶分香,翠绡封泪,几多幽怨。正销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沛沛盛开的花丛深处,耸立着高楼,东风从半卷的画帘吹入,令人觉得分外柔软。春天已经回来,苍翠镀上阡陌,平莎长得娇嫩,垂杨轻轻地飘荡着金线。春日催开百花,云烟淡淡地搁住新雨,刚刚感到微寒,忽又稍微和暖。可恨这繁华似锦的世界,游人还未欣赏,却全都交给了黄莺和飞燕。
沛沛寂寞时登上高处眺望边远,转向南楼又听一听凄切的归雁。回想拔下金钗挑斗绿草,牵住青丝勒紧征马,别后已象风云飘流分散。只有丝带还飘荡着芳香,翠绿的薄绸还残留着眼泪,有多少的幽恨愁怨?正在为离愁伤感却又是稀薄的烟雾中透出淡淡的明月,远处传来杜鹃悲切的叫声令人肠断。

沛沛《水龙吟·春恨》是南宋词人陈亮的作品。词借写春景,抒发词人忧时伤国的情怀。上片写春日清明旖旎的景色,以层楼画帘为立足点,由近而远,平莎花草,郊野云烟,春光无限。下片写闺中寂寞、离愁别恨,由南楼雁鸣,引起对往昔“金钗斗草、青丝勒马”的追忆,而往事如烟,令人不胜幽怨。最后又回到现实,疏烟淡月,子规悲啼,心境更加凄苦。

沛沛这首词初看起来,是一首伤春念远的词。上阕写春光烂漫,又作转折,说春色如此美妙,却无人欣赏。下阕开头既已点明全词的“念远”主旨,接下通过回忆,写昔日邂逅的情境与别后的“幽怨”,后又回到眼前,烟月迷离,子规声咽,一片凄清景致,更增几多离愁。陈亮乃南宋气节之士,其创作绝少儿女情长。故有人认为此作寄托了恢复之志。
沛沛起首用“闹”字烘托花的精神情态,同时总揽春的景象,与宋祁《玉楼春》“红杏枝头春意闹”句相比,毫不逊色,加上东风软(和煦),更烘托出春光明媚,春色宜人。“平莎茸嫩”,用茸嫩形容初春的草,贴切恰当。”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这些都是春归大地后带来的春景、春色。荟萃如此多样的美好景色,本可引人入胜,使人目不暇接而留连忘返。可是歇拍四句却指出:在今朝,游人未曾赏玩这芳菲世界,只能被啼莺语燕所赏玩。莺燕是“能赏而不知者”(《草堂诗余正集》沈际飞语),游人则为“欲赏而不得者”(同上)。
沛沛过片两句,因寂寞而凭高念远,向南楼问一声归雁。从上片看,姹紫嫣红,百花竞放,世界是一片喧闹的,可是这样喧闹的芳菲世界而懒得去游赏,足见主人公的处境是孤立无助的,心情是压抑的。雁足能传书信(见《汉书·苏武传》),于是鸿雁充当了信使,因为征人未回,向南楼探问归雁消息。金钗三句,谓昔年赏心乐事,而此时已如风消云散。罗绶三句,谓难忘别时的恋情,难禁别后的粉泪,难遣别久的幽怨。几多幽怨,数不清的牢愁暗恨。正销魂三句,有两种断法,一断在“魂”字后,另一断在“又是”后,两者都可,而后者较恰当。因为一结要突出“又是”之意,用“又是”领下面两句,由于又看到了与昔年离别之时一般的疏烟淡月、子规声断,触发她的愁绪而黯然销魂。子规鸣声凄厉,最容易勾动人们别恨乡愁。
