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杜甫,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老”、“杜少陵”等,盛唐时期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汉族,巩县(今河南巩义)人。杜甫曾祖父起由湖北襄阳迁居巩县。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影响非常深远,备受推崇。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之。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和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
《丹青引赠曹将军霸》
沛沛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
沛沛英雄割据虽已矣,文彩风流今尚存。
沛沛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
沛沛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沛沛开元之中常引见,承恩数上南薰殿。
沛沛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
沛沛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
沛沛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犹酣战。
沛沛先帝天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
沛沛是日牵来赤墀下,迥立阊阖生长风。
沛沛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澹经营中。
沛沛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沛沛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
沛沛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
沛沛弟子韩幹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
沛沛幹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
沛沛将军画善盖有神,偶逢佳士亦写真。
沛沛即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
沛沛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
沛沛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壈缠其身。
沛沛曹将军是魏武帝曹操後代子孙,而今却沦为平民百姓成为寒门。
沛沛英雄割据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曹家文章丰采却在你身上留存。
沛沛当年为学书法你先拜师卫夫人,只恨得没有超过王羲之右将军。
沛沛你毕生专攻绘画不知老之将至,荣华富贵对于你却如空中浮云。
沛沛开元年间你常常被唐玄宗召见,承恩载德你曾多次登上南薰殿。
沛沛凌烟阁的功臣画象年久褪颜色,曹将军你挥笔重画又别开生面。
沛沛良相们的头顶都戴上了进贤冠,猛将们的腰间皆佩带着大羽箭。
沛沛褒公鄂公的毛发似乎都在抖动,他们英姿飒爽好象是正在酣战。
沛沛开元时先帝的天马名叫玉花骢,多少画家画出的都与原貌不同。
沛沛当天玉花骢被牵到殿中红阶下,昂首屹立宫门更增添它的威风。
沛沛皇上命令你展开丝绢准备作画,你匠心独运惨淡经营刻苦用功。
沛沛片刻间九天龙马就在绢上显现,一下比得万代凡马皆成了平庸。
沛沛玉花骢图如真马倒在皇帝榻上,榻上马图和阶前屹立真马相同。
沛沛皇上含笑催促左右赏赐你黄金,太仆和马倌们个个都迷惘发怔。
沛沛将军的门生韩干画技早学上手,他也能画马且有许多不凡形象。
沛沛韩干只画外表画不出内在精神,常使骅骝好马的生气凋敝失丧。
沛沛将军的画精美美在画中有神韵,偶逢真名士才肯为他动笔写真。
沛沛而今你漂泊沦落在战乱的社会,平常所画的却是普通的行路人。
沛沛你到晚年反而遭受世俗的白眼,人世间还未有人象你这般赤贫。
沛沛只要看看历来那些负盛名的人,有谁不终日坎坷穷愁纠缠其身?
沛沛曹霸是盛唐时期著名的画马大师,安史之乱後,潦倒漂泊。唐代宗广德二年(西元七六四年),杜少陵和他在成都相识,十分同情他的遭遇,写下了这首《丹青引赠曹将军霸》。
沛沛此诗开头四句统摄全篇。接着写曹霸在书画上的师承渊源,进取精神,刻苦态度和高尚情操。「开元」以下八句,转入主题,高度赞扬曹霸在人物画上的辉煌成就。「先帝」以下八句,诗人细腻地描写了画玉花骢的过程。「玉花」以下八句,诗人进而形容画马的艺术魅力。最後八句,又以苍凉的笔调描写曹霸流入民间的落泊境况。作者以诗摹写画意,评画论画,诗画结合,富有浓郁的诗情画意,把深邃的现实主义画论和诗传体的特写融为一炉,具有独特的美学意义。
沛沛此诗起笔洗炼,苍凉。先说曹霸是魏武帝曹操之後,已经被削职,沦为寻常百姓。然後宕开一笔,颂扬曹霸祖先,曹操称雄中原的业绩虽成往史,但其诗歌的艺术造诣高超,辞采美妙,流风余韵,至今犹存。开头四句,抑扬起伏,跌宕多姿,大气包举,统摄全篇。清代诗人王士禛十分赞赏,称为「工于发端」(《渔洋诗话·卷中》)。
沛沛接着写曹霸在书画上的师承渊源,进取精神,刻苦态度和高尚情操。曹霸最初学东晋卫夫人的书法,写得一手好字,只恨不能超过王羲之。他一生沉浸在绘画艺术之中而不知老之将至,情操高尚,不慕荣利,把功名富贵看得如天上浮云一般淡薄。诗人笔姿灵活,「学书」二句只是陪笔,故意一放;「丹青」二句点题,才是正意所在,写得主次分明,抑扬顿挫,错落有致。
沛沛「开元」以下八句,转入主题,高度赞扬曹霸在人物画上的辉煌成就。前两句的意思是:开元年间,曹霸应诏去见唐玄宗,有幸屡次登上南薰殿。凌烟阁上的功臣像,因年久褪色,曹霸奉命重绘。他以生花妙笔画得栩栩如生。文臣头戴朝冠,武将腰插大竿长箭。褒国公段志玄、鄂国公尉迟恭,毛发飞动,神采奕奕,仿佛呼之欲出,要奔赴沙场鏖战一番似的。曹霸的肖像画,形神兼备,气韵生动,表现了高超的技艺。
沛沛诗人一层层写来,在这里,画人仍是衬笔,画马才是重点所在。「先帝」以下八句,诗人细腻地描写了画玉花骢的过程。唐玄宗的御马玉花骢,众多画师都描摹过,各各不同,无一肖似逼真。有一天,玉花骢牵至阊阖宫的赤色台阶前,扬首卓立,神气轩昂。玄宗即命曹霸展开白绢当场写生。作画前曹霸先巧妙运思,然後淋漓尽致地落笔挥洒,须臾之间,一气呵成。那画马神奇雄峻,好像从宫门腾跃而出的飞龙,一切凡马在此马前都显得相形失色。诗人先用「生长风」形容真马的雄骏神气,作为画马的有力陪衬,再用众画工的凡马来烘托画师的「真龙」,着意描摹曹霸画马的神妙,这一段文字倾注了热烈赞美之情,笔墨酣畅,精彩之极。「玉花」以下八句,诗人进而形容画马的艺术魅力。榻上放着画马玉花骢,乍一看,似和殿前真马两两相对,昂首屹立。诗人把画马与真马合写,十分高妙,不着一「肖」字,却极为生动地写出了画马的逼真传神,令人真假莫辨。玄宗看到画马神态轩昂,十分高兴,含笑催促侍从,赶快赐金奖赏。掌管朝廷车马的官员和养马人都不胜感慨,怅然若失。杜少陵以玄宗、太仆和圉人的不同反应渲染出曹霸画技的高妙超群。随後又用他的弟子、也以画马有名的韩干来作反衬。
沛沛诗人用前後对比的手法,以浓墨彩笔铺叙曹霸过去在宫廷作画的盛况;最後八句,又以苍凉的笔调描写曹霸流入民间的落泊境况。「将军善画盖有神」句,总收上文,点明曹霸画艺的精湛绝伦。他不轻易为人画像。可是,在战乱的动荡岁月里,一代画马宗师,流落飘泊,竟不得不靠卖画为生,甚至屡屡为寻常过路行人画像了。曹霸走投无路,遭到流俗的轻视,生活如此穷苦,世上没有比他更贫困的了。画家的辛酸境遇和杜少陵的坎坷经历十分相似,诗人内心由此引起共鸣,感慨自古负有盛名、成就杰出的艺术家,往往时运不济,困顿缠身,郁郁不得志。诗的结句,推开一层讲,以此宽解曹霸,同时也是诗人聊以自慰,饱含对封建社会世态炎凉的愤慨。
沛沛这首诗在章法上错综绝妙,诗中宾主分明,对比强烈。如学书与学画,画人与画马,真马与画马,凡马与「真龙」,画工与曹霸,韩幹与曹霸,早先之盛与後来之衰等等。前者为宾,是绿叶,後者为主,是红花。绿叶扶红花,烘托映衬,红花显得更为突出而鲜明。在诗情发展上,抑扬起伏,波澜层出。前四句写曹霸的身世,包含两层抑扬,摇曳多姿。「至尊含笑催赐金」句,将全诗推向高潮,一起之後紧跟着一跌,与末段「途穷反遭俗眼白」,又形成尖锐的对比。诗的结构,一抑一扬地波浪式展开,最後以抑的沉郁调子结束,显得错综变化而又多样统一。在结构上,前後呼应,首尾相连。诗的开头「于今为庶为清门」与结尾「世上未有如公贫」,一脉贯通,构成一种悲慨的主调与苍凉的气氛。中间三段,写曹霸画人画马的盛况,与首段「文采风流今尚存」句相照应。
沛沛杜少陵热情地为画家立传,以诗摹写画意,评画论画,诗画结合,富有浓郁的诗情画意,把深邃的现实主义画论和诗传体的特写融为一炉,具有独特的美学意义,在中国唐代美术史和绘画批评史上也有一定的认识价值。这在唐诗的发展上是一种新贡献。
《丽人行》
沛沛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沛沛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沛沛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沛沛头上何所有,翠微?叶垂鬓唇。
沛沛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沛沛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沛沛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沛沛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沛沛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沛沛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
沛沛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沛沛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
沛沛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沛沛三月三日阳春时节天气清新,长安曲江河畔聚集好多美人。
沛沛姿态凝重神情高远文静自然,肌肤丰润胖瘦适中身材匀称。
沛沛绫花绫罗衣裳映衬暮春风光,金丝绣的孔雀银丝刺的麒麟。
沛沛头上戴的是什么珠宝首饰呢?翡翠玉做的花饰垂挂在两鬓。
沛沛在她们的背后能看见什么呢?珠宝镶嵌的裙腰多稳当合身。
沛沛其中有几位都是后妃的亲戚,里面有虢国和秦国二位夫人。
沛沛青黑色的蒸锅端出褐色驼峰,水晶圆盘送来鲜美的白鳞鱼。
沛沛她们捏着犀角筷子久久不动,厨师们快刀细切空忙了一场。
沛沛宦官骑马飞驰不敢扬起灰尘,御厨络绎不绝送来海味山珍。
沛沛笙箫鼓乐缠绵宛转感动鬼神,宾客随从满座都是达官贵人。
沛沛有一个骑马官人是何等骄横,车前下马从绣毯上走进帐门。
沛沛白雪似的杨花飘落覆盖浮萍,青鸟飞去衔起地上的红丝帕。
沛沛杨家气焰很高权势无与伦比,切勿近前以免丞相发怒斥人!
沛沛唐代自武后以来,外戚擅权已成为统治阶层中一种通常现象,他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利益集团,引起了广大人民的强烈不满,这也是后来酿成安史之乱的主因。《旧唐书·杨贵妃传》载:“玄宗每年十月,幸华清宫,国忠姊妹五家扈从。每家为一队,着一色衣;五家合队,照映如百花之焕发。而遗钿坠舄,瑟瑟珠翠,璨瓓芳馥于路。而国忠私于虢国,而不避雄狐之刺;每入朝,或联镳方驾,不施帷幔。每三朝庆贺,五鼓待漏,靓妆盈巷,蜡炬如昼。”又杨国忠于天宝十一年(公元752年)十一月拜右丞相兼文部尚书,势倾朝野。这首诗大约作于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春。
沛沛此诗通过描写杨氏兄妹曲江春游的情景,揭露了统治者荒淫腐朽作威作福的丑态,从一个角度反映了安史之乱前夕的社会现实。诗分三段:先泛写游春仕女的体态之美和服饰之盛,引出主角杨氏姐妹的娇艳姿色;次写宴饮的豪华及所得的宠幸;最后写杨国忠的骄横。全诗场面宏大,鲜艳富丽,笔调细腻生动,讽刺含蓄不露,通篇只是写“丽人”们的生活情形,却正如前人所说的,达到了“无一刺讥语,描摹处语语刺讥;无一慨叹声,点逗处声声慨叹”的艺术效果。
沛沛这首诗讽刺了杨家兄妹骄纵荒淫的生活,曲折地反映了君王的昏庸和时政的腐败。
沛沛成功的文学作品,它的倾向应当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不应当特别把它指点出来,作者的见解愈隐蔽,对艺术作品来说就愈好;而且作家不必要把他所描写的社会冲突的历史的未来的解决办法硬塞给读者。《丽人行》就是这样的一篇成功之作。这篇歌行的主题思想和倾向倒并不隐晦难懂,但确乎不是指点出来而是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从头到尾,诗人描写那些简短的场面和情节,都采取像《陌上桑》那样一些乐府民歌中所惯常用的正面咏叹方式,态度严肃认真,笔触精工细腻,着色鲜艳富丽、金碧辉煌,丝毫不露油腔滑调,也不作漫画式的刻画。但令人惊叹不置的是,诗人就是在这一本正经的咏叹中,出色地完成了诗歌揭露腐朽、鞭挞邪恶的神圣使命,获得了比一般轻松的讽刺更为强烈的艺术批判力量。诗中首先泛写上巳曲江水边踏青丽人之众多,以及她们意态之娴雅、体态之优美、衣着之华丽。
沛沛辛延年《羽林郎》:“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陌上桑》:“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焦仲卿妻》:“着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回环反复,咏叹生情,“态浓”八句就是从这种民歌表现手法中变化出来的。前人已看到了这诗用工笔彩绘仕女图画法作讽刺画的这一特色。胡夏客说:“唐宣宗尝语大臣曰:‘玄宗时内府锦袄二,饰以金雀,一自御,一与贵妃;今则卿等家家有之矣。’此诗所云,盖杨氏服拟于宫禁也。”总之,见丽人服饰的豪华,见丽人非等闲之辈。写到热闹处,笔锋一转,点出“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则虢国、秦国(当然还有韩国)三夫人在众人之内了。着力描绘众丽人,着眼却在三夫人;三夫人见,众丽人见,整个上层贵族骄奢淫佚之颓风见,不讽而讽意见。肴馔讲究色、香、味和器皿的衬托。“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举出一二品名,配以适当颜色,便写出器皿的雅致,肴馔的精美丰盛以及其香、其味来。这么名贵的山珍海味,缕切纷纶而厌饫久未下箸,不须明说,三夫人的骄贵暴殄,已刻画无遗了。“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内廷太监鞚马飞逝而来,却路不动尘,可见其规矩和排场。皇家气派,毕竟不同寻常。写得真好看煞人,也惊恐煞人。如此煞有介事地派遣太监前来,络绎不绝于途,原来是奉旨从御厨房里送来珍馐美馔为诸姨上巳曲江修禊盛筵添菜助兴,头白阿瞒(唐玄宗宫中常自称“阿瞒”)不可谓不体贴入微,不可谓不多情,也不可谓不昏庸了。
沛沛乐史《杨太真外传》载:“时新丰初进女伶谢阿蛮,善舞。上与妃子钟念,因而受焉。就按于清元小殿,宁王吹玉笛,上羯鼓,妃琵琶,马仙期方响,李龟年觱篥,张野狐箜篌,贺怀智拍。自旦至午,欢洽异常。时唯妃女弟秦国夫人端坐观之。曲罢,上戏曰:‘阿瞒乐籍,今日幸得供养夫人。请一缠头!’秦国曰:‘岂有大唐天子阿姨,无钱用邪?’遂出三百万为一局焉。”黄门进馔是时人目睹,曲罢请赏是宋人传奇,真真假假,事出有因,两相对照,风流天子精神面貌的猥琐可以想见了。“箫鼓哀吟”、“宾从杂遝”,承上启下,为“后来”者的出场造作声势,烘托气氛。彼“后来”者鞍马逡巡,无须通报,意然当轩下马,径入锦茵与三夫人欢会:此情此景,纯从旁观冷眼中显出。北魏胡太后曾威逼杨白花私通,杨白花惧祸,降梁,改名杨华。胡太后思念他,作《杨白花歌》,有“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之句。“青鸟”是神话传说中西王母的使者,唐诗中多用来指“红娘”一类角色。章碣《曲江》诗有“落絮却笼他树白”之句,可见曲江沿岸盛植杨柳。又隋唐时期,关中地域气温较高,上巳(阴历三月三日)飘杨花,当是实情。“杨花”二句似赋而实比兴,暗喻杨国忠与虢国夫人的淫乱。乐史《杨太真外传》载:“虢国又与国忠乱焉。略无仪检,每入朝谒,国忠与韩、虢连辔,挥鞭骤马,以为谐谑。从官监妪百余骑。秉烛如昼,鲜装袨服而行,亦无蒙蔽。”他们倒挺开通,竟敢招摇过市,携众遨游,公开表演种种肉麻丑态。既然如此,“先时丞相未至,观者犹得近前,乃其既至,则呵禁赫然”(黄生语),不许游人围观,固然是为了显示其“炙手可热”权势之烜赫,但觥筹交错,酒后耳热,放浪形骸之外,虽是开通人,也有不想让旁人窥见的隐私,这也是重要的原因。“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青鸟衔去的一方红手帕,便于有意无意中泄露了一点春光。
沛沛全诗场面宏大,鲜艳富丽,笔调细腻生动,同时又含蓄不露,诗中无一断语处,却能使人品出言外之意。语极铺排,富丽华美中蕴含清刚之气。虽然不见讽刺的语言,但在维妙维肖的描摹中,隐含犀利的匕首,讥讽入木三分。
《九日蓝田崔氏庄》
沛沛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
沛沛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
沛沛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沛沛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
沛沛人老了,又面对着悲凉萧瑟的秋色,只好勉强宽慰自己了。今日恰逢重阳佳节,我也来了兴致,和大家在一起尽情欢乐。
沛沛惭愧的是,我的头发稀稀落落,因担心帽子被风吹走,笑请旁人把我的帽子扶正。
沛沛蓝溪的水远远地从千条溪涧中流过来,玉山高耸冷峻,两峰并峙,千古不变。
沛沛明年我们再相聚时,谁还健在呢?不如多饮几杯酒,拿起茱萸好好看看,期望明年再相会。
沛沛此诗首联写强自宽解;颔联用典写诗人内心悲凉而又强颜欢笑的心境淋;颈联描绘山水景物,在豪壮之中透着几分悲凉之气;尾联写沉重的心情和深广的忧伤。全诗跌宕腾挪,酣畅淋漓,诗人满腹忧情,却以壮语写出,诗句显得慷慨旷放,凄楚悲凉。
沛沛此为杜甫七律中的代表作。此诗首联就用对仗,诗句宛转自如。“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老去”停顿,为一层,“悲秋”停顿,为一层,“强自宽”又停顿,又为一层;“兴来”停顿,为一层,“今日”停顿,为一层,“尽君欢”又停顿,又为一层。诗意层层变化,错落有致。
沛沛颔联用“孟嘉落帽”的典故,把诗人内心悲凉而又强颜欢笑的心境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人老了,怕帽一落,显露出他的萧萧短发,作者以此为“羞”,所以风吹帽子时,笑着请旁人帮他正一正。这里用“孟嘉落帽”的典故。王隐《晋书》:“孟嘉为桓温参军,九日游龙山,风至,吹嘉帽落,温命孙盛为文嘲之。”杜甫曾授率府参军,此处以孟嘉自比,合乎身份。然而孟嘉落帽显出名士风流蕴藉之态,而杜甫此时心境不同,他怕落帽,反让人正冠,显出别是一番滋味。说是“笑倩”,实是强颜欢笑,骨子里透出一缕伤感、悲凉的意绪。这一联用典入化,传神地写出杜甫那几分醉态。宋代杨万里说:“孟嘉以落帽为风流,此以不落帽为风流,翻尽古人公案,最为妙法。”(《诚斋诗话》)
沛沛颈联更是不同凡响,笔力挺峻。“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按照一般写法,颈联多半是顺承前二联而下,那此诗就仍应写叹老悲秋。诗人却猛然推开一层,笔势陡起,以壮语唤起一篇精神。这两句描山绘水,气象峥嵘。蓝水远来,千涧奔泻,玉山高耸,两峰并峙。山高水险,令诗人只能仰视,让他感到振奋。用“蓝水”、“玉山”相对,色泽淡雅;用“远”、“高”拉出开阔的空间;用“落”、“寒”稍事点染,既标出深秋的时令,又令读者有高危萧瑟之感。诗句豪壮中带几分悲凉,雄杰挺峻,笔力拔山。
沛沛尾联看似平淡,实则饱含深意。“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当诗人抬头仰望秋山秋水,如此壮观,低头再一想,山水无恙,人事难料,他自己已这样衰老,不能生活得长久。所以他趁着几分醉意,手把着茱萸仔细端详:“茱萸呀茱萸,明年此际,还有几人健在,佩带着你再来聚会呢?”上句一个问句,表现出诗人沉重的心情和深广的忧伤,含有无限悲天悯人之意。下句用一“醉”字,妙绝。若用“手把”,则嫌笨拙,而“醉”字却将全篇精神收拢,鲜明地刻画出诗人此时的情态:虽已醉眼蒙眬,却仍盯住手中茱萸细看,不置一言,却胜过万语千言。
沛沛这首诗跌宕腾挪,酣畅淋漓,前人评价说:“字字亮,笔笔高。”(《读杜心解》)诗人满腹忧情,却以壮语写出,诗句显得慷慨旷放,凄楚悲凉。
《佳人》
沛沛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沛沛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沛沛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沛沛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沛沛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
沛沛夫壻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沛沛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沛沛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沛沛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沛沛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沛沛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
沛沛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沛沛一位容貌绝伦美丽女人,孤独地住在幽深的山谷。
沛沛自称出身名门清白女子,飘零沦落在荒山野林中。
沛沛当年关中一带战火连天,自己的兄弟也惨遭杀戮。
沛沛官高禄厚又有什么用处,连骸骨都没能收进坟墓。
沛沛世俗人情厌恶衰败的人,万事就像那摇曳的烛光。
沛沛薄情寡义的丈夫厌弃我,爱上貌美如玉美丽新妇。
沛沛合欢花到了晚上就闭合,鸳鸯鸟双栖不隻身独宿。
沛沛丈夫眼裏衹有新人笑容,哪听得到我的悲伤啼哭。
沛沛大山裏的泉水清澈明亮,出山後泉水就染上污浊。
沛沛等待侍女变卖珍珠回来,牵起藤萝修补破漏茅屋。
沛沛不去采摘鲜花装饰鬓发,喜爱翠柏坚贞尽情摘采。
沛沛寒风吹动我薄薄的衣衫,日落黄昏我斜倚着青竹。
沛沛此诗写一个乱世佳人被丈夫遗弃,幽居空谷,艰难度日的不幸遭遇。她出身良家,然而生不逢时,在安史战乱中,原来官居高位的兄弟惨遭杀戮,丈夫见她娘家败落,就遗弃了她,于是她在社会上流落无依。然而,她没有被不幸压倒没有向命运屈服;她咽下生活的苦水,幽居空谷,与草木为邻,立志守节,宛若山泉。此诗讴歌的就是这种贫贱不移,贞节自守的精神。全诗文笔委婉,缠绵悱恻,绘声如泣如诉,绘影楚楚动人。「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二句深寓生活哲理。
沛沛少陵的《佳人》既反映客观存在的社会问题,又体现了诗人的主观寄托。诗中人物悲惨的命运与高尚的情操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既让人同情,又令人敬佩。诗人用「赋」的手法描写佳人悲苦的生活,同时用「比兴」的手法赞美了她高洁的品格。全诗含蓄蕴藉,耐人寻味,感人肺腑,能强烈地引起读者的共鸣,是杜诗中的佳作。
沛沛全诗分三段,每段八句。第一段写佳人家庭的不幸遭遇。第二段,佳人倾诉被丈夫抛弃的大不幸。第三段,赞美佳人虽遭不幸,尚能洁身自持的高尚情操。
沛沛「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开头两句点题,上句写其貌之美,下句写其品之高。又以幽居的环境,衬出佳人的孤寂,点出佳人命运之悲,处境之苦,隐含着诗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慨叹。以上四句是是第三人称的描状,笔调含蓄蕴藉。
沛沛「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从此处以下转为第一人称的倾诉,语气率直酣畅。当年安史之乱,长安沦陷,兄弟们惨遭杀戮。官位高也没有什么用,他们死後连屍骨都得不到收殓。天宝十五载(西元七五六年)六月,安史叛军攻陷长安。「官高」呼应上文的「良家子」,强调绝代佳人出自贵人之家。
沛沛「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这四句托物兴感,刻画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宋代的刘辰翁评论说:「闲言余语,无不可感。」「转烛」,以风中的烛光,飘摇不定,比喻世事转变、光景流逝的迅速。
沛沛「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诗人以形象的比喻,写负心人的无义绝情,被抛弃的人伤心痛苦。在佳人倾诉个人不幸、慨叹世情冷漠的言辞中,充溢着悲愤不平的情绪。一「新」一「旧」、一「笑」一「哭」,强烈对照,被遗弃女子声泪俱下的痛苦之状,如在目前。夜合花朝开夜合,所以说「知时」。鸳鸯则多雌雄成对,生活在水边。
沛沛「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这几句似悲似诉,佳人自言自誓,有矜持慷慨、修洁端丽之意。同时,可见佳人居家环境的简陋清幽,生活的清贫困窘。浦起龙评论说:「这二句,可谓贞士之心,化人之舌,建安而下无此语也。」它出自《诗经·小雅·四月》:「相彼泉水,载清载浊。」但在这首诗中,有多种解释,都有一定的道理。或以新人旧人为清浊,或以前华後憔为清浊,或以在家弃外为清浊,或以守贞为清、改节为浊。还有人认为:佳人以泉水自喻,以山喻夫婿之家,意思是妇人为夫所爱,世人便认为她是清的;为夫所弃,世人便认为她是浊的。另一种解释是佳人怨其夫之辞。人处空谷幽寂之地,就像泉水在山,没有什么能影响其清澈。佳人的丈夫出山,随物流荡,于是就成了山下的浊泉。而她则宁肯受饥寒,也不愿再嫁,成为那浊泉。这就像晋代孙绰《三日兰亭诗序》所说的那样:「古人以水喻性,有旨哉斯谈!非以停之则清,混之则浊邪?情因所习而迁移,物触所遇而兴感。」
沛沛「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末尾几句以写景作结,刻画出佳人的孤高和绝世而立,画外有意,象外有情。在体态美中,透露着意态美。这种美,不衹是一种女性美,也是古代士大夫追求的一种理想美。诗句暗示读者,这位时乖命蹇的女子,就像那经寒不凋的翠柏、挺拔劲节的绿竹,有着高洁的情操。诗的最後两句,为後人激赏,妙在对美人容貌不着一字形容,仅凭「翠袖」、「修竹」这一对色泽清新而寓有兴寄的意象,与天寒日暮的山中环境相融合,便传神地刻画出佳人不胜清寒、孤寂无依的幽姿高致。
沛沛这首五言古体诗,从开篇一路下来,都是「说」,到了结尾两句,才以一幅画面忽然结束。作者的高明之处,就在这裏。他没有拿一个结局去迁就读者的胃口,而是用一个悬念故意吊着读者的胃口。读过这首诗的人,一闭上眼睛,就会在脑海裏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位绝世美貌却格外不幸的佳人,在秋风中,在黄昏裏,衣裳单薄,孤伶伶地站在那裏,背靠着一丛竹,眼裏流露着哀愁。
沛沛在古代,以弃妇为题材的诗文不乏佳作。如《诗经》裏的《卫风·氓》,汉乐府裏的《上山采蘼芜》等,而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写被废弃的陈皇后,其中「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娱」两句,正是少陵《佳人》诗题的来源。少陵很少写专咏美人的诗歌,《佳人》却以其格调之高而成为咏美人的名篇。山中清泉见其品质之清,侍婢卖珠见其生计之贫,牵萝补屋见其隐居之志,摘花不戴见其朴素无华,采柏盈掬见其情操贞洁,日暮倚竹见其清高寂寞。诗人以纯客观叙述方法,兼采夹叙夹议和形象比喻等手法,描述了一个在战乱时期被遗弃的上层社会妇女所遭遇的不幸,并在逆境中揭示她的高尚情操,从而使这个人物形象更加丰满。
《倦夜》
沛沛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
沛沛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
沛沛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
沛沛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沛沛凉气阵阵袭入卧室,月光把庭院的角落都洒满了。
沛沛好一个清秋月夜!夜越来越凉,露水越来越重,在竹叶上凝聚成许多小水珠儿,不时地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此时月照中天,映衬得小星星黯然失色,像瞌睡人的眼,忽而睁,忽而闭。
沛沛月亮已经西沉,大地渐渐暗下来,只看到萤火虫提着小灯笼,闪着星星点点微弱的光;那竹林外小溪旁栖宿的鸟儿,已经睡醒,它们互相呼唤着,准备结伴起飞,迎接新的一天。
沛沛这一夜思考着千桩万桩的事,哪一桩不与战事有关?彻夜难眠啊,只能枉自悲叹如此良夜白白地逝去。
沛沛《倦夜》是唐代大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五律。此诗前六句描写夜晚绿竹、庭院、朗月、稀星、飞萤、宿鸟等景物;后二句由写景转入抒情,总结全篇所写之景,点明了诗人爱国忧时之意旨。全诗炼字精妙,构思精巧。黄生评此诗云:“前幅刻画夜景,无字不工。结处点明,章法紧峭。”
沛沛吴齐贤《论杜》曰:“唐人作诗,于题目不轻下一字,而杜诗尤严。”此诗题目却有点悖于常理。按说,疲倦只有在紧张的劳作之后才会产生,夜间人们休息安眠,应不会“倦”。因此,诗人夜里为什么会疲倦是这首诗的一条重要线索。
沛沛起句云:“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竹”、“野”二字,不仅暗示出诗人宅旁有竹林,门前是郊野,也分外渲染出一派秋气:夜风吹动,竹叶萧萧,入耳分外生凉,真是“绿竹助秋声”;郊野茫茫,一望无际,月光可以普照,更显得秋空明净,秋月皓洁。开头十个字,勾画出清秋月夜村居的特有景况。三、四两句紧紧相承,又有所变化:“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上句扣竹,下句扣月。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五、六两句又转换了另外一番景色:“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这是秋夜破晓前的景色。
沛沛以上六句,把从月升到月落的秋夜景色,描写得历历在目。虽然这六句全写自然景色,单纯写“夜”,没有一字写“倦”,但在这幅“秋夜图”中,不仅有绿竹、庭院、朗月、稀星、暗飞的萤、水宿的鸟,其实还有这些景物的目击者──诗人自己。他孤栖“卧内”,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一会儿拥被支肘,听窗外竹叶萧萧,露珠滴答;一会儿对着洒满庭院的溶溶月光,沉思默想;一会儿披衣而起,步出庭院,仰望遥空,环视旷野,心事浩茫。这一夜从月升到月落,诗人不曾合眼。彻夜不眠,他该有多么疲倦啊!这样就有了这些疑问:如此清静、凉爽的秋夜,诗人为何不能酣眠?有什么重大的事苦缠住他的心?诗的最后两句诗人直吐胸臆:“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原来他是为国事而忧心。“万事干戈里”,诗人非常深切地关注着国家和人民的命运,难怪他坐卧不安,彻夜难眠。但是,当时昏君庸臣当政,有志之士横遭贱视和摒弃,诗人自己也是报国无门。故诗的结语云:“空悲清夜徂!”“空悲”二字,抒发了诗人无限感慨与忧愤。
沛沛诗的最后两句,对全篇起了“点睛”的作用。这两句的出现使前面所描写的那些自然景物显现出一层新的光彩,它们无一不寄寓着诗人忧国忧时的感情,与诗人的心息息相通:由于诗人为国事而心寒,故分外感到“竹凉侵卧内”;由于诗人叹息广大人民的乱离之苦,故对那如泪珠滚动般的“重露成涓滴”之声特别敏感;那光华万里的“野月”,使诗人思绪向广阔和遥远的空间驰骋;那乍隐乍现、有气无力的“稀星”,似乎显示出诗人对当时政局动荡不定的担心;至于那暗飞自照的流萤,相呼结伴的水鸟,则更明鲜地衬托出诗人“消中只自惜,晚起索谁亲”(《赠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韵》)的孤寂心情。
沛沛前人赞美杜诗“情融乎内而深且长,景耀乎外而远且大”(明谢榛《四溟诗话》)。这首诗中由于诗人以“情眼”观景、摄景,融情于景,故诗的字面虽不露声色,只写“夜”,不言“倦”,只写“耀乎外”的景,不写“融乎内”的情,但诗人的羁孤老倦之态,忧国忧时之情,已从这特定的“情中之景”里鲜明地流露出来。在这里,情与景,物与我,妙合无垠,情寓于景,景外合情,有一咏三叹,馀韵无尽的效果。
沛沛这首诗的构思布局精巧玲珑。全诗起承转合,井然有序。前六句写景,由近及远,由粗转细,用空间的变换暗示时间的推移,画面变幻多姿,情采步步诱人。诗的首联“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峭拔而起,统领下两联所写之景。设若此两句写作“夜凉侵卧内,明月满庭隅”,不仅出语平庸,画面简单,而且下面所写之景也无根无绊。因为无“竹”,“重露”就无处“成涓滴”;无“野”,飞萤之火、水鸟之声的出现,就不知从何而来。由“竹”、“野”二字,可见诗人炼字之精,构思布局之细。此诗结尾由写景转入抒情,似断实联,外断内联,总结了全篇所写之景,点明了题意,使全诗在结处翼然振起,情景皆活,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偶题》
沛沛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沛沛作者皆殊列,名声岂浪垂。
沛沛骚人嗟不见,汉道盛于斯。
沛沛前辈飞腾入,馀波绮丽为。
沛沛后贤兼旧列,历代各清规。
沛沛法自儒家有,心从弱岁疲。
沛沛永怀江左逸,多病邺中奇。
沛沛騄骥皆良马,骐驎带好儿。
沛沛车轮徒已斫,堂构惜仍亏。
沛沛漫作潜夫论,虚传幼妇碑。
沛沛缘情慰漂荡,抱疾屡迁移。
沛沛经济惭长策,飞栖假一枝。
沛沛尘沙傍蜂虿,江峡绕蛟螭。
沛沛萧瑟唐虞远,联翩楚汉危。
沛沛圣朝兼盗贼,异俗更喧卑。
沛沛郁郁星辰剑,苍苍云雨池。
沛沛两都开幕府,万宇插军麾。
沛沛南海残铜柱,东风避月支。
沛沛音书恨乌鹊,号怒怪熊罴。
沛沛稼穑分诗兴,柴荆学土宜。
沛沛故山迷白阁,秋水隐黄陂。
沛沛不敢要佳句,愁来赋别离。
沛沛
沛沛杜甫这首《偶题》表达了杜甫晚年对诗歌创作的见解,带有总结性质。所以王嗣奭《杜臆》说:“此公一生精力用之文章,始成一部《杜诗》,而此篇乃其自序也。”上句“千古事”是指留传久远,关系重大,如同曹丕说的“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下句“寸心知”是说对于文章,作者本人的理解感知最为明白。这两句诗虽是以议论入诗,但对仗工整,语言高度概括,而且切中肯綮,含蕴丰富,很有哲理性。
《八月十五夜月二首》
沛沛【其一】
沛沛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沛沛转蓬行地远,攀桂仰天高。
沛沛水路疑霜雪,林栖见羽毛。
沛沛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
沛沛【其二】
沛沛稍下巫山峡,犹衔白帝城。
沛沛气沈全浦暗,轮仄半楼明。
沛沛刁斗皆催晓,蟾蜍且自倾。
沛沛张弓倚残魄,不独汉家营。
沛沛【其一】
沛沛窗外是满月,明镜里也是满月,思乡的情绪如同刀在心头乱割!
沛沛辗转流离,家乡越来越远;桂花攀折,天空如此远阔!
沛沛归去吧!路上的霜露像雪一样洁白,林中栖息的小鸟正梳理着羽毛。
沛沛此时月光如水,明亮如昼,好似那月中的兔儿,也秋毫可见!
沛沛【其二】
沛沛圆月慢慢落下巫山深峡,犹自被白帝城衔挂着。
沛沛江上雾气沉沉,江浦昏暗,但是车轮一样倾斜的圆月依然把半座楼照得通明。
沛沛兵营里士兵的刁斗敲响了催晓的声音,月宫的蟾蜍也自然倾斜。
沛沛圆月如同张满的弓,苍白的魂魄不仅仅照耀汉家营盘。
沛沛《八月十五夜月二首》是诗人避乱蜀中所作的组诗作品。组诗共两首,采用了虚实结合,借景抒情的写作手法,表现了作者思念亲人,怀念家乡的思想感情。
沛沛第一首诗前两联睹月兴感,用象征团圆的八月十五的月亮反衬自己飘泊异乡的羁旅愁思。“归心折大刀”说的是吴刚在月宫被罚砍桂花树,杜甫猜想,吴刚也不是情愿砍树,一心想回到人间来。归去之心,竟然折断了砍树的大刀。“蓬”,蓬草,遇风飞转,故叫“飞蓬”。这里诗人用“转蓬”遇风飞转的形象,比喻自己飘泊不定的生活,隐示自己羁旅漂泊的苦味。由景入情,转篷象征漂泊无依的情感,杜甫空有归心只可惜无处还乡的凄凉。“行地远”指诗人自己当时处在偏远的夔州。诗人借此表达了反对战乱的思想。后两联描状中秋夜色,“见羽毛”、“数秋毫”极力写月亮之亮,进一步反衬自己思念远征的亲人,祈愿平息战争,国泰民安。末两句,“直”通“特”,“简直”的意思。“此时瞻白兔,直欲数秋毫”意为,这个时候仰望玉兔(指月亮),简直会数得清它的毫毛,形容月亮的明亮。第一首诗采用了反衬手法,在鲜明的比照中,表露了避乱生涯中的愁闷。
沛沛第二首诗全诗写景,景中见情。“气沈全浦暗,轮仄半楼明。”描写的月光给人的感觉是苍茫的,悲凉的。“刁斗皆催晓,蟾蜍且自倾。”刁斗声起,让诗人想起离乡戍边的“汉家营”里的士卒,更想到了普天下在战乱中背景离乡的劳苦大众。忧己更忧民,这正表现了杜甫的伟大之处。
《八阵图》
沛沛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
沛沛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沛沛三国鼎立,孔明的功勋最为卓著,他创制的八卦阵,更是名扬千古。
沛沛任凭江流冲击,石头却依然如故,千年遗恨,在于刘备失策想吞吴。
沛沛这是作者初到夔州时作的一首咏怀诸葛亮的诗,写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前二句赞颂诸葛亮的丰功伟绩,尤其称颂他在军事上的才能和建树。后二句对刘备吞吴失师,葬送了诸葛亮联吴抗曹统一中国的宏图大业,表示惋惜。末句照应开头,三句照应二句。在内容上,既是怀古,又是抒怀,情中有情,言外有意;在绝句中别树一格。
沛沛”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两句赞颂诸葛亮的丰功伟绩。第一句是从总的方面写,说诸葛亮在确立魏蜀吴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局势的过程中,功绩最为卓绝。三国并存局面的形成,固然有许多因素,而诸葛亮辅助刘备从无到有地创建蜀国基业,应该说就是重要原因之一。杜甫这一高度概括的赞语,客观地反映了三国时代的历史真实。第二句是从具体的方面来写,说诸葛亮创制八阵图使他声名更加卓著。对这一点古人曾屡加称颂,如成都武侯祠中的碑刻就写道:“一统经纶志未酬,布阵有图诚妙略。”“江上阵图犹布列,蜀中相业有辉光。”而杜甫的这句诗则是更集中、更凝炼地赞颂了诸葛亮的军事业绩。
沛沛头两句诗在写法上用的是对仗句,“三分国”对“八阵图”,以全局性的业绩对军事上的贡献,显得精巧工整,自然妥帖。在结构上,前句劈头提起,开门见山;后句点出诗题,进一步赞颂功绩,同时又为下面凭吊遗迹作了铺垫。
沛沛“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这两句就“八阵图”的遗址抒发感慨。“八阵图”遗址在夔州西南永安宫前平沙上。据《荆州图副》和刘禹锡《嘉话录》记载,这里的八阵图聚细石成堆,高五尺,六十围,纵横棋布,排列为六十四堆,始终保持原来的样子不变,即使被夏天大水冲击淹没,等到冬季水落平川,万物都失故态,唯独八阵图的石堆却依然如旧,六百年来岿然不动。前一句极精炼地写出了遗迹这一富有神奇色彩的特征。“石不转”,化用了《诗经·国风·邶风·柏舟》中的诗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在作者看来,这种神奇色彩和诸葛亮的精神心志有内在的联系:他对蜀汉政权和统一大业忠贞不二,矢志不移,如磐石之不可动摇。同时,这散而复聚、长年不变的八阵图石堆的存在,似乎又是诸葛亮对自己赍志以殁表示惋惜、遗憾的象征,所以杜甫紧接着写的最后一句是“遗恨失吞吴”,说刘备吞吴失计,破坏了诸葛亮联吴抗曹的根本策略,以致统一大业中途夭折,而成了千古遗恨。
沛沛当然,这首诗与其说是在写诸葛亮的“遗恨”,无宁说是杜甫在为诸葛亮惋惜,并在这种惋惜之中渗透了杜甫“伤己垂暮无成”(黄生语)的抑郁情怀。
沛沛这首怀古绝句,具有融议论入诗的特点。但这种议论并不空洞抽象,而是语言生动形象,抒情色彩浓郁。诗人把怀古和述怀融为一体,浑然不分,给人一种此恨绵绵、余意不尽的感觉。
《兵车行》
沛沛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沛沛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沛沛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沛沛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沛沛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沛沛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沛沛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沛沛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
沛沛千村万落生荆杞。
沛沛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
沛沛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沛沛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
沛沛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
沛沛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
沛沛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沛沛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沛沛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沛沛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沛沛大路上车轮滚滚战马嘶叫,出征的青年弓箭挂在腰间。
沛沛父母和妻儿纷纷跑来相送,灰尘弥漫天空不见咸阳桥。
沛沛亲人们牵衣领足拦路痛哭,凄惨的哭声直冲九天云霄。
沛沛过路的人站在旁边询问原因,回说官府征兵实在太频繁。
沛沛有人十五岁就到北方驻防,四十岁又被派到河西去营田。
沛沛走时年少里长替他缠头巾,归来时发已白又要去戍边。
沛沛边疆的战士已经血流成河,而皇上扩张领土没有穷尽。
沛沛你没听说华山东边二百里州,千村万寨野草丛生田荒芜。
沛沛即使那有健壮妇人来耕种,田里庄稼东倒西歪不成行。
沛沛即使关中兵能吃苦耐鏖战,被人驱遣与鸡狗没有两样。
沛沛老人说征夫怎敢诉说苦怨,今冬关西兵仍打仗未休整。
沛沛县官紧催租租税从哪里出?百姓相信生儿不如生女好。
沛沛生女还能嫁到街坊四邻处,生儿白死埋没在荒郊野草里。
沛沛你没看见在那青海的边上,自古以来白骨遍野无人收。
沛沛那里的新鬼含冤旧鬼痛哭,阴天冷雨凄惨哀叫声不断。
沛沛此诗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创作的叙事诗。全诗以「道旁过者问行人」为界分为两段:首段摹写送别的惨状,是纪事;次段传达征夫的诉苦,是纪言。此诗具有深刻的思想内容,借征夫对老人的答话,倾诉了人民对战争的痛恨,揭露了唐玄宗长期以来的穷兵黩武,连年征战,给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全诗寓情于叙事之中,在叙述次序上参差错落前后呼应,变化开阖井然有序,并巧妙运用过渡句和习用词语,造成了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诗人自创乐府新题写时事,为中唐时期兴起的新乐府运动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
沛沛杜甫的《兵车行》没有沿用乐府古题,而是缘事而发,即事名篇,自创新题,运用乐府民歌的形式,深刻地反映了人民的苦难生活。
沛沛诗歌从蓦然而起的客观描述开始,以重墨铺染的雄浑笔法,如风至潮来,突兀展现出一幅震人心弦的巨幅送别图:兵车隆隆,战马嘶鸣,一队队被抓来的穷苦百姓,换上了戎装,佩上了弓箭,在官吏的押送下,正开往前线。征夫的爷娘妻子乱纷纷地在队伍中寻找、呼喊自己的亲人,扯着亲人的衣衫,捶胸顿足,边叮咛边呼号。车马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连咸阳西北横跨渭水的大桥都被遮没了。千万人的哭声汇成震天的巨响在云际回荡。「爷娘妻子走相送」,一个家庭支柱、主要劳动力被抓走了,剩下来的尽是些老弱妇幼,对一个家庭来说不啻是一个塌天大祸,自然是扶老携幼,奔走相送。一个普通的「走」字,寄寓了诗人非常浓厚的感情色彩。亲人被突然抓兵,又急促押送出征,眷属们追奔呼号,去作那一刹那的生死离别,很仓促,也非常悲愤。「牵衣顿足拦道哭」,一句之中连续四个动作,又把送行者那种眷恋、悲怆、愤恨、绝望的动作神态,表现得细腻入微。诗人笔下,车马人流,灰尘弥漫;哭声遍野,直冲云天。这样的描写,从听觉和视觉上表现生死离别的悲惨场面,集中展现了成千上万家庭妻离子散的悲剧。
沛沛接着,从「道傍过者问行人」开始,诗人通过设问的方法,让当事者,即被征发的士卒作了直接倾诉。
沛沛「道傍(旁)过者」即过路人,也就是杜甫自己。上面的凄惨场面,是诗人亲眼所见;下面的悲切言辞,又是诗人亲耳所闻。这就增强了诗的真实感。「点行频」,是全篇的「诗眼」。它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造成百姓妻离子散,万民无辜牺牲,全国田亩荒芜的根源。接着以一个十五岁出征,四十岁还在戍边的「行人」作例,具体陈述「点行频」,以示情况的真实可靠。「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诗中的「武皇」实指唐玄宗。杜甫如此大胆地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最高统治者,这是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激烈抗议,充分表达了诗人怒不可遏的悲愤之情。
沛沛诗人写到这里,笔锋陡转,开拓出另一个惊心动魄的境界。诗人用「君不闻」三字领起,以谈话的口气提醒读者,把视线从流血成海的边庭转移到广阔的内地。诗中的「汉家」也是影射唐朝。华山以东的原田沃野千村万落,变得人烟萧条,田园荒废,荆棘横生,满目凋残。诗人驰骋想象,从眼前的闻见,联想到全国的景象,从一点推及到普遍,两相辉映,不仅扩大了诗的表现容量,也加深了诗的表现深度。
沛沛从「长者虽有问」起,诗人又推进一层。「长者」二句透露出统治者加给他们的精神桎梏,但是压是压不住的,下句就终究引发出诉苦之词。敢怒而不敢言,而后又终于说出来,这样一阖一开,把征夫的苦衷和恐惧心理,表现得极为细腻逼真。这几句写的是眼前时事。因为「未休关西卒」,大量的壮丁才被征发。而「未休关西卒」的原因,正是由于「武皇开边意未已」所造成。「租税从何出?」又与前面的「千村万落生荆杞」相呼应。这样前后照应,层层推进,对社会现实的揭示越来越深刻。这里忽然连用了几个短促的五言句,不仅表达了戍卒们沉痛哀怨的心情,也表现出那种倾吐苦衷的急切情态。这样通过当事人的口述,又从抓兵、逼租两个方面,揭露了统治者的穷兵黩武加给人民的双重灾难。
沛沛诗人接着感慨道:如今是生男不如生女好,女孩子还能嫁给近邻,男孩子只能丧命沙场。这是发自肺腑的血泪控诉。重男轻女,是封建社会制度下普遍存在的社会心理。但是由于连年战争,男子的大量死亡,在这一残酷的社会条件下,人们却一反常态,改变了这一社会心理。这个改变,反映出人们心灵上受到十分严重的摧残。最后,诗人用哀痛的笔调,描述了长期以来存在的悲惨现实:青海边的古战场上,平沙茫茫,白骨露野,阴风惨惨,鬼哭凄凄,场面凄清悲惋,情景寂冷阴森。这里,凄凉低沉的色调和开头那种人声鼎沸的气氛,悲惨哀怨的鬼泣和开头那种惊天动地的人哭,形成了强烈的对照。这些都是「开边未已」所导致的恶果。至此,诗人那饱满酣畅的激情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唐王朝穷兵黩武的罪恶也揭露得淋漓尽致。
沛沛《兵车行》是杜诗名篇,为历代所推崇。它揭露了唐玄宗长期以来的穷兵黩武,连年征战,给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具有深刻的思想内容。在艺术上也很突出。首先是寓情于叙事之中。这篇叙事诗,无论是前一段的描写叙述,还是后一段的代人叙言,诗人激切奔越、浓郁深沉的思想感情,都自然地融汇在全诗的始终,诗人那种焦虑不安、忧心如焚的形象也仿佛展现在读者面前。其次在叙述次序上参差错落前后呼应,舒得开,收得起,变化开阖,井然有序。第一段的人哭马嘶、尘烟滚滚的喧嚣气氛,给第二段的倾诉苦衷作了渲染铺垫;而第二段的长篇叙言,则进一步深化了第一段场面描写的思想内容,前后辉映,互相补充。同时,情节的发展与句型、音韵的变换紧密结合,随着叙述,句型、韵脚不断变化,三、五、七言,错杂运用,加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如开头两个三字句,急促短迫,扣人心弦。后来在大段的七字句中,忽然穿插上八个五字句,表现「行人」那种压抑不住的愤怒哀怨的激情,格外传神。用韵上,全诗八个韵,四平四仄,平仄相间,抑扬起伏,声情并茂。再次,是在叙述中运用过渡句和习用词语,如在大段代人叙言中,穿插「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和「君不见」、「君不闻」等语,不仅避免了冗长平板,还不断提示读者,造成了回肠荡气的艺术效果。诗人还采用了民歌的接字法,顶真勾连,如「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等,这样蝉联而下,累累如贯珠,朗读起来,铿锵和谐,优美动听。最后,采用了通俗口语,如「爷娘妻子」、「牵衣顿足拦道哭」、「被驱不异犬与鸡」等,清新自然,明白如话,是杜诗中运用口语非常突出的一篇。前人评及此,曾这样说:「语杂歌谣,最易感人,愈浅愈切。」这些民歌手法的运用,给诗歌增添了明快而亲切的感染力。
《冬至》
沛沛年年至日长为客,忽忽穷愁泥杀人。
沛沛江上形容吾独老,天边风俗自相亲。
沛沛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
沛沛心折此时无一寸,路迷何处见三秦。
沛沛
《别房太尉墓》
沛沛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
沛沛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
沛沛对棋陪谢傅,把剑觅徐君。
沛沛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
沛沛我东西漂泊,一再奔走他乡异土,今日歇脚阆州,来悼别你的孤坟。
沛沛泪水沾湿了泥土,心情十分悲痛,精神恍惚,就象低空飘飞的断云。
沛沛当年与你对棋,比你为晋朝谢安,而今在你墓前,象季札拜别徐君。
沛沛不堪回首,眼前只见这林花错落,离去时,听得黄莺啼声凄怆难闻。
沛沛房太尉即房琯,他在唐玄宗来到四川时拜相,为人比较正直。至德二年(757年),为唐肃宗所贬。杜甫曾毅然上疏力谏,结果得罪肃宗,几遭刑戮。房琯罢相后,于宝应二年(763年)拜特进、刑部尚书。在路遇疾,卒于阆州。死后赠太尉(见《旧唐书·房琯传》)。两年后杜甫经过阆州,特来看看老友的坟,写下了此诗。
沛沛此诗是诗人经过阆州看望老友房琯之墓时创作,表达了诗人对老友的思念和内心对国事的殷忧和叹息之情。全诗写得既雍容典雅,又一往情深,深沉含蓄。
沛沛“他乡复行役,驻马别孤坟。”既在他乡复值行役之中,公事在身,行色匆匆。尽管如此,诗人还是驻马暂留,来到孤坟前,向亡友致哀。先前堂堂宰相之墓,如今已是茕茕“孤坟”,表现了房琯晚年的坎坷和身后的凄凉。
沛沛“近泪无干土,低空有断云。”“无干土”的缘由是“近泪”。诗人在坟前洒下许多伤悼之泪,以至于身旁周围的土都湿润了。诗人哭墓之哀,似乎使天上的云也不忍离去。天低云断,空气里都带着愁惨凝滞之感,使诗人倍觉寂寥哀伤。
沛沛“对棋陪谢傅,把剑觅徐君。”诗人下句则用了另一典故。《说苑》载:吴季札聘晋过徐国,心知徐君爱其宝剑,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徐君已经去世,于是解剑挂在徐君坟的树上而去。诗人以延陵季子自比,表示对亡友的深情厚谊,虽死不忘。这又照应前两联,道出他为何痛悼的原因。诗篇布局严谨,前后关联十分紧密。
沛沛“唯见林花落,莺啼送客闻。”“唯”字贯两句,意思是,只看见林花纷纷落下,只听见莺啼送客之声。这两句收尾,显得余韵悠扬不尽。诗人着意刻画出一个幽静肃穆之极的氛围:林花飘落似珠泪纷纷,啼莺送客,也似哀乐阵阵。此时此地,诗人只看见这样的场景,只听见这样的声音,格外衬托出孤零零的坟地与孤零零的吊客的悲哀
沛沛此诗极不易写,因为房琯不是一般的人,所以句句都要得体;而杜甫与房琯又非一般之交,所以句句要有情谊。而此诗写得既雍容典雅,又一往情深,十分切合题旨。
沛沛诗人表达的感情十分深沉而含蓄,这是因为房琯的问题,事干政局,诗人已经为此吃了苦头,自有难言之苦。但诗中那阴郁的氛围,那深沉的哀痛,还是表现出诗人不只是悼念亡友而已,更多的是内心对国事的殷忧和叹息。
《前出塞九首(其六)》
沛沛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沛沛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沛沛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沛沛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沛沛
沛沛《前出塞九首》是唐代大诗人杜甫的组诗作品。这九首诗通过一个征夫的诉说反映了杜甫从军西北边疆的艰难历程和复杂感情。此为第六首,写征夫诉说他对战略的看法。
《北征》
沛沛皇帝二载秋,闰八月初吉。
沛沛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
沛沛维时遭艰虞,朝野少暇日。
沛沛顾惭恩私被,诏许归蓬荜。
沛沛拜辞诣阙下,怵惕久未出。
沛沛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
沛沛君诚中兴主,经纬固密勿。
沛沛东胡反未已,臣甫愤所切。
沛沛挥涕恋行在,道途犹恍惚。
沛沛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
沛沛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
沛沛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
沛沛回首凤翔县,旌旗晚明灭。
沛沛前登寒山重,屡得饮马窟。
沛沛邠郊入地底,泾水中荡潏。
沛沛猛虎立我前,苍崖吼时裂。
沛沛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车辙。
沛沛青云动高兴,幽事亦可悦。
沛沛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
沛沛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
沛沛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
沛沛缅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
沛沛坡陀望鄜畤,岩谷互出没。
沛沛我行已水滨,我仆犹木末。
沛沛鸱鸟鸣黄桑,野鼠拱乱穴。
沛沛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
沛沛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
沛沛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
沛沛况我堕胡尘,及归尽华发。
沛沛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
沛沛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
沛沛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
沛沛见爷背面啼,垢腻脚不袜。
沛沛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
沛沛海图坼波涛,旧绣移曲折。
沛沛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
沛沛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
沛沛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沛沛粉黛亦解包,衾裯稍罗列。
沛沛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
沛沛学母无不为,晓妆随手抹。
沛沛移时施朱铅,狼藉画眉阔。
沛沛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
沛沛问事竞挽鬚,谁能即嗔喝?
沛沛翻思在贼愁,甘受杂乱聒。
沛沛新归且慰意,生理焉得说!
沛沛至尊尚蒙尘,几日休练卒?
沛沛仰观天色改,坐觉妖氛豁。
沛沛阴风西北来,惨澹随回纥。
沛沛其王愿助顺,其俗善驰突。
沛沛送兵五千人,驱马一万匹。
沛沛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
沛沛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
沛沛圣心颇虚伫,时议气欲夺。
沛沛伊洛指掌收,西京不足拔。
沛沛官军请深入,蓄锐伺俱发。
沛沛此举开青徐,旋瞻略恒碣。
沛沛昊天积霜露,正气有肃杀。
沛沛祸转亡胡岁,势成擒胡月。
沛沛胡命其能久,皇纲未宜绝。
沛沛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
沛沛奸臣竟菹醢,同恶随荡析。
沛沛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
沛沛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
沛沛桓桓陈将军,仗钺奋忠烈。
沛沛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
沛沛凄凉大同殿,寂寞白兽闼。
沛沛都人望翠华,佳气向金阙。
沛沛园陵固有神,扫洒数不缺。
沛沛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
沛沛肃宗即位的第二年,闰八月初一日那天,
沛沛我杜甫将要向北远行,天色空旷迷茫。
沛沛这时因为战乱,时世艰难让人忧虑,朝野很少有空闲的时日。
沛沛想来惭愧,因为只有我一人蒙受皇恩,皇上亲自下令允许我回家探亲。
沛沛我到宫阙拜辞,感到恐惧不安,走了好久尚未走出。
沛沛虽然缺乏敢于谏诤的气魄,总惟恐皇上思虑有所疏失。
沛沛皇上确是中兴国家的君主,筹划国家大事,本来就该要谨慎努力。
沛沛安史叛乱至今尚未平息,这使君臣深切愤恨。
沛沛我只有挥泪告别,但仍恋念凤翔行宫,走在路上仍然神志恍惚,放心不下。
沛沛如今天下尽是创伤,我的忧虑何时才能结束啊!
沛沛我拖拖沓沓地穿过田间小路,不见人烟,到处一片萧条。
沛沛路上遇见的人,有很多都是带着创伤,痛苦呻吟,有的伤口还在流血呢!
沛沛我回头看看凤翔县,傍晚时,旗帜还忽隐忽现。
沛沛向前登上一道道寒山,屡屡发现战士喂马饮水的泉源水洼。
沛沛到了邠州郊外,由于地势低凹,如同走入地底,泾水在邠郊中水流汹涌。
沛沛猛虎蹲立在我的眼前,吼啸声震山谷,苍崖好像会崩裂一般。
沛沛今秋开满了菊花,石道上留下了古代的车辙。
沛沛青云激发起高雅的兴致,隐居山林的生活也很欢悦。
沛沛山里的水果都很散乱细小,到处混杂生长着橡树和山栗。
沛沛有的红得像朱砂,有的黑得像点点的生漆。
沛沛它们有雨露的滋润,无论是甜的或苦的,全都结了果实。
沛沛遥想那世外桃源,更加想到自己生活的世界真是太差了。
沛沛在坡陀上遥望廊州,山岩山谷交相出没。
沛沛我已来到了水边,我的仆人还落后在坡上(回头看,因为坡陡,以致他好像在树梢上一样)。
沛沛鸱鸟在枯桑上鸣叫,野鼠乱拱洞穴。
沛沛夜深时,我走过战场,寒冷的月光映照着白骨。
沛沛回想起潼关的百万大军,那时候为何溃败得如此仓促?
沛沛使秦中百姓遭害惨重。
沛沛何况我曾经堕入胡尘(困陷长安),等到回家,头发已经尽是花白了。
沛沛经过了一年多,回到这茅屋,妻儿衣裳成了用零头布缝补而成的百结衣。
沛沛伤心得在松林放声痛哭,并激起回响,泉流也好像一起呜咽,声音显得悲伤极了。
沛沛平生所娇养的儿子,脸色比雪还要苍白。
沛沛看见了父亲就转过身来啼哭(分别很久显得陌生),身上污垢积粘,打着赤脚没穿袜子。
沛沛床前两个小女孩,补缀的旧衣裳刚过两膝(女儿长高了裙子太短了)。
沛沛有海上景象图案的幛子裂开,因缝补而变得七弯八折。
沛沛绣在上面的天吴和紫凤,颠倒的被缝补在旧衣服上。
沛沛老夫情绪恶劣,又吐又泻躺了好几天。
沛沛奈何囊中没有一些财帛,救你们寒颤凛栗。
沛沛打开包裹取出化妆用的粉黛,被褥和床帐可稍稍张罗铺陈。
沛沛瘦弱的妻子脸上又见光采,痴女自己梳理头发。
沛沛学他母亲没有什么摆弄,清早梳妆随手往脸上涂抹。
沛沛一会儿涂胭脂一会儿擦粉,乱七八糟把眉毛涂得那么阔。
沛沛我能活着回来看到孩子们,高兴得好像忘了饥渴。
沛沛他们问我事情,竞相拉着我的胡须,谁能对他们责怪呼喝?
沛沛反而使我想起困在贼窝的愁苦,我真的心甘情愿受他们杂乱吵嚷。
沛沛我刚回来要宽慰心情,生活料理、生计问题,那里还顾得谈论?
沛沛肃宗还流亡在外,几时才可以停止训练兵卒?
沛沛抬头看看天色的改变,觉得妖气正在被消除。
沛沛阴风从西北吹来,惨淡地随着回纥。
沛沛回纥怀仁可汗愿意帮助唐朝,回纥的特性是善于驰骋冲击。
沛沛回纥送来了五千个战士,赶来了一万匹战马。
沛沛这些兵马以少为贵,唐朝及其他民族都佩服回纥勇猛好斗。
沛沛所用的都像猛鹰飞腾,破敌比射箭的速度还要快。
沛沛皇上的心思,是虚心的期待争取回纥帮助,当时的舆论却颇为沮丧不愿借兵于回纥。
沛沛伊水洛水一带很快就可以收回,长安不必费力就可以攻拔,就可以收复。
沛沛唐朝的官兵请求深入,全部是养精蓄锐,要收复敌占的地区,可不必等待。
沛沛此举全面反攻可以打开青州和徐州,转过来可望收复恒山和碣石山。
沛沛秋天本来就多霜露,正气有所肃杀。
沛沛祸机转移已到亡胡之年,局势已定,是擒胡之月。
沛沛胡人的命运岂能长久,皇朝的纲纪本不该断绝。
沛沛回想安禄山乱起之初,唐王朝处于狼狈不堪的境地,事情的发展与结果不同于古代。
沛沛奸臣杨国忠终于被诛杀,同恶的人随着就被扫荡、瓦解、离析。
沛沛没有出现像夏及殷商那样的衰亡,是由于处死了像宠妃褒姒和妲己那样的杨贵妃。
沛沛像周代汉代能再度中兴,是靠像周宣王、汉光武帝那样的明哲。
沛沛还有勇武有力的陈将军,执行诛讨奋发忠烈。
沛沛如今若不是有你陈元礼将军,大家就都完了。
沛沛凄凉的大同殿,寂寞的白兽闼。
沛沛长安居民都盼望着皇帝的旗帜重临,好的气象会再向着长安宫殿。
沛沛先帝园陵本来有神灵保佑,保护陵墓、祭礼全部执行不能缺失。
沛沛伟大辉煌的太宗奠定了强盛的基业,他所创立建树的功绩,实在恢宏发达。
沛沛此诗是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二年,即至德二年(757)八月,诗人从凤翔到鄜州探家途中所作,叙述一路见闻及到家后的感受。当时宰相房琯被贺兰进明等人诬谤受贿而论罪,作为左拾遗的杜甫上疏为房琯辩罪,触怒唐肃宗,下三司问罪,得张镐营救释放。八月,肃宗命他离凤翔探家,实为遣归。全诗以归途中和回家后的亲身见闻作题材,叙述了安史之乱中民生凋敝、国家混乱的情景,陈述了自己对时事的见解。诗人采用以赋为主、有比有兴的方法,表现了宏大的历史内容,显示出诗人在诗歌艺术上的高度才能和浑熟技巧。
沛沛杜甫的这首长篇叙事诗共有一百四十句,它像是用诗歌体裁来写的陈情表,是他这位在职的左拾遗向肃宗皇帝汇报他探亲路上及到家以后的见闻感想。它的结构自然而精当,笔调朴实而深沉,充满忧国忧民的情思,怀抱中兴国家的希望,反映了当时的政治形势和社会现实,表达了人民的情绪和愿望。
沛沛全诗分五大段,按照“北征”,即从朝廷所在的凤翔到杜甫家人所在的鄜州的历程,依次叙述了蒙恩放归探亲、辞别朝廷登程时的忧虑情怀;归途所见景象和引起的感慨;到家后与妻子儿女团聚的悲喜交集情景;在家中关切国家形势和提出如何借用回纥兵力的建议;最后回顾了朝廷在安禄山叛乱后的可喜变化和表达了他对国家前途的信心、对肃宗中兴的期望。这首诗像上表的奏章一样,写明年月日,谨称“臣甫”,恪守臣节,忠悃陈情,先说离职的不安,次叙征途的观感,再述家室的情形,更论国策的得失,而归结到歌功颂德。这一结构合乎礼数,尽其谏职,顺理成章,而见美刺。读者不难看到,诗人采用这样的陈情表的构思,是出于他“奉儒守官”的思想修养和“别裁伪体”的创作要求,更凝聚着他与国家、人民休戚与共的深厚感情。
沛沛“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痛心山河破碎,深忧民生涂炭,这是全诗反复咏叹的主题思想,也是诗人自我形象的主要特征。诗人深深懂得,当他在苍茫暮色中踏上归途时,国家正处危难,朝野都无闲暇,一个忠诚的谏官是不该离职的,与他的本心也是相违的。因而他忧虞不安,留恋恍惚。正由于满怀忧国忧民,他沿途穿过田野,翻越山冈,夜经战场,看见的是战争创伤和苦难现实,想到的是人生甘苦和身世浮沉,忧虑的是将帅失策和人民遭难。总之,满目疮痍,触处忧虞,遥望前途,征程艰难,他深切希望皇帝和朝廷了解这一切,汲取这教训。因此,回到家里,他虽然获得家室团聚的欢乐,却更体会到一个封建士大夫在战乱年代的辛酸苦涩,不能忘怀被叛军拘留长安的日子,而心里仍关切国家大事,考虑政策得失,急于为君拾遗。可见贯穿全诗的主题思想便是忧虑国家前途、人民生活,而体现出来的诗人形象主要是这样一位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封建士大夫。
沛沛“缅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诗人遥想桃源中人避乱世外,深叹自己身世遭遇艰难。这是全诗伴随着忧国忧民主题思想而交织起伏的个人感慨,也是诗人自我形象的重要特征。肃宗皇帝放他回家探亲,其实是厌弃他,冷落他。这是诗人心中有数的,但他无奈,有所怨望,而只能感慨。他痛心而苦涩地叙述、议论、描写这次皇恩放回的格外优遇:在国家危难、人民伤亡的时刻,他竟能有闲专程探亲,有兴观赏秋色,有幸全家团聚。这一切都违反他爱国的志节和爱民的情操,使他哭笑不得,尴尬难堪。因而在看到山间丛生的野果时,他不禁感慨天赐雨露相同,而果实苦甜各别;人生于世一样,而安危遭遇迥异;他自己却偏要选择艰难道路,自甘其苦。所以回到家中,诗人看到妻子儿女穷困的生活,饥瘦的身容,体会到老妻和爱子对他的体贴,天真幼女在父前的娇痴,回想到他自己舍家赴难以来的种种遭遇,不由得把一腔辛酸化为生聚的欣慰。这里,诗人的另一种处境和性格,一个艰难度日、爱怜家小的平民当家人的形象,便生动地显现出来。
沛沛“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坚信大唐国家的基础坚实,期望唐肃宗能够中兴。这是贯穿全诗的思想信念和衷心愿望,也是诗人的政治立场和出发点。因此他虽然正视国家战乱、人民伤亡的苦难现实,虽然受到厌弃冷落的待遇,虽然一家老小过着饥寒的生活,但是他并不因此而灰心失望,更不逃避现实,而是坚持大义,顾全大局。他受到形势好转的鼓舞,积极考虑决策的得失,并且语重心长地回顾了事变以后的历史发展,强调指出事变使奸佞荡析,热情赞美忠臣除奸的功绩,表达了人民爱国的意愿,歌颂了唐太宗奠定的国家基业,从而表明了对唐肃宗中兴国家的殷切期望。由于阶级和时代的局限,诗人的社会理想不过是恢复唐太宗的业绩,对唐玄宗有所美化,对唐肃宗有所不言,然而应当承认,诗人的爱国主义思想情操是达到时代的高度、站在时代的前列的。
沛沛综上可见,这首长篇叙事诗,实则是政治抒情诗,是一位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封建士大夫履职的陈情,是一位艰难度日、爱怜家小的平民当家人忧生的感慨,是一位坚持大义、顾全大局的爱国志士仁人述怀的长歌。从艺术上说,它既要通过叙事来抒情达志,又要明确表达思想倾向,因而主要用赋的方法来写,是自然而恰当的。它也确像一篇陈情表,慷慨陈辞,长歌浩叹,然而谨严写实,指点有据。从开头到结尾,对所见所闻,一一道来,指事议论,即景抒情,充分发挥了赋的长处,具体表达了陈情表的内容。但是为了更形象地表达思想感情,也由于有的思想感情不宜直接道破,诗中又灵活地运用了各种比兴方法,即使叙事具有形象,意味深长,不致枯燥;又使语言精炼,结构紧密,避免行文拖沓。例如诗人登上山冈,描写了战士饮马的泉眼,鄜州郊野山水地形势态,以及那突如其来的“猛虎”、“苍崖”,含有感慨和寄托,读者自可意会。又如诗人用观察天象方式概括当时平叛形势,实际上也是一种比兴。天色好转,妖气消散,豁然开朗,是指叛军失败;而阴风飘来则暗示了诗人对回纥军的态度。诸如此类,倘使都用直陈,势必繁复而无诗味,那便和章表没有区别了。因而诗人采用以赋为主、有比有兴的方法,恰可适应于表现这首诗所包括的宏大的历史内容,也显示出诗人在诗歌艺术上的高度才能和浑熟技巧,足以得心应手、运用自如地用诗歌体裁来写出这样一篇“博大精深、沉郁顿挫”的陈情表。
《北风》
沛沛春生南国瘴,气待北风苏。
向晚霾残日,初宵鼓大炉。
爽携卑湿地,声拔洞庭湖。
万里鱼龙伏,三更鸟兽呼。
涤除贪破浪,愁绝付摧枯。
执热沈沈在,凌寒往往须。
且知宽疾肺,不敢恨危途。
再宿烦舟子,衰容问仆夫。
今晨非盛怒,便道即长驱。
隐几看帆席,云州涌坐隅。
沛沛
《南邻》
沛沛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粟不全贫。
惯看宾客儿童喜,得食阶除鸟雀驯。
秋水才深四五尺,野航恰受两三人。
白沙翠竹江村暮,相对柴门月色新。
沛沛
《又呈吴郎》
沛沛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
沛沛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沛沛即防远客虽多事,使插疏篱却甚真。
沛沛已诉徵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
沛沛来堂前打枣我从不阻拦任随西邻,因为她是一个无食无儿的老妇人。
沛沛若不是由于穷困怎会做这样的事?正因她心存恐惧反更该与她相亲。
沛沛见你来就防着你虽然是多此一举,但你一来就插上篱笆却甚像是真。
沛沛她说官府征租逼税已经一贫如洗,想起时局兵荒马乱不禁涕泪满巾。
沛沛这首诗通过了劝吴郎让寡妇打枣的描述,表现了作者对贫苦百姓的深切同情和关爱。全诗如话家常,语气恳切,朴实动人,诗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启发对方,运用散文中常用的虚字来作转接,在委婉曲折的夹叙夹议中来展现诗人的心理和品质,使作品既有律诗的形式美、音乐美,又有散文的灵活性,抑扬顿挫,耐人寻味,别具一种活泼、疏散之美。
沛沛诗的第一句开门见山,从诗人自己过去怎样对待邻妇扑枣说起。「扑枣」就是打枣。这里不用那个猛烈的上声字「打」,而用这个短促的、沉着的入声字「扑」,是为了取得声调和情调的一致。「任」就是放任。之所以要放任,第二句说:「无食无儿一妇人。」原来这位西邻竟是一个没有喫的、没有儿女的老寡妇。诗人等于是在对吴郎说:「对于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穷苦妇人,我们能不让她打点枣儿吗?」
沛沛三四两句紧接一二句:「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困穷」,承上第二句;「此」,指扑枣一事。这里说明杜少陵十分同情体谅穷苦人的处境。陕西民歌中唱道:「唐朝诗圣有杜少陵,能知百姓苦中苦。」说的正是杜少陵。以上四句,一气贯串,是杜少陵自叙以前的事情,目的是为了启发吴郎。
沛沛五六两句纔落到吴郎身上。「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这两句上下一气,相互关联,相互依赖,相互补充,要联系起来看。「防」的主语是寡妇。下句「插」字的主语是吴郎。这两句诗言外之意是:这不能怪她多心,倒是吴郎有点太不体贴人。她本来就是提心吊胆的,吴郎不特别表示亲善,也就够了,却不该还要插上篱笆。这两句诗,措词十分委婉含蓄。这是因为怕话说得太直、太生硬,教训意味太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反而不容易接受劝告。
沛沛最后两句「已诉徵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是全诗结穴,也是全诗的顶点。表面上是对偶句,其实并非平列的句子,因为上下句之间由近及远,由小到大是一个发展的过程。上句,杜少陵借寡妇的诉苦,指出了寡妇的、同时也是当时广大人民困穷的社会根源。这就是官吏们的剥削,也就是诗中所谓「徵求」,使她穷到了极点。这也就为寡妇扑枣行为作了进一步的解脱。下句说得更远、更大、更深刻,指出了使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又一社会根源。这就是「安史之乱」以来持续了十多年的战乱,即所谓「戎马」。由一个穷苦的寡妇,由一件扑枣的小事,杜少陵竟联想到整个国家大局,以至于流泪。这一方面固然是他那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另一方面,也是点醒、开导吴郎的应有的文章。让他知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苦难的人还有的是,决不止寡妇一个;战乱的局面不改变,就连我们自己的生活也不见得有保障,我们现在不正是因为战乱而同在远方作客,而你不是还住着我的草堂吗?」最后一句诗,好像扯得太远,好像和劝阻吴郎插篱笆的主题无关,其实是大有关系,大有作用的。希望他由此能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想得开一点,他自然就不会在几颗枣子上斤斤计较了。读者正是要从这种地方看出诗人的「苦用心」和他对待人民的态度。
沛沛这首诗的人民性是强烈而鲜明的,在通常用来歌功颂德以「高华典雅」为特征的七言律诗中,尤其值得重视。诗的艺术表现方面也很有特点。首先是现身说法,用诗人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启发对方,用颠扑不破的道理来点醒对方,最后还用诗人自己的眼泪来感动对方,尽可能地避免抽象的说教,措词委婉,入情入理。其次是,运用散文中常用的虚字来作转接。像「不为」、「只缘」、「已诉」、「正思」,以及「即」、「便」、「虽」、「却」等,因而能化呆板为活泼,既有律诗的形式美、音乐美,又有散文的灵活性,抑扬顿挫,耐人寻味。
沛沛清人卢德水说:「杜诗温柔敦厚,其慈祥恺悌之衷,往往溢于言表。如此章,极煦育邻妇,又出脱邻妇;欲开导吴郎,又回护吴郎。八句中,百种千层,莫非仁音,所谓仁义之人其音蔼如也」(《读杜私言》)。全诗正是在这种委婉曲折的夹叙夹议中来展现诗人的心理和品质的。诗作表达了杜少陵对穷困人民的深切同情。
《古柏行》
沛沛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
沛沛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
沛沛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
沛沛云来气接巫峡长,月出寒通雪山白。
沛沛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閟宫。
沛沛崔嵬枝干郊原古,窈窕丹青户牖空。
沛沛落落盘踞虽得地,冥冥孤高多烈风。
沛沛扶持自是神明力,正直原因造化功。
沛沛大厦如倾要梁栋,万牛回首丘山重。
沛沛不露文章世已惊,未辞剪伐谁能送。
沛沛苦心岂免容蝼蚁,香叶终经宿鸾凤。
沛沛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
沛沛孔明庙前有一株古老的柏树,枝干色如青铜根柢固如盘石。
沛沛树皮洁白润滑树干有四十围,青黑色朝天耸立足有二千尺。
沛沛刘备孔明君臣遇合与时既往,至今树木犹在仍被人们爱惜。
沛沛柏树高耸云雾飘来气接巫峡,月出寒光高照寒气直通岷山。
沛沛想昔日小路环绕我的草堂东,先生庙与武侯祠在一个閟宫。
沛沛柏树枝干崔嵬郊原增生古致,庙宇深邃漆绘连绵门窗宽空。
沛沛古柏独立高耸虽然盘踞得地,但是位高孤傲必定多招烈风。
沛沛它得到扶持自然是神明伟力,它正直伟岸原于造物者之功。
沛沛大厦如若倾倒要有梁栋支撑,古柏重如丘山万年也难拉动。
沛沛它不露花纹彩理使世人震惊,它不辞砍伐又有谁能够采送?