沛沛这首词上片,作者几乎倾全力烘托春景的无比美好,而歇拍三句,却来一个大转折,指出人们以不能游赏美好的春景为憾事,以如此芳菲世界被莺燕所占有为惋惜,才领会前面之所以倾全力描绘春景者,是为了给后面的春恨增添气势。盖春景愈美好,愈令人惆怅,添人愁绪,也就是春恨愈加强烈。杜甫所谓“花近高楼伤客心”(《登楼》),“感时花溅泪”(《春望》),即为此种思想感情的反映。下片似另出机杼,独立成篇,其实不然,它是全词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上下片有岭断云连之妙。上片因春景美好反而引起春恨,这是客观景物与内心世界的矛盾,而所以铸成此种矛盾的,伤离念远是一个主要因素,下片就是抒写离愁别恨的,因而实与上片契合无间。从赏心乐事的一去不返,别后别久的十分怀念,别时景色的触目销魂,都在刻画主人公的感情深挚。可是作者是一位“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黄宗羲《宋元学案·龙川学案》)的铁铮铮汉子,他写作态度严谨,目的性明确,每一首词写成后,“辄自叹曰,平生经济之怀略已陈矣”(叶适引陈亮语)。所以很难想象他会写出脂粉气息浓郁的艳词。据此,才知下片的闺怨是假托的,使用这类表现手法在诗词中并不鲜见,大率以柔婉的笔调,抒愤激或怨悱的感情。此种愤激之情是作者平素郁积的,而且与反偏安、复故土的抗金思想相表里,芳菲世界都付莺燕,实际的意思则是大好河山尽沦于敌手。为此,清季词论家刘熙载评这几句词:“言近旨远,直有宗留守(宗泽)大呼渡河之意。”(《艺概》)以小词比壮语,不觉突兀,是因其精神贴近之故。
沛沛陈亮传世的词七十多首,风格大致是豪放的,所以明代毛晋说:“《龙川词》一卷,读至卷终,不作一妖语、媚语,殆所称不受人怜者欤!”(《龙川词跋》)后来他看到此篇及其他六首婉丽之词,修正自己的论点,曰:“偶阅《中兴词选》,得《水龙吟》以后七阕,亦未能超然。”(《龙川词补跋》)其实毛晋本来的论点还是对的,无须修正。作家的作品,风格、境界可以多样。陈亮词的基调是豪放的,但也出现一些婉约的作品,毫不足怪。苏轼《水龙吟·和章质夫杨花》、辛弃疾《摸鱼儿·暮春》,情调岂不缠绵凄婉,但毕竟与周(邦彦)、秦(观)不同,苏、辛和陈亮的词,和婉中仍含刚劲之气,所谓骨子里还是刚的。