沛沛它虽有苦心也难免蝼蚁侵蚀,树叶芳香曾经招来往宿鸾凤。
沛沛天下志士幽人请你不要怨叹,自古以来大材一贯难得重用。
沛沛此诗采用比兴体,借赞久经风霜、挺立寒空的古柏,以称雄才大略、耿耿忠心的诸葛亮。诗写古柏古老,借以兴起君臣际会,以老柏孤高,喻武侯忠贞,表现了诗人对诸葛亮的崇敬之情,并借以抒发了自己愿意报效朝廷但不能用事、壮志难酬的悲愤之情。全诗比喻精当,语多双关,寄意深远,是咏物诗的名篇。
沛沛这首诗借古柏以自咏怀抱,正意全在未一段,此诗对偶句特多,凡押三韵,每韵八句,自成段落,格式与《洗兵马》极相似。
沛沛全诗比兴为体,一贯到底;咏物兴怀,浑然一体。句句写柏,句句喻人。言在柏,而意在人。前八联十六句通过对古柏的赞誉,表现了诗人对诸葛亮的崇敬之情,抒发了自己愿意像诸葛武侯一样报效朝廷的理想。在这里,句句写古柏,句句喻诸葛,句句又隐含着诗人自己。古柏的高大坚强,雄劲飞动,古朴厚重,正是诗人敬仰的武侯的品格,也是诗人对自己才华的心肯。
沛沛在杜甫看来,诸葛武侯之所以能够充分地施展自己的才华,建立不朽功业,是因为君臣相知、相济。“君臣已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忆昨路绕锦亭东,先主武侯同閟宫。”这看似写景、叙事,实在抒情,是在背后抒发自己不能为当时朝廷理解重用,满腹的学问不能发挥,难以报效朝廷的感叹。
沛沛如果说前八联还只是在赞赏武侯的同时暗含着诗人对自己境遇的悲哀和感叹,那么后四联八句则在曲尽体物之妙的基础上直抒胸臆,将古柏与自己紧紧连在一起,句句写古柏,又句句写自己,淋漓尽致地抒发了诗人材大难用的愤慨。以大厦将倾暗喻国家的危机,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然而大木重于丘山,万牛都因不能拉动而回首去看,暗指国家危亡之际贤能却得不到任用,这与武侯和刘备的君臣际会正是天壤之别。
沛沛诗人感叹自己虽然像古柏一样朴实无华,不以花叶之美炫俗,英采自然外露,使世人惊异,愿意不辞剪伐,陈力于庙堂,但没有人能把它送去。古柏心苦,却不免为蝼蚁所伤;柏叶余香,乃为鸾凤所喜。而自己的怀才不遇正是像这古柏一样。诗人最后终于发出了“古来材大难为用”的浩叹。
沛沛诗的前六句为第一段,以古柏兴起,赞其高大,君臣际会。“云来”十句为第二段,由夔州古柏,想到成都先主庙的古柏,其中“落落”两句,既写树,又写人,树人相融。“大厦”八句为第三段,因物及人,大发感想。最后一句语意双关,抒发诗人宏图不展的怨愤和大材不为用之感慨。
《后出塞五首(其二)》
沛沛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
沛沛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沛沛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沛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
沛沛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
沛沛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沛沛
沛沛这是杜甫的《后出塞五首》组诗的第二首,以一个刚刚入伍的新兵的口吻,叙述了出征关塞的部伍生活情景。
沛沛“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首句交待入伍的时间、地点,次句点明出征的去向。东门营,当指设在洛阳城东门附近的军营。河阳桥,横跨黄河的浮桥,在河南孟县,是当时由洛阳去河北的交通要道。早晨到军营报到,傍晚就随队向边关开拔了。一“朝”一“暮”,显示出军旅生活中特有的紧张多变的气氛。
沛沛“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显然已经写到了边地傍晚行军的情景。“落日”是接第二句的“暮”字而来,显出时间上的紧凑;然而这两句明明写的是边地之景,《诗经·小雅·车攻》就有“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句。从河阳桥到此,当然不可能瞬息即到,但诗人故意作这样的承接,越发显出部队行进的迅疾。落日西照,将旗猎猎,战马长鸣,朔风萧萧。夕阳与战旗相辉映,风声与马嘶相交织,这不是一幅有声有色的暮野行军图吗?表现出一种凛然庄严的行军场面。其中“马鸣风萧萧”一句的“风”字尤妙,一字之加,“觉全局都动,飒然有关塞之气”。
沛沛天色已暮,落日西沉,自然该是宿营的时候了,“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两句便描写了沙地宿营的图景:在平坦的沙地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成千上万个帐幕,那些行伍中的首领,正在各自招集自己属下的士卒。这里,不仅展示出千军万马的壮阔气势,而且显见这支部队的整备有素。
沛沛入夜后,沙地上的军营又呈现出另一派景象和气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描画了一幅形象的月夜宿营图:一轮明月高悬中天,因军令森严,万幕无声,荒漠的边地显得那么沉寂。忽而,数声悲咽的笳声(静营之号)划破夜空,使出征的战士肃然而生凄惨之感。
沛沛至此,这位新兵不禁慨然兴问:“借问大将谁?”——统帅这支军队的大将是谁呢?但因为时当静营之后,他也慑于军令的森严,不敢向旁人发问,只是自己心里揣测道:“恐是霍嫖姚”——大概是象西汉嫖姚校尉霍去病那样治军有方、韬略过人的将领吧!
沛沛从艺术手法上看,作者以时间的推移为顺序,在起二句作了必要的交待之后,依次画出了日暮、傍黑、月夜三幅军旅生活的图景。三幅画都用速写的画法,粗笔勾勒出威严雄壮的军容气势。而且,三幅画面都以边地旷野为背景,通过选取各具典型特征的景物,分别描摹了出征大军的三个场面:暮野行军图体现军势的凛然和庄严;沙地宿营图体现军容的壮阔和整肃;月夜静营图体现军纪的森严和气氛的悲壮。最后用新兵不可自抑的叹问和想象收尾。全诗层次井然,步步相生;写景叙意,有声有色。故宋人刘辰翁赞云:“其时、其境、其情,真横槊间意,复欲一语似此,千古不可得”(《杜诗镜铨·卷三》引)。
《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郎》
沛沛何限倚山木,吟诗秋叶黄。
沛沛蝉声集古寺,鸟影度寒塘。
沛沛风物悲游子,登临忆侍郎。
沛沛老夫贪佛日,随意宿僧房。
沛沛
《咏怀古迹五首》
沛沛【其一】
沛沛支离东北风尘际,飘泊西南天地间。
沛沛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沛沛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沛沛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沛沛【其二】
沛沛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沛沛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沛沛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沛沛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沛沛【其三】
沛沛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沛沛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沛沛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沛沛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沛沛【其四】
沛沛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
沛沛翠华想像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
沛沛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
沛沛武侯祠堂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沛沛【其五】
沛沛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沛沛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沛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沛沛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沛沛【其一】
沛沛战乱时颠沛流离在东北方,如今我又漂泊到西南地区。
沛沛滞留在三峡一带已有多年,和服饰不同的异族共生活。
沛沛可恨不讲信义的胡虏之人,这混乱的年代有家不能回。
沛沛庾开府一生最为坎坷悲凉,但晚年的诗赋震撼了江关。
沛沛【其二】
沛沛草木凋零是因知宋玉的悲伤,文采洒脱学问渊博可当我师。
沛沛遥想千秋往事不禁泪洒衣襟,我们虽不同世却是同样失意。
沛沛故居里你枉然留下斐然文采,巫山去雨旧事难道衹是说梦。
沛沛可叹的是楚宫已经完全消失,有船夫指点遗迹却令人怀疑。
沛沛【其三】
沛沛穿过千山万壑一直奔向荆门,这是美丽的昭君生长的村庄。
沛沛她离开汉宫踏入渺远的荒漠,衹留下青冢空向凄凉的黄昏。
沛沛糊涂的君王依据画像辨美醜,昭君的灵魂能在月夜中归来。
沛沛千百年来琵琶声回荡在空中,那是昭君无穷的怨恨和诉说。
沛沛【其四】
沛沛刘备出兵伐吴就驻扎在三峡,无奈战败归来去世在永安宫。
沛沛昔日翠旗飘扬空山浩浩荡荡,永安宫湮灭在这荒郊野庙中。
沛沛古庙里杉松树上水鹤做了巢,每逢节令仍举行隆重的祭祀。
沛沛丞相的祠庙就在先王庙临近,君臣共同享受着礼仪和祭礼。
沛沛【其五】
沛沛诸葛亮大名垂宇宙且万古流芳,他淸髙的品性真令人无比敬仰。
沛沛三分天下是他苦心筹划的结果,他犹如展翅髙翔在云霄的鸾凤。
沛沛才华超绝与伊尹吕尚难分髙下,指挥千军万马非曹参萧何能比。
沛沛汉朝的气运已经衰落难以恢复,他意志坚决终因军务繁忙殉职。
沛沛《咏怀古迹五首》是唐代伟大诗人杜少陵于唐代宗大历元年(西元七六六年)在夔州(治今重庆奉节)写成的组诗。这五首诗分别吟咏了庾开府、宋玉、王昭君、刘玄德、诸葛武侯等人在长江三峡一带留下的古迹,赞颂了五位历史人物的文章学问、心性品德、伟绩功勋,并对这些历史人物凄凉的身世、壮志未酬的人生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并寄寓了自己仕途失意、颠沛流离的身世之感,抒发了自身的理想、感慨和悲哀。全诗语言凝练,气势浑厚,意境深远。
沛沛【其一】
沛沛这是五首中的第一首。组诗开首咏怀的是诗人庾开府,这是因为作者对庾开府的诗赋推崇备至,极为倾倒。他曾经说:「淸新庾开府」,「庾信文章老更成」。另一方面,当时他即将有江陵之行,情况与庾开府漂泊有相通之处。
沛沛首联是杜少陵自安史之乱以来全部生活的概括。安史乱後,杜少陵由长安逃难至鄜州,欲往灵武,又被俘至长安,复由长安窜归凤翔,至鄜州探视家小,长安克复後,贬官华州,旋弃官,客秦州,经同谷入蜀,故曰「支离东北风尘际」。当时战争激烈,故曰风尘际。入蜀後,先後居留成都约五年,流寓梓州阆州一年,严武死後,由成都至云安,今又由云安来夔州,故曰「漂泊西南天地间」。衹叙事实,感慨自深。
沛沛颔联承上漂流西南,点明所在之地。这里风情殊异,房屋依山而建,层层髙耸,似乎把日月都遮蔽了。山区百姓大多是古时五溪蛮的後裔,他们身穿带尾形的五色衣服同云彩和山峦一起共居同住。
沛沛颈联追究支离漂泊的起因。这两句是双管齐下,因为在咏怀之中兼含咏史之意,它既是自己咏怀,又是代古人——庾开府——咏怀。本来,禄山之叛唐,即有似于侯景之叛梁,杜少陵遭禄山之乱,而庾开府亦值侯景之乱;杜少陵支离漂泊,感时念乱,而庾开府亦被留北朝,作《哀江南赋》,因身份颇相类,故不无「同病相怜」之感。正由于是双管齐下,所以这两句不衹是承上文,同时也起下文。
沛沛尾联承接上联,说庾开府长期羁留北朝,常有萧条凄凉之感,到了暮年一改诗风,由原来的绮靡变为沉郁苍劲,常发乡关之思,其忧愤之情感动「江关」,为人们所称赞。
沛沛全诗从安史之乱写起,写自己漂泊入蜀居无定处。接写流落三峡、五溪,与夷人共处。再写安禄山狡猾反复,正如梁朝的侯景;自己飘泊异地,欲归不得,恰似当年的庾开府。最後写庾开府晚年《哀江南赋》极为凄凉悲壮,暗寓自己的乡国之思。全诗写景写情,均属亲身体验,深切真挚,议论精当,耐人寻味。
沛沛【其二】
沛沛第二首是推崇楚国著名辞赋作家宋玉的诗。诗是作者亲临实地凭吊後写成的,因而体会深切,议论精辟,发人深省。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舟人指点的情景,都是诗人触景生情,所抒发出来的感慨。它把历史陈迹和诗人哀伤交融在一起,深刻地表现了主题。诗人瞻仰宋玉旧宅怀念宋玉,从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诗中表现了诗人对宋玉的崇拜,并为宋玉死後被人曲解而鸣不平。全诗铸词溶典,精警切实。有人认为,杜少陵之「怀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这种说法自有见地。
沛沛宋玉的《髙唐赋》、《神女赋》写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欢会故事,因而传为巫山佳话。又相传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少陵暮年出蜀,过巫峡,至江陵,不禁怀念楚国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少陵看来,宋玉既是词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後却都衹被视为词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则遭误解,至于曲解。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处,也是杜少陵自己一生遭遇最为伤心处。这诗便是诗人瞩目江山,怅望古迹,吊宋玉,抒己怀;以千古知音写不遇之悲,体验深切;于精警议论见山光天色,艺术独到。
沛沛杜少陵到江陵的时候是秋天。宋玉名篇《九辩》正以悲秋发端:「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杜少陵当时正是产生悲秋之情,因而便藉以兴起本诗,简洁而深切地表示对宋玉的了解、同情和尊敬,同时又点出了时节天气。「风流儒雅」是庾开府《枯树赋》中形容东晋名士兼志士殷仲文的成语,这里藉以强调宋玉主要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负的志士。「亦吾师」用的是王逸的说法:「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被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这里藉以表示杜少陵自己也可算作师承宋玉,同时表明这首诗旨意也在闵惜宋玉,「以述其志」。所以次联接着就说明诗人自己虽与宋玉相距久远,不同朝代,不同时代,但萧条不遇,惆怅失志,其实相同。因而望其遗迹,想其一生,不禁悲慨落泪。
沛沛诗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怀才不遇,後半则为其身後不平。这片大好江山里,还保存着宋玉故宅,世人总算没有遗忘他。但人们衹欣赏他的文采辞藻,并不了解他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这不符宋玉本心,也无补于後世,令人惘然,所以用了「空」字。就像眼前这巫山巫峡,使诗人想起宋玉的两篇赋文。赋文的故事题材虽属荒诞梦想,但作家的用意却在讽谏君主淫惑。然而世人衹把它看作荒诞梦想,欣赏风流艳事。这更从误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阉割成荒诞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为无谓词人。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少陵伤心。而最为叫人痛心的是,随着历史变迁,岁月消逝,楚国早已荡然无存,人们不再关心它的兴亡,也更不了解宋玉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以至将曲解当史实,以讹传讹,以讹为是。到如今,江船经过巫山巫峡,船夫们津津有味,指指点点,谈论着哪个山峰荒台是楚王神女欢会处,哪片云雨是神女来临时。词人宋玉不灭,志士宋玉不存,生前不获际遇,身後为人曲解。宋玉悲在此,杜少陵悲为此。前人说「言古人不可复作,而文采终能传也」,恰好与杜少陵的原意相违背。
沛沛体验深切,议论精警,耐人寻味,是这诗的突出特点和成就。但这是一首咏怀古迹诗,诗人亲临实地,亲自凭吊古迹,因而山水风光自然在诗中显露出来。杜少陵沿江出蜀,飘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计窘迫,境况萧条,情绪悲怆,本来无心欣赏风景,衹为宋玉遗迹触发了满怀悲慨,纔洒泪赋诗。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以及舟人指点的情景,都从感慨议论中出来,蒙着历史的迷雾,充满诗人的哀伤,诗人仿佛是泪眼看风景,隐约可见,其实是虚写。从诗歌艺术上看,这样的表现手法富有独创性。它紧密围绕主题,显出古迹特征,却不独立予以描写,而使其溶于议论,化为情境,渲染着这首诗的抒情气氛,增强了咏古的特色。
沛沛这是一首七律,要求谐声律,工对仗。但也由于诗人重在议论,深于思,精于义,伤心为宋玉写照,悲慨抒壮志不酬,因而通篇用赋,在用词和用典上精警切实,不被格律所拘束。它的韵律和谐,对仗工整,写的是律诗这种近体诗,却有古体诗的风味,同时又不失淸丽。前人认为这首诗「首二句失粘」,衹从形式上进行批评,未必中肯。
沛沛【其三】
沛沛第三首是杜少陵经过昭君村时所作的咏史诗。想到昭君生于名邦,殁于塞外,去国之怨,难以言表。因此,主题落在「怨恨」二字,「一去」二字,是怨的开始,「独留」两字,是怨的终结。作者既同情昭君,也感慨自身。这第三首,诗人藉咏昭君村、怀念王昭君来抒写自己的怀抱。
沛沛「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诗的发端两句,首先点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据《一统志》说:「昭君村,在荆州府归州东北四十里。」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归县的香溪。杜少陵写这首诗的时候,正住在夔州白帝城。这是三峡西头,地势较髙。他站在白帝城髙处,东望三峡东口外的荆门山及其附近的昭君村。远隔数百里,本来是望不到的,但他发挥想象力,由近及远,构想出群山万壑随着险急的江流,奔赴荆门山的雄奇壮丽的图景。他就以这个图景作为此诗的首句,起势很不平凡。杜少陵写三峡江流有「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长江二首》)的警句,用一个「争」字,突出了三峡水势之惊险。这里则用一个「赴」字突出了三峡山势的雄奇生动。这可说是一个有趣的对照。但是,诗的下一句,却落到一个小小的昭君村上,颇有点出人意外,因引起评论家一些不同的议论。明人胡震亨评注的《杜诗通》就说:「群山万壑赴荆门,当似生长英雄起句,此未为合作。」意思是这样气象雄伟的起句,衹有用在生长英雄的地方纔适当,用在昭君村上是不适合,不协调的。淸人吴瞻泰的《杜诗提要》则又是另一种看法。他说:「发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谓山水逶迤,锺灵毓秀,始产一明妃。说得窈窕红颜,惊天动地。」意思是说,杜少陵正是为了抬髙昭君这个「窈窕红颜」,要把她写得「惊天动地」,所以纔藉髙山大川的雄伟气象来烘托她。杨伦《杜诗镜铨》说:「从地灵说入,多少郑重。」亦与此意相接近。究竟谁是谁非,如何体会诗人的构思,须要结合全诗的主题和中心纔能说明白,所以留到後面再说。
沛沛「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前两句写昭君村,这两句纔写到昭君本人。诗人衹用这样简短而雄浑有力的两句诗,就写尽了昭君一生的悲剧。从这两句诗的构思和词语说,杜少陵大概是借用了南朝江文通《恨赋》里的话:「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但是,仔细地对照一下之後,杜少陵这两句诗所概括的思想内容的丰富和深刻,大大超过了江淹。淸人朱瀚《杜诗解意》说:「『连』字写出塞之景,『向』字写思汉之心,笔下有神。」说得很对。但是,有神的并不止这两个字。衹看上句的紫台和朔漠,自然就会想到离别汉宫、远嫁匈奴的昭君在万里之外,在异国殊俗的环境中,一辈子所过的生活。而下句写昭君死葬塞外,用青冢、黄昏这两个最简单而现成的词汇,尤其具有大巧若拙的艺术匠心。在日常的语言里,黄昏两字都是指时间,而在这里,它似乎更主要是指空间了,它指的是那和无边的大漠连在一起的、笼罩四野的黄昏的天幕,它是那样地大,仿佛能够吞食一切,消化一切,但是,独有一个墓草长青的青冢,它吞食不下,消化不了。想到这里,这句诗自然就给人一种天地无情、青冢有恨的无比广大而沉重之感。
沛沛「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这是紧接着前两句,更进一步写昭君的身世家国之情。画图句承前第三句,环佩句承前第四句。画图句是说,由于汉元帝的昏庸,对後妃宫人们,衹看图画不看人,把她们的命运完全交给画工们来摆布。省识,是略识之意。说元帝从图画里略识昭君,实际上就是根本不识昭君,所以就造成了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剧。环佩句是写她怀念故国之心,永远不变,虽骨留青冢,魂灵还会在月夜回到生长她的父母之邦。
沛沛「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这是此诗的结尾,藉千载作胡音的琵琶曲调,点明全诗写昭君「怨恨」的主题。据汉刘熙的《释名》说:「琵琶,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却曰琶。」晋石崇《明君词序》说:「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琵琶本是从胡人传入中国的乐器,经常弹奏的是胡音胡调的塞外之曲,後来许多人同情昭君,又写了《昭君怨》、《王明君》等琵琶乐曲,于是琵琶和昭君在诗歌里就密切难分了。
沛沛前面已经反复说明,昭君的「怨恨」尽管也包含着「恨帝始不见遇」的「怨思」,但更主要的,还是一个远嫁异域的女子永远怀念乡土,怀念故土的怨恨忧思,它是千百年中世代积累和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的乡土和祖国的最深厚的共同的感情。
沛沛话又回到此诗开头两句上了。胡震亨说「群山万壑赴荆门」的诗句衹能用于「生长英雄」的地方,用在「生长明妃」的小村子就不适当,正是因为他衹从哀叹红颜薄命之类的狭隘感情来理解昭君,没有体会昭君怨恨之情的分量。吴瞻泰意识到杜少陵要把昭君写得「惊天动地」,杨伦体会到杜少陵下笔「郑重」的态度,但也未把昭君何以能「惊天动地」,何以值得「郑重」的道理说透。昭君虽然是一个女子,但她身行万里,冢留千秋,心与祖国同在,名随诗乐长存,是值得用「群山万壑赴荆门」这样壮丽的诗句来郑重地写的。
沛沛杜少陵的诗题叫「咏怀古迹」,说明他在写昭君的怨恨之情时,是寄托了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情。他当时正「飘泊西南天地间」,远离故乡,处境和昭君相似。虽然他在夔州,距故乡洛阳偃师一带不象昭君出塞那样远隔万里,但是「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洛阳对他来说,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他寓居在昭君的故乡,正好藉昭君当年相念故土、夜月魂归的形象,寄托自己想念故乡的心情。
沛沛淸人李子德说:「衹叙明妃,始终无一语涉议论,而意无不包。後来诸家,总不能及。」这个评语的确说出了这首诗最重要的艺术特色,它自始至终,全从形象落笔,不着半句抽象的议论,而「独留青冢向黄昏」、「环佩空归月夜魂」的昭君的悲剧形象,却在读者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起句突兀奇绝,不同凡响:三峡之水从千山万壑间流过,山势峥嵘起伏,有如万马奔腾,直赴荆门。江之北岸传说依旧坐落着昭君村。上半联如髙鸟俯瞰,境界宏远;下半联则似电影中的「定格」,具体点明古迹所在,很自然地将昭君的故事安置在「髙江急峡」的阔大背景中。一个「赴」字,画龙点睛,使山水充满了生机;一个「尚」字,写出江村古落依然如故的状态。大小映衬,动静相间,不仅使画面显得生动,同时使诗的意境更深一层。因为「尚有村」传达了一种「斯人已去」的寂寞感;自然界无穷的生命力,更加重了「物在人亡」的惆怅情绪,巧妙地为全诗确定了悲壮的基调。陡起直转,必然过渡到下面对昭君命运的咏叹。
沛沛「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颔联概括了昭君一生的悲剧。据《汉书·匈奴传》记载:汉元帝竟宁元年(西元前三三年),「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後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一去紫台」便说此事。「紫台」即紫宫,天子居处;「朔漠」指匈奴所在之地。「青冢」即昭君墓,在今内蒙古境内。据《归州图经》记载:「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这两句以极简的文字,写出了无穷的感慨,写出了昭君生前死後的哀怨。
沛沛淸人袁简斋论诗曰:「诗如鼓琴,声声见心。」(《续诗品·斋心》)杜少陵以「紫台」对「青冢」,一雍荣华贵,一凄凉冷淸,在色调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朔漠」对「黄昏」,又烘托出一种肃杀渺茫的凄惨气氛。先从字缝中透出了强烈的悲剧色彩。「连」、「向」二字,更是颇具匠心,前者将「紫台」、「朔漠」连在一起,无形中就把昭君出塞的悲剧和西汉朝廷的昏庸联系了起来;後者使同种色调互相渲染:青冢瑟瑟,面向暮霭沉沉,一片萧条充塞广宇,象征着「此恨绵绵无绝期」。从而给人留下了丰富的联想馀地。这两句中的「朔漠」、「黄昏」,又是叠韵双声。这正如《贞一斋诗说》所云:「音节一道,难以言传,有略可成为指示者,亦得因类悟入。如杜律『群山万壑赴荆门』,使用千山万壑,便不入调,此轻重淸浊法也。」可见杜少陵确实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沛沛「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杜少陵此联虽然紧承上联之意说出,但却由咏古迹转向了咏怀与议论,揭示了造成昭君悲剧的原因。「画图省识」句,本于《西京杂记》的记载:「元帝後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宫人皆贿画工,昭君自恃容貌,独不肯与,工人乃醜图之,遂不得见。後匈奴入朝,求美人。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後宫第一,帝悔之,而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毛延寿弃市。」对这一句的解释,历来有分歧,或曰:假使汉元帝能从画图察识昭君的美貌,就不会有魂魄空归的遗恨了;或曰:昭君已一去不返,後人衹能从画图上去辨识她的丰姿了。这都不符合杜少陵的本意。根据律诗对仗法则,「省识」对「空归」,「空归」既为偏正词组,「省」字就该修饰「识」字。朱鹤龄认为:「画图之面,本非真容,不曰不识,而曰省识,盖婉词。」(《杜诗详注》引语);浦起龙也说:「『省识』衹在画图,正谓不『省』也。」(《读杜心解》)。这纔是准确的理解,纔符合杜少陵咏昭君的根本动机。实际上这两句诗具有内在的因果关系:正因为汉元帝昏庸,「按图召幸」,使小人有机可乘,故而辨识不出美恶真相,纔害得昭君遗恨终身。这就把帐算在了昏君、佞臣的头上,含意深广。杜少陵自己「窃比稷契」,结果却遭到君王的厌弃,终老江湖。因此,他对昭君的厄运充满了同情,对昭君的故国之思有着充分的理解。然而他深知奇冤已经铸就,纵使昭君魄魂归来也是枉然了。「空归」二字真写得肝肠寸断,把万千遗恨表达了出来。「春风面」与「夜月魂」更是对得惊警:昔如彼,今如此,讽情贬意隐于色彩不同的六字之中。
沛沛「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相传「昭君在匈奴,恨帝始不见遇,乃做怨思之歌」。(《琴操》)此联写得真切率直,说的是千载之下,人们分明能从昭君演奏的琵琶曲中,听到她那无穷的怨恨。
沛沛白居易论诗要「卒章显其志」(《新乐府》序),杜少陵却说诗要「篇终接混茫」(《寄彭州髙适岑参三十韵》)。乍看二语抵牾,而事实上当诗歌「显其志」时,诗思也就达到了髙峰。这是诗人对所叙之事的一个总结,又是诗人感情最强烈的抒发,而此时此刻最能发人深醒,这也就是「篇终接混茫」。杜少陵在写了昭君的悲剧以及悲剧的根源之後,毫不隐讳地以怨恨作为一诗归宿,正是「卒章显其志」。仅就昭君命运来看,她「一去紫台」,便「独留青冢」;因「画图省识」,而「环佩空归」,怎能不怨呢?她要怨生前不见遇,怨死後的无依,怨君王昏庸,怨小人险诈。茫茫六合有多大,她就有多少哀伤,那琵琶曲中就有她多少怨恨!不过,「看杜诗如看一处大山水,读杜律如读一篇长古文」(黄生《杜诗说》),七律作者是把「一腔血悃」凝铸在五十六字之中,字字精深、不可轻议。这首诗题为「咏怀古迹」,重心是在咏怀上。如果衹以昭君之怨作结,衹能算是咏史。这不仅理解不到杜少陵的情怀,还会产生误解。以前吴若本、《读杜心解》等误把这组诗分为咏怀一章,古迹四首,就是例子。其实衹要结合杜少陵做诗时的境况和他在政治上的遭遇来看,就绝不会得出这种结论。因为他藉古抒怀的动机很明显,五首诗的联系也很密切。他在政治上的挫折,使他深感君臣际会之难;漂泊西南、依人为生的岁月使他痛苦不堪。而中原扰乱他又欲归不得。所以他咏庾开府,寄托自己的乡关之思;咏宋玉,慨叹自己的怀才不遇;咏昭君,谴责君王的美恶不分;咏蜀昭烈帝、孔明,仰慕他们君臣无间的关系。他是藉古人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那么可见,这曲中倾诉的怨旷之思岂止属于昭君一人,它分明也是杜少陵的怨恨;而不辨美恶的君主又岂止是汉元帝一人,後来有多少人才仍在抒发着感世不遇的情怀!这一曲怨恨已流传千载,谁又能断言它不再继续下去?这一结,切中时弊、含意深远,正是「篇终接混茫」。
沛沛【其四】
沛沛第四首咏怀的是蜀昭烈帝在白帝城的行宫永安宫。诗人称颂了三国时蜀昭烈帝和诸葛武侯君臣一体的亲密关系,抒发了自己不受重用抱负难展的悲怨之情。
沛沛作者藉村翁野老对昭烈帝、诸葛武侯君臣的祭祀,烘托其遗迹之流泽。诗歌先叙蜀昭烈帝进袭东吴失败而卒于永安宫,继叹昭烈帝的复汉大业一蹶不振,当年的翠旗行帐衹能在空山想象中觅得踪迹,玉殿虚无缥缈,松杉栖息水鹤。歌颂了刘备的生前事业,叹惋大业未成身先去,空留祠宇在人间的荒凉景象。最後赞昭烈帝、诸葛武侯君臣一体,千百年受人祭祀,表达了无限敬意,发抒了无限感慨。
沛沛此诗通过先主庙和武侯祠邻近的描写,进而赞颂昭烈帝、诸葛亮君臣际遇、同心一体,含有作者自己论事被斥,政治理想不能实现,抱负不能施展的感慨。在艺术描写上和前几首又有所不同。全诗平淡自然,写景状物形象明朗,以咏古迹为主而隐含咏怀。
沛沛【其五】
沛沛这是《咏怀古迹五首》中的最末一篇。当时诗人瞻仰了武侯祠,衷心敬慕,发而为诗。作品以激情昂扬的笔触,对其雄才大略进行了热烈的颂扬,对其壮志未遂叹惋不已!