《洞仙歌 · 丁未寿朱元晦》

沛沛秋容一洗。不受凡尘涴。许大乾坤这回大。向上头、些子是,雕鹗抟空,篱底下,只有黄花几朵。 骑鲸汗漫,那得人同坐,赤手丹心扑不破。问唐虞、禹汤武,多少功名,犹自是、一点浮云铲过。 且烧却、一瓣海南沉,任拈取、千年陆沉奇货。
沛沛

《点绛唇 · 咏梅月》

沛沛一夜相思,水边清浅横枝瘦。小窗如昼。情共香俱透。
沛沛清入梦魂,千里人长久。君知否。雨僝云僽。格调还依旧。
沛沛整夜思念着远方的知音,在清澈的池水边,横斜着清瘦稀疏的梅花影子。
沛沛小窗外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一样,那一缕缕情思、一阵阵暗香,都透出在这幽静的夜晚。
沛沛那清淡的月光,那疏梅的幽芳,将伴人进入梦乡,梦中很可能见到远在千里外的长久思念的知音。
沛沛你知道不,纵然屡遭风吹雨打的摧残,梅的品格还是依然如故。

沛沛“一夜相思”一句用拟人手法写梅花,“相思”竟至于“一夜”,体现了词人孤独寂寞之状。“水边清浅横枝瘦”一句化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诗意,既写梅花的形象,亦暗写月。“水边清浅”是梅生长的环境;“横枝瘦”形容梅花的风韵姿态;“瘦”字照应上句,是“相思”的结果。“相思”是此词意脉。“相思”不得,故梦;梦不得,故千里寻人,遥致情怀;寻人致语仍难遗缱绻孤寂之情,遂有问;由问而突出梅花在凄雨寒云之下傲然挺立的清标风神,从而也就抒写出词人坚持正义不怕打击不屈不挠的人格,完成了意境创造。
沛沛“小窗如昼,情共香俱透。”这两句咏月与梅。上句写月,暗及窗内之人,“如昼”二字描绘了皓洁的月色,月照“小窗”,体现出室内人的难眠之意;下句“情”因“相思”而生,“香”从嗅觉上写梅花,“透”字自月光转出,而用“共”、“俱”二字将三者紧密结合起来,情景交融。
沛沛“清入梦魂,千里人长久。”两句意蕴丰富。这里的“清”既指月亮的清辉,亦指梅花的清香;清辉幽芳伴人入梦,体现了梦境的和谐、温馨。“千里人长久”化用苏轼《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词意,写词人对远方友人的祝愿,既含有相思之情,又暗中关合一个“月”字,意境绵邈,含蓄委婉。
沛沛“雨僝云僽倦,格调还依旧。”这两句咏梅言志,先以疑问句突出词情,继而写梅花遭受风雨摧残而格调还依旧”,表现了梅花在风雨中傲然挺立的清标风神。梅花的“格调”,正是词人高洁品质和坚持正义、不怕打击、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
沛沛这首月下咏梅词,托梅言志,借月抒怀。词人把梅、月、人有机地结合成一个整体来写,寥寥数笔,点染出梅花的幽姿清韵、暗香芳魂,也描绘出月亮的清辉,创造了一个清幽温馨而又朦胧飘渺的境界。通篇写梅月,却不道出半个“梅”字“月”字,而能尽得其象外之物,环中之旨,脉络井井可寻,是一首“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佳作。这首词把梅的品格和词人的心境表达得曲折尽意,饶有余味。

《祝英台近 · 九月一日寿俞德载》

沛沛嫩寒天,金气雨,搅断一秋事。仝样霏微,还作小晴意。世间万宝都成,些儿无欠,只待与、黄花为地。 好招致。对此郁郁葱葱,新篘未成醉。翻手为云,造物等儿戏。也知富贵来时,一班呈露,便做出、人中祥瑞。
沛沛

《贺新郎 · 寄辛幼安和见怀韵》

沛沛老去凭谁说?看几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长安今馀几?后死无仇可雪。犹未燥,当时生发!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间,那有平分月!胡妇弄,汉宫瑟。
沛沛树犹如此堪重别!只使君,从来与我,话头多合。行矣置之无足问,谁换妍皮痴骨?但莫使伯牙弦绝!九转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寻常铁。龙共虎,应声裂。
沛沛年华老去我能向谁诉说?看了多少世事变幻,是非颠倒!那时留在中原的父老,活到今天的已所剩无几,年青人已不知复仇雪耻。如今在世的,当年都是乳臭未干的婴儿!宋金议和有着多少的悔恨,世间哪有南北政权平分土地的道理。胡女弄乐,琵琶声声悲。
沛沛树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怎堪离别。只有你(辛稼轩),与我有许多相同的见解。我们天各一方,但只要双方不变初衷,则无须多问挂念。希望不会缺少知音。炼丹一旦成功,就要牢牢拾取,点铁成金。龙虎丹炼就,就可功成迸裂而出。

沛沛《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是南宋词人陈同甫答辛稼轩《贺新郎·把酒长亭说》所作。这首词先论天下大事,雪耻无望,令人痛愤;再表达希望志同道合的二人今后互相鼓励,奋斗到底的共勉。

沛沛陈同甫在作词中善于用典使事,这使他的作品能在有限的篇幅里大大增加内容。他运用历史典故,不同于其他词作者,有其独特的方法,那就是不拘限于原来的历史故事,而是取其一个侧面,死事活用,以衬托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因此,读他的词,必须反复揣摩,才能领略其深刻的涵义。这首词就是这样。
沛沛词的上阕主旨在于议论天下大事。首句「老去凭谁说」,写知音难觅,而年已老大,不惟壮志莫酬,甚至连找一个可以畅谈天下大事的同伴都不容易。词人借此一句,引出以下的全部思想和感慨。他先言世事颠倒变化,雪仇复土无望,令人痛愤;下阕则重叙友谊,二人虽已老大,但从来都是志同道合的,今后还要互相鼓励,坚持共同主张,奋斗到底。
沛沛上阕先借《庄子·知北游》中「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和《淮南子》所说的「冬日之葛」、「夏日之裘」来指说世事的不断反复变化,并且,越变越颠倒错乱,越变对国家越不利,人们日渐丧失了收复失地的希望。控诉了南宋朝廷的是非不分。朝廷数十年偏居江南,不图恢复,对人们心理有极大的麻痹作用。经历过「靖康之变」的老一辈先后谢世,后辈人却从「生发未燥」的婴孩时期就习惯于南北分立的现状,并视此为固然,他们势必早已形成了「无仇可雪」的错误认识,从而彻底丧失了民族自尊心和战斗力。这才是令人忧虑的问题。上阕最后四句,重申中原被占,版图半入于金之恨。词以「二十五弦」之瑟,兼寓分破与悲恨两重意思。《史记·封禅书》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一如圆月平分,使缺其半,同是一大恨事。末再以「胡妇弄,汉宫瑟」,承上「二十五弦」,补出「多少恨」的一个例证。汉、胡代指宋、金。而说汉宫瑟为胡妇所弄,又借以指说汴京破后礼器文物被金人掠取一空的悲剧。《宋史·钦宗本纪》记载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四月,金人掳徽、钦二帝及皇后、太子北归,宫中贵重器物图书并捆载以去,其中就有「大乐、教坊乐器」一项。只提「胡妇弄,汉宫瑟」,就具体可感而又即小见大地写出故都沦亡的悲痛,则「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愤慨自在其中,同时对南宋朝廷屡次向金人屈躬卑膝,恢复大业坐失良机的现实,也就有所揭露、鞭挞。读到这里,再回头去看「老去凭谁说」一句,益感词人一腔忧愤,满腹牢骚,都是由此而发的。
沛沛下阕转入抒情。所抒之情正与上阕所论之事相一致。词人深情地抒写了他与辛稼轩建立在改变南宋屈辱现实这一共同理想基础上的真挚友谊。过阕一句「树犹如此堪重别」,典出《世说新语·言语》。东晋桓温北征时,见当年移种之柳已大十围,叹息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堪重别」即「岂堪重别」,陈、辛上饶一别,实成永诀,六年之后,即绍熙四年(公元1193年),陈同甫就病逝了。虽然他当时无法预料这点,但相见之难,却在意料之中。这一句并非突如其来,而是上承「老去凭谁说」自然引出的。下句「只使君、从来与我,话头多合」,又正是对岂「堪重别」原因的解释,也与词首「老去」一句遥相呼应。这句正面肯定只有辛稼轩才是最能理解他的唯一知己。据辛词《贺新郎》题下小序记,此次陈同甫别后,稼轩曾追赶到鹭鹚林,因雪深路滑无法前进,才悻悻而归。「行矣置之无足问」一句,就是针对这件事宽慰这个远方友人的,也是回答对方情深意切的相思。句后缀以「谁换妍皮痴骨」,意为自己执着于抗金大业,尽管人们以「妍皮痴骨」相看待,终不想去改变它了。「妍皮痴骨」出自《晋书·慕容超载记》「谚云『妍皮不裹痴骨』,妄语耳。」谚语原意本谓:仪表堂堂者,其内心必不愚蠢。姚兴以为慕容超虽貌似聪隽,而实则胸无智略,便说谚语并不正确,对慕容超的行动也不限制。词人借此来说明,即使世人都说他们是「妍皮裹痴骨」,遭到误解和鄙视,他们的志向也永不会变。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友情乃愈可贵,所以就自然地发而为「但莫使伯牙弦绝」的祝愿,将两人的友情跟抗金的共同志向联系到一起,使这种感情升华到圣洁的地步。然后,话题一转,写出「九转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寻常铁」。以「九转丹砂」与辛稼轩共勉,希望能经得起锻炼,使「寻常铁」炼成「精金」,为国家干一番事业。这两句至理名言,实际说的还是救国之道。
沛沛全文中词人「一息尚存,此志不容稍懈」的精神十分令人感动。其中,词人信手拈来历代相传的炼丹术中所谓经过九转炼成的丹砂可以点铁成金的说法,表达出尽管寻常的铁也要炼成精金的恒心,比喻只要坚定信心,永不松懈,抓住一切时机,则救国大业必能成功。最后,再借龙虎丹炼成而迸裂出鼎之状,以「龙共虎,应声裂」这铿锵有力的六个字,刻画胜利时刻必将到来的不可阻止之势。至此,全词方戛然而止。这最后几句乃是作者与其友人的共勉之辞,也是他们的共同心愿。