沛沛「诸葛大名垂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曰宙,「垂于宙」,将时间空间共说,给人以「名满寰宇,万世不朽」的具体形象之感。首句如异峰突起,笔力雄放。次句「宗臣遗像肃淸髙」,进入祠堂,瞻望诸葛遗像,不由肃然起敬,遥想一代宗臣,髙风亮节,更添敬慕之情。「宗臣」二字,总领全诗。
沛沛接下去进一步具体写诸葛亮的才能、功绩。从艺术构思讲,它紧承首联的进庙、瞻像,到看了各种文物後,自然地对其丰功伟绩作出髙度的评价:「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纡,屈也。纡策而成三国鼎立之势,此好比鸾凤髙翔,独步青云,奇功伟业,历代敬仰。然而诗人用词精微,一「纡」字,突出诸葛亮屈处偏隅,经世怀抱百施其一而已,三分功业,亦衹雄凤一羽罢了。「万古云霄」句形象有力,议论达情,情托于形,自是议论中髙于人之处。
沛沛想及武侯超人的才智和胆略,使人如见其羽扇纶巾,一扫千军万马的潇洒风度。感情所至,诗人不由呼出「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的赞语。伊尹是商代开国君主汤的大臣,吕尚辅佐周文王、武王灭商有功,萧何和曹参,都是汉髙祖刘邦的谋臣,汉初的名相,诗人盛赞诸葛亮的人品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而胸有成竹,从容镇定的指挥才能却使萧何、曹参为之黯然失色。这,一则表现了对武侯的极度崇尚之情,同时也表现了作者不以事业成败持评的髙人之见。刘克庄曰:「卧龙没已千载,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许之。此诗侪之伊吕伯仲间,而以萧曹为不足道,此论皆自子美发之。」黄生曰:此论出,「区区以成败持评者,皆可废矣。」可见诗人这一论断的深远影响。
沛沛最後,「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诗人抱恨汉朝「气数」已终,长叹尽管有武侯这样稀世杰出的人物,下决心恢复汉朝大业,但竟未成功,反而因军务繁忙,积劳成疾而死于征途。这既是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後已」髙尚品节的赞歌,也是对英雄未遂平生志的深切叹惋。
沛沛这首诗,由于诗人以自身肝胆情志吊古,故能涤肠荡心,浩气炽情动人肺腑,成为咏古名篇。诗中除了「遗像」是咏古迹外,其馀均是议论,不仅议论髙妙,而且写得极有情韵。三分霸业,在後人看来已是赫赫功绩了,而对诸葛亮来说,轻若一羽耳;「萧曹」尚不足道,那区区「三分」就更不值挂齿。如此曲折回宕,处处都是抬髙了诸葛武侯。全诗议而不空,句句含情,层层推选:如果把首联比作一雷乍起,倾盆而下的暴雨,那么,颔联、颈联则如江河奔注,波涛翻卷,愈涨愈髙,至尾联蓄势已足,突遇万丈绝壁,瀑布而下,空谷传响──「志决身歼军务劳」──全诗就结于这动人心絃的最强音上。
《咏怀古迹(其一)》
沛沛支离东北风尘际,飘泊西南天地间。
沛沛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沛沛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沛沛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沛沛战乱时颠沛流离在东北方,如今我又漂泊到西南地区。
沛沛滞留在三峡一带已有多年,和服饰不同的异族共生活。
沛沛可恨不讲信义的胡虏之人,这混乱的年代有家不能回。
沛沛庾信的一生最为坎坷悲凉,但晚年的诗赋震撼了江关。
沛沛此诗为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中的第一首。开首咏怀的是诗人庾信,这是因为作者对庾信的诗赋推崇备至,极为倾倒。他曾经说:“清新庾开府”,“庾信文章老更成”。另一方面,当时他即将有江陵之行,情况与庾信漂泊有相通之处。
沛沛首联写安史之乱起,漂泊入蜀居无定处。颔联写流落三峡、五溪,与夷人共处。颈联写安禄山狡猾反复,正如梁朝的侯景;自己飘泊异地,欲归不得,恰似当年的庾信。末联写庾信晚年《哀江南赋》极为凄凉悲壮,暗寓自己的乡国之思。全诗写景写情,均属亲身体验,深切真挚,议论精当,耐人寻味。
沛沛这是五首中的第一首。组诗开首咏怀的是诗人庾信,这是因为作者对庾信的诗赋推崇备至,极为倾倒。他曾经说:“清新庾开府”,“庾信文章老更成“。另一方面,当时他即将有江陵之行,情况与庾信漂泊有相通之处。
沛沛首联是杜甫自安史之乱以来全部生活的概括。安史乱后,杜甫由长安逃难至鄜州,欲往灵武,又被俘至长安,复由长安窜归凤翔,至鄜州探视家小,长安克复后,贬官华州,旋弃官,客秦州,经同谷入蜀,故曰“支离东北风尘际”。当时战争激烈,故曰风尘际。入蜀后,先后居留成都约五年,流寓梓州阆州一年,严武死后,由成都至云安,今又由云安来夔州,故曰“漂泊西南天地间”。只叙事实,感慨自深。
沛沛颔联承上漂流西南,点明所在之地。这里风情殊异,房屋依山而建,层层高耸,似乎把日月都遮蔽了。山区百姓大多是古时五溪蛮的后裔,他们身穿带尾形的五色衣服同云彩和山峦一起共居同住。
沛沛颈联追究支离漂泊的起因。这两句是双管齐下,因为在咏怀之中兼含咏史之意,它既是自己咏怀,又是代古人——庾信——咏怀。本来,禄山之叛唐,即有似于侯景之叛梁,杜甫遭禄山之乱,而庾信亦值侯景之乱;杜甫支离漂泊,感时念乱,而庾信亦被留北朝,作《哀江南赋》,因身份颇相类,故不无“同病相怜”之感。正由于是双管齐下,所以这两句不只是承上文,同时也起下文。
沛沛尾联承接上联,说庾信长期羁留北朝,常有萧条凄凉之感,到了暮年一改诗风,由原来的绮靡变为沉郁苍劲,常发乡关之思,其忧愤之情感动“江关”,为人们所称赞。
沛沛全诗从安史之乱写起,写自己漂泊入蜀居无定处。接写流落三峡、五溪,与夷人共处。再写安禄山狡猾反复,正如梁朝的侯景;自己飘泊异地,欲归不得,恰似当年的庾信。最后写庾信晚年《哀江南赋》极为凄凉悲壮,暗寓自己的乡国之思。全诗写景写情,均属亲身体验,深切真挚,议论精当,耐人寻味。
《咏怀古迹(其三)》
沛沛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沛沛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沛沛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沛沛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沛沛穿过千山万壑一直奔向荆门,这是美丽的昭君生长的村庄。
沛沛她离开汉宫踏入渺远的荒漠,只留下青冢空向凄凉的黄昏。
沛沛糊涂的君王依据画像辨美丑,昭君的灵魂能在月夜中归来。
沛沛千百年来琵琶声回荡在空中,那是昭君无穷的怨恨和诉说。
沛沛此诗为杜甫《咏怀古迹》五首的第三首,是诗人经过昭君村时所作的咏史诗。想到昭君生于名邦,殁于塞外,去国之怨,难以言表。因此,主题落在「怨恨」二字,「一去」二字,是怨的开始,「独留」两字,是怨的终结。作者既同情昭君,也感慨自身。沈德潜说:「咏昭君诗此为绝唱。」
沛沛第三首是杜甫经过昭君村时所作的咏史诗。想到昭君生于名邦,殁于塞外,去国之怨,难以言表。因此,主题落在「怨恨」二字,「一去」二字,是怨的开始,「独留」两字,是怨的终结。作者既同情昭君,也感慨自身。这第三首,诗人借咏昭君村、怀念王昭君来抒写自己的怀抱。
沛沛「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诗的发端两句,首先点出昭君村所在的地方。据《一统志》说:「昭君村,在荆州府归州东北四十里。」其地址,即在今湖北秭归县的香溪。杜甫写这首诗的时候,正住在夔州白帝城。这是三峡西头,地势较高。他站在白帝城高处,东望三峡东口外的荆门山及其附近的昭君村。远隔数百里,本来是望不到的,但他发挥想象力,由近及远,构想出群山万壑随着险急的江流,奔赴荆门山的雄奇壮丽的图景。他就以这个图景作为此诗的首句,起势很不平凡。杜甫写三峡江流有「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长江二首》)的警句,用一个「争」字,突出了三峡水势之惊险。这里则用一个「赴」字突出了三峡山势的雄奇生动。这可说是一个有趣的对照。但是,诗的下一句,却落到一个小小的昭君村上,颇有点出人意外,因引起评论家一些不同的议论。明人胡震亨评注的《杜诗通》就说:「群山万壑赴荆门,当似生长英雄起句,此未为合作。」意思是这样气象雄伟的起句,只有用在生长英雄的地方才适当,用在昭君村上是不适合,不协调的。清人吴瞻泰的《杜诗提要》则又是另一种看法。他说:「发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谓山水逶迤,钟灵毓秀,始产一明妃。说得窈窕红颜,惊天动地。」意思是说,杜甫正是为了抬高昭君这个「窈窕红颜」,要把她写得「惊天动地」,所以才借高山大川的雄伟气象来烘托她。杨伦《杜诗镜铨》说:「从地灵说入,多少郑重。」亦与此意相接近。究竟谁是谁非,如何体会诗人的构思,须要结合全诗的主题和中心才能说明白,所以留到后面再说。
沛沛「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前两句写昭君村,这两句才写到昭君本人。诗人只用这样简短而雄浑有力的两句诗,就写尽了昭君一生的悲剧。从这两句诗的构思和词语说,杜甫大概是借用了南朝江淹《恨赋》里的话:「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但是,仔细地对照一下之后,杜甫这两句诗所概括的思想内容的丰富和深刻,大大超过了江淹。清人朱瀚《杜诗解意》说:「『连』字写出塞之景,『向』字写思汉之心,笔下有神。」说得很对。但是,有神的并不止这两个字。只看上句的紫台和朔漠,自然就会想到离别汉宫、远嫁匈奴的昭君在万里之外,在异国殊俗的环境中,一辈子所过的生活。而下句写昭君死葬塞外,用青冢、黄昏这两个最简单而现成的词汇,尤其具有大巧若拙的艺术匠心。在日常的语言里,黄昏两字都是指时间,而在这里,它似乎更主要是指空间了,它指的是那和无边的大漠连在一起的、笼罩四野的黄昏的天幕,它是那样地大,仿佛能够吞食一切,消化一切,但是,独有一个墓草长青的青冢,它吞食不下,消化不了。想到这里,这句诗自然就给人一种天地无情、青冢有恨的无比广大而沉重之感。
沛沛「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这是紧接着前两句,更进一步写昭君的身世家国之情。画图句承前第三句,环佩句承前第四句。画图句是说,由于汉元帝的昏庸,对后妃宫人们,只看图画不看人,把她们的命运完全交给画工们来摆布。省识,是略识之意。说元帝从图画里略识昭君,实际上就是根本不识昭君,所以就造成了昭君葬身塞外的悲剧。环佩句是写她怀念故国之心,永远不变,虽骨留青冢,魂灵还会在月夜回到生长她的父母之邦。
沛沛「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这是此诗的结尾,借千载作胡音的琵琶曲调,点明全诗写昭君「怨恨」的主题。据汉刘熙的《释名》说:「琵琶,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琵,引手却曰琶。」晋石崇《明君词序》说:「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琵琶本是从胡人传入中国的乐器,经常弹奏的是胡音胡调的塞外之曲,后来许多人同情昭君,又写了《昭君怨》、《王明君》等琵琶乐曲,于是琵琶和昭君在诗歌里就密切难分了。
沛沛前面已经反复说明,昭君的「怨恨」尽管也包含着「恨帝始不见遇」的「怨思」,但更主要的,还是一个远嫁异域的女子永远怀念乡土,怀念故土的怨恨忧思,它是千百年中世代积累和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的乡土和祖国的最深厚的共同的感情。
沛沛话又回到此诗开头两句上了。胡震亨说「群山万壑赴荆门」的诗句只能用于「生长英雄」的地方,用在「生长明妃」的小村子就不适当,正是因为他只从哀叹红颜薄命之类的狭隘感情来理解昭君,没有体会昭君怨恨之情的分量。吴瞻泰意识到杜甫要把昭君写得「惊天动地」,杨伦体会到杜甫下笔「郑重」的态度,但也未把昭君何以能「惊天动地」,何以值得「郑重」的道理说透。昭君虽然是一个女子,但她身行万里,冢留千秋,心与祖国同在,名随诗乐长存,是值得用「群山万壑赴荆门」这样壮丽的诗句来郑重地写的。
沛沛杜甫的诗题叫「咏怀古迹」,说明他在写昭君的怨恨之情时,是寄托了自己的身世家国之情。他当时正「飘泊西南天地间」,远离故乡,处境和昭君相似。虽然他在夔州,距故乡洛阳偃师一带不象昭君出塞那样远隔万里,但是「书信中原阔,干戈北斗深」,洛阳对他来说,仍然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他寓居在昭君的故乡,正好借昭君当年相念故土、夜月魂归的形象,寄托自己想念故乡的心情。
沛沛清人李子德说:「只叙明妃,始终无一语涉议论,而意无不包。后来诸家,总不能及。」这个评语的确说出了这首诗最重要的艺术特色,它自始至终,全从形象落笔,不着半句抽象的议论,而「独留青冢向黄昏」、「环佩空归月夜魂」的昭君的悲剧形象,却在读者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沛沛「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起句突兀奇绝,不同凡响:三峡之水从千山万壑间流过,山势峥嵘起伏,有如万马奔腾,直赴荆门。江之北岸传说依旧坐落着昭君村。上半联如高鸟俯瞰,境界宏远;下半联则似电影中的「定格」,具体点明古迹所在,很自然地将昭君的故事安置在「高江急峡」的阔大背景中。一个「赴」字,画龙点睛,使山水充满了生机;一个「尚」字,写出江村古落依然如故的状态。大小映衬,动静相间,不仅使画面显得生动,同时使诗的意境更深一层。因为「尚有村」传达了一种「斯人已去」的寂寞感;自然界无穷的生命力,更加重了「物在人亡」的惆怅情绪,巧妙地为全诗确定了悲壮的基调。陡起直转,必然过渡到下面对昭君命运的咏叹。
沛沛「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颔联概括了昭君一生的悲剧。据《汉书·匈奴传》记载:汉元帝竟宁元年(公元前33年),「单于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一去紫台」便说此事。「紫台」即紫宫,天子居处;「朔漠」指匈奴所在之地。「青冢」即昭君墓,在今内蒙古境内。据《归州图经》记载:「边地多白草,昭君冢独青。」这两句以极简的文字,写出了无穷的感慨,写出了昭君生前死后的哀怨。
沛沛清人袁枚论诗曰:「诗如鼓琴,声声见心。」(《续诗品·斋心》)杜甫以「紫台」对「青冢」,一雍荣华贵,一凄凉冷清,在色调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朔漠」对「黄昏」,又烘托出一种肃杀渺茫的凄惨气氛。先从字缝中透出了强烈的悲剧色彩。「连」、「向」二字,更是颇具匠心,前者将「紫台」、「朔漠」连在一起,无形中就把昭君出塞的悲剧和西汉朝廷的昏庸联系了起来;后者使同种色调互相渲染:青冢瑟瑟,面向暮霭沉沉,一片萧条充塞广宇,象征着「此恨绵绵无绝期」。从而给人留下了丰富的联想馀地。这两句中的「朔漠」、「黄昏」,又是叠韵双声。这正如《贞一斋诗说》所云:「音节一道,难以言传,有略可成为指示者,亦得因类悟入。如杜律『群山万壑赴荆门』,使用千山万壑,便不入调,此轻重清浊法也。」可见杜甫确实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沛沛「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杜甫此联虽然紧承上联之意说出,但却由咏古迹转向了咏怀与议论,揭示了造成昭君悲剧的原因。「画图省识」句,本于《西京杂记》的记载:「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宫人皆贿画工,昭君自恃容貌,独不肯与,工人乃丑图之,遂不得见。后匈奴入朝,求美人。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帝悔之,而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毛延寿弃市。」对这一句的解释,历来有分歧,或曰:假使汉元帝能从画图察识昭君的美貌,就不会有魂魄空归的遗恨了;或曰:昭君已一去不返,后人只能从画图上去辨识她的丰姿了。这都不符合杜甫的本意。根据律诗对仗法则,「省识」对「空归」,「空归」既为偏正词组,「省」字就该修饰「识」字。朱鹤龄认为:「画图之面,本非真容,不曰不识,而曰省识,盖婉词。」(《杜诗详注》引语);浦起龙也说:「『省识』只在画图,正谓不『省』也。」(《读杜心解》)。这才是准确的理解,才符合杜甫咏昭君的根本动机。实际上这两句诗具有内在的因果关系:正因为汉元帝昏庸,「按图召幸」,使小人有机可乘,故而辨识不出美恶真相,才害得昭君遗恨终身。这就把帐算在了昏君、佞臣的头上,含意深广。杜甫自己「窃比稷契」,结果却遭到君王的厌弃,终老江湖。因此,他对昭君的厄运充满了同情,对昭君的故国之思有着充分的理解。然而他深知奇冤已经铸就,纵使昭君魄魂归来也是枉然了。「空归」二字真写得肝肠寸断,把万千遗恨表达了出来。「春风面」与「夜月魂」更是对得惊警:昔如彼,今如此,讽情贬意隐于色彩不同的六字之中。
沛沛「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相传「昭君在匈奴,恨帝始不见遇,乃做怨思之歌」。(《琴操》)此联写得真切率直,说的是千载之下,人们分明能从昭君演奏的琵琶曲中,听到她那无穷的怨恨。
沛沛白居易论诗要「卒章显其志」(《新乐府》序),杜甫却说诗要「篇终接混茫」(《寄彭州高适岑参三十韵》)。乍看二语抵牾,而事实上当诗歌「显其志」时,诗思也就达到了高峰。这是诗人对所叙之事的一个总结,又是诗人感情最强烈的抒发,而此时此刻最能发人深醒,这也就是「篇终接混茫」。杜甫在写了昭君的悲剧以及悲剧的根源之后,毫不隐讳地以怨恨作为一诗归宿,正是「卒章显其志」。仅就昭君命运来看,她「一去紫台」,便「独留青冢」;因「画图省识」,而「环佩空归」,怎能不怨呢?她要怨生前不见遇,怨死后的无依,怨君王昏庸,怨小人险诈。茫茫六合有多大,她就有多少哀伤,那琵琶曲中就有她多少怨恨!不过,「看杜诗如看一处大山水,读杜律如读一篇长古文」(黄生《杜诗说》),七律作者是把「一腔血悃」凝铸在五十六字之中,字字精深、不可轻议。这首诗题为「咏怀古迹」,重心是在咏怀上。如果只以昭君之怨作结,只能算是咏史。这不仅理解不到杜甫的情怀,还会产生误解。以前吴若本、《读杜心解》等误把这组诗分为咏怀一章,古迹四首,就是例子。其实只要结合杜甫做诗时的境况和他在政治上的遭遇来看,就绝不会得出这种结论。因为他借古抒怀的动机很明显,五首诗的联系也很密切。他在政治上的挫折,使他深感君臣际会之难;漂泊西南、依人为生的岁月使他痛苦不堪。而中原扰乱他又欲归不得。所以他咏庾信,寄托自己的乡关之思;咏宋玉,慨叹自己的怀才不遇;咏昭君,谴责君王的美恶不分;咏刘备、孔明,仰慕他们君臣无间的关系。他是借古人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那么可见,这曲中倾诉的怨旷之思岂止属于昭君一人,它分明也是杜甫的怨恨;而不辨美恶的君主又岂止是汉元帝一人,后来有多少人才仍在抒发着感世不遇的情怀!这一曲怨恨已流传千载,谁又能断言它不再继续下去?这一结,切中时弊、含意深远,正是「篇终接混茫」。
《咏怀古迹(其二)》
沛沛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
沛沛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沛沛江山故宅空文藻,云雨荒台岂梦思。
沛沛最是楚宫俱泯灭,舟人指点到今疑。
沛沛草木凋零是因知宋玉的悲伤,文采洒脱学问渊博可当我师。
沛沛遥想千秋往事不禁泪洒衣襟,我们虽不同世却是同样失意。
沛沛故居里你枉然留下斐然文采,巫山去雨旧事难道只是说梦。
沛沛可叹的是楚宫已经完全消失,有船夫指点遗迹却令人怀疑。
沛沛此诗为杜甫《咏怀古迹》五首的第二首。诗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怀才不遇,后半则为其生后所不平。诗是作者亲临实地凭吊后写成的,因而体会深切,议论精辟,发人深省。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舟人指点的情景,都是诗人触景生情,所抒发出来的感慨。它把历史陈迹和诗人哀伤交融在一起,深刻地表现了主题。全诗铸词溶典,精警切实。有人认为,杜甫之“怀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这种说法自有见地。
沛沛第二首是推崇楚国著名辞赋作家宋玉的诗。诗是作者亲临实地凭吊后写成的,因而体会深切,议论精辟,发人深省。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舟人指点的情景,都是诗人触景生情,所抒发出来的感慨。它把历史陈迹和诗人哀伤交融在一起,深刻地表现了主题。诗人瞻仰宋玉旧宅怀念宋玉,从而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诗中表现了诗人对宋玉的崇拜,并为宋玉死后被人曲解而鸣不平。全诗铸词溶典,精警切实。有人认为,杜甫之“怀宋玉,所以悼屈原;悼屈原者,所以自悼也”。这种说法自有见地。
沛沛宋玉的《高唐赋》、《神女赋》写楚襄王和巫山神女梦中欢会故事,因而传为巫山佳话。又相传在江陵有宋玉故宅。所以杜甫暮年出蜀,过巫峡,至江陵,不禁怀念楚国这位作家,勾起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慨。在杜甫看来,宋玉既是词人,更是志士。而他生前身后却都只被视为词人,其政治上失志不遇,则遭误解,至于曲解。这是宋玉一生遭遇最可悲哀处,也是杜甫自己一生遭遇最为伤心处。这诗便是诗人瞩目江山,怅望古迹,吊宋玉,抒己怀;以千古知音写不遇之悲,体验深切;于精警议论见山光天色,艺术独到。
沛沛杜甫到江陵的时候是秋天。宋玉名篇《九辩》正以悲秋发端:“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杜甫当时正是产生悲秋之情,因而便借以兴起本诗,简洁而深切地表示对宋玉的了解、同情和尊敬,同时又点出了时节天气。“风流儒雅”是庾信《枯树赋》中形容东晋名士兼志士殷仲文的成语,这里借以强调宋玉主要是一位政治上有抱负的志士。“亦吾师”用的是王逸的说法:“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被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这里借以表示杜甫自己也可算作师承宋玉,同时表明这首诗旨意也在闵惜宋玉,“以述其志”。所以次联接着就说明诗人自己虽与宋玉相距久远,不同朝代,不同时代,但萧条不遇,惆怅失志,其实相同。因而望其遗迹,想其一生,不禁悲慨落泪。
沛沛诗的前半感慨宋玉生前怀才不遇,后半则为其身后不平。这片大好江山里,还保存着宋玉故宅,世人总算没有遗忘他。但人们只欣赏他的文采辞藻,并不了解他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这不符宋玉本心,也无补于后世,令人惘然,所以用了“空”字。就像眼前这巫山巫峡,使诗人想起宋玉的两篇赋文。赋文的故事题材虽属荒诞梦想,但作家的用意却在讽谏君主淫惑。然而世人只把它看作荒诞梦想,欣赏风流艳事。这更从误解而曲解,使有益作品阉割成荒诞故事,把有志之士歪曲为无谓词人。这一切,使宋玉含屈,令杜甫伤心。而最为叫人痛心的是,随着历史变迁,岁月消逝,楚国早已荡然无存,人们不再关心它的兴亡,也更不了解宋玉的志向抱负和创作精神,以至将曲解当史实,以讹传讹,以讹为是。到如今,江船经过巫山巫峡,船夫们津津有味,指指点点,谈论着哪个山峰荒台是楚王神女欢会处,哪片云雨是神女来临时。词人宋玉不灭,志士宋玉不存,生前不获际遇,身后为人曲解。宋玉悲在此,杜甫悲为此。前人说“言古人不可复作,而文采终能传也”,恰好与杜甫的原意相违背。
沛沛体验深切,议论精警,耐人寻味,是这诗的突出特点和成就。但这是一首咏怀古迹诗,诗人亲临实地,亲自凭吊古迹,因而山水风光自然在诗中显露出来。杜甫沿江出蜀,飘泊水上,旅居舟中,年老多病,生计窘迫,境况萧条,情绪悲怆,本来无心欣赏风景,只为宋玉遗迹触发了满怀悲慨,才洒泪赋诗。诗中的草木摇落,景物萧条,江山云雨,故宅荒台,以及舟人指点的情景,都从感慨议论中出来,蒙着历史的迷雾,充满诗人的哀伤,诗人仿佛是泪眼看风景,隐约可见,其实是虚写。从诗歌艺术上看,这样的表现手法富有独创性。它紧密围绕主题,显出古迹特征,却不独立予以描写,而使其溶于议论,化为情境,渲染着这首诗的抒情气氛,增强了咏古的特色。
沛沛这是一首七律,要求谐声律,工对仗。但也由于诗人重在议论,深于思,精于义,伤心为宋玉写照,悲慨抒壮志不酬,因而通篇用赋,在用词和用典上精警切实,不被格律所拘束。它的韵律和谐,对仗工整,写的是律诗这种近体诗,却有古体诗的风味,同时又不失清丽。前人认为这首诗“首二句失粘”,只从形式上进行批评,未必中肯。
《咏怀古迹(其五)》
沛沛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沛沛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
沛沛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沛沛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
沛沛诸葛亮大名垂宇宙且万古流芳,他清高的品性真令人无比敬仰。
沛沛三分天下是他苦心筹划的结果,他犹如展翅高翔在云霄的鸾凤。
沛沛才华超绝与伊尹吕尚难分高下,指挥千军万马非曹参萧何能比。
沛沛汉朝的气运已经衰落难以恢复,他意志坚决终因军务繁忙殉职。
沛沛此诗为杜甫《咏怀古迹》五首的末篇。全诗以议论为主,称颂诸葛亮的英才挺出,惋惜其志不成。诗议而不空,句句含情,层层深入,荡人胸襟、动尔情怀。
沛沛这是《咏怀古迹五首》中的最末一篇。当时诗人瞻仰了武侯祠,衷心敬慕,发而为诗。作品以激情昂扬的笔触,对其雄才大略进行了热烈的颂扬,对其壮志未遂叹惋不已!
沛沛“诸葛大名垂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曰宙,“垂宇宙”,将时间空间共说,给人以“名满寰宇,万世不朽”的具体形象之感。首句如异峰突起,笔力雄放。次句“宗臣遗像肃清高”,进入祠堂,瞻望诸葛遗像,不由肃然起敬,遥想一代宗臣,高风亮节,更添敬慕之情。“宗臣”二字,总领全诗。
沛沛接下去进一步具体写诸葛亮的才能、功绩。从艺术构思讲,它紧承首联的进庙、瞻像,到看了各种文物后,自然地对其丰功伟绩作出高度的评价:“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纡,屈也。纡策而成三国鼎立之势,此好比鸾凤高翔,独步青云,奇功伟业,历代敬仰。然而诗人用词精微,一“纡”字,突出诸葛亮屈处偏隅,经世怀抱百施其一而已,三分功业,亦只雄凤一羽罢了。“万古云霄”句形象有力,议论达情,情托于形,自是议论中高于人之处。
沛沛想及武侯超人的才智和胆略,使人如见其羽扇纶巾,一扫千军万马的潇洒风度。感情所至,诗人不由呼出“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的赞语。伊尹是商代开国君主汤的大臣,吕尚辅佐周文王、武王灭商有功,萧何和曹参,都是汉高祖刘邦的谋臣,汉初的名相,诗人盛赞诸葛亮的人品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而胸有成竹,从容镇定的指挥才能却使萧何、曹参为之黯然失色。这,一则表现了对武侯的极度崇尚之情,同时也表现了作者不以事业成败持评的高人之见。刘克庄曰:“卧龙没已千载,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许之。此诗侪之伊吕伯仲间,而以萧曹为不足道,此论皆自子美发之。”黄生曰:此论出,“区区以成败持评者,皆可废矣。”可见诗人这一论断的深远影响。
沛沛最后,“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诗人抱恨汉朝“气数”已终,长叹尽管有武侯这样稀世杰出的人物,下决心恢复汉朝大业,但竟未成功,反而因军务繁忙,积劳成疾而死于征途。这既是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高尚品节的赞歌,也是对英雄未遂平生志的深切叹惋。
沛沛这首诗,由于诗人以自身肝胆情志吊古,故能涤肠荡心,浩气炽情动人肺腑,成为咏古名篇。诗中除了“遗像”是咏古迹外,其余均是议论,不仅议论高妙,而且写得极有情韵。三分霸业,在后人看来已是赫赫功绩了,而对诸葛亮来说,轻若一羽耳;“萧曹”尚不足道,那区区“三分”就更不值挂齿。如此曲折回宕,处处都是抬高了诸葛亮。全诗议而不空,句句含情,层层推选:如果把首联比作一雷乍起,倾盆而下的暴雨,那么,颔联、颈联则如江河奔注,波涛翻卷,愈涨愈高,至尾联蓄势已足,突遇万丈绝壁,瀑布而下,空谷传响──“志决身歼军务劳”──全诗就结于这动人心弦的最强音上。
《咏怀古迹(其四)》
沛沛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
沛沛翠华想象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
沛沛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
沛沛武侯祠屋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沛沛
沛沛此诗为杜甫《咏怀古迹》五首的第四首,诗人称颂了三国时刘备和诸葛亮的君臣关系,抒发了自己不受重用抱负难展的悲怨之情。作者借村翁野老对刘备诸葛亮君臣的祭祀,烘托其遗迹之流泽。诗歌先叙刘备进袭东吴失败而卒于永安宫,继叹刘备的复汉大业一蹶不振,当年的翠旗行帐只能在空山想象中觅得踪迹,玉殿虚无缥缈,松杉栖息水鹤。歌颂了刘备的生前事业,叹惋大业未成身先去,空留祠宇在人间的荒凉景象。最后赞刘备诸葛亮君臣一体,千百年受人祭祀,表达了无限敬意,发抒了无限感慨。
沛沛第四首咏怀的是刘备在白帝城的行宫永安宫。诗人称颂了三国时刘备和诸葛亮君臣一体的亲密关系,抒发了自己不受重用抱负难展的悲怨之情。
沛沛作者借村翁野老对刘备诸葛亮君臣的祭祀,烘托其遗迹之流泽。诗歌先叙刘备进袭东吴失败而卒于永安宫,继叹刘备的复汉大业一蹶不振,当年的翠旗行帐只能在空山想象中觅得踪迹,玉殿虚无缥缈,松杉栖息水鹤。歌颂了刘备的生前事业,叹惋大业未成身先去,空留祠宇在人间的荒凉景象。最后赞刘备诸葛亮君臣一体,千百年受人祭祀,表达了无限敬意,发抒了无限感慨。
沛沛此诗通过先主庙和武侯祠邻近的描写,进而赞颂刘备、诸葛亮君臣际遇、同心一体,含有作者自己论事被斥,政治理想不能实现,抱负不能施展的感慨。在艺术描写上和前几首又有所不同。全诗平淡自然,写景状物形象明朗,以咏古迹为主而隐含咏怀。
《哀江头》
沛沛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沛沛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沛沛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
沛沛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沛沛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
沛沛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
沛沛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沛沛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
沛沛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
沛沛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沛沛祖居少陵的野老(杜子美自称)无声地痛哭,春天偷偷地来到了曲江边。
沛沛江岸的宫殿千门闭锁,细细的柳丝和新生的水蒲为谁而绿?回忆当初皇帝的彩旗仪仗下了南苑,苑里的万物都生出光辉。
沛沛昭阳殿里的第一美人也同车出游,随侍在皇帝身旁。
沛沛车前的宫中女官带着弓箭,白马套着带嚼子的黄金马勒。
沛沛翻身朝天上的云层射去,一笑之间双飞的一对鸟儿便坠落在地。
沛沛杨贵妃明亮的眼睛和洁白的牙齿在哪里呢?鲜血玷污了她的游魂,再也不能归来!
沛沛清清的渭水向东流去,而玄宗所在的剑阁是那么深远。
沛沛走的和留下的彼此没有消息。
沛沛人生有情,泪水沾湿了胸臆,江水的流淌和江花的开放哪里会有尽头呢?