《贺新郎 · 怀辛幼安用前韵》

沛沛话杀浑闲说。不成教、齐民也解,为伊为葛。尊酒相逢成二老,却忆去年风雪。新著了、几茎华发。百世寻人犹接踵,叹只今、两地三人月。写旧恨,向谁瑟。
沛沛男儿何用伤离别。况古来、几番际会,风从云合。千里情亲长晤对,妙体本心次骨。卧百尺、高楼斗绝。天下适安耕且老,看买犁、卖剑平家铁。壮士泪,肺肝裂。
沛沛

沛沛宋孝宗淳熙十五年(公元1188年)岁末,陈亮顶风冒雪,跋涉数百里,从浙江永康去到江西上饶探访多年不见的好友辛弃疾。二人同游鹅湖,共饮瓢泉,“长歌互答,极论世事”(辛弃疾《祭陈同父文》),两人畅所欲言,共同居住了十天才分别。别後二人曾作《虞美人》同韵词多首反复赠答。陈亮意犹未尽,不久又用前韵作此词寄怀辛弃疾。据词中“却忆去年风雪”一语,知作于淳熙十六年。其时上距隆兴和议已有二十六年,宋廷君臣上下苟且偷安,朝政异常腐败,误国者得升迁,爱国者遭打击,国势日弱,士风日靡。辛陈二人于此俱极痛愤,故词中不但饱含惜别之情,而且深蕴忧国忧民之意,表现出“英雄感怆”的悲壮色彩。
沛沛上阕抒写别後相思之情。起句“话杀浑闲说!”满心而發,肆口而成,盖隐应辛弃疾答词中“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一语,谓去年相叙虽得极论天下大事,然于此“岌岌然以北方为可畏,以南方为可忧,一日不和,则君臣上下朝不能以谋夕”(陈亮《戊申再上孝宗皇帝书》)之时,虽有壮怀长策,亦无从施展,说得再多都只是闲说一场罢了。“不成教、齐民也解,为伊为葛?”紧承前语,补明“话杀浑闲说”的原因。意谓伊尹、诸葛亮那样的事业,只有在位者才能去做,平民百姓是无法去做的,所以说尽了等于没说。此言亦对辛弃疾寄词中称许陈亮“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一语而發。其时陈亮尚为平民百姓,辛弃疾则久被罢黜,故有此慨叹。恢复之事既不得施行,英雄之人却日趋衰老,思念及此,更增忧惧,故接下乃云:“樽酒相逢成二老,却忆去年风雪。新著了、几茎华发。”此言复应辛弃疾答词中“老大那堪说”及“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数语,其中蕴含着深厚而复杂的感情:既有去年风雪中抵掌谈论的欢欣,也有眼前关山阻隔互相思念的痛苦,还有同遭谗沮而早生白发的悲愤。“百世”句用《庄子·齐物论》“万世之後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及《战国策·齐策三》“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圣,若随踵而至也”语意,极言相知之难。夫万世遇之尚如旦暮,则百世遇之自如接踵,而知己之人,岂是接踵可得?是以见其难也。
沛沛此语言简意赅,复多曲折,然无板滞晦涩之病,表现出运用典故的高超技巧。“三人月”一语则用李白《月下独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诗句,极言相念之苦。相知如二人者既甚难得,则会少离多自更难堪。此时孤独之感既不能排遣,忧愤之情又无可倾诉,真是度日如年了。“写旧恨,向谁瑟”即表现此种不胜惆怅的心情。“瑟”字名词动化,“向谁瑟”即向谁弹,向谁诉。
沛沛换头从离别的愁苦中挣脱出来,转作雄豪豁达之语:“男儿何用伤离别?”异军特起,换出新意。接下又推进一层:“况古来、几番际会,风从云合。”壮声英概,跃然纸上。“风从云合”语出《易·乾·九五》:“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本喻同类相从,借喻群英共事。意谓古来英雄豪杰皆建功立业,志在四方,故不须以离别为念。上二语亦隐应辛弃疾寄词中“佳人重约还轻别”至“此地行人销骨”诸句,用豪言壮语来安慰朋友,更见情深而意切。“千里情亲长晤对,妙体本心次骨”二句则隐应辛弃疾寄词中“正目断、关河路绝”一语,谓友人虽远隔千里,而情分亲厚,便即如终日晤对,于我之本心能善于体察,且抉入深微。“次骨”即至骨。“卧百尺,高楼斗绝”一句插入陈登故事,盛赞故人豪气。“斗绝”即“陡绝”,高下悬殊之意。此句亦应辛弃疾寄词中“似而今、元龙臭味”一语。《三国志·陈登传》载:许汜往见陈登(元龙),陈登“无主客之意,久不相与语,自上大床卧,使客卧下床。”许汜怀忿在心,后来向刘备言及此事,还说陈登无礼。刘备却反驳他:“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王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但上下床之间耶!”陈亮重提此事,既是对故人的嘉许,也是对此辈的痛斥。“天下适安耕且老,看买犁、卖剑平家铁”二句暗承前语,影射求田问舍事,故作消沉以写其忧愤。意谓如今天下太平,人人安适,自己也打算耕田送老,学《汉书·龚遂传》中的渤海郡人,把刀剑卖了,换买锄犁一类平民之家使用的铁器。所谓“天下适安”,实是“天下苟安”。陈亮早在《上孝宗皇帝第一书》中即曾指出:“臣以为通和者,所以成上下之苟安,而为妄庸两售之地。”後在《上孝宗皇帝第三书》中又说:“秦桧以和误国,二十馀年,而天下之气索然矣。”可见此二句感慨极深。卒章“壮士泪,肺肝裂!”总写满腔悲恨,声情更加激越。陈亮是一个忠肝义胆的人,他在《答吕祖谦书》中说到往常念及国事时“或推案大呼,或悲泪填臆,或发上冲冠,或拊常大笑”,真乃近乎“狂怪”,故知此语乃其心潮澎湃之实灵。
沛沛刘熙载《艺概》云:“陈同父与稼轩为友,其人才相若,词亦相似。”辛、陈之词皆有雄深悲壮的特色。但辛词多“敛雄心,抗高调,变温婉,成悲凉”(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故别见沉郁顿挫;陈词多“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文心雕龙·明诗》),故别见激烈恣肆。此词则慷慨中有幽郁之致,苍劲中含凄惋之情,风调更与辛词接近。所以如此,盖因当时处境、心绪皆同,又“长歌互答”,深受辛词影响,故于伤离恨别之中,自然融入忧国哀时之感,而情生辞發,意到笔随,写同遭谗摈之愤(开篇二句)则慷慨悲凉,写共趋衰老之哀(“樽酒”三句)则幽暗沉重,写两地相思之苦(“百世”二句)则缠绵悱恻,写寂寞忧愁之郁(上阕歇拍)则凄迷欲绝,写建功立业之志(换头二句)则奔放雄豪,写肝胆相照之情(“千里”二句)则深厚刻挚,写鄙薄求田问舍(“卧百尺”句)则激越高昂,写憎恶苟且偷安(“天下”二句)则情辞冷峻,写报国无门之恨(下片歇拍)则声泪俱下。如此淋淋漓漓,周而复始,“一转一深,一深一妙”(《艺概》),真似“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见而出没”(陈亮《甲辰与朱元晦书》),乃愈觉扣人心弦,感人肺腑。其文辞又典丽宏富,平易自然,“本之以方言俚语,杂之以街谈巷歌,抟搦义理,劫剥经传,而卒归之曲子之律。”(陈亮《与郑景元提干书》)如“话杀”、“新著了”、“不成教”、“也解”用民间口语,“百世寻人”用《庄子》、《战国策》,“三人月”用李白诗,“风从云合”用《易》,“卧百尺高楼”用《三国志》,“买犁卖剑”用《汉书》等等,皆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复多作疑问、感叹语气,益增曲折摇曳之致,故兼具精警奇肆与蕴藉含蓄之美,极富艺术感染。