沛沛黄昏时,胡骑扬起满城的尘土,我想去城南,却走向城北。
沛沛此诗前半首回忆唐玄宗与杨贵妃游幸曲江的盛事,後半首感伤贵妃之死和玄宗出逃,哀叹曲江的昔盛今衰,描绘了长安在遭到安史叛军洗劫後的萧条冷落景象,表达了诗人真诚的爱国情怀,及对国破家亡的深哀巨恸之情。全诗层次清晰,结构严整,首尾照应,艺术构思缜密,语言形象精练,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
沛沛该诗作于至德二年(西元七五六年)春天。在这前一年诗人去灵武投奔肃宗的途中,被安禄山的叛兵俘虏带到了长安,後来逃出。诗中所写的就是当时在长安所见到的荒凉情景,回想起从前的盛况,悲愤之情贯穿全篇。在这首诗里,诗人流露的感情是深沉的,也是复杂的。当他表达出真诚的爱国激情的时候,也流露出对蒙难君王的伤悼之情。李唐盛世的挽歌,也是国势衰微的悲歌。全篇表现的,是对国破家亡的深哀巨恸。
沛沛全诗分为三部分。前四句是第一部分,写长安沦陷後的曲江景象。曲江原是长安有名的游览胜地,开元(唐玄宗年号,西元七一三年—西元七四一年)年间经过疏凿修建,亭台楼阁参差,奇花异卉争芳,一到春天,彩幄翠帱,匝于堤岸,鲜车健马,比肩击毂,有说不尽的烟柳繁华、富贵风流。但这已经成为历史了,以往的繁华像梦一样过去了。「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一个泣咽声堵的老人,偷偷行走在曲江的角落里,这就是曲江此时的「游人」。第一句有几层意思:行人少,一层;行人哭,二层;哭又不敢大放悲声,衹能吞声而哭,三层。第二句既交代时间、地点,又写出诗人情态:在春日游览胜地不敢公然行走,却要「潜行」,而且是在冷僻无人的角落里潜行,这是十分不幸的。重复用一个「曲」字,给人一种纡曲难伸、愁肠百结的感觉。两句诗,写出了曲江的萧条和气氛的恐怖,写出了诗人忧思惶恐、压抑沉痛的心理,诗句含蕴无穷。
沛沛「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写诗人曲江所见。「千门」,极言宫殿之多,说明昔日的繁华。而着一「锁」字,便把昔日的繁华与眼前的萧条冷落并摆在一起,巧妙地构成了今昔对比,看似信手拈来,却极见匠心。「细柳新蒲」,景物是很美的。岸上是依依袅袅的柳丝,水中是抽芽返青的新蒲。「为谁绿」三字陡然一转,以乐景反衬哀恸,一是说江山换了主人,二是说没有游人,无限伤心,无限凄凉,这些场景令诗人肝肠寸断。
沛沛「忆昔霓旌下南苑」至「一笑正坠双飞翼」是第二部分,回忆安史之乱以前春到曲江的繁华景象。这里用「忆昔」二字一转,引出了一节极繁华热闹的文字。「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先总写一笔。南苑即曲江之南的芙蓉苑。唐玄宗开元二十年(西元七三二年),自大明宫筑复道夹城,直抵曲江芙蓉苑。玄宗和后妃公主经常通过夹城去曲江游赏。「苑中万物生颜色」一句,写出御驾游苑的豪华奢侈,明珠宝器映照得花木生辉。
沛沛然後是具体描写唐明皇与杨贵妃游苑的情景。「同辇随君」,事出《汉书·外戚传》。汉成帝游于後宫,曾想与班婕妤同辇载。班婕妤拒绝说:「观古图画,圣贤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辇,得无近似之乎?」汉成帝想做而没有做的事,唐玄宗做出来了;被班婕妤拒绝了的事,杨贵妃正干得自鸣得意。这就清楚地说明,唐玄宗不是「贤君」,而是「末主」。笔墨之外,有深意存在。下面又通过写「才人」来写杨贵妃。「才人」是宫中的女官,她们戎装侍卫,身骑以黄金为嚼口笼头的白马,射猎禽兽。侍从们就已经像这样豪华了,那「昭阳殿里第一人」的妃子、那拥有大唐江山的帝王就更不用说了。才人们仰射高空,正好射中比翼双飞的鸟。可惜,这精湛的技艺不是去用来维护天下的太平和国家的统一,却仅仅是为了博得杨贵妃的粲然「一笑」。这些帝王後妃们没有想到,这种放纵的生活,却正是他们亲手种下的祸乱根苗。
沛沛「明眸皓齿今何在」以下八句是第三部分,写诗人在曲江头产生的感慨。分为两层。第一层(「明眸皓齿今何在」至「去住彼此无消息」)直承第二部分,感叹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悲剧。「明眸皓齿」照应「一笑正坠双飞翼」的「笑」字,把杨贵妃「笑」时的情态补足,生动而自然。「今何在」三字照应第一部分「细柳新蒲为谁绿」一句,把「为谁」二字说得更具体,感情极为沉痛。「血污游魂」点出了杨贵妃遭变横死。长安失陷,身为游魂亦「归不得」,他们自作自受,结局十分凄惨。杨贵妃埋葬在渭水之滨的马嵬,唐玄宗却经由剑阁深入山路崎岖的蜀道,死生异路,彼此音容渺茫。昔日芙蓉苑里仰射比翼鸟,後来马嵬坡前生死两离分,诗人运用这鲜明而又巧妙的对照,指出了他们逸乐无度与大祸临头的因果关系,写得惊心动魄。第二层(「人生有情泪沾臆」至「欲往城南望城北」)总括全篇,写诗人对世事沧桑变化的感慨。前两句是说,人是有感情的,触景伤怀,泪洒胸襟;大自然是无情的,它不随人世的变化而变化,花自开谢水自流,永无尽期。这是以无情反衬有情,而更见情深。最後两句,用行为动作描写来体现他感慨的深沉和思绪的迷惘烦乱。「黄昏胡骑尘满城」一句,把高压恐怖的气氛推向顶点,使开头的「吞声哭」、「潜行」有了着落。黄昏来临,为防备人民的反抗,叛军纷纷出动,以致尘土飞扬,笼罩了整个长安城。本来就忧愤交迫的诗人,这时就更加心如火焚,他想回到长安城南的住处,却反而走向了城北。心烦意乱竟到了不辨南北的程度,充分而形象地揭示诗人内心的巨大哀恸。
沛沛在这首诗里,诗人流露的感情是深沉的,也是复杂的。当他表达出真诚的爱国激情的时候,也流露出对蒙难君王的伤悼之情。这是李唐盛世的挽歌,也是国势衰微的悲歌。全篇表现的,是对国破家亡的深哀巨恸。
沛沛「哀」字是这首诗的核心。开篇第一句「少陵野老吞声哭」,就创造出了强烈的艺术氛围,後面写春日潜行是哀,睹物伤怀,忆昔日此地的繁华,而今却萧条零落,还是哀。进而追忆贵妃生前游幸曲江的盛事,以昔日之乐,反衬今日之哀;再转入叙述贵妃昇天,玄宗逃蜀,生离死别的悲惨情景,哀之极矣。最後,不辨南北更是极度哀伤的表现。「哀」字笼罩全篇,沉郁顿挫,意境深邈。
沛沛诗的结构,从时间上说,是从眼前翻到回忆,又从回忆回到现实。从感情上说,首先写哀,触类伤情,无事不哀;哀极而乐,回忆唐玄宗、杨贵妃极度逸乐的腐朽生活;又乐极生悲,把亡国的哀恸推向高潮。这不仅写出「乐」与「哀」的因果关系,也造成了强烈的对比效果,以乐衬哀,今昔对照,更好地突出诗人难以抑止的哀愁,造成结构上的波折跌宕,纡曲有致。文笔则发敛抑扬,极开阖变化之妙。
《哀王孙》
沛沛长安城头头白乌,夜飞延秋门上呼。
沛沛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
沛沛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待同驰驱。
沛沛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
沛沛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沛沛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
沛沛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
沛沛豺狼在邑龙在野,王孙善保千金躯。
沛沛不敢长语临交衢,且为王孙立斯须。
沛沛昨夜东风吹血腥,东来橐驼满旧都。
沛沛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
沛沛窃闻天子已传位,圣德北服南单于。
沛沛花门剺面请雪耻,慎勿出口他人狙。
沛沛哀哉王孙慎勿疏,五陵佳气无时无。
沛沛长安城头,伫立着一只白头乌鸦,夜暮了,还飞进延秋门上叫哇哇。
沛沛这怪物,又向大官邸宅啄个不停,吓得达官们,为避胡人逃离了家。
沛沛玄宗出奔,折断金鞭又累死九马,皇亲国戚,来不及和他一同驱驾。
沛沛有个少年,腰间佩带玉块和珊瑚,可怜呵,他在路旁哭得嗓子嘶哑。
沛沛千问万问,总不肯说出自己姓名,只说生活困苦,求人收他做奴伢!
沛沛已经有一百多天,逃窜荆棘丛下,身上无完肤,遍体是裂痕和伤疤。
沛沛凡是高帝子孙,大都是鼻梁高直,龙种与布衣相比,自然来得高雅。
沛沛豺狼在城称帝,龙种却流落荒野,王孙呵,你一定要珍重自己身架。
沛沛在十字路口,不敢与你长时交谈,只能站立片刻,交待你重要的话。
沛沛昨天夜里,东风吹来阵阵血腥味,长安东边,来了很多骆驼和车马。
沛沛北方军队,一贯是交战的好身手,往日勇猛,如今何以就流水落花。
沛沛私下听说,皇上已把皇位传太子,南单于派使拜服,圣德安定天下。
沛沛他们个个割面,请求雪耻上前线,你要守口如瓶,以防暗探的缉拿。
沛沛多可怜呵王孙,你万万不要疏忽,五陵之气葱郁,大唐中兴有望呀!
沛沛此诗作于唐天宝十五年(756)安禄山犯长安后几个月。此诗先写安史之乱起,唐玄宗仓猝逃往成都的情景,再记叙王孙亲贵避乱匿身,后写国家乱极将治。作者在诗中既写了唐宗室逃离长安时连子弟都不能相顾的惊恐和王孙流落生的哀伤,也表现了诗人对他们的关切同情和对肃宗的希望。全诗写景抒情,真切生动,荡人胸怀,叙事利索,语气亲切,词色古泽,气魄宏大。
沛沛这首诗写的是诗人在长安城中看到了往日娇生惯养的黄金之躯的王公贵族的子孙们在安史叛军占领长安城之后的凄惨遭遇。
沛沛诗中情感十分复杂,既有“龙种自与常人殊”的庸俗忠君思想,又有对处于特殊历史境况下“但道困苦乞为奴”的弱者的悲悯之情。联系杜甫平常对锦衣玉食的纨挎子弟的厌恶情绪看,此际应是出于一种人道的同情。
沛沛原来居住在华堂高殿中的王孙贵族们已经纷纷逃出长安,“走避胡”,一路逃亡出去。“金鞭断折九马死”,慌忙的逃命,以至于把金子装饰的马鞭都打断了、打死了九匹马,这是一种夸张,说明奔逃时候的惶恐之状,而且他们在逃跑的时候因为特别急、特别快,以至于他们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能够完全带走,所以就有一些“可怜王孙泣路隅”,因为失去了父母,被父母遗弃在长安城中,在路边哭泣。杜甫问这些王孙们,“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这些昔日的王公贵族的子孙们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生怕被胡兵知道被抓去做俘虏,只是告诉诗人他现在是困苦交加,哪怕做别人家的奴仆也心甘情愿,只要能够活命。再看他身上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这个孩子已经在荆棘中躲藏了好多天了,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到处都是伤。但就是这样,诗人还是要安慰这些孩子们,让他们善保千金躯,相信唐兵一定会打回来的。长安城里的王气依然存在,国家不会亡。那种昔日的繁华一定会再回来。可见杜甫虽然身处乱中,身作长安,仍然心系国家,仍然充满了必胜的信心,而且诗人在长安城里虽然被封锁在长安城中,但是诗人仍然通过不同的渠道很多关系关心着当时战争的时局。
沛沛作者在诗中极言王子王孙在战乱中颠沛流离,遭受种种苦楚,既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又含蓄地规劝统治者应居安思危,不可一味贪图享乐,致使子孙也无法遮顾,可悲可叹。
沛沛全诗词色古泽,气魄宏大。写景写情,皆诗人所目睹耳闻,亲身感受,因而情真意切。荡人胸怀,叙事明净利索,语气真实亲切。写同情处见其神,写对话处见其情,写议论处见其真,写希望处见其切。杜诗之所以称“诗史”者,盖在于此也。
《垂老别》
沛沛四郊未宁静,垂老不得安。
沛沛子孙阵亡尽,焉用身独完。
沛沛投杖出门去,同行为辛酸。
沛沛幸有牙齿存,所悲骨髓干。
沛沛男儿既介胄,长揖别上官。
沛沛老妻卧路啼,岁暮衣裳单。
沛沛孰知是死别,且复伤其寒。
沛沛此去必不归,还闻劝加餐。
沛沛土门壁甚坚,杏园度亦难。
沛沛势异邺城下,纵死时犹宽。
沛沛人生有离合,岂择衰老端。
沛沛忆昔少壮日,迟回竟长叹。
沛沛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
沛沛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沛沛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
沛沛弃绝蓬室居,塌然摧肺肝。
沛沛四野的战争还没得到安平,我已经老了却得不到安宁。
沛沛子孙们在战场上尽都殉难,兵荒马乱又何需老命苟全。
沛沛扔掉拐杖出门去拼搏一番,同行的人也为我流泪辛酸。
沛沛庆幸牙齿完好胃口还不减,悲伤身骨瘦如柴枯槁不堪。
沛沛男儿既披戴盔甲从戎征战,也只好长揖不拜辞别长官。
沛沛听到老伴睡路上声声哀唤,严冬腊月仍然是裤薄衣单。
沛沛明知道死别最后一次见面,贫贱夫妻怎么不怜她饥寒。
沛沛今朝离去永不能回返家园,犹听她再三劝我努力加餐。
沛沛土门关深沟高垒防守坚严,杏园镇天险足恃偷渡实难。
沛沛形势变不比当年邺城之战,纵然是死去时间也有宽限。
沛沛人生世上都有个离合悲欢,哪管你饥寒交迫衰老病残!
沛沛想以前少壮年华国泰民安,竟不免徘徊踟蹰长吁短叹。
沛沛普天下应征入伍戒备森严,战争的烽火已弥漫了岗峦。
沛沛尸骸积山一草一木变腥膻,流血漂杵河流平原都红遍。
沛沛战火遍地何处觅人间乐园,勤王杀敌又岂敢犹豫盘桓。
沛沛毅然地抛弃茅棚奔赴前线,天崩地裂真叫人摧断肺肝!
沛沛《垂老别》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创作的新题乐府组诗“三吏三别”之一。此诗通过描写一老翁暮年从军与老妻惜别的悲戚场景,不仅深刻地反映了安史之乱时期人民遭受的灾难与统治者的残酷,而且也忠实地表达了作者的爱国精神。全诗叙事抒情,立足生活,直入人心,剖析精微,准确传神地表现特定时代的生活真实,同时在艺术结构上,既严谨整饬,又具有跌宕起伏、缘情宛转之妙。
沛沛在平定安史之乱的战争中,唐军于邺城兵败之后,朝廷为防止叛军重新向西进扰,在洛阳一带到处征丁,连老翁老妇也不能幸免。《垂老别》就是抒写一老翁暮年从军与老妻惜别的苦情。
沛沛一开头,诗人就把老翁放在“四郊未宁静”的时代的动乱气氛中,让他吐露出“垂老不得安”的遭遇和心情,语势低落,给人以沉郁压抑之感。他慨叹着说:“子孙都已在战争中牺牲了,剩下我这个老头,又何必一定要苟活下来!”话中饱蕴着老翁深重的悲思。战火逼近,官府要他上前线,于是老翁把拐杖一扔,颤巍巍地跨出了家门。“投杖出门去”,笔锋一振,暗示出主人公是一个深明大义的老人,他知道在这个多难的时代应该怎样做。但是他毕竟年老力衰了,同行的战士看到这番情景,不能不为之感叹唏嘘。“同行为辛酸”,就势跌落,从侧面烘托出这个已处于风烛残年的老翁的悲苦命运。“幸有牙齿存,所悲骨髓干。”牙齿完好无缺,说明还可以应付前线的艰苦生活,表现出老翁的倔强;骨髓行将榨干,又使他不由得悲愤难已。这里,语气又是一扬一跌,曲折地展示了老翁内心复杂的矛盾和变化。“男儿既介胄,长揖别上官。”作为男子汉,老翁既已披上戎装,那就义无反顾,告别长官慷慨出发了。语气显得昂扬起来。
沛沛接下去,就出现了全诗最扣人心弦的描写:临离家门的时候,老翁原想瞒过老妻,来个不辞而别,好省去无限的伤心。谁知走了没有几步,迎面却传来了老妻的悲啼声。他唯一的亲人已哭倒在大路旁,褴褛的单衫正在寒风中瑟瑟抖动。这突然的发现,使老翁的心不由一下子紧缩起来。接着就展开了老夫妻间强抑悲痛、互相爱怜的催人泪下的心理描写:老翁明知生离就是死别,还得上前去搀扶老妻,为她的孤寒无靠吞声饮泣;老妻这时已哭得泪流满面,她也明知老伴这一去,十成是回不来了,但还在那里哑声叮咛:“到了前方,你总要自己保重,努力加餐呀!”这一小节细腻的心理描写,在结构上是一大跌落,把人物善良凄恻、愁肠寸断、难舍难分的情状,刻画得入木三分。正如吴齐贤《杜诗论文》所说:“此行已成死别,复何顾哉?然一息尚存,不能恝然,故不暇悲己之死,而又伤彼之寒也;乃老妻亦知我不返,而犹以加餐相慰,又不暇念己之寒,而悲我之死也。”究其所以感人,是因为诗人把“伤其寒”、“劝加餐”这类生活中极其寻常的同情劝慰语,分别放在“是死别”、“必不归”的极不寻常的特定背景下来表现。再加上无可奈何的“且复”,迥出人意的“还闻”,层层跌出,曲折状写,便收到了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
沛沛“土门”以下六句,用宽解语重又振起。老翁毕竟是坚强的,他很快就意识到必须从眼前凄惨的氛围中挣脱出来。他不能不从大处着想,进一步劝慰老妻,也似乎在安慰自己:“这次守卫河阳,土门的防线还是很坚固的,敌军要越过黄河上杏园这个渡口,也不是那么容易。情况和上次邺城的溃败已有所不同,此去纵然一死,也还早得很哩!人生在世,总不免有个聚散离合,哪管你是年轻还是年老!”这些故作通达的宽慰话语,虽然带有强自振作的意味,不能完全掩饰老翁内心的矛盾,但也道出了乱世的真情,多少能减轻老妻的悲痛。“忆昔少壮日,迟回竟长叹。”眼看就要分手了,老翁不禁又回想起年轻时候度过的那些太平日子,不免徘徊感叹了一阵。情思在这里稍作顿挫,为下文再掀波澜,预为铺垫。
沛沛“万国”以下六句,老翁把话头进一步引向现实,发出悲愤而又慷慨的呼声:“睁开眼看看吧!如今天下到处都是征战,烽火燃遍了山冈;草木丛中散发着积尸的恶臭,百姓的鲜血染红了广阔的山川,哪儿还有什么乐土?我们怎敢只想到自己,还老在那里踌躇徬徨?”这一小节有两层意思。一是逼真而广阔地展开了时代生活的画面,这是山河破碎、人民涂炭的真实写照。他告诉老妻:人间的灾难并不只是降临在他们两人头上,言外之意是要想开一些。一是面对凶横的敌人,他们不能再徘徊了,与其束手待毙,还不如扑上前去拼一场。通过这些既形象生动又概括集中的话语,诗人塑造了一个正直的、豁达大度而又富有爱国心的老翁形象,这在中国诗史上还不多见。从诗情发展的脉络来看,这是一大振起,难舍难分的局面终将结束了。
沛沛“弃绝蓬室居,塌然摧肺肝。”到狠下心真要和老妻诀别离去的时候,老翁突然觉得五脏六腑内有如崩裂似的苦痛。这不是寻常的离别,而是要离开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的家乡。长期患难与共、冷暖相关的亲人,转瞬间就要见不到了,此情此景,老翁难以承受。感情的闸门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汇聚成人间的深悲巨痛。这一结尾,情思大跌,却蕴蓄着丰厚深长的意境:独行老翁的前途将会怎样,被扔下的孤苦伶仃的老妻将否陷入绝境,仓皇莫测的战局将怎样发展变化,这一切都将留给读者去体会、想象和思索。
沛沛这首叙事短诗,并不以情节的曲折取胜,而是以人物的心理刻画见长。诗人用老翁自诉自叹、慰人亦即自慰的独白语气来展开描写,着重表现人物时而沉重忧愤、时而旷达自解的复杂的心理状态;而这种多变的情思基调,又决定了全诗的结构层次,于严谨整饬之中,具有跌宕起伏、缘情宛转之妙。
沛沛杜甫高出于一般诗人之处,主要在于他无论叙事抒情,都能做到立足生活,直入人心,剖精析微,探骊得珠,通过个别反映一般,准确传神地表现他那个时代的生活真实,概括劳苦人民包括诗人自己的无穷辛酸和灾难。他的诗,博得“诗史”的美称,决不是偶然的。
《夏夜叹》
沛沛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
沛沛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
沛沛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
沛沛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沛沛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
沛沛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
沛沛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
沛沛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
沛沛竟夕击刁斗,喧声连万方。
沛沛青紫虽被体,不如早还乡。
沛沛北城悲笳发,鹳鹤号且翔。
沛沛况复烦促倦,激烈思时康。
沛沛
沛沛这首诗主要写的是窗下纳凉的情景。开始两句就是对酷暑的控诉:“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然后就是对清凉的期盼:“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后面就是他纳凉时的情形,接着是由此而生的所思。
沛沛这首诗与《夏日叹》为同时之作。此章起结各四句,中二段各八句。
沛沛“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日暮思风,引起夜景。
沛沛“昊天出华月”以下八句,此夜凉之景。物情各适,起下文征人。
沛沛“念彼荷戈士”以下八句,此夜热之感。荷戈守边,指相州之众。
沛沛“北城悲笳发,鹳鹤号且翔。况复烦促倦,激烈思时康。”末乃夜触所闻,而伤叹世事也。
沛沛蠲叟评语:杜诗《夏夜叹》佳处在“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四句,见其体物之细。以下兴起戈士之苦,则恻怛之怀也。细读之,觉其音调铿锵,此唐诗宋诗之别。(案:戈士之苦借自适翻出,亦一奇。)
《天末怀李白》
沛沛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沛沛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沛沛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沛沛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沛沛凉风飕飕从天边颳起,不知此时你心境怎样。
沛沛鸿雁捎的消息何时到?衹恐江湖秋水多风浪。
沛沛文采卓绝薄命遭忌恨,山精水怪喜诬陷他人。
沛沛想必你会与屈原共语,投诗汩罗江诉不平事。
沛沛这是唐代大诗人杜少陵写的一首思念李太白的诗作。此诗以凉风起兴,对景相思,设想李太白于深秋时节在流放途中,从长江经过洞庭湖一带的情景,表达了作者对李太白深切的牵挂、怀念和同情,并为他的悲惨遭遇愤慨不平。全诗情感真切深挚,风格婉转沉郁,为历代广为传诵的抒情名篇。
沛沛首句以秋风起兴,给全诗笼罩一片悲愁。诗人说:时值凉风乍起,景物萧疏,怅望云天,此意如何?衹此两句,已觉人海沧茫,世路凶险,无限悲凉,凭空而起。次句不言自己心境,却反问远人:「君子意如何?」看似不经意的寒暄,而于许多话不知应从何说起时,用这不经意语,反表现出最关切的心情。这是返朴归真的高度概括,言浅情深,意象悠远。以杜少陵论,自身沦落,本不足虑,而才如远人,罹此凶险,定知其意之难平,远过于自己,含有「与君同命,而君更苦」之意。此无边揣想之辞,更见诗人想念之殷。代人着想,「怀」之深也。挚友遇赦,急盼音讯,故问「鸿雁几时到」;潇湘洞庭,风波险阻,因虑「江湖秋水多」。李慈铭曰:「楚天实多恨之乡,秋水乃怀人之物。」悠悠远隔,望消息而不可得;茫茫江湖,唯寄语以祈珍摄。然而鸿雁不到,江湖多险,觉一种苍茫惆怅之感,袭人心灵。
沛沛对友人深沉的怀念,进而发为对其身世的同情。「文章憎命达」,意谓文才出众者总是命途多舛,语极悲愤,有「怅望千秋一洒泪」之痛:「魑魅喜人过」,隐喩李太白长流夜郎,是遭人诬陷。此二句议论中带情韵,用比中含哲理,意味深长,有极为感人的艺术力量,是传诵千古的名句。高步瀛引邵长蘅评:「一憎一喜,遂令文人无置身地。」这二句诗道出了自古以来才智之士的共同命运,是对无数历史事实的高度总结。
沛沛此时李太白流寓江湘,杜少陵很自然地想到被谗放逐、自沉汨罗的爱国诗人屈原。李太白的遭遇和这位千载冤魂,在身世遭遇上有某些相同点,所以诗人飞驰想象,遥想李太白会向屈原的冤魂倾诉内心的愤懑:「应共冤魂语,投诗赠汨罗。」
沛沛这一联虽系想象之词,但因诗人对屈原万分景仰,觉得他自沉殉国,虽死犹存;李太白是亟思平定安史叛乱,一清中原,结果获罪远谪,虽遇赦而还,满腔的怨愤,自然会对前贤因秋风而寄意。这样,「应共冤魂语」一句,就很生动真实地表现了李太白的内心活动。最后一句「投诗赠汨罗」,用一「赠」字,是想象屈原永存,他和李太白千载同冤,斗酒诗百篇的李太白,一定作诗相赠以寄情。这一「赠」字之妙,正如黄生所说:「不曰吊而曰赠,说得冤魂活现。」(《读杜诗说》)
沛沛这首因秋风感兴而怀念友人的抒情诗,感情十分强烈,但不是奔腾浩荡、一泻千里地表达出来,感情的潮水千回百转,萦绕心际。吟诵全诗,如展读友人书信,充满殷切的思念、细微的关注和发自心灵深处的感情,反复咏叹,低回婉转,沉郁深微,实为古代抒情名作。
《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沛沛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
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
沛沛
《奉济驿重送严公四韵》
沛沛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
沛沛几时杯重把,昨夜月同行。
沛沛列郡讴歌惜,三朝出入荣。
沛沛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
沛沛远送你从这里就要分别了,青山空自惆怅,倍增离情。什么时候能够再举杯共饮,昨天夜里我们还在月色中同行。各郡的百姓都讴歌你,不忍心你离去,你在三朝为官,多么光荣。送走你我独自回到江村,寂寞地度过剩下的岁月。
沛沛奉济驿,在成都东北的绵阳县。严公,即严武,曾两度为剑南节度使。762年(宝应元年)四月,唐肃宗死,唐代宗即位,六月,召严武入朝,杜甫送别赠诗,因之前已写过《送严侍郎到绵州同登杜使君江楼宴》,故称“重送”。律诗双句押韵,八句诗四个韵脚,故称“四韵”。严武有文才武略,品性与杜甫相投。镇蜀期间,亲到草堂探视杜甫,并在经济上给予接济;彼此赠诗,相互敬重,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沛沛此诗既赞美严武,也发出他自己“寂寞养残生”的叹息。诗意在送严武奉召还朝。诗人曾任严武幕僚,深得严武关怀,所以心中那种依依不舍的别离之情,不必再用言语解释。这首诗语言质朴含情,章法谨严有度,平直中有奇致,浅易中见沉郁,情真意挚,凄楚感人。
沛沛诗一开头,点明“远送”,体现出诗人意深而情长。诗人送了一程又一程,送了一站又一站,一直送到了二百里外的奉济驿,有说不尽的知心话。“青山空复情”一句,饶有深意。青峰伫立,也似含情送客;途程几转,那山仍若恋恋不舍,目送行人。然而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了。借山言人,情致婉曲,表现了诗人那种不忍相别而又不得不别的无可奈何之情。
沛沛伤别之余,诗人自然想到“昨夜”相送的情景:皎洁的月亮曾和他一起“同行”送别,在月下同饮共醉,行吟叙情,离别之后,后会难期,诗人感情的闸门再也关不住了,于是诗人发问道:“几时杯重把?”“杯重把”,把诗人憧憬中重逢的情景,具体形象地表现出来了。这里用问句,是问诗人自己,也是问友人。社会动荡,生死未卜,能否再会还是个未知数。诗人送别时极端复杂的感情,凝聚在一个寻常的问语中。
沛沛以上这四句倒装,增添了诗的情趣韵致。前人说得好:“诗用倒挽,方见曲折。”首联如果把“青山”一句提到前面,就会显得感情唐突,使人不知所云;颔联如果把“昨夜”一句放在前面,便会显得直白而缺少情致。现在次序一倒,就奇曲多趣了。这正是此诗平中见奇的地方。
沛沛诗人想到,像严武这样知遇至深的官员恐怕将来也难得遇到,于是离愁之中又添一层凄楚。关于严武,诗人没有正面颂其政绩,而说“列郡讴歌惜,三朝出入荣”,说他于玄宗、肃宗、代宗三朝出守外郡或入处朝廷,都荣居高位。离任时东西两川属邑的人们讴歌他,表达依依不舍之情。言简意赅,雍雅得体。
沛沛最后两句抒写诗人送别后的心境。“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独”字见离别之后的孤单无依;“残”字含风烛余年的悲凉凄切;“寂寞”则道出知遇远去的冷落和惆怅。两句充分体现了诗人对严武的真诚感激和深挚友谊,依恋惜别之情溢于言表。
《奉赠韦左丞二十二韵》
沛沛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沛沛丈人试静听,贱子请具陈。
沛沛甫昔少年日,早充观国宾。
沛沛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沛沛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
沛沛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
沛沛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
沛沛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沛沛此意竟萧条,行歌非隐沦。
沛沛骑驴三十载,旅食京华春。
沛沛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
沛沛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
沛沛主上顷见徵,歘然欲求伸。
沛沛青冥却垂翅,蹭蹬无纵鳞。
沛沛甚愧丈人厚,甚知丈人真。
沛沛每于百僚上,猥诵佳句新。
沛沛窃效贡公喜,难甘原宪贫。
沛沛焉能心怏怏,只是走踆踆。
沛沛今欲东入海,即将西去秦。
沛沛尚怜终南山,回首清渭滨。
沛沛常拟报一饭,况怀辞大臣。
沛沛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
沛沛富家的子弟不会饿死,清寒的读书人大多贻误自身。
沛沛韦大人你可以静静地细听,我把自己的往事向你直陈。
沛沛我在少年时候,早就充当参观王都的来宾。
沛沛先后读熟万卷书籍,写起文章,下笔敏捷好像有神。
沛沛我的辞赋能与扬雄匹敌,我的诗篇可跟曹植相近。
沛沛李邕寻求机会要和我见面,王翰愿意与我结为近邻。
沛沛自以为是一个超异突出的人,一定很快地身居要津。
沛沛辅助君王使他在尧舜之上,要使社会风尚变得敦厚朴淳。
沛沛平生的抱负全部落空,忧愁歌吟,决不是想优游退隐。
沛沛骑驴行走了十三年,寄食长安度过不少的新春。
沛沛早上敲过豪富的门,晚上追随肥马沾满灰尘。
沛沛吃过别人的残汤剩饭,处处使人暗中感到艰辛。
沛沛不久被皇帝征召,忽然感到大志可得到展伸。
沛沛但自己像飞鸟折翅天空坠落,又像鲤鱼不能跃过龙门。
沛沛我很惭愧,你对我情意宽厚,我深知你待我一片情真。
沛沛把我的诗篇举荐给百官们,朗诵着佳句,夸奖格调清新。
沛沛想效法贡禹让别人提拔自己,却又难忍受像原宪一样的清贫。
沛沛我怎能这样使内心烦闷忧愤,老是且进且退地厮混。
沛沛我要向东奔入大海,即将离开古老的西秦。
沛沛我留恋巍峨的终南山,还要回首仰望清澈的渭水之滨。
沛沛想报答你的“一饭之恩”,想辞别关心我的许多大臣。
沛沛让我像白鸥出现在浩荡的烟波间,飘浮万里有谁能把我纵擒?
沛沛《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是唐代诗人杜少陵的作品。此诗叙写了作者自己的才学以及生平志向和抱负,倾吐了仕途失意,生活困顿的窘状,并且抨击了当时黑暗的社会和政治现实。全诗慷慨陈词,抒写胸臆,是杜少陵自叙生平的一首重要诗作。
沛沛在杜少陵困守长安十年时期所写下的求人援引的诗篇中,要数这一首是最好的了。这类社交性的诗,带有明显的急功求利的企图。常人写来,不是曲意讨好对方,就是有意贬低自己,容易露出阿谀奉承、俯首乞怜的寒酸相。杜少陵在这首诗中却能做到不卑不亢,直抒胸臆,吐出长期郁积下来的对封建统治者压制人材的悲愤不平。这是他超出常人之处。
沛沛诗人主要运用了对比和顿挫曲折的表现手法,将胸中郁结的情思,抒写得如泣如诉,真切动人。这首诗应该说是体现杜诗「沉郁顿挫」风格的最早的一篇。
沛沛诗中对比有两种情况,一是以他人和自己对比;一是以自己的今昔对比。先说以他人和自己对比。开端的「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把诗人强烈的不平之鸣,像江河决口那样突然喷发出来,真有劈空而起,锐不可当之势。在诗人所处的时代,那些纨袴子弟,不学无术,一个个过着脑满肠肥、趾高气扬的生活;他们精神空虚,本是世上多余的人,偏又不会饿死。而像杜少陵那样正直的读书人,却大多空怀壮志,一直挣扎在饿死的边缘,眼看误尽了事业和前程。这两句诗,开门见山,鲜明揭示了全篇的主旨,有力地概括了封建社会贤愚倒置的黑暗现实。
沛沛从全诗描述的重点来看,写「纨袴」的「不饿死」,主要是为了对比突出「儒冠」的「多误身」,轻写别人是为了重写自己。所以接下去诗人对韦济坦露胸怀时,便撇开「纨袴」,紧紧抓住自己在追求「儒冠」事业中今昔截然不同的苦乐变化,再一次运用对比,以浓彩重墨抒写了自己少年得意蒙荣、眼下误身受辱的无穷感慨。这第二个对比,诗人足足用了二十四句,真是大起大落,淋漓尽致。从「甫昔少年日」到「再使风俗淳」十二句,是写得意蒙荣。诗人用铺叙追忆的手法,介绍了自己早年出众的才学和远大的抱负。少年杜少陵很早就在洛阳一带见过大世面。他博学精深,下笔有神。作赋自认可与扬雄匹敌,咏诗眼看就与曹植相亲。头角乍露,就博得当代文坛领袖李邕、诗人王翰的赏识。凭着这样卓越挺秀的才华,他天真地认为求个功名,登上仕途,还不是易如反掌。到那时就可实现梦寐以求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政治理想了。诗人信笔写来,高视阔步,意气风发,大有踌躇满志、睥睨一切的气概。写这一些,当然也是为了让韦济了解自己的为人,但更重要的还是要突出自己眼下的误身受辱。从「此意竟萧条」到「蹭蹬无纵鳞」,又用十二句写误身受辱,与前面的十二句形成强烈的对比。现实是残酷的,「要路津」早已被「纨袴」占尽,主观愿望和客观实际的矛盾无情地嘲弄着诗人。诗中写了诗人在繁华京城的旅客生涯:多少年来,诗人经常骑着一条瘦驴,奔波颠踬在闹市的大街小巷。早上敲打豪富人家的大门,受尽纨袴子弟的白眼;晚上尾随着贵人肥马扬起的尘土郁郁归来。成年累月就在权贵们的残杯冷炙中讨生活。不久前诗人又参加了朝廷主持的一次特试,谁料这场考试竟是奸相李林甫策划的一个忌才的大骗局,在「野无遗贤」的遁辞下,诗人和其他应试的士子全都落选了。这对诗人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就像刚飞向蓝天的大鹏又垂下了双翅,也像遨游于远洋的鲸鲵一下子又失去了自由。诗人的误身受辱、痛苦不幸也就达到了顶点。
沛沛这一大段的对比描写,迤逦展开,犹如一个人步步登高,开始确是满目春光,心花怒放,那曾想会从顶峰失足,如高山坠石,一落千丈,从而使后半篇完全笼罩在一片悲愤怅惘的氛围中。诗人越是把自己的少年得意写得红火热闹,越能衬托出眼前儒冠误身的悲凉凄惨,这大概是诗人要着力运用对比的苦心所在。
沛沛从「甚愧丈人厚」到诗的终篇,写诗人对韦济的感激、期望落空、决心离去而又恋恋不舍的矛盾复杂心情。这样丰富错杂的思想内容,必然要求诗人另外采用顿挫曲折的笔法来表现,才能收到「其入人也深」的艺术效果。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诗人再也不能忍受像孔子学生原宪那样的贫困了。他为韦济当上了尚书左丞而暗自高兴,就像汉代贡禹听到好友王吉升了官而弹冠相庆。诗人十分希望韦济能对自己有更实际的帮助,但现实已经证明这样的希望是不可能实现了。诗人只能强制自己不要那样愤愤不平,快要离去了却仍不免在那里顾瞻俳徊。辞阙远游,退隐江海之上,这在诗人是不甘心的,也是不得已的。他对自己曾寄以希望的帝京,对曾有「一饭之恩」的韦济,是那样恋恋不舍,难以忘怀。但是,又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毅然引退,像白鸥那样飘飘远逝在万里波涛之间。这一段,诗人写自己由盼转愤、欲去不忍、一步三回头的矛盾心理,真是曲折尽情,丝丝入扣,和前面动人的对比相结合,充分体现出杜诗「思深意曲,极鸣悲慨」(方东树《昭昧詹言》)的艺术特色。
沛沛「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从结构安排上看,这个结尾是从百转千回中逼出来的,宛若奇峰突起,末势愈壮。它将诗人高洁的情操、宽广的胸怀、刚强的性格,表现得辞气喷薄,跃然纸上。正如浦起龙指出的「一结高绝」(见《读杜心解》)。董养性也说:「篇中……词气磊落,傲睨宇宙,可见公虽困踬之中,英锋俊彩,未尝少挫也。」(转引自仇兆鳌《杜诗详注》)吟咏这样的曲终高奏,诗人青年时期的英气豪情,会重新在读者心头激荡。诗人经受着尘世的磨炼,没有向封建社会严酷的不合理现实屈服,显示出一种碧海展翅的冲击力,从而把全诗的思想性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
沛沛此诗通篇直抒胸臆,语句颇多排比,语意纵横转折,感愤悲壮之气溢于字里行间。全诗不仅成功地运用了对比和顿挫曲折的笔法,而且语言质朴中见锤炼,含蕴深广。如「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道尽了世态炎凉和诗人精神上的创伤。一个「潜」字,表现悲辛的无所不在,可谓悲沁骨髓,比用一个寻常的「是」或「有」字,就精细生动得多倍。句式上的特点是骈散结合,以散为主,因此既有整齐对衬之美,又有纵横飞动之妙。所以这一切,都足证诗人功力的深厚,也预示着诗人更趋成熟的长篇巨制,随着时代的剧变和生活的充实,必将辉耀于中古的诗坛。
《孤雁》
沛沛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
沛沛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沛沛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
沛沛野鸦无意绪,鸣噪自纷纷。
沛沛一只离群孤雁,不想饮水,不肯进食,只是低飞哀叫,思念追寻它的同伴。
沛沛雁群消失在云海之间,谁来怜惜着天际孤雁?
沛沛放眼望尽天涯,好像看到同伴身影;哀鸣响震山谷,好像听到同伴叫唤。
沛沛野鸡不解孤雁心情,只顾自己鸣噪不停。
沛沛这是一首咏物诗,体物曲尽其妙,同时又表达的就是乱离漂泊中失群人的痛苦心情。全诗通过对雁孤苦伶仃的描写来象征诗人自己。
沛沛首联「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唤出「孤雁」,「不饮啄」。写得孤雁有品骨。孤雁非常想念它的同伴。不单是想念,而且还拼命追寻,是一只情感热烈而执着的「孤雁」。「不饮啄」体现出孤雁的执着,不达目的绝不放弃的决心。寄寓诗人当时渴望与亲人朋友团聚的心情。
沛沛颔联「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境界忽然开阔。高远浩茫的天空中,这小小的孤雁仅是「一片影」,它与雁群相失在「万重云」间,此时此际显得惶急、焦虑和迷茫。「一片」、「万重」对比,构成极大的反差,极言其「孤」。「谁怜」二字直抒胸臆,凝聚了诗人对孤雁的怜悯之情。形象地写出了路远雁孤、同伴难寻的凄苦之情。这一联以「谁怜」二字设问诗人与雁,「物我交融」,浑然一体了。诗人所思念的不单是兄弟,还包括他的亲密的朋友。经历了安史之乱,在那动荡不安的年月里,诗人流落他乡,亲朋离散,天各一方,可他无时不渴望骨肉团聚,无日不梦想知友重逢,这孤零零的雁儿,寄寓了诗人自己的影子。
沛沛颈联「望尽似犹见,哀多如更闻。」联紧承上联,从心理方面刻画孤雁的鲜明个性。「似」、「如」二字表现了未见而似见,未闻而犹闻的幻觉。颈联通过对孤雁飞着叫着寻找同伴的描写,将孤雁的渴望、煎熬表现得淋漓尽致。它被思念缠绕着,被痛苦煎熬着,迫使它不停地飞鸣。它望尽天际,不停地望,仿佛那失去的雁群老在它眼前晃。它哀唤声声,不停地唤,似乎那侣伴的鸣声老在它耳畔响。所以,它更要不停地追飞,不停地呼唤了。这两句血泪文字,情深意切,哀痛欲绝。从中体现出诗人流离失所,生活困苦,又没有亲人和朋友可以依靠的状态。「犹」和「更」道出了诗人心中的沉重的悲哀与伤痛。
沛沛尾联「野鸦无意绪,鸣噪自纷纷。」用了陪衬的笔法,表达了诗人的爱憎感情。用野鸦的无忧无虑、热闹非常来反衬孤雁的寂寞、愁苦,尾联进一步表现了孤雁渴望团聚的哀愁与奋力寻找的坚持不懈。孤雁念群之情那么迫切,它那么痛苦、劳累;而野鸦们是全然不懂的,它们纷纷然鸣噪不停,自得其乐。「无意绪」是孤雁对着野鸦时的心情,也是杜甫既不能与知己亲朋相见,却面对着一些俗客庸夫时厌恶无聊的心绪。
沛沛这是一篇念群之雁的赞歌,它表现的情感是浓挚的,悲中有壮的。孤雁那样孤单、困苦,同时却还要不断地呼号、追求,它那念友之情在胸中炽烈地燃烧,它甚至连吃喝都可抛弃,更不顾处境的安危;虽然命薄但是心高,宁愿飞翔在万重云里,未曾留意暮雨寒塘,诗情激切高昂,思想境界很高。就艺术技巧而论,全篇咏物传神,是大匠运斤,自然浑成,全无斧凿之痕。中间两联有情有景,一气呵成,而且景中有声有色,甚至还有光和影,能给读者以「立体感」。
沛沛全诗以孤雁象征自己。诗写的是孤雁,无一字涉及诗人自己。但通过这只不饮不啄、穿飞哀鸣、思寻伙伴的失群的孤雁间接暗示了诗人在战乱中只身颠沛流离、怀念亲朋的情怀。
《客至》
沛沛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
沛沛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沛沛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沛沛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
沛沛房前屋后都是一波春水,只见群鸥日日飞去归来。
沛沛长满花草的庭院小路没有因为迎客而打扫,只是为了你的到来,我家草门首次打开。
沛沛集市太远,盘中的饭菜实在简单;家境贫寒,只有陈年浊酒招待。
沛沛如肯与邻家老翁举杯一起对饮,那我就隔着篱笆将他唤来。
沛沛据黄鹤《黄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诗史补遗》,此诗是上元二年(761)春天,杜甫五十岁时,在成都草堂所作。杜甫在历尽颠沛流离之后,终于结束了长期漂泊的生涯,在成都西郊浣花溪头盖了一座草堂,暂时定居下来。诗人在久经离乱,安居草堂后不久,客人来访时作了这首诗。
沛沛此诗前两句描写居处的景色,清丽疏淡,与山水鸥鸟为伍,显出与世相隔的心境;后六句写有客来访的欣喜以及诚恳待客,呼唤邻翁对饮的场景。全诗流露诗人诚朴恬淡的情怀和好客的心境,自然浑成,一线相接,把居处景、家常话、故人情等富有情趣的生活场景刻画得细腻逼真,表现出了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
沛沛首联先从户外的景色着笔,点明客人来访的时间、地点和来访前夕作者的心境。“舍南舍北皆春水”,把绿水缭绕、春意荡漾的环境表现得十分秀丽可爱。这就是临江近水的成都草堂。“皆”字暗示出春江水势涨溢的情景,给人以江波浩渺、茫茫一片之感。群鸥,在古人笔下常常作水边隐士的伴侣,它们“日日”到来,点出环境清幽僻静,为作者的生活增添了隐逸的色彩。“但见”,含弦外之音:群鸥固然可爱,而不见其他的来访者,也是过于单调。作者就这样寓情于景,表现了他在闲逸的江村中的寂寞心情。这就为贯串全诗的喜客心情,巧妙地作了铺垫。
沛沛颔联把笔触转向庭院,引出“客至”。作者采用与客谈话的口吻,增强了宾主接谈的生活实感。上句说,长满花草的庭院小路,还没有因为迎客打扫过。下句说,一向紧闭的家门,今天才第一次为你崔明府打开。寂寞之中,佳客临门,一向闲适恬淡的主人不由得喜出望外。这两句,前后映衬,情韵深厚。前句不仅说客不常来,还有主人不轻易延客意,今日“君”来,益见两人交情之深厚,使后面的酣畅欢快有了着落。后句的“今始为”又使前句之意显得更为超脱,补足了首联两句。
沛沛以上虚写客至,下面转入实写待客。作者舍弃了其他情节,专拈出最能显示宾主情份的生活场景,重笔浓墨,着意描画。“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仿佛看到作者迎客就餐、频频劝饮的情景,听到作者抱歉酒菜欠丰盛的话语:远离街市买东西真不方便,菜肴很简单,买不起高贵的酒,只好用家酿的陈酒,请随便进用吧!家常话语听来十分亲切,很容易从中感受到主人竭诚尽意的盛情和力不从心的歉仄,也可以体会到主客之间真诚相待的深厚情谊。字里行间充满了款曲相通的融洽气氛。
沛沛“客至”之情到此似已写足,如果再从正面描写欢悦的场面,显然露而无味,然而诗人却巧妙地以“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作结,把席间的气氛推向更热烈的高潮。诗人高声呼喊着,请邻翁共饮作陪。这一细节描写,细腻逼真。可以想见,两位挚友真是越喝酒意越浓,越喝兴致越高,兴奋、欢快,气氛相当热烈。就写法而言,结尾两句真可谓峰回路转,别开境界。
沛沛刘克庄说此诗是戏效元白体。杜甫自不可能飞跃时空去戏效他后代的元白体,这是从风格角度反讲的。简而言之,元白体就是指浅切平易的诗歌风格。综观全诗,语势流畅,除“盘飧”“兼味”“樽酒”之外,其馀语句都没有太大的障碍,尤其是尾联虚字“肯与”和俗语“呼取”的运用,足当“戏效元白体”之评。另外,诗用第一人称,表达质朴流畅,自然亲切,与内容非常协调,形成一种欢快淡雅的情调,与杜甫其他律诗字斟句酌的风格确实不大一样。
沛沛杜甫《宾至》《有客》《过客相寻》等诗中,都写到待客吃饭,但表情达意各不相同。在《宾至》中,作者对来客敬而远之,写到吃饭,只用“百年粗粝腐儒餐”一笔带过;在《有客》和《过客相寻》中说,“自锄稀菜甲,小摘为情亲”、“挂壁移筐果,呼儿问煮鱼”,表现出待客亲切、礼貌,但又不够隆重、热烈,都只用一两句诗交代,而且没有提到饮酒。反转来再看《客至》中的待客描写,却不惜以半首诗的篇幅,具体展现了酒菜款待的场面,还出人料想地突出了邀邻助兴的细节,写得那样情彩细腻,语态传神,表现了诚挚、真率的友情。这首诗,把门前景,家常话,身边情,编织成富有情趣的生活场景,显示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
《宴戎州杨使君东楼》
沛沛胜绝惊身老,情忘发兴奇。
座从歌妓密,乐任主人为。
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
楼高欲愁思,横笛未休吹。
沛沛
《宿府》
沛沛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
沛沛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庭月色好谁看。
沛沛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
沛沛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沛沛井畔梧桐在秋夜的风中抖动,只有蜡烛残光照着孤单的我。
沛沛长夜里号角声悲壮似在自语,天空中的月色虽好谁与我共赏。
沛沛光阴荏苒哪里寻觅亲人音信?关塞一片萧条寻找归路艰难。
沛沛我已忍受十年的飘零生活,把家安在这里不过勉强栖身。
沛沛此诗是依人作客,抒写旅愁,有一种百无聊赖之情。前四句写景,后四句抒情。首联写独宿江城,环境清寒;颔联写“独宿”的所闻所见;颈联写战乱未息,处世艰难;末联写漂泊十年,如今暂且栖安。全诗表达了作者悲凉深沉的情感,流露了怀才不遇的心绪。
沛沛此诗首联倒装。按顺序说,第二句应在前。其中的“独宿”二字,是一诗之眼。“独宿”幕府,眼睁睁地看着“蜡炬残”,其夜不能寐的苦衷,已见于言外。而第一句“清秋幕府井梧寒”,则通过环境的“清”、“寒”,烘托心境的悲凉。未写“独宿”而先写“独宿”的氛围、感受和心情,意在笔先,起势峻耸。
沛沛颔联写“独宿”的所闻所见,清代方东树指出:“景中有情,万古奇警。”而造句之新颖,也非同一般。七言律句,一般是上四下三,这一联却是四、一、二的句式,每句读起来有三个停顿。诗人就这样化百炼钢为绕指柔,以顿挫的句法,吞吐的语气,活托出一个看月听角、独宿不寐的人物形象,恰切地表现了无人共语、沉郁悲抑的复杂心情。
沛沛前两联写“独宿”之景,而情含景中。后两联则就“独宿”之景,直抒“独宿”之情。“风尘”句紧承“永夜”句。“永夜角声”,意味着战乱未息。那悲凉的、自言自语的“永夜角声”,引起诗人许多感慨。“风尘荏苒音书绝”,就是那许多感慨的中心内容。“风尘荏苒”,指战乱延续的时间很长。诗人时常想回到故乡洛阳,却由于“风尘荏苒”,连故乡的音信都得不到。“关塞”句紧承“中天”句。诗人早在《恨别》一诗里写道:“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好几年又过去了,诗人却仍然流落剑外,一个人在这凄清的幕府里长夜不眠,仰望中天明月,不由得心事重重。“关塞萧条行路难”,就是那重重心事之一。思家、忆弟之情有增无已,因为他还是没有办法回到洛阳。这一联直抒“宿府”之情。但“宿府”时的心情很复杂,用两句诗无法写完。于是用“伶俜十年事”加以概括,意蕴深远。
沛沛尾联照应首联。作为幕府的参谋而感到“幕府井梧寒”,诗人联想到《庄子·逍遥游》中所说的那个鹪鹩鸟来。“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他从安史之乱以来,“支离东北风尘际,飘泊西南天地间”,那饱含辛酸的“伶俜十年事”都已经忍受过来了,如今却又要到这幕府里来忍受“井梧寒”。用“强移”二字,表明他并不愿意来占这幕府中的“一枝”,而是严武拉来的。用一个“安”字,不过是诗人自我解嘲。诗人一夜徘徊徬徨、展转反侧,心中并不安宁。
沛沛诗中抒发的感情还是伤时感事,表达出作者对于国事动乱的忧虑和他飘泊流离的愁闷。正是始终压在诗人身上的愁苦使诗人无心赏看中天美好的月色。前六句具体写出了诗人对风尘荏苒、关塞萧条的动乱时代的忧伤。最后两句虽写“栖息一枝安”,但仍然是为他辗转流离苦闷。总之,诗人当时境遇凄凉,十年飘泊辗转,诗风沉郁。
《寄李十二白二十韵》
沛沛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
沛沛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沛沛声名从此大,汩没一朝伸。
沛沛文采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沛沛龙舟移棹晚,兽锦夺袍新。
沛沛白日来深殿,青云满后尘。
沛沛乞归优诏许,遇我宿心亲。
沛沛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
沛沛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
沛沛醉舞梁园夜,行歌泗水春。
沛沛才高心不展,道屈善无邻。
沛沛处士祢衡俊,诸生原宪贫。
沛沛稻粱求未足,薏苡谤何频。
沛沛五岭炎蒸地,三危放逐臣。
沛沛几年遭鵩鸟,独泣向麒麟。
沛沛苏武先还汉,黄公岂事秦。
沛沛楚筵辞醴日,梁狱上书辰。
沛沛已用当时法,谁将此义陈。
沛沛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滨。
沛沛莫怪恩波隔,乘槎与问津。
沛沛当年自称「狂客」之贺知章,称你作「谪仙」。看到他落笔,风雨为之感叹;看到他的诗,鬼神都为之感动哭泣。从此李白之名震动京师,以前的困顿失意自此一并扫除,并被玄宗召入朝廷任翰林;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诗篇必将万古流传。他陪玄宗泛舟,一直到很晚,最后被皇帝赏赐锦袍。玄宗经常召见李白,李白颇受宠信。后来他因受奸人诬陷而被赐金放还,途中与我相遇。李白既没有隐藏自己的远大志向,又能在受宠和被放逐的不同境遇中自保。我与他相遇后,李白非常理解我的洒脱不羁,我也十分欣赏他的坦荡胸怀。我们夜里在梁园饮酒起舞,春季则在泗水纵情吟唱。虽然才华超群却无用武之地,虽然道德崇高却无人理解,虽然才智堪比东汉祢衡,但命运却如穷困失意的原宪。李白投靠永王肯定是生活所迫,有人传说他收了永王的重金,这实属造谣。但是他却因此被流放,长期漂泊。几年之间屡遭祸患,心中必然悲伤。苏武最终返回汉廷,夏黄公难道会为暴秦做事吗?遭受君主冷遇,李白也曾上书为自己辩护。如果当时事理难明,就让李白服罪,那么,现在谁又能将此事上报朝廷呢?晚年时,李白犹自吟诗不辍,希望他早日康复,多作好诗。不要埋怨皇帝寡恩,而要上书朝廷,了解事情的真相。
沛沛《寄李十二白二十韵》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思念李白的一首诗。杜甫与李白情谊深厚,李白被放逐,杜甫写了不少思念李白的诗,此诗是其中的一首,向李白表示慰问和同情。诗中竭力称赞李白的才华,表达了对他的深厚友谊,也流露出对统治者不公平对待李白这样一位奇才的不满。
沛沛此诗旨在为李白晚年不幸的遭遇辩护申冤,并为他不平凡的一生写照。王嗣奭说:「此诗分明为李白作传,其生平履历备矣。」卢世傕认为这是「天壤间维持公道,保护元气文字」(《杜诗详注》)。诗歌本身也是一篇「惊风雨」,「泣鬼神」的传世杰作。李白同辈排行第十二,所以称「李十二白」。
沛沛此诗分三大段,一个结尾。第一段从「昔年有狂客」到「青云满后尘」,追述李白于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和天宝元年(公元742年)两入长安的经历,对李白的前半生作了高度的概括,同时,对李白诗歌的艺术成就进行了热情的赞颂。前六句记叙李白初游长安事。唐人孟棨《本事诗·高逸》记载:李白初至长安,贺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其为文。白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书中还记载,贺知章读李白的《乌栖曲》后说:「此诗可以泣鬼神矣!」贺知章号「四明狂客」。诗人根据这些史实,赞扬李白妙笔生花,连风雨也为之感到惊叹,连鬼神也为之感动哭泣。李白经贺知章的宣扬,于是名震京师。三十年来默默无闻,此后就名满天下了。此诗一开头就显得笔锋突兀,气势不凡。非「狂客之誉」,无以彰「谪仙」之名。而「谪仙」这一美誉出自久负盛名的大诗人贺知章之口,更增加了它的份量。李白初出茅庐,一鸣惊人,恰如演员登台亮相,光彩照人,赢得满堂喝彩。「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两句历来被人们看成是描写李白的佳句。诗人以高度夸张的手法,盛赞了李白诗歌强大的艺术魅力。落笔能惊动狂风暴雨,说明李白的诗歌气势磅礴;诗成能使鬼神哭泣,说明李白的诗歌感人肺腑。诗人用精妙的语言赞美了李白的旷世才华,而「诗仙」李白也确实有资格接受这一赞誉。从这里可以看出杜甫对李白的推崇和钦敬。
沛沛后六句叙写李白二游长安事。「文彩」二句是说李白因擅长诗赋被玄宗召入京,供奉翰林;他那些无与伦比的诗篇必将流传千古。以下四句记叙的是李白供奉翰林期间的事。「龙舟」句见唐人范传正《李公新墓碑》:玄宗「泛白莲池,公不在宴,皇欢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于翰苑中,仍命高将军扶以登舟。」「兽锦」句见李白《温泉侍从归逢故人》:「激赏摇天笔,承恩赐御衣。」蔡梦弼《杜诗注》引《李白外传》云:「白作乐章赐锦袍。」李白常被召入宫中为皇帝草拟文告和乐章,因为身受宠待,一些文士慕名追随左右。这时李白意得志满,盛极一时,诗人亦不惜浓墨重彩,加以渲染。诗人通过对李白两入长安的描写,用极为洗炼的笔触就勾勒出一个风流倜傥、飘逸豪放的诗人形象。
沛沛第二段从「乞归优诏许」到「诸生原宪贫」,追叙李白于天宝三载(公元744年)春被赐金放还后,南北漫游、潦倒落魄的情景,并回忆自己在与李白相识交往中建立起来的亲如兄弟的深厚感情。「乞归」句,这既是对李白的回护,也是对玄宗的隐讳。李白离京,实际上是遭到张垍、高力士等人的诽谤而被玄宗放逐的。李白离开长安后于这年夏天来到梁宋(今河南开封、商丘一带),与杜甫一见如故,情同手足。「未负幽栖志,兼全宠辱身」是说李白既没有辜负隐幽之志,又能在受宠被重用和遭谗被逐的不同境遇中善自保全自己。这仍是那种回护心情的继续。「剧谈怜野逸,嗜酒见天真」指两人相遇后,李白很能理解自己的「野逸」,即放达不羁,自己也很欣赏李白的「天真」即胸怀坦荡。「醉舞」句指李白的梁宋之游;「行歌」句指李白回到寓家之处山东兖州。这两句在时间上和空间上都是一次跳跃,李白从此开始南北漫游。接着四句,笔锋一转,专写李白怀才不遇。虽才华横溢,但宏图未展;仕途受挫,虽道德高尚却无人理解。虽如东汉文士祢衡一样才智卓群,但却难逃像孔子弟子原宪那样穷愁潦倒的命运。
沛沛这一段,诗人巧妙地运用了多层对比的手法。首先,李白奉诏入京与赐金放还,通过「宠」与「辱」的对比,说明「乞归」出于被迫,暗讽「优诏许」的虚伪性。其次,才高而命蹇,空有祢衡之俊却难免原宪之贫,诗人通过这一对比控诉了人间的不平。第三,「醉舞」、「行歌」,似乎是一派欢乐气氛,但紧接着写李白的遭遇坎坷、穷愁潦倒,这又形成鲜明对比,原来那不过是苦中作乐。
沛沛第三段从「稻粱求未足」到「谁将此义陈」,着重记述李白长流夜郎前后的经历,篇幅寄慨最深,为全篇重点。安史之乱起,李白求仕不得,报国无门,于至德元年(公元756年)秋隐居庐山。正值永王李璘奉玄宗诏节度江陵,率军东下,路过寻阳。李白心怀「扫胡尘」、「救河南」的愿望入了永王幕,却不自觉地卷入了肃宗和永王争权夺位的矛盾漩涡之中。次年一月,永王败死。李白入狱,继而长流夜郎(今贵州正安县)。「稻粱」二句,是说李白受聘不过是为生活所迫,有人说他得了永王的重赂,纯属诽谤。诗人极力将李白入永王幕的政治色彩冲淡,力图在为李白开脱。李白于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冬开始流放,还没到夜郎,于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三月在渝州遇赦,还憩江夏。因取道岳阳,南赴苍梧避祸。苍梧指湖南零陵、九疑山一带,其地与五岭接壤。「五岭」二句,因格律关系,将时序倒置。前一句指避祸苍梧,后一句指长流夜郎。
沛沛「几年遭鵩鸟」。西汉贾谊谪居长沙,屋中飞来鵩鸟(即鵩鸟),自认为交了恶运,忧郁而死。李白当时作《放后遇恩不沾》:「独弃长沙国,三年未许回。何时入宣室,更问贾生才?」自比贾生,诗人因此亦以贾生比之。李白卧病当涂以手稿付李阳冰时,作《古风·大雅久不作》压卷,诗中说:「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自比孔子,自伤道穷。「独泣向麒麟」,用的就是这句诗意。
沛沛以上六句叙写李白晚年悲惨的遭遇和凄楚的心境。以下六句则是发议论,抒感慨,极力为李白鸣不平。借苏武终于归汉和夏黄公不事暴秦的故事,说明李白不会真心附逆。借穆生辞别楚王刘戊的故事,说明李白能够自重,永王也并未任用他。「梁狱」句,是说李白曾像邹阳那样上书为自己辩护。「已用」二句,是说如果当时因事理难明,李白服了流刑,那么,如今没有人将这些道理去向朝廷陈述。诗中用一个反问句「谁将此义陈」,把无人仗义执言的感慨表达得深沉幽怒。
沛沛而这一段,因为涉及极为敏感的政治问题和微妙的皇室矛盾,须委婉含蓄,故在十二句中有七句用典。本来,诗不贵用事,以防晦涩板滞。但「若能自出己意,借事以相发明,变态错出,则用事虽多,亦何所妨!」(《诗人玉屑》)「薏苡」句,是借题发挥。「几年」二句,是以事比人。「苏武」二句,是以人喻事(「元还汉」是正写,「不事秦」是反说)。「楚筵」句,以彼事喻此事;「梁狱」句,借前人譬今人。这一连串的用典,准确贴切。所以后人评曰:「诗家使事难,若子美,所谓不为事使者也。」(《察宽夫诗话》)最后四句是结束语。诗人称赞李白在垂老之年,仍吟咏不辍,祝愿他早日「病起」,为人间多作好诗。劝李白不要抱怨没有得到皇帝的恩泽,表示自己要设法向朝廷探明究竟。这是在无可奈何中的安慰之词,让老朋友在困境中感到一点人间的温暖。
沛沛此诗对仗工稳,辞藻富丽,用典精当。在杜甫的一百二十多首五言排律中,此诗无论在思想性和艺术性方面,均不失为上乘之作。
《寄薛三郎中》
沛沛人生无贤愚,飘飖若埃尘。
自非得神仙,谁免危其身。
与子俱白头,役役常苦辛。
虽为尚书郎,不及村野人。
忆昔村野人,其乐难具陈。
蔼蔼桑麻交,公侯为等伦。
天未厌戎马,我辈本常贫。
子尚客荆州,我亦滞江滨。
峡中一卧病,疟疠终冬春。
春复加肺气,此病盖有因。
早岁与苏郑,痛饮情相亲。
二公化为土,嗜酒不失真。
余今委修短,岂得恨命屯。
闻子心甚壮,所遇信席珍。
上马不用扶,每扶必怒嗔。
赋诗宾客间,挥洒动八垠。
乃知盖代手,才力老益神。
青草洞庭湖,东浮沧海漘。
君山可避暑,况足采白蘋。
子岂无扁舟,往复江汉津。
我未下瞿塘,空念禹功勤。
听说松门峡,吐药揽衣巾。
高秋却束带,鼓枻视青旻。
凤池日澄碧,济济多士新。
余病不能起,健者勿逡巡。
上有明哲君,下有行化臣。
沛沛
《寄韩谏议注》
沛沛今我不乐思岳阳,身欲奋飞病在床。
沛沛美人娟娟隔秋水,濯足洞庭望八荒。
沛沛鸿飞冥冥日月白,青枫叶赤天雨霜。
沛沛玉京群帝集北斗,或骑麒麟翳凤凰。
沛沛芙蓉旌旗烟雾落,影动倒景摇潇湘。
沛沛星宫之君醉琼浆,羽人稀少不在旁。
沛沛似闻昨者赤松子,恐是汉代韩张良。
沛沛昔随刘氏定长安,帷幄未改神惨伤。
沛沛国家成败吾岂敢,色难腥腐餐枫香。
沛沛周南留滞古所惜,南极老人应寿昌。
沛沛美人胡为隔秋水,焉得置之贡玉堂。
沛沛我的心情恺郁思念着岳阳,想要鼓翼奋飞却辗转在病床。远隔秋水的伊人是多么美好,你在洞庭湖边洗脚,一面向四方遥望。鸿雁飞向遥远的高天,皓洁的日月放射光芒。秋风染红青枫的绿叶,秋空中降下寒霜。玉京的天帝们聚集在北斗星宫,有的乘驾麒麟,有的骑着凤凰。芙蓉装饰的旌旗招展,如烟雾漫天,旗影摇动那映着丽日的潇湘。星宫的帝君在那里畅饮美酒,可惜飞仙稀少,远在他方。听说你已经归隐,跟从仙人赤松子,像汉代的张良一样。你曾经安邦定国,建立功绩,运筹决策的政务使你烦倦,神情惨伤。你说你不能左右国家的命运,想去求仙访道,不愿留在污浊的尘世上。太史公怅恨滞留洛阳,你又为什么隐居潇湘?当天空出现老人星,世上就会太平、安康。你为什么同我远隔秋水不得相见?几时你才肯重新出山来辅佐朝堂?