《贺新郎 · 酬辛幼安再用韵见寄》

沛沛离乱从头说,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壮气尽消人脆好,冠盖阴山观雪。亏杀我、一星星发!涕出女吴成倒转,问鲁为齐弱何年月?丘也幸,由之瑟。
沛沛斩新换出旗麾别,把当时、一桩大义,拆开收合。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摇肢动骨,这话霸、只成痴绝!天地洪炉谁扇鞴?算于中、安得长坚铁!淝水破,关东裂。
沛沛

沛沛淳熙十五年(公元1188年)冬至淳熙十六年(公元1189年)春之间,陈亮在给辛弃疾好友写了第一首《贺新郎》之後不久,又写了这首《贺新郎》。此阕仍继承前词“极论世事”的宗旨,针对朝廷以银帛贡献代替边备兵革、致使天下士气消糜的现实,尽情抒发自己的愤懑情绪,并是表达得比前人首更直率。
沛沛上阕是回顾宋朝屈辱的历史。也许作者出于对前首词所提及的“後死无仇可雪”问题的担忧,这首词开头第一句“离乱从头说”似乎就有意提出人们早已忘却的往事,以引起回忆。“爱吾民、金缯不爱,蔓藤累葛”是追述自宋初以来长期的耻辱外交。早在北宋第三代皇帝真宗赵恒时,便以“澶渊之盟”向辽国岁赠白银十万两,绢缯二十万匹,换取中原的暂时和平,首开有宋以来向外族纳贡的先例。其子仁宗赵祯时,向辽国岁贡银绢又各增十万两、匹。此後,辽亡金兴,北宋朝廷又转而向金纳贡,数额有增无减。但是,这种作法不仅没有换来“和平”,反而更引起对方的觊觎,得寸进尺。于是河洛尽失,而宋室乃不得不南渡,以求苟安。最令人吃惊的是,南宋统治者竟至把屈辱说成是爱民。如仁宗所宣称的:“朕所爱者,土宇生民尔,斯物(指银缯)非所惜也。”(见魏泰《东轩笔录》)真是以罪为功,恬不知耻!陈亮在这里说:“爱吾民、金缯不爱”,即刺此事。虽然作品并未罗列上述史实,只用“蔓藤累葛”四字,已足将百馀年来宋室历次丧权辱国、妄冀苟安的罪责揭露无遗。
沛沛下一句“壮气尽消人脆好”进而再揭露统治者多年来在“爱吾民、金缯不爱”的幌子掩护下推行投降政策所造成的恶果。就全局来看,南宋形势是“壮气尽消人脆好”,以这样温顺脆弱销烁殆尽的民气、士气,去对付对方的进逼,其结果就只有“冠盖阴山观雪”——珠冠华盖的堂堂汉使到金廷求和。可是,他们的交涉不能取得任何胜利,惟有陪侍金主出猎阴山,观赏北国雪景而已。作者想到这里,不禁感叹道:“亏杀我、一星星发!”痛惜自己把头发都等白了,等到的竟是如此耻辱的现实。下面再借用历史故事来批判现实:春秋时,中原大国齐的国君景公畏惧处于南夷之地的吴国,只有流涕送女与之和亲;还有鲁国也曾因遭受强齐欺凌而不予反抗,遂日衰一日。往事可鉴,对照今日宋朝屈服于金,甘受凌辱而不加抵抗这一违反常理的怪事,後果如何,不问而知。这里所谓“问”,并非有疑而问,乃是用肯定语调发出的谴责和质问。
沛沛写到此,话题和情绪同时一变,以重新振作之态,写出‘丘也幸,由之瑟’六字。《论语·述而》载有孔子语:“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又,孔子的学生子路弹瑟发勇武之音,被认为是不合雅、颂,孔子曾说:“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论语·先进》)作者各取此二语中的前三字为句,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今日幸有如吾二人这样坚毅的志士,虽举国均以举兵北伐为过,但我俩迄今坚持不懈。以此结束了上阕,并为下阕定下基调。乍一看,这两句话来得突兀,似乎显得生硬,其实不然。这是陈亮一贯的词风。他好为“硬语盘空”,这种风格,恐怕与他在南宋那一片黑暗之中努力焕发起斗争到底的精神密切相关。
沛沛下阕是写设想中的救国行动。《新唐书·李光弼传》曾记大将李光弼代郭子仪统兵之事,云:“其代子仪朔方也,营垒、士卒、麾帜无所更,而光弼一号令之,气色乃益精明。”辛弃疾早年曾建立过有名的“飞虎军”,金人为之震慑。作者设想,若由弃疾带兵,定会出现“斩(崭)新换出旗麾别”的新局面。
沛沛这种设想,也许早在上饶鹅湖之会时二人就商议过,因此,这里所谓“把当时、一桩大义,拆开收合”,可能就指的是这件事。“拆开收合”,即解剖分析。基于此,“据地一呼吾往矣,万里扑肢动骨”便是作者想象投奔这支抗金新军後大显身手的兴奋情景。因留恋鹅湖之会、向往二人共同描绘的理想图景而产生上述设想,这是很自然的。继而,语势却忽然一落千丈,接一句“这话霸(即话柄)、只成痴绝”,明说这一切只不过是幻想。这种语气的跌宕起伏,恰恰说明作者情绪大起大落。他虽然残酷地宣告自己幻想的破灭,却又极其冷静地指出了真实。“只成痴绝”四字虽然饱含作者的失望和痛苦,却又是他理智的反映。“天地洪炉谁扇鞴?算于中、安得长坚铁!”是发自幻灭之後的感叹。他有感于《庄子·大宗师》中所谓天地是大熔炉的说法,想到人生犹如铁在洪炉之中,扇鞴(鼓风吹火的皮袋)鼓风,火力顿炽,顷刻即将消熔。
沛沛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势。不过,作者的这种幻灭感,却又并非对理想产生了什么怀疑和失望,而是深为人生有限而感到惋惜。但他又不是单纯留恋人生,而是深憾于不能亲见理想的实现。关于这点,在结尾的“淝水破,关东裂”二句中可以得到印证。这里,作者再一次用了他在《念奴娇·登多景楼》一词中已用过的谢安于淝水之战中大破苻秦八十万大军入犯的典故,但这不是雷同,正说明这个对历史了如指掌的爱国志士对英雄业绩的向往和对胜利的憧憬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怀的。他的这些话是说给好友辛弃疾听的,自然不是只谈他自己的志气与渴望,而是表达了他们两人共同的心声。

《青玉案》

沛沛武陵溪上桃花路。见征骑、匆匆去。嘶入斜阳芳草渡。读书窗下,弹琴石上,留得销魂处。
沛沛落花冉冉春将暮。空写池塘梦中句。黄犬书来何日许。辋川轻舸,杜陵尊酒,半夜灯前雨。
沛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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