沛沛这首诗作于唐代宗大历元年(公元766年)秋,杜少陵出蜀居留夔州之时。从作品看,诗中的韩注大概是杜少陵的一位好友,曾出任谏言,于国有功,且富有才干。但他在朝廷却受到小人排挤,于是辞官归隐于岳阳,修神仙之道,杜少陵为朋友感到惋惜,于是写这首劝他去辅国佐君。
沛沛诗前六句为第一段,写怀念韩某远在洞庭,日月更迭,思念益切。「玉京」六句为第二段,写朝廷小人得势,而贤臣远去。点出韩某已罢官去国。「似闻」六句为第三段,写听到韩某罢官原因,以张良比之,颂其高洁有才。末四句为第四段,抒写自己感想,并望韩某再度出山,为国出力。诗思严慎细致周密,写得隐晦曲折。格调却清新激昂,铿锵有力。
沛沛在整部杜集中,《寄韩谏议注》并不是杜诗最高成就和主体风格的代表作品,但是,这首诗深具别样之美,似乎也不是杜少陵其他诗作光芒所能掩盖。
沛沛此诗虽为七言古体,但在诗歌意象选取、意境营造乃至情感抒发等方面,可以说落笔便得楚骚之风。叶矫然《龙性堂诗话》谓此作「文心幻森,直登屈、宋之堂」,「文心幻森」四字,深识骚意。
沛沛起首二句「今我不乐」「身欲奋飞」杨伦《杜诗镜铨》称其「开口便有神游羽御之意」。继而「美人」「秋水」句,沿袭《离骚》隐喻和《兼葭》《秋水》的意境,致怀思韩君之意。「鸿飞冥冥」借《法言》语比韩之遁世。「叶赤」「雨霜」则化用鲍、谢诗写秋深之景象。此诗所化用的诗句,皆以其意境相类,故能水乳交融,整个诗境的营造似茫茫无迹而弥漫八荒,诗人之意绪似从天而至,缘水而生。「岳阳」「洞庭」「潇湘」等地名的频繁出现,点明了韩君屏居之地,也使诗歌带上了浓郁的楚文化地域特色。
沛沛此诗又是一篇以浪漫手法观照现实社会的作品。「玉京群帝」以下六句写天宫之事,如天马行空,极意铺张,颇似太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中对梦幻仙境的描绘。诗中运用了屈原似的象征和隐喻,使其对神仙世界虚幻莫测、扑朔迷离的描写,笔笔落到现实人间。诗人运用比兴手法,由洞庭秋水的「美人」之思而驰笔于天界仙官之境,表现了「仕」与「隐」的强烈对比,曲尽今昔哀荣之致。「羽人稀少不在旁」,是为韩君政治命运之写照;「影动倒景摇潇湘」,则又照应「美人」屏迹之所在。
沛沛「似闻昨者赤松子,恐是汉代韩张良。」言此学仙遁世者,本为王佐之才,尝立功帝室也。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汉书·高祖纪》)的韩张良喻韩谏议,颇多称许之意。仇知幾《杜诗详注》引黄生语认为杜少陵此诗乃借韩君之经历「因以自寓」,置身政治漩窝之中,个人的命运实在难于左右,杜少陵对此有切肤之感,故而尤能深刻体会韩谏议「帷幄未改神惨伤」的意味。杜少陵借韩君以自寓,韩谏议的形象处处可见诗人自己的影子,不禁感慨系之。至于「国家成败吾岂敢,色难腥腐餐枫香」,直不知是写谏议,还是诗人内心之自况。
沛沛这首诗作于杜少陵居夔后出峡前,诗人大半生飘泊流离,备尝生活艰辛,阅尽世态炎凉,至此已是老病缠身,进人了人生的晚景。「今我不乐」之起兴,点出了诗人当时心境,更寄寓了政治深意,这在结尾部分得到很好的表现,最后四句杜少陵表达了其一以贯之以苍生社稷为念的思想。「周南留滞」以太史公司马谈比于韩谏议,对其不复用世深致惋惜。「南极老人」句,表明诗人之着眼,并非止于个人之藏用,而是将国运民生作为其诗歌的终极关怀。杜少陵期冀「美人」贡之「玉堂」,乃深惜谏议有韩张、司马之才,本当报效朝廷,匡扶社稷,竟不见容于当世,以至于留滞秋水,终老江湖,实为国家之不幸。
沛沛杜少陵处身于「老病客殊方」(《壮游》)的困境,尤思贡「美人」于玉堂。这一思想,应该说已经超越了封建时代知识分子个人的成败得失和禀性好恶。张子房的功成身退和韩谏议的激流知退实际上颇合于杜少陵「色难腥腐」的本心;在仕途上尚不如张、韩走得那么远的杜少陵,甚至对韩君之退隐也还隐约流露出稀微的向往,因为韩君在政治上曾经辉煌的成就感正是杜少陵所缺少的。但不论如何,杜少陵有着更强烈的「葵霍倾太阳」(《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似的政治热情,一生未曾放弃。「仕」与「隐」的选择,「出」与「入」之依违,贯穿了杜少陵整个人生和思想历程。现实的绝望使他「每欲孤飞去」(《秋日夔府咏怀一百韵》)理想的执著又令他「不忍便永诀」(《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幻灭与希望交织成困惑难解的政治情结。
沛沛这首诗在诗歌意象与创作风格方面有神接屈子、境妙滴仙之致,但其老成诗笔与曲折情怀,归根到底还是少陵式的。诗歌遣词造意异常精省凝炼;章法上尤能巧设伏笔,处处呼应,虽纵横驰骋而浑然一体,表现出杜少陵一贯严密的诗思和严谨的结构;情感的抒发一波三折,曲尽其意,含晦而深挚。
沛沛一篇寄予隐者的诗歌,寄托了生命迟暮的诗人对理想与现实的严肃思考和执着不舍的政治情怀。它所引发时代、社会与个人的今昔之感、哀荣之念,实与老杜同一时期《诸将》《八哀》《秋兴》《咏怀》诸作貌异而神合。
《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五首(其四)》
沛沛常苦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
沛沛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
沛沛生理只凭黄阁老,衰颜欲付紫金丹。
沛沛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
沛沛我恨不得让新松长到千尺高,而对于恶竹,则必须全部加以芟除。
沛沛“千尺”、“万竿”都是夸张,非如此不足以表现诗人强烈的爱憎。对于这两句诗前人都认为不光是写松和竹,而是另有寓意。杨伦在《杜诗镜铨》中说此两句“兼寓扶善疾恶意。”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中说它们“言外有扶君子、抑小人意。”可见寓有深刻的哲理。
《小寒食舟中作》
沛沛佳辰强饭食犹寒,隐几萧条戴鹖冠。
沛沛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
沛沛娟娟戏蝶过闲幔,片片轻鸥下急湍。
沛沛云白山青万馀里,愁看直北是长安。
沛沛小寒食时节,勉强吃一点饭,靠着乌皮几,席地而坐,乌皮几已经破旧,缝了很多遍了,头上戴着褐色的帽子。春来水涨,江河浩漫,所以在舟中漂荡起伏犹如坐在天上云间;身体衰迈,老眼昏蒙,看岸边的花草犹如隔着一层薄雾。见蝶鸥往来自由,各得其所。站在潭州向北直看长安,像是在望天上的白云,有一万多里,蓦然生愁。
沛沛《小寒食舟中作》是唐代诗人杜少陵于大历五年(西元七七〇年)漂泊潭州(今长沙)时所创作的一首七律。此诗表现了诗人暮年落泊江湖而依然深切关怀唐王朝安危的思想感情。首联概括了作者的身世遭遇,颔联十分传神地写出了诗人舟中的所见所感,颈联写舟中江上的景物,尾联总收全诗的思想感情。全诗语言自然凝炼,风格苍茫沉郁。
沛沛从寒食到清明三日禁火,所以首句说「佳辰强饮食犹寒」,逢到节日佳辰,诗人虽在老病之中还是打起精神来饮酒。「强饮」不仅说多病之身不耐酒力,也透露着漂泊中勉强过节的心情。这个起句为诗中写景抒情,安排了一个有内在联系的开端。第二句刻画舟中诗人的孤寂形象。「鹖冠」,点出作者失去官职不为朝廷所用的身份。穷愁潦倒,身不在官而依然忧心时势,思念朝廷,这是无能为力的杜少陵最为伤情之处。首联中「强饮」与「鹖冠」正概括了作者此时的身世遭遇,也包蕴着一生的无穷辛酸。
沛沛第二联紧接首联,十分传神地写出了诗人舟中的所见所感,是历来为人传诵的名句。「天上坐」、「雾中看」非常切合年迈多病舟居观景的实际,给读者的感觉十分真切;而在真切中又渗出一层空灵漫渺,把作者起伏的心潮也带了出来。这种心潮起伏不只是诗人暗自伤老,也包含着更深的意绪:时局的动荡不定,变乱无常,也正如同隔雾看花,真相难明。笔触细腻含蓄,表现了诗人忧思之深以及观察力与表现力的精湛。
沛沛第三联两句写舟中江上的景物。第一句「娟娟戏蝶」是舟中近景,所以说「过闲幔」。第二句「片片轻鸥」是舟外远景,所以说「下急湍」。这里表面上似乎与上下各联均无联系,其实不是这样。这两句承上,写由舟中外望空中水面之景。「闲幔」的「闲」字回应首联第二句的「萧条」,布幔闲卷,舟中寂寥,所以蝴蝶翩跹,穿空而过。片片白鸥轻快地逐流飞翔,远远离去。正是这样蝶鸥往来自如的景色,才易于对比,引发出困居舟中的作者「直北」望长安的忧思,向尾联做了十分自然的过渡。清代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引用朱翰的话,也是指出了第三联与尾联在景与情上的联系。
沛沛尾联两句总收全诗。云说「白」,山说「青」,正是寒食佳节春来江上的自然景色,「万余里」将作者的思绪随着层叠不断的青山白云引开去,为结句作一铺垫。「愁看」句收括全诗的思想感情,将深长的愁思凝聚在「直北是长安」上。浦起龙说:「『云白山青』应『佳辰』,『愁看直北』应『隐几』。」这只是从字面上去分析首尾的暗相照应。其实这一句将舟中舟外,近处远处的观感,以至漂泊时期诗人对时局多难的忧伤感怀全部凝缩在内,而以一个「愁」字总结,既凝重地结束了全诗,又有无限的深情俱在言外。
沛沛此诗有借鉴沈佺期诗句之处,如「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钓竿篇》)、「云白山青千万里」(《遥同杜员外审言过岭》)。全诗在自然流转中显出深沉凝炼,很能表现杜少陵晚年诗风苍茫而沉郁的特色。
《小寒食舟中作》
沛沛佳辰强饭食犹寒,隐几萧条带鹖冠。
沛沛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
沛沛娟娟戏蝶过闲幔,片片轻鸥下急湍。
沛沛云白山青万馀里,愁看直北是长安。
沛沛小寒食时节,勉强吃一点饭,靠着乌皮几,席地而坐,乌皮几已经破旧,缝了很多遍了,头上戴着褐色的帽子。春来水涨,江河浩漫,所以在舟中漂荡起伏犹如坐在天上云间;身体衰迈,老眼昏蒙,看岸边的花草犹如隔着一层薄雾。见蝶鸥往来自由,各得其所。站在潭州向北直看长安,像是在望天上的白云,有一万多里,蓦然生愁。
沛沛《小寒食舟中作》是唐代诗人杜甫于大历五年(770年)漂泊潭州(今长沙)时所创作的一首七律。此诗表现了诗人暮年落泊江湖而依然深切关怀唐王朝安危的思想感情。首联概括了作者的身世遭遇,颔联十分传神地写出了诗人舟中的所见所感,颈联写舟中江上的景物,尾联总收全诗的思想感情。全诗语言自然凝炼,风格苍茫沉郁。
沛沛从寒食到清明三日禁火,所以首句说“佳辰强饮食犹寒”,逢到节日佳辰,诗人虽在老病之中还是打起精神来饮酒。“强饮”不仅说多病之身不耐酒力,也透露着漂泊中勉强过节的心情。这个起句为诗中写景抒情,安排了一个有内在联系的开端。第二句刻画舟中诗人的孤寂形象。“鹖冠”,点出作者失去官职不为朝廷所用的身份。穷愁潦倒,身不在官而依然忧心时势,思念朝廷,这是无能为力的杜甫最为伤情之处。首联中“强饮”与“鹖冠”正概括了作者此时的身世遭遇,也包蕴着一生的无穷辛酸。
沛沛第二联紧接首联,十分传神地写出了诗人舟中的所见所感,是历来为人传诵的名句。“天上坐”、“雾中看”非常切合年迈多病舟居观景的实际,给读者的感觉十分真切;而在真切中又渗出一层空灵漫渺,把作者起伏的心潮也带了出来。这种心潮起伏不只是诗人暗自伤老,也包含着更深的意绪:时局的动荡不定,变乱无常,也正如同隔雾看花,真相难明。笔触细腻含蓄,表现了诗人忧思之深以及观察力与表现力的精湛。
沛沛第三联两句写舟中江上的景物。第一句“娟娟戏蝶”是舟中近景,所以说“过闲幔”。第二句“片片轻鸥”是舟外远景,所以说“下急湍”。这里表面上似乎与上下各联均无联系,其实不是这样。这两句承上,写由舟中外望空中水面之景。“闲幔”的“闲”字回应首联第二句的“萧条”,布幔闲卷,舟中寂寥,所以蝴蝶翩跹,穿空而过。片片白鸥轻快地逐流飞翔,远远离去。正是这样蝶鸥往来自如的景色,才易于对比,引发出困居舟中的作者“直北”望长安的忧思,向尾联做了十分自然的过渡。清代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引用朱翰的话,也是指出了第三联与尾联在景与情上的联系。
沛沛尾联两句总收全诗。云说“白”,山说“青”,正是寒食佳节春来江上的自然景色,“万余里”将作者的思绪随着层叠不断的青山白云引开去,为结句作一铺垫。“愁看”句收括全诗的思想感情,将深长的愁思凝聚在“直北是长安”上。浦起龙说:“‘云白山青’应‘佳辰’,‘愁看直北’应‘隐几’。”这只是从字面上去分析首尾的暗相照应。其实这一句将舟中舟外,近处远处的观感,以至漂泊时期诗人对时局多难的忧伤感怀全部凝缩在内,而以一个“愁”字总结,既凝重地结束了全诗,又有无限的深情俱在言外。
沛沛此诗有借鉴沈佺期诗句之处,如“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钓竿篇》)、“云白山青千万里”(《遥同杜员外审言过岭》)。全诗在自然流转中显出深沉凝炼,很能表现杜甫晚年诗风苍茫而沉郁的特色。
《小至》
沛沛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
沛沛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琯动浮灰。
沛沛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沛沛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
沛沛天时人事,每天变化得很快,转眼又到冬至了,过了冬至白日渐长,天气日渐回暖,春天即将回来了。刺绣女工因白昼变长而可多绣几根五彩丝线,吹管的六律已飞动了葭灰。堤岸好像等待腊月快点的过去,好让柳树舒展枝条,抽出新芽,山也要冲破寒气,好让梅花开放。我虽然身处异乡,但这里的景物与故乡的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因此,让小儿斟上酒来,一饮而尽。
沛沛此诗写冬至前后的时令变化,不仅用刺绣添线写出了白昼增长,还用河边柳树即将泛绿,山上梅花冲寒欲放,生动地写出了冬天里孕育着春天的景象。全诗反映出诗人难得的舒适心情。
沛沛由于冬至特定的节气和自然环境,诗人墨客们都会感叹时光与人生,感叹岁末与寒冬,讴歌冬至节。诗圣杜甫《小至》诗中的“小至”,是指冬至日的第二天(一说前一天)。
沛沛《小至》写冬至前后的时令变化,不仅用刺绣添线写出了白昼增长,还用河边柳树即将泛绿,山上梅花冲寒欲放,生动地写出了冬天里孕育着春天的景象。诗的末二句写他由眼前景物唤起了对故乡的回忆。虽然身处异乡,但云物不殊,所以诗人教儿斟酒,举杯痛饮。这举动和诗中写冬天里孕育着春天气氛的基调是一致的,都反映出诗人难得的舒适心情。
沛沛全诗紧紧围绕“小至”的时令,叙事、写景、抒感,充满着浓厚的生活情趣,切而不泛。开篇二句:“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是说冬至后白昼渐长,阳气渐舒,冬至既到,春天也就不远了。作者以咏叹笔调点明“阳生春来”与冬至的诗题紧扣,作为总起。中间两联:“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管动飞灰。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是分承:颔联,直承首联“冬至”的自然节令特征;颈联,直承冬去春来的景物特征;最后是尾联:“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它以抒情作结。在这无可奈何的情景下,就让儿子取酒来尽饮吧!“事”、“景”、“感”三者烘托,从中可自然地悟出诗人写的只能是“小至”时令,而断非其他什么节候,这正是诗人感受敏锐,立意高远,选材典型,热爱生活的不俗体现,正是:“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了。
《恨别》
沛沛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
沛沛草木变衰行剑外,兵戈阻绝老江边。
沛沛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
沛沛闻道河阳近乘胜,司徒急为破幽燕。
沛沛我离开洛城之后便四处漂泊,远离它已有四千里之遥,安史之乱叛军长驱直入中原也已经有五六年了。
沛沛草木由青变衰,我来到剑阁之外,为兵戈阻断,在江边渐渐老去。
沛沛我思念家乡,忆念胞弟,清冷的月夜,思不能寐,忽步忽立。
沛沛冷落的白昼,卧看行云,倦极而眠。令人高兴的是听说司徒已攻克河阳,正乘胜追击敌人,急于要拿下幽燕。
沛沛这首七言律诗抒发了杜甫流落他乡的感慨和对故园、骨肉的怀念,表达了杜甫希望早日平定叛乱的爱国思想。全诗情真语挚,沉郁顿挫,扣人心弦。
沛沛鉴赏此诗,一要注意炼字的表达效果,二要注意表意的含蓄蕴藉,寓情于形象的描绘和叙述之中。首联中的的「一别」「长驱」颔联中的「衰」「老」等词,一方面表现了叛军的嚣张气焰,一方面也表现了诗人在安史之乱中的无奈、悲凉、飘零憔悴的遭遇。颈联通过「宵立昼眠,忧而反常」的生活细节描写,曲折地表达了思家忆弟的深情。此二句中的「思家」「忆弟」为互文,委婉曲折地表现了怀念亲人的无限情思,突出了题意的「恨别」沈德潜评论此联说:「若说如何思,如何忆,情事易尽。」
沛沛首联领起「恨别」,点明思家、忧国的题旨。「四千里」,恨离家之远。「五六年」,伤战乱之久。个人的困苦经历,国家的艰难遭遇,都在这些数量词中体现出来。
沛沛颔联两句描述诗人流落蜀中的情况。「草木变衰」,语出宋玉《九辩》中的「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这里是指草木的盛衰变易,承上句的「五六年」,暗示入蜀已有多年,同时也与下一句的「老」相呼应,暗比诗人自己的飘零憔悴。诗人到成都,多亏亲友帮助,过着比较安定的草堂生活,但思乡恋亲之情是念念不忘的。由于「兵戈阻绝」,他不能重返故土,只好老于锦江之边了。「老江边」的「老」字,悲凉沉郁,寻味不尽。
沛沛颈联通过「宵立昼眠,忧而反常」(《杜少陵集详注》)的生活细节描写,曲折地表达了思家忆弟的深情。杜甫有四弟,名为杜颖、杜观、杜丰、杜占,其中杜颖、杜观、杜丰散在各地,只有杜占随杜甫入蜀。此二句中的「思家」、「忆弟」为互文。月夜,思不能寐,忽步忽立。白昼,卧看行云,倦极而眠。杜甫这种坐卧不宁的举动,正委婉曲折地表现了怀念亲人的无限情思,突出了题意的「恨别」。它不是抽象言情,而是用具体生动的形象说话,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形象中所蕴含的忧伤之情。手法含蓄巧妙,诗味隽永,富有情致。
沛沛尾联回应次句,抒写杜甫听到唐军连战皆捷的喜讯,盼望尽快破幽燕、平叛乱的急切心情。上元元年三月,检校司徒李光弼破安太清于怀州城下;四月,又破史思明于河阳西渚。这就是诗中「乘胜」的史实。当时李光弼又急欲直捣叛军老巢幽燕,以打破相持局面。杜甫盼望国家复兴,他自己亦可还乡,天下可喜可乐之事,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这首诗以充满希望之句作结,感情由悲凉转为欢快,显示了杜甫胸怀的开阔。
沛沛这首七律用简朴优美的语言叙事抒情,言近旨远,辞浅情深。杜甫把个人的遭际和国家的命运结合起来写,每一句都蕴蓄着丰富的内涵,饱和着浓郁的诗情,值得读者反复吟味。
《悲陈陶》
沛沛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
沛沛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
沛沛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
沛沛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军至。
沛沛十月裏西北十郡那些良家子弟,鲜血流成了陈陶斜的泽国水乡。
沛沛原野空旷苍天清远停息了战声,四万义军在同一天裏慷慨阵亡。
沛沛那些胡寇归来时箭上还在滴血,仍然高唱胡歌狂饮在长安市上。
沛沛京都百姓转头往北方痛哭流涕,日夜盼望官军早来到退敌安邦。
沛沛此诗讲述的是唐肃宗至德元载(西元七五六年)冬,唐军跟安史叛军在陈陶作战,唐军四五万人几乎全军覆没的情事。前四句渲染战败後肃穆沉重的氛围;後四句先写胡兵的骄横,後写长安人民对官军收復长安的渴望。全诗寓主观于客观,把对胡虏的仇恨、对官军的痛惜、对长安百姓的同情、对国家命运的忧虑等种种感情,都凝聚在特定的场面中,体现出一种悲壮的美。
沛沛这是一场遭到惨重失败的战役。杜少陵不是客观主义地描写四万唐军如何溃散,乃至横尸郊野,而是第一句就用了郑重的笔墨大书这一场悲剧事件的时间、牺牲者的籍贯和身份。这就显得庄严,使「十郡良家子」给人一种重于泰山的感觉。因而,第二句「血作陈陶泽中水」,便叫人痛心,乃至目不忍睹。这一开头,把唐军的死,写得很沉重。
沛沛至于下面「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两句,不是说人死了,野外没有声息了,而是写诗人的主观感受。是说战罢以後,原野显得格外空旷,天空显得清虚,天地间肃穆得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好像天地也在沉重哀悼「四万义军同日死」这样一个悲惨事件,渲染「天地同悲」的气氛和感受。
沛沛诗的後四句,从陈陶斜战场掉转笔来写长安。写了两种人,一是胡兵,一是长安人民。「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两句活现出叛军得志骄横之态。胡兵想靠血与火,把一切都置于其铁蹄之下,但这是怎么也办不到的,读者于无声处可以感到长安在震荡。人民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他们北向而哭,向着陈陶战场,向着肃宗所在的彭原方向啼哭,更加渴望官军收復长安。一「哭」一「望」,而且中间着一「更」字,充分体现了人民的情绪。
沛沛陈陶之战伤亡是惨重的,但是少陵从战士的牺牲中,从宇宙的沉默气氛中,从人民流泪的悼念,从他们悲哀的心底上仍然發现并写出了悲壮的美。它能给人们以力量,鼓舞人民为讨平叛乱而继续鬬争。
沛沛从这首诗的写作,说明少陵没有客观主义地展览伤痕,而是有正确的指导思想,他根据战争的正义性质,写出了人民的感情和愿望,表现出他在创作思想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
《悲青坂》
沛沛我军青坂在东门,天寒饮马太白窟。
沛沛黄头奚儿日向西,数骑弯弓敢驰突。
沛沛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
沛沛焉得附书与我军,忍待明年莫仓卒。
沛沛我军驻扎在武功县东门外的青坂。天气严寒,兵士都在太白山的泉窟中饮马。可是黄头的奚兵每天向西推进,只有几个骑兵,居然敢弯弓射箭向我军冲击。这时,山上是雪,河中有冰,旷野里一片萧瑟气象。青的是报警的烽烟,白的是战死兵士的枯骨。怎么能托人带个信给我军,嘱咐他们暂时忍耐一下,等到明年再来反攻,千万不要急躁。
沛沛此诗作于天宝十五载(公元756年)作者在长安城听到唐军惨败于安禄山叛军的消息后,与《悲陈陶》写的是同一时间同一事件。前半部分说唐朝官军占据了太白山高地坚守着,可是黄头奚兵非常骄横;后半部分写唐军的败相,以及被困在长安城内的人民的思想感情。全诗表现出一种悲壮的美。
沛沛此诗中“数骑”和“敢”字都是经过锻炼的字眼。只用三个字就表现了安禄山叛军的强壮和官军的怯弱。“青是烽烟白人骨”这一句,本来应该说“青是烽烟,白是人骨”。缩成七言句只好省略一个“是”字。《同谷歌》有一句“前飞鴐鹅后鹙鸧”,本来是“前飞鴐鹅,后飞鹙鸧”。省略了一个“飞”字。又《李潮八分小篆歌》有一句“秦有李斯汉蔡邕”,省略了一个“有”字。这种句法,仅见于七言古诗,五言诗中绝对不可能有。七言律诗中也少见。“青是烽烟白人骨”止是一个描写句,“白人骨”还属于夸张手法。阵亡士兵的尸体暴露在荒野里,至少要几个月才剩一堆白骨。杜甫此句,只表现“尸横遍野”的情景。他有一首《释闷》诗,其中有一联道:“豺狼塞路人断绝,烽火照夜尸纵横。”也是写战后的原野,它和“青是烽烟白人骨”是同一意境的两种写法。
沛沛此诗第二联写安禄山部队的强悍,第三联是其后果,所以写官军死亡之惨。而在叙述同一事件的另一首诗《悲陈陶》里,第二联写官军士气怯弱,无战斗力;第三联是其后果,所以写“群胡”的飞扬跋扈。可见杜甫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来描写同一事件的艺术手法。第四联是写被困在长安城内的人民和作者自己的思想感情。陈陶斜一败之后,长安城中的人民在痛哭之馀,还希望官军马上再来反攻。可是在青坂再败之后,人民知道敌我兵力相差甚远,只得放弃“日夜更望官军至”的念头。杜甫在长安城中,听到唐军战败的消息,心中非常焦急。而只好设想托人带信给官军,希望他们好好整顿兵力,待明年再来反攻。这两首诗的结尾句深刻地表现了人民对一再成败的官军的思想感情的合于逻辑的转变。
沛沛《杜诗镜铨》引用了邵子湘的评语云:“日夜更望官军至,人情如此;忍待明年莫仓卒,军机如此。此杜之所以为诗史也。”这个评语,反映出邵子湘认为两个结句有矛盾,因此他把《悲陈陶》的结句说是人民的感情如此;把《悲青坂》的结句说是军事形势有这样的需要。他以为这样讲可以解释矛盾。其实是似是而非。要知道,“军机如此”,也同样是长安城中人民听到青坂之败以后的认识和感情。杜甫写的正是人民思想感情的转变,根本不能以为两首诗的结句有矛盾。
《戏为六绝句》
沛沛【其一】
沛沛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沛沛今人嗤点流传赋,不觉前贤畏后生。
沛沛【其二】
沛沛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
沛沛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沛沛【其三】
沛沛纵使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
沛沛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
沛沛【其四】
沛沛才力应难跨数公,凡今谁是出群雄?
沛沛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
沛沛【其五】
沛沛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
沛沛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
沛沛【其六】
沛沛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
沛沛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
沛沛【其一】
沛沛庾信的文章到了老年就更加成熟了,其笔力高超雄健,文思如潮,文笔挥洒自如。当今的人讥笑、指责他留下的文章,如果庾信还活着,恐怕真会觉得你们这些后生可畏了。
沛沛【其二】
沛沛王勃、杨炯、卢照邻和骆宾王四杰在当时的时代条件下,他们的作品已经达到最高的造诣。四杰的文章被认为是轻薄的,被守旧文人讥笑。你们这些守旧文人,在历史的长河中本微不足道,因此只能身名俱灭,而四杰却如江河不废,万古流芳。
沛沛【其三】
沛沛即便是王杨卢骆四杰操笔作诗,作品比不上汉魏的诗歌而接近《诗经》《楚辞》,但他们还是龙文虎脊的千里马,可以为君王驾车,纵横驰骋,不像你们一跑长途就会跌倒。
沛沛【其四】
沛沛你们的才力应难以超越上述几位,现在谁成就能超出他们?你们这些人所作的浓丽纤巧的诗文,不过是像翡翠飞翔在兰苕之上一般的货色,缺少大的气度,而没有如掣取鲸鱼于碧海之中那样的雄健才力和阔大气魄,只是一些小灵小巧的玩意。
沛沛【其五】
沛沛你们学诗要爱古人但也不能鄙薄像庾信、四杰这样的今人,要把他们的清词丽句引为同调。如果你们要在内心里追攀屈原、宋玉,应当具有和他们并驾齐驱的精神和才力,否则就会沿流失源,堕入齐、梁时期那种轻浮侧艳的后尘了。
沛沛【其六】
沛沛那些轻薄之辈不及前贤是毋庸置疑的,继承前人、互相学习的优秀传统应该是不用分先后的。区别和裁剪、淘汰那些形式内容都不好的诗,学习《诗经》风雅的传统,虚心向前贤学习,老师越多,这才是你们真正的老师。
沛沛《戏为六绝句》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创作的组诗作品。这组诗包括六首七言绝句,前三首是对诗人的评价,后三首是论诗的宗旨。这六首诗每首单独成诗,表现了不同的主题。但同时这六首诗的精神前后贯通,互相联系,又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这组诗实质上是杜甫诗歌创作实践经验的总结,诗论的总纲;它所涉及的是关系到唐诗发展中一系列的重大理论问题。
沛沛清人李重华在《贞一斋诗话》里有段评论杜甫绝句诗的话:“七绝乃唐人乐章,工者最多。……李白、王昌龄后,当以刘梦得(注:指刘禹锡)为最。缘落笔朦胧缥缈,其来无端,其去无际故也。杜老七绝欲与诸家分道扬镳,故尔别开异径。独其情怀,最得诗人雅趣。”他说杜甫“别开异径”,在盛唐七绝中走出一条新路子,这是熟读杜甫绝句的人都能感觉到的。除了极少数篇章如《赠花卿》、《江南逢李龟年》等外,他的七绝确是与众不同。
沛沛首先,从内容方面扩展了绝句的领域。一切题材,感时议政,谈艺论文,纪述身边琐事,凡是能表现于其它诗体的,杜甫同样用来写入绝句小诗。其次,与之相联系的,这类绝句诗在艺术上,它不是朦胧缥缈,以韵致见长的作品;也缺乏运用于管弦的唱叹之音。它所独开的胜境,在于触机成趣,妙绪纷披,显得情味盎然,如同和读者围炉闲话,剪烛谈心;无论是感慨唏嘘也好,或者嬉笑怒骂也好,都能给人以亲切、真率、恳挚之感,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朴质而雅健的独特风格,是耐人咀嚼不尽的。
沛沛《戏为六绝句》(以下简称《六绝句》)就是杜甫这类绝句诗标本之一。以诗论诗,最常见的形式是论诗绝句。它,每首可谈一个问题;把许多首连缀成组诗,又可表现出完整的艺术见解。在中国诗歌理论遗产中,有不少著名的论诗绝句,而最早出现、最有影响的则是杜甫的《六绝句》。《六绝句》前三首评论作家,后三首揭示论诗宗旨。其精神前后贯通,互相联系,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沛沛《戏为六绝句》第一首论庾信。杜甫在《春日忆李白》里曾说,“清新庾开府”。此诗中指出庾信后期文章(兼指诗、赋),风格更加成熟:“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健笔凌云,纵横开阖,不仅以“清新”见长。唐代的“今人”,指手划脚,嘲笑、指点庾信,足以说明他们的无知。因而“前贤畏后生”,也只是讽刺的反话罢了。
沛沛第二、三首论初唐四杰。初唐诗文,尚未完全摆脱六朝时期崇尚辞藻浮华艳丽的余习。第二首中,“轻薄为文”,是当时的人讥笑“四杰”的话。史炳《杜诗琐证》解释此诗说:“言四子文体,自是当时风尚,乃嗤其轻薄者至今未休。曾不知尔曹身名俱灭,而四子之文不废,如江河万古长流。”第三首,“纵使”是杜甫的口气,“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则是当时的人讥笑四杰的话(诗中以“卢王”来指四杰)。杜甫引用了他们的话而加以驳斥,所以后两句才有这样的转折。意思是即便如此,但四杰能以纵横的才气,驾驭“龙文虎脊”般瑰丽的文辞,他们的作品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沛沛这三首诗的用意很明显:第一首说,观人必须全面,不能只看到一个方面,而忽视了另一方面。第二首说,评价作家,不能脱离其时代的条件。第三首指出,作家的成就虽有大小高下之分,但各有特色,互不相掩。应该恰如其分地给以评价,要善于从不同的角度向前人学习。杜甫的这些观点是正确的。但这三首诗的意义,远不止这些。
沛沛第四首诗继续第三首诗意,对那些不负责任地胡乱糟蹋前贤现象的批评,指责这些人自己的作品不过是一些翡翠戏兰苕一般的货色,而没有掣鲸鱼于碧海那样的伟著。
沛沛“不薄今人爱古人”中的“今人”,指的是庾信、四杰等作家。杜甫之所以“爱古”而不“薄今”,是从“清词丽句必为邻”出发的。“为邻”,即引为同调之意。在杜甫看来,诗歌是语言的艺术,“清词丽句”不可废而不讲。更何况庾信、四杰除了“清词丽句”而外,尚有“凌云健笔”、“龙文虎脊”的一面,因此他主张兼收并蓄:力崇古调,兼取新声,古、今体诗并行不废。“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应当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
沛沛但是,仅仅学习六朝,一味追求“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一类的“清词丽句”,虽也能赏心悦目,但风格毕竟柔媚而浅薄;要想超越前人,必须以恢宏的气度,充分发挥才力,才能在严整的体格之中,表现出气韵飞动的巧妙;不为篇幅所困,不被声律所限,在法度之中保持从容,在规矩之外保持神明。要想达到这种艺术境界,杜甫认为只有“窃攀屈宋”。因为《楚辞》的精彩绝艳,它才会成为千古诗人尊崇的典范,由六朝而上一直追溯到屈原、宋玉,才能如刘勰所说:“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盼可以驱辞力,咳唾可以穷文致”(《文心雕龙·辨骚》),不至于沿流失源,堕入齐、梁时期那种轻浮侧艳的后尘了。而杜甫对六朝文学既要继承、也要批判的思想,集中表现在“别裁伪体”、“转益多师”上。
沛沛《六绝句》的最后一首,前人说法不一。这里的“前贤”,是泛指前代有成就的作家(包括庾信、四杰)。“递相祖述”,意思是因袭成风。“递相祖述”是“未及前贤”的根本原因。“伪体”之所以伪,症结在于以模拟代替创造。真伪相混,则伪可乱真,所以要加以“别裁”。创造和因袭,是杜甫区别真、伪的分界线。诗人只有充分发挥创造力,才能直抒襟抱,自写性情,写出真的文学作品。庾信的“健笔凌云”,四杰的“江河万古”,就在于此。反过来,拾人牙慧,傍人门户,必然是没有生命力的。堆砌词藻,步齐、梁时期的后尘,固然是伪体;而一味模仿汉、魏时期古人的作品,也是伪体。在杜甫的心目中,只有真、伪的区别,并无古、今的成见。
沛沛“别裁伪体”和“转益多师”是一个问题的两面。“别裁伪体”,强调创造;“转益多师”,重在继承。两者的关系是辩证的。“转益多师是汝师”,意思是无所不学,没有固定的学习对象。这话有好几层意思:只有“无所不师”,才能兼取众长;没有固定的学习对象,不限于一家,虽然有所继承、借鉴,但并不妨碍诗人自己的创造性,这是第一层意思。只有在“别裁伪体”,区别真伪的前提下,才能确定“师”谁,“师”什么,才能真正做到“转益多师”,这是第二层意思。要做到“无所不师”而没有固定的学习对象,就必须善于从不同的角度学习别人的成就,在吸取的同时,也就有弘扬和舍弃的地方,这是第三层意思。在既批判又继承的基础上,进行创造,熔古今于一炉,创作出诗人自己的佳句,这就是杜甫“转益多师”、“别裁伪体”的精神所在。
沛沛《六绝句》虽然主要是谈艺术方面的问题,但和杜甫总的创作精神是分不开的。诗中“窃攀屈宋”、“亲风雅”则是他创作的指导思想和论诗的宗旨。这六首小诗,实质上是杜甫诗歌创作实践经验的总结,诗论的总纲;它所涉及的是关系到唐诗发展中一系列的重大理论问题。在这类小诗里发这样的大议论,是前所未有的。诗人通过各种事例来总结出一系列的要点,将严正的笔意寄寓在轻松幽默的笔调中,娓娓道来,庄谐杂出。李重华说杜甫七绝“别开异径”,正在于此。明白了这一点,这组诗之所以标为《戏为六绝句》,读者也就不难理解了。
《房兵曹胡马》
沛沛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
沛沛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沛沛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沛沛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沛沛房兵曹的这一匹马是产自大宛国的名马,它那精瘦的筋骨像刀锋一样突出分明。
沛沛它的两耳如斜削的竹片一样尖锐,跑起来四蹄生风,好像蹄不践地一样。
沛沛这马奔驰起来,从不以道路的空阔辽远为难,骑着它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驰骋沙场,甚至可托生死。
沛沛拥有如此奔腾快捷、堪托死生的良马,真可以横行万里之外,为国立功了。
沛沛这是一首咏物言志诗,首联写其出身不凡,傲骨铮铮;次联写其峻健敏捷,颔联写其忠诚勇猛的品性;尾联期望骏马立功于万里之外,当是与房兵曹共勉之意。全诗托物寓意,借马喻人,抒写作者渴望建功立业的抱负和朝气蓬勃的英勇气概,写得矫健豪放,沉雄隽永,凛凛有生气,反映了青年杜甫卓尔不群的志向与锐于进取的精神。
沛沛诗分前后两部分。前面四句正面写马,是实写。描画了一匹神清骨峻的「胡马」。接着,对马作了形象的刻画。
沛沛诗的前四句写马的外形动态,首联开门见山地交代了良马的产地和独特的外形。马是大宛名马,外形瘦骨棱棱。杜甫写马的骨相,嶙峋耸峙,状如锋棱,勾勒出神峻的轮廓。颔联进一步描写此马的关键部位的特征。接着写马耳如刀削斧劈一般锐利劲挺。骏马的昂藏不凡已跃然纸上了,似见其咴咴喷气、跃跃欲试的情状,下面顺势写其四蹄腾空、凌厉奔驰的雄姿就十分自然。「批」和「入」两个动词极其传神。前者写双耳直竖,有一种挺拔的力度;后者不写四蹄生风,而写风入四蹄,别具神韵。从骑者的感受说,当其风驰电掣之时,好象马是不动的,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闪,风也向蹄间呼啸而入。诗人刻画细致,维妙逼真。颔联两句以「二二一」的节奏,突出每句的最后一字:「峻」写马的气概,「轻」写它的疾驰,都显示出诗人的匠心。这一部分写马的风骨,用的是大笔勾勒的方法,不必要的细节一概略去,只写其骨相、双耳和奔驰之态,因为这三者最能体现马的特色。
沛沛后四句转写马的品格,用虚写手法,由咏物转入了抒情。颈联句承上奔马而来,写它纵横驰骋,历块过都,有着无穷广阔的活动天地;它能逾越一切险阻的能力就足以使人信赖。这里看似写马,实是写人。尾联先用「骁腾有如此」总挽上文,对马作概括,最后宕开一句:「万里可横行」,包含着无尽的期望和抱负,将意境开拓得非常深远。它既是写马驰骋万里,也是期望房兵曹为国立功,更是诗人自己志向的写照。盛唐时代国力的强盛,疆土的开拓,激发了民众的豪情,书生寒士都渴望建功立业,封侯万里。这和后期杜甫通过对病马的悲悯来表现忧国之情。
沛沛杜甫此诗将状物和抒情结合得自然无间。在写马中也写人,写人又离不开写马,这样一方面赋予马以活的灵魂,用人的精神进一步将马写活;另一方面写人有马的品格,人的情志也有了形象的表现。这首咏物诗它做到了既在物之内,又出于物之外,全诗看似写马,但通过赞马却表达了作者的胸襟和抱负。
《新婚别》
沛沛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
沛沛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沛沛结髮为君妻,席不暖君床。
沛沛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
沛沛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
沛沛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沛沛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
沛沛生女有所归,鸡狗亦得将。
沛沛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肠。
沛沛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
沛沛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沛沛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沛沛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
沛沛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
沛沛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
沛沛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沛沛菟丝把低矮的蓬草和大麻缠绕,它的蔓儿怎么能爬得远!
沛沛把女儿嫁给就要从军的人哪,倒不如早先就丢在大路旁边!
沛沛我和你做了结发夫妻,连床席一次也没能睡暖;
沛沛昨天晚上草草成亲,今天早晨便匆匆告别,这婚期岂不是太短,太短!
沛沛你到河阳去作战,离家虽然不远,可已经是边防前线;
沛沛我们还没有举行拜祭祖先的大礼呀,叫人怎么好去把公婆拜见?
沛沛我做女儿的时光,不论黑夜还是白天,爹妈从不让我抛头露面;
沛沛有道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嫁到你家,爹妈盼的是平平安安!
沛沛你今天就要上战场,我衹得把痛苦埋藏在心间;
沛沛多想跟你一块儿去呀,衹怕是形势紧急,军情多变。
沛沛你不用为新婚离别难过啊,要在战争中为国家多多出力;
沛沛我不能随你去,妇女跟着军队,恐怕会影响士气。
沛沛唉!我本是穷人家女儿,好不容易才制办了这套丝绸的嫁衣;
沛沛可从现在起我就把它脱掉,再当面洗掉脂粉,一心一意等着你!
沛沛你看,天上的鸟儿都自由自在地飞翔,不论大的小的,全是成对成双;
沛沛可人世间不如意的事儿本来就多啊,但愿你和我两地同心,永不相忘!
沛沛《新婚别》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新题乐府组诗「三吏三别」之一。此诗描写了一对新婚夫妻的离别,塑造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少妇形象。结婚第二天丈夫就要赶赴战场,新娘虽然悲痛得心如刀割,但她同样认识到,丈夫的生死、爱情的存亡,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是不可分割地连结在一起的,要实现幸福的爱情理想,必须作出牺牲。于是,她强忍悲痛鼓励丈夫参军,同时坚定地表达至死不渝的爱情誓言。全诗模拟新妇的口吻自诉怨情,写出了当时人民面对战争的态度和复杂的心理,深刻地揭示了战争带给人民的巨大不幸。这是一首高度思想性和完美艺术性结合的作品,既有大胆的浪漫的艺术虚构,又具有现实主义的精雕细琢的特点。
沛沛杜少陵「三别」中的《新婚别》,精心塑造了一个深明大义的少妇形象。这首诗采用独白的形式,全篇先后用了七个「君」字,都是新娘对新郎倾吐的肺腑之言,读来深切感人。
沛沛全诗大致可分为三段,也可以说是三层,但是这三层并不是平列的,而是一层比一层深,一层比一层高,而且每一层当中又都有曲折。这是因为诗中人物的心情本来就是很复杂的。
沛沛第一段,从「兔丝附蓬麻」到「何以拜姑嫜」,主要是写新娘子诉说自己的不幸命运。她是刚过门的新嫁娘,过去和丈夫没见过面,没讲过话。所以语气显得有些羞涩,有些吞吞吐吐。这表现在开头两句:「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新嫁娘这番话不是单刀直入,而是用比喻来引起的。这很符合她的特定身份和她这时的心理状态。兔丝,即「菟丝」,是一种蔓生的草,常寄生在别的植物身上。「蓬」和「麻」也都是小植物,所以,寄生在蓬麻上的菟丝,它的蔓儿也就不能延长。在封建社会里,女子得依靠丈夫才能生活,可是现在她嫁的是一个「征夫」,很难指望白头偕老,用「菟丝附蓬麻」的比喻非常贴切。「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这是一种加重的说法,这位新娘子之所以会伤心到这步田地,「结发为君妻」以下的八句,正是申明了这个问题的原因。「结发」二字,说明这个新娘子对丈夫的好歹看得很重,因为这关系到她今后一生的命运。然而,这洞房花烛之夜,却就是生离死别之时,头一天晚上刚结婚,第二天一早就得走,连床席都没有睡暖,这根本不像是结发夫妻过的生活。「无乃太匆忙」的「无乃」,是反问对方的口气,意即「岂不是」。如果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匆忙相别,也还罢了,因为将来还可以团圆,偏偏丈夫又是到河阳去作战,将来的事且不说,眼面前,媳妇的身份都没有明确,妻子也就无法去拜见公婆、侍候公婆。古代婚礼,新嫁娘过门三天以后,要先告家庙、上祖坟,然后拜见公婆,正名定分,才算成婚。「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两句,点明了造成新婚别的根由是战争;同时说明了当时进行的战争是一次「守边」战争。从诗的结构上看,这两句为下文「君今往死地」和「努力事戎行」张本。当时正值安史之乱,广大地区沦陷,边防不得不往内地一再迁移,而此时,边境是在洛阳附近的河阳,守边居然守到唐王朝自己家门口来了,这不能不让诗人感到十分可叹。所以,这两句也是对统治阶级昏庸误国的讥讽,诗人在这里用的是一种「婉而多讽」的写法。
沛沛第二段,从「父母养我时」到「形势反苍黄」。新娘子把话题由自身进一步落到丈夫身上了。她关心丈夫的死活,并且表示了对丈夫的忠贞,要和他一同去作战。「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当年父母对她非常疼爱,把她当作宝贝似的。然而女大当嫁,父母也不能藏她一辈子,还是不能不把她嫁人,而且嫁谁就得跟谁。「鸡狗亦得将」,「将」字当「跟随」讲,就是俗话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新婚之时,「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肠。」丈夫要到那九死一生的战场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就不能再依靠谁了。想到这些,这让她沉痛得柔肠寸断。紧接着,新娘子表示:「我本来决心要随你前去,死也死在一起,省得牵肠挂肚。但又怕这样一来,不但没有好处,反而要把事情弄得糟糕,更复杂。军队里是不允许有年轻妇女的,你带着妻子去从军,也有许多不方便,我又是一个刚出门的闺女,没见过世面,更不用说是打仗了。真是叫人左右为难。」这段话,刻画了新娘子那种心痛如割、心乱如麻的矛盾心理,非常曲折、深刻。
沛沛诗的第三段,是从「勿为新婚念」到「与君永相望」。在这里,女主人公经过一番痛苦的倾诉和内心剧烈的斗争以后,终于从个人的不幸中、从对丈夫的关切中,跳了出来,站在更高的角度,把眼光放得更远了。「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她一变哀怨沉痛的诉说而为积极的鼓励,话也说得痛快,不像开始的时候那样吞吞吐吐的了,她决定不随同丈夫前去,并且,为了使丈夫一心一意英勇杀敌,她表示了自己生死不渝的坚贞爱情。这爱情,是通过一些看来好像不重要,其实却大有作用的细节,或者说具体行动表达出来的。这就是「自嗟贫家女」这四句所描写的。新娘说,费了许久的心血好不容易才备办得一套美丽的衣裳,现在不再穿了。并且,当着丈夫的面,她这就把脸上的脂粉洗掉。丈夫走了以后,我更没心情梳妆打扮了。这固然是她对丈夫坚贞专一的爱情的表白,但是更可贵的,是她的目的在于鼓励丈夫,好叫他放心地、并且满怀信心、满怀希望地去杀敌。她对丈夫的鼓励是明智的。因为衹有把幸福的理想寄托在丈夫的努力杀敌、凯旋归来上面,才有实现的可能。应该说,她是识大体,明大义的。
沛沛「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这四句是全诗的总结。其中有哀怨,有伤感,但是已经不像最初那样强烈、显著,主要意思还是在鼓励丈夫,所以才说出「人事多错迕」,好像有点人不如鸟,但立即又振作起来,说出了「与君永相望」这样含情无限的话,用生死不渝的爱情来坚定丈夫的斗志。
沛沛《新婚别》是一首高度思想性和完美艺术性结合的作品。诗人运用了大胆的浪漫的艺术虚构,实际上杜少陵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经历,不可能去偷听新娘子对新郎官说的私房话。在新娘子的身上倾注了作者浪漫主义的理想色彩。另一方面,在人物塑造上,《新婚别》又具有现实主义的精雕细琢的特点,诗中主人公形象有血有肉,通过曲折剧烈的痛苦的内心斗争,最后毅然勉励丈夫「努力事戎行」,表现战争环境中人物思想感情的發展变化,丝毫没有给读者勉强和抽象之感,而显得非常自然,符合事件和人物性格發展的逻辑,并且能让读者深受感染。
沛沛人物语言的个性化,也是《新婚别》的一大艺术特点。诗人化身为新娘子,用新娘子的口吻说话,非常生动、逼真。诗里采用了不少俗语,这也有助于语言的个性化,因为他描写的本来就是一个「贫家女」。
沛沛此外,在押韵上,《新婚别》和《石壕吏》有所不同。《石壕吏》换了好几个韵脚,《新婚别》却是一韵到底,《垂老别》和《无家别》也是这样。这大概和诗歌用人物独白的方式有关,一韵到底,一气呵成,更有利于主人公的诉说,也更便于读者的倾听。
《新安吏》
沛沛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
沛沛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沛沛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
沛沛中男绝短小,何以守王城。
沛沛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
沛沛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
沛沛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
沛沛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
沛沛我军取相州,日夕望其平。
沛沛岂意贼难料,归军星散营。
沛沛就粮近故垒,练卒依旧京。
沛沛掘壕不到水,牧马役亦轻。
沛沛况乃王师顺,抚养甚分明。
沛沛送行勿泣血,仆射如父兄。
沛沛我在去新安的路上走过,听到人声喧哗,原来是吏役在村里点名征兵。我便问那些新安县里派来的吏役:“新安这个小县,连年战争,还会有成丁的青年可以入伍吗?”(又一说为:难道新安这个县小到没有成丁的人了吗?)官吏回答说:“昨夜已有兵府文书下达,规定点选十八岁的中男入伍了。”我说:“啊,这些人还是年龄不大的青年,怎么能让他们去守卫东都啊?”肥胖的青年大概家境还不坏,他们都有母亲来送行。瘦弱的青年大多来自贫户,他们都孤零零的,无人陪送。时候已到黄昏,河水东流而去,青山下还有送行者的哭声。我看到如此景象,觉得只好对那些哭泣的人安慰一番,说:“把你们的眼泪收起吧,不要哭坏了眼睛,徒然伤了身体。天地终是一个无情的东西啊!官军进攻相州,本来希望一二天之内就能平定,岂知把敌人的形势估计错了,以致打了败仗,兵士一营一营地溃散了。伙食就在旧营垒附近供应,训练也在东都近郊。要他们做的工作是掘城壕,也不会深到见水。牧马也是比较轻的任务。况且这一场战争是名正言顺的正义战争,参加的是讨伐叛徒的王师。主将对于兵士,显然是很关心抚养的。你们送行的家属不用哭得很伤心,仆射对兵士仁爱得像父兄一样。”
沛沛《新安吏》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的作品。此诗与《石壕吏》、《潼关吏》统称“三吏”。全诗可分两个层次:前十二句记述了军队抓丁和骨肉分离的场面,揭示了安史之乱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后十六句笔锋一转,对百姓进行开导和劝慰。此诗反映了作者对统治者尽快平息叛乱、实现王朝中兴的期望。
沛沛“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这两句是全篇的总起。“客”,杜甫自指。以下一切描写,都是从诗人“喧呼闻点兵”五字中生出。
沛沛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这是杜甫的问话。唐高祖武德七年(624年)定制:男女十六岁为中男,二十一岁为丁。至唐玄宗天宝三年(744年),又改以十八岁为中男,二十二岁为丁。按照正常的征兵制度,中男不该服役。杜甫的问话是很尖锐的,眼前明明有许多人被当作壮丁抓走,却撇在一边,跳过一层问:“新安县小,再也没有丁男了吧?”大概他以为这样一问,就可以把新安吏问住了。“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官吏很狡黠,也跳过一层回答说,州府昨夜下的军帖,要挨次往下抽中男出征。官吏敏感得很,他知道杜甫用中男不服兵役的王法难他,所以立即拿出府帖来压人。讲王法已经不能发生作用了,于是杜甫进一步就实际问题和情理发问:“中男又矮又小,怎么能守卫东都洛阳呢?”王城,指洛阳,周代曾把洛邑称作王城。这在杜甫是又逼紧了一步,但接下去却没有答话。也许官吏被问得张口结舌,但更大的可能是官吏不愿跟杜甫啰嗦下去了。这就把官吏对杜甫的厌烦,杜甫对人民的同情,以及诗人那种迂执的性格都表现出来了。
沛沛“肥男有母送,瘦男独伶俜。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跟官吏已经无话可说了,于是杜甫把目光转向被押送的人群。他怀着沉痛的心情,把这些中男仔细地打量再打量。他发现那些似乎长得壮实一点的男孩子是因为有母亲照料,而且有母亲在送行。中男年幼,当然不可能有妻子。之所以父亲不来,是因为前面说过“县小更无丁”,有父亲在就不用抓孩子了。所以“有母”的言外之意,正是表现了另一番惨景。“瘦男”的“瘦”已叫人目不忍睹,加上“独伶俜”三字,更显得他们无亲无靠。怀着无限的痛苦,但却茫然而无法倾诉,这就是“独伶俜”三字展现给读者的情形。杜甫对着这一群哀号的人流泪站了很久,只觉天已黄昏了,白水在暮色中无语东流,青山好像带着哭声。这里用一个“犹”字便见恍惚。人走以后,哭声仍然在耳,仿佛连青山白水也呜咽不止。似幻觉又似真实,使读者惊心动魄。以上四句是诗人的主观感受。它在前面与官吏的对话和后面对征人的劝慰语之间,在行文与感情的发展上起着过渡作用。
沛沛“莫自使眼枯,收汝泪纵横。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这是杜甫劝慰征人的开头几句话。本来中男已经走了,他的话不能讲给他们听。这里,既像是把先前曾跟中男讲的话补叙在这里,又像是中男走过以后,杜甫觉得太惨了,一个人对着中男走的方向自言自语。那种发痴发呆的神情,更显出他茫然的心理。抒发悲愤一般总是要把感情往外放,可是此处却似乎在进行收束。“使眼枯”、“泪纵横”本来可以再作淋漓尽致的刻画,但杜甫却加上了“莫”和“收”。“不要哭得使眼睛发枯,收起奔涌的热泪吧。”然后再用“天地终无情”来加以堵塞。“莫”、“收”在前,“终无情”在后一笔煞住,好像要人把眼泪全部吞进肚里。这就收到了“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艺术效果。这种悲愤也就显得更深、更难控制,“天地”也就显得更加“无情”。
沛沛杜甫写到“天地终无情”,已经极其深刻地揭露了兵役制度的不合理,然而这一场战争的性质不同于写《兵车行》的时候。当此国家存亡迫在眉睫之时,诗人从维护祖国的统一角度考虑,在控诉“天地终无情”之后,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相州之败,本来罪在朝廷和唐肃宗,杜甫却说敌情难以预料,用这样含混的话掩盖失败的根源,目的是要给朝廷留点面子。本来是败兵,却说是“归军”,也是为了不致过分叫人丧气。“况乃王师顺,抚养甚分明。”唐军讨伐安史叛军,可以说名正言顺,但实际上又谈不上爱护士卒、抚养分明。另外,所谓战壕挖得浅,牧马劳役很轻,郭子仪对待士卒亲如父兄等等,也都是些安慰之词。杜甫讲这些话,都是对强征入伍的中男进行安慰。诗在揭露的同时,又对朝廷有所回护,杜甫这样说,用心良苦。实际上,人民蒙受的惨痛,国家面临的灾难,都深深地刺激着他沉重而痛苦的心灵。
沛沛杜甫在诗中所表现的矛盾,除了有他自己思想上的根源外,同时又是社会现实本身矛盾的反映。一方面,当时安史叛军烧杀掳掠,对中原地区生产力和人民生活的破坏是空前的。另一方面,唐朝统治者在平时剥削、压迫人民,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却又昏庸无能,把战争造成的灾难全部推向人民,要捐要人,根本不顾人民死活。这两种矛盾,在当时社会现实中尖锐地存在着,然而前者毕竟居于主要地位。可以说,在平叛这一点上,人民和唐王朝多少有一致的地方。因此,杜甫的“三吏”、“三别”既揭露统治集团不顾人民死活,又旗帜鲜明地肯定平叛战争,甚至对应征者加以劝慰和鼓励,读者也就不难理解了。因为当时的人民虽然怨恨唐王朝,但终究咬紧牙关,含着眼泪,走上前线支持了平叛战争。“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表达了作者对应征的“中男”的无限同情之心。
《旅夜书怀》
沛沛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沛沛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沛沛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沛沛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沛沛微风吹拂着江岸的细草,那立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夜里孤独地停泊着。
沛沛星星垂在天边,平野显得宽阔;月光随波涌动,大江滚滚东流。
沛沛我难道是因为文章而著名,年老病多也应该休官了。
沛沛自己到处漂泊像什么呢?就像天地间的一只孤零零的沙鸥。
沛沛此诗是唐代著名诗人杜甫于765年离开四川成都草堂以后,在旅途中所作。诗人用阔大无垠的夜景衬托深沉滞重的孤独感,使人感受到诗人生命的激情正如他笔下奔涌的江流一样澎湃难平,深刻地表现了作者内心飘泊无依的感伤,是杜甫诗歌中的经典作品,也是杜诗五律的名篇,历来为人称道。
沛沛诗的前半描写“旅夜”的情景。第一、二句写近景:微风吹拂着江岸上的细草,竖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月夜孤独地停泊着。当时杜甫离成都是迫于无奈。这一年的正月,他辞去节度使参谋职务,四月,在成都赖以存身的好友严武死去。处此凄孤无依之境,便决意离蜀东下。因此,这里不是空泛地写景,而是寓情于景,通过写景展示他的境况和情怀:像江岸细草一样渺小,像江中孤舟一般寂寞。第三、四句写远景: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大江东流。这两句写景雄浑阔大,历来为人所称道。在这两个写景句中寄寓着诗人的什么感情呢?有人认为是“开襟旷远”(浦起龙《读杜心解》),有人认为是写出了“喜”的感情(见《唐诗论文集·杜甫五律例解》)。很明显,这首诗是写诗人暮年飘泊的凄苦景况的,而上面的两种解释只强调了诗的字面意思,这就很难令人信服。实际上,诗人写辽阔的平野、浩荡的大江、灿烂的星月,正是为了反衬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怆心情。这种以乐景写哀情的手法,在古典作品中是经常使用的。如《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用春日的美好景物反衬出征士兵的悲苦心情,写得多么动人!
沛沛诗的后半是“书怀”。第五、六句说,有点名声,哪里是因为我的文章好呢?做官,倒应该因为年老多病而退休。这是反话,立意至为含蓄。诗人素有远大的政治抱负,但长期被压抑而不能施展,因此声名竟因文章而著,这实在不是他的心愿。杜甫此时确实是既老且病,但他的休官,却主要不是因为老和病,而是由于被排挤。这里表现出诗人心中的不平,同时揭示出政治上失意是他飘泊、孤寂的根本原因。关于这一联的含义,黄生说是“无所归咎,抚躬自怪之语”(《杜诗说》),仇兆鳌说是“五属自谦,六乃自解”(《杜少陵集详注》),恐怕不很妥当。最后两句说,飘然一身象个什么呢?不过象广阔的天地间的一只沙鸥罢了。诗人即景自况以抒悲怀。水天空阔,沙鸥飘零;人似沙鸥,转徙江湖。这一联借景抒情,深刻地表现了诗人内心飘泊无依的感伤,真是一字一泪,感人至深。
沛沛王夫之《姜斋诗话》说:“情景虽有在心在物之分,而景生情,情生景,互藏其宅。”情景互藏其宅,即寓情于景和寓景于情。前者写宜于表达诗人所要抒发的情的景物,使情藏于景中;后者不是抽象地写情,而是在写情中藏有景物。杜甫的这首《旅夜书怀》诗,就是古典诗歌中情景相生、互藏其宅的一个范例。
沛沛全诗景情交融,景中有情。整首诗意境雄浑,气象万千。用景物之间的对比,烘托出一个独立于天地之间的飘零形象,使全诗弥漫着深沉凝重的孤独感。这正是诗人身世际遇的写照。
沛沛大历三年(768年),迟暮之年的诗人终于乘舟出了三峡,来到湖北荆门,心境不免孤寂。 此诗开头四句写“旅夜”:岸上有细草微风,江上只有一叶孤舟,依岸而宿,就舟而居,遥望原野,远处天与地似乎相接了,天边的星宿也仿佛下垂得接近地面。大江之中,江水浩浩荡荡东流,一轮明月映照在江水中,随着江水的流动而浮荡着。岸上星垂,舟前月涌,用“星垂”来描写原野的广阔,用“月涌”来形容大江的东流,形象而细致地描绘了江上的夜景。唯有在广阔的原野上才可感到“星垂”;唯其“星垂”,才能见出原野的广阔。而大江中有“月涌”,才能反映出江水的流动;也只因江水的流动,才能感到“月涌”。“星垂”、“月涌”是以细腻称阔大的手法,首四句塑造了一个宏阔非凡宁静孤寂的江边夜境。
沛沛后四句书“怀”:“名岂文章著”,声名不因政治抱负而显著,反因文章而显著,这本非自己的矢志,故说“岂”,这就流露出因政治理想不得实现的愤慨。说“官应老病休”, 诗人辞去官职,并非因老而多病,什么原因,诗人没有直接说出。说“应”当,本是不应当,正显出老诗人悲愤的心情。面对辽阔寂寥的原野,想起自己的痛苦遭遇,深感自己漂泊无依,在这静夜孤舟的境界中自己恰如是天地间无所依存的一只沙鸥。以沙鸥自况,乃自伤飘泊之意。
《无家别》
沛沛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
沛沛我里百馀家,世乱各东西。
沛沛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
沛沛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
沛沛人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
沛沛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
沛沛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
沛沛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
沛沛方春独荷锄,日暮还灌畦。
沛沛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
沛沛虽从本州役,内顾无所携。
沛沛近行止一身,远去终转迷。
沛沛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
沛沛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
沛沛生我不得力,终身两酸嘶。
沛沛人生无家别,何以为烝黎。
沛沛天宝以后,农村寂寞荒凉,家园里只剩下蒿草蒺藜。我的乡里百馀户人家,因世道乱离都各奔东西。活着的没有消息,死了的已化为尘土。因为邺城兵败,我回来寻找家乡的旧路。在村里走了很久只见空巷,日色无光,一片萧条凄惨的景象。只能面对着一只只竖起毛来向我怒号的野鼠狐狸。四邻还剩些什么人呢?只有一两个老寡妇。宿鸟总是留恋着本枝,我也同样依恋故土,哪能辞乡而去,且在此地栖宿。正当春季,我扛起锄头下田,到了天晚还忙着浇田。县吏知道我回来了,又征召我去练习军中的骑鼓。虽然在本州服役,家里也没什么可带。近处去,我只有空身一人;远处去终究也会迷失。家乡既已一片空荡,远近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永远伤痛我长年生病的母亲,死了五年也没有好好埋葬。她生了我,却得不到我的服侍,母子二人终身忍受辛酸。人活在世上却无家可别,这老百姓可怎么当?
沛沛《无家别》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新题乐府组诗「三吏三别」之一。此诗叙写了一个邺城败后还乡无家可归、重又被征的军人,通过他的遭遇反映出当时农村的凋敝荒芜以及战区人民的悲惨遭遇,对统治者的残暴、腐朽,进行了有力的鞭挞。全诗情景交融,感人至深。全诗情感虽沉痛凄婉,批驳虽强烈深刻,却不是一味直陈显言,而是借景、物、事来寄情抒怀,显示了感人的艺术魅力。
沛沛《无家别》叙事诗的「叙述人」不是作者,而是诗中的主人公。这个主人公是又一次被征去当兵的独身汉,既无人为他送别,又无人可以告别,然而在踏上征途之际,依然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彷彿是对老天爷诉说他无家可别的悲哀。
沛沛从开头至「一二老寡妻」共十四句,总写乱后回乡所见,而以「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两句插在中间,将这一大段隔成两个小段。前一小段,以追叙发端,写那个自称「贱子」的军人回乡之后,看见自己的家乡面目全非,一片荒凉,于是抚今忆昔,概括地诉说了家乡的今昔变化。「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这两句正面写今,但背后已藏着昔。「天宝后」如此,那么就会想到天宝前的情况。于是自然地引出下两句。那时候「我里百馀家」,应是园庐相望,鸡犬相闻,当然并不寂寞:「天宝后」则遭逢世乱,居人各自东西,园庐荒废,蒿藜(野草)丛生,自然就寂寞了。一起头就用「寂寞」二字,渲染满目萧条的景象,表现出主人公触目伤怀的悲凉心情,为全诗定了基调。「世乱」二字与「天宝后」呼应,写出了今昔变化的原因,也点明了「无家」可「别」的根源。「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两句,紧承「世乱各东西」而来,如闻「我」的叹息之声,强烈地表现了主人公的悲伤情绪。
沛沛前一小段概括全貌,后一小段则描写细节,而以「贱子因阵败,归来寻旧蹊」承前启后,作为过渡。「寻」字刻画入微,「旧」字含意深广。家乡的「旧蹊」走过千百趟,闭着眼都不会迷路,如今却要「寻」,见得已非旧时面貌,早被蒿藜淹没了。「旧」字追昔,应「我里百馀家」:「寻」字抚今,应「园庐但蒿藜」。「久行见空巷,日瘦气惨凄。但对狐与狸,竖毛怒我啼。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写「贱子」由接近村庄到进入村巷,访问四邻。「久行」承「寻旧蹊」来,传「寻」字之神。距离不远而需久行,见得旧蹊极难辨认,寻来寻去,绕了许多弯路。「空巷」言其无人,应「世乱各东西」。「日瘦气惨凄」一句,用拟人化手法融景入情,烘托出主人公「见空巷」时的凄惨心境。「但对狐与狸」的「但」字,与前面的「空」字照应。当年「百馀家」聚居,村巷中人来人往,笑语喧阗;如今却只与狐狸相对。而那些「狐与狸」竟反客为主,一见「我」就脊毛直竖,冲着「我」怒叫,好像责怪「我」不该闯入它们的家园。遍访四邻,发现只有「一二老寡妻」还活着!见到她们,自然有许多话要问要说,但杜甫却把这些全省略了,给读者留下了驰骋想象的空间。而当读到后面的「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时,就不难想见与「老寡妻」问答的内容和彼此激动的表情。
沛沛「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方春独荷锄,日暮还灌畦。」──这在结构上自成一段,写主人公回乡后的生活。前两句,以宿鸟为喻,表现了留恋乡土的感情。后两句,写主人公怀着悲哀的感情又开始了披星戴月的辛勤劳动,希望能在家乡活下去,不管多么贫困和孤独!
沛沛最后一段,写无家而又别离。「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波澜忽起。以下六句,层层转折。「虽从本州役,内顾无所携」,这是第一层转折;上句自幸,下句自伤。这次虽然在本州服役,但内顾一无所有,既无人为「我」送行,又无东西可携带,怎能不令「我」伤心!「近行止一身,远去终转迷」,这是第二层转折。「近行」孑然一身,已令人伤感;但既然当兵,将来终归要远去前线的,真是前途迷茫,未知葬身何处!「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这是第三层转折。回头一想,家乡已经荡然一空,「近行」、「远去」,又有什么差别!六句诗抑扬顿挫,层层深入,细致入微地描写了主人公听到召令之后的心理变化。如刘辰翁所说:「写至此,可以泣鬼神矣!」(见杨伦《杜诗镜铨》引)沈德潜在讲到杜甫「独开生面」的表现手法时指出:「……又有透过一层法。如《无家别》篇中云:『县吏知我至,召令习鼓鞞。』无家客而遣之从征,极不堪事也;然明说不堪,其味便浅。此云『家乡既荡尽,远近理亦齐』,转作旷达,弥见沉痛矣。」
沛沛「永痛长病母,五年委沟溪。生我不得力,终身两酸嘶。」尽管强作达观,自宽自解,而最悲痛的事终于涌上心头:前次应征之前就已长期卧病的老娘在「我」五年从军期间死去了!死后又得不到「我」的埋葬,以致委骨沟溪!这使「我」一辈子都难过。这几句,极写母亡之痛、家破之惨。于是紧扣题目,以反诘语作结:「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意思是:已经没有家,还要抓走,叫人怎样做老百姓呢?
沛沛诗题「无家别」,第一大段写乱后回乡所见,以主人公行近村庄、进入村巷划分层次,由远及近,有条不紊。远景只概括全貌,近景则描写细节。第三大段写主人公心理活动,又分几层转折,愈转愈深,刻画入微。层次清晰,结构谨严。诗人还善用简练、形象的语言,写富有特征性的事物。诗中「园庐但蒿藜」、「但对狐与狸」,概括性更强。「蒿藜」、「狐狸」,在这里是富有特征性的事物。谁也不能容忍在自己的房院田园中长满蒿藜。在人烟稠密的村庄里,狐狸也不敢横行无忌。「园庐但蒿藜」、「但对狐与狸」,仅仅十个字,就把人烟灭绝、田庐荒废的惨象活画了出来。其他如「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也是富有特征性的。正因为是「老寡妻」,所以还能在那里苟延残喘。稍能派上用场的,如果不是事前逃走,就必然被官府抓走。诗中的主人公就是刚一回村,就又被抓走了的。
沛沛诗用第一人称,让主人公直接出面,对读者诉说他的所见、所遇、所感,因而不仅通过人物的主观抒情表现了人物的心理状态,而且通过环境描写也反映了人物的思想感情。几年前被官府抓去当兵的「我」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回到故乡,满以为可以和骨肉邻里相聚了;然而事与愿违,看见的是一片「蒿藜」,走进的是一条「空巷」,遇到的是竖毛怒叫的狐狸,真是满目凄凉,百感交集!于是连日头看上去也消瘦了。「日」无所谓肥瘦,由于自己心情悲凉,因而看见日光黯淡,景象凄惨。正因为情景交融,人物塑造与环境描写结合,所以能在短短的篇幅里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反映出当时战区人民的共同遭遇,对统治者的残暴、腐朽,进行了有力的鞭挞。
《春夜喜雨》
沛沛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沛沛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沛沛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沛沛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沛沛好雨似乎会挑选时辰,降临在万物萌生之春。
沛沛伴随和风,悄悄进入夜幕。细细密密,滋润大地万物。
沛沛浓浓乌云,笼罩田野小路;点点灯火,闪烁江上渔船。
沛沛明早再看带露的鲜花,成都满城必将繁花盛开。
沛沛《春夜喜雨》是唐诗名篇之一,是杜甫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在成都草堂居住时所作。此诗运用拟人手法,以极大的喜悦之情细致地描绘了春雨的特点和成都夜雨的景象,热情地讴歌了来得及时、滋润万物的春雨。诗中对春雨的描写,体物精微,细腻生动,绘声绘形。全诗意境淡雅,意蕴清幽,诗境与画境浑然一体,是一首传神入化、别具风韵的咏雨诗。
沛沛这是描绘春夜雨景,表现喜悦心情的名作。一开头就用一个“好”字赞美“雨”。在生活里,“好”常常被用来赞美那些做好事的人。如今用“好”赞美雨,已经会唤起关于做好事的人的联想。接下去,就把雨拟人化,说它“知时节”,懂得满足客观需要。其中“知”字用得传神,简直把雨给写活了。春天是万物萌芽生长的季节,正需要下雨,雨就下起来了。它的确很“好”。
沛沛颔联写雨的“发生”,进一步表现雨的“好”,其中“潜”、“润”、“细”等字生动地写出了雨“好”的特点。雨之所以“好”,好就好在适时,好在“润物”。春天的雨,一般是伴随着和风细雨地滋润万物的。然而也有例外。有时候,它会伴随着冷风,受到冷空气影响由雨变成雪。有时候,它会伴随着狂风,下得很凶暴。这时的雨尽管下在春天,但不是典型的春雨,只会损物而不会“润物”,自然不会使人“喜”,也不可能得到“好”评。所以,光有首联的“知时节”,还不足以完全表现雨的“好”。等到第二联写出了典型的春雨──伴随着和风的细雨,那个“好”字才落实了。“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仍然用的是拟人化手法。“潜入夜”和“细无声”相配合,不仅表明那雨是伴随和风而来的细雨,而且表明那雨有意“润物”,无意讨“好”。如果有意讨“好”,它就会在白天来,就会造一点声势,让人们看得见,听得清。惟其有意“润物”,无意讨“好”,它才选择了一个不妨碍人们工作和劳动的时间悄悄地来,在人们酣睡的夜晚无声地、细细地下。
沛沛雨这样“好”,就希望它下多下够,下个通宵。倘若只下一会儿,就云散天晴,那“润物”就不很彻底。诗人抓住这一点,写了颈联。在不太阴沉的夜间,小路比田野容易看得见,江面也比岸上容易辨得清。如今放眼四望,“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只有船上的灯火是明的。此外,连江面也看不见,小路也辨不清,天空里全是黑沉沉的云,地上也像云一样黑。看起来这雨准会下到天亮。这两句写出了夜雨的美丽景象,“黑”与“明”相互映衬,不仅点明了云厚雨足,而且给人以强烈的美感。
沛沛尾联是想象中的情景,紧扣题中的“喜”字写想象中的雨后之晨锦官城的迷人景象。如此“好雨”下上一夜,万物就都得到润泽,发荣滋长起来了。万物之一的花,最能代表春色的花,也就带雨开放,红艳欲滴。诗人说:等到明天清早去看看吧,整个锦官城(成都)杂花生树,一片“红湿”,一朵朵红艳艳、沉甸甸,汇成花的海洋。“红湿”“花重”等字词的运用,充分说明诗人体物细腻。
沛沛浦起龙说:“写雨切夜易,切春难。”这首“春夜喜雨”诗,不仅切夜、切春,而且写出了典型春雨的、也就是“好雨”的高尚品格,表现了诗人的一切“好人”的高尚人格。
沛沛诗人盼望这样的“好雨”,喜爱这们的“好雨”。所以题目中的那个“喜”字在诗里虽然没有露面,但“‘喜’意都从罅缝里迸透”(浦起龙《读杜心解》)。诗人正在盼望春雨“润物”的时候,雨下起来了,于是一上来就满心欢喜地叫“好”。第二联所写,是诗人听出来的。诗人倾耳细听,听出那雨在春夜里绵绵密密地下,只为“润物”,不求人知,自然“喜”得睡不着觉。由于那雨“润物细无声”,听不真切,生怕它停止了,所以出门去看。第三联所写,是诗人看见的。看见雨意正浓,就情不自禁地想象天明以后春色满城的美景。其无限喜悦的心情,表现得十分生动。中唐诗人李约有一首《观祈雨》:“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和那些朱门里看歌舞的人相比,杜甫对春雨“润物”的喜悦之情自然也是一种很崇高的感情。
《春宿左省》
沛沛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
沛沛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
沛沛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
沛沛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
沛沛左偏殿矮墙遮隐花丛,日已将暮,投宿的鸟儿,一群群鸣叫着飞过。
沛沛星临宫中,千门万户似乎在闪烁,靠近天庭,所得的月光应该更多。
沛沛夜不敢寝,听到宫门开启的钥锁,晚风飒飒,想起上朝马铃的音波。
沛沛明晨上朝,还有重要的大事要做,心里不安,多次地探问夜漏几何?
沛沛这首五律作于唐肃宗乾元元年(758)。至德二载(757)九月,唐军收复了被安史叛军所控制的京师长安;十月,肃宗自凤翔还京,杜甫于是从鄜州到京,仍任左拾遗。唐时左拾遗掌供奉讽谏,大事廷诤,小事上封事。
沛沛诗中描写作者上封事前在门下省值夜时的心情,表现了他居官勤勉,尽职尽忠,一心为国的精神。全诗八句,前四句写宿省之景,后四句写宿省之情,叙述详明而富于变化,描写真切而生动传神,体现了杜甫律诗结构既严谨又灵动,诗意既明达又蕴藉的特点。
沛沛“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起首两句描绘开始值夜时“左省”的景色。看起来好似信手拈来,即景而写,实则章法谨严,很有讲究。首先它写了眼前景:在傍晚越来越暗下来的光线中,“左省”里开放的花朵隐约可见,天空中投林栖息的鸟儿飞鸣而过,描写自然真切,历历如绘。其次它还衬了诗中题:写花、写鸟是点“春”;“花隐”的状态和“栖鸟”的鸣声是傍晚时的景致,是作者值宿开始时的所见所闻,和“宿”相关联;两句字字点题,一丝不漏,很能见出作者的匠心。
沛沛“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此联由暮至夜,写夜中之景。前句说在夜空群星的照耀下,宫殿中的千门万户也似乎在闪动;后句说宫殿高入云霄,靠近月亮,仿佛照到的月光也特别多。这两句是写得很精彩的警句,对仗工整妥帖,描绘生动传神,不仅把星月映照下宫殿巍峨清丽的夜景活画出来了,并且寓含着帝居高远的颂圣味道,虚实结合,形神兼备,语意含蓄双关。其中“动”字和“多”字用得极好,被前人称为“句眼”,此联因之境界全出。这两句既写景,又含情,在结构上是由写景到写情的过渡。
沛沛“不寝听金钥,因风想玉珂。”这联描写夜中值宿时的情况。两句是说他值夜时睡不着觉,仿佛听到了有人开宫门的锁钥声;风吹檐间铃铎,好像听到了百官骑马上朝的马铃响。这些都是想象之辞,深切地表现了诗人勤于国事,唯恐次晨耽误上朝的心情。在写法上不仅刻画心情很细致,而且构思新巧。此联本来是进一步贴诗题中的“宿”字,可是作者反用“不寝”两字,描写他宿省时睡不着觉时的心理活动,另辟蹊径,独出机杼,显得词意深蕴,笔法空灵。
沛沛“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最后两句交待“不寝”的原因,继续写诗人宿省时的心情:第二天早朝要上封事,心绪不宁,所以好几次讯问宵夜到了什么时辰。“数问”二字,则更加重了诗人寝卧不安的程度。全诗至此戛然而止,便有一种悠悠不尽的韵味。结尾二句由题后绕出,从宿省申发到次日早朝上封事,语句矫健有力,词意含蓄隽永,忠爱之情充溢于字里行间。
沛沛这首诗多少带有某些应制诗的色彩,写得平正妥贴,在杜甫五律中很有特色。全诗八句,前四句写宿省之景,后四句写宿省之情。自暮至夜,自夜至将晓,自将晓至明朝,叙述详明而富于变化,描写真切而生动传神,体现了杜甫律诗结构既严谨又灵动,诗意既明达又蕴藉的特点。
《春日忆李白》
沛沛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沛沛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沛沛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沛沛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沛沛李白的诗作无人能敌,因为他那高超的才思远远地超出一般人。
沛沛李白的诗作既有庾信诗作的清新之气,也有鲍照作品那种俊逸之风。
沛沛如今,我在渭北独对着春日的树木,而你在江东远望那日暮薄云,天各一方,只能遥相思念。
沛沛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同桌饮酒,再次仔细探讨我们的诗作呢?
沛沛此诗抒发了作者对李白的赞誉和怀念之情。全诗感情真挚,文笔直率,怀念之情倾杯而出,诗人在抒发怀念之情的同时,高度评价了李白诗歌的重要地位和突出风格,因而这篇怀友之作,从某种程度上说更是一首诗歌鉴赏之作。其中“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沛沛杜甫同李白的友谊,首先是从诗歌上结成的。这首怀念李白的五律,主要就是从这方面来落笔的。开头四句,一气贯注,都是对李白诗的热烈赞美。首句称赞他的诗冠绝当代。第二句是对上句的说明,是说他之所以“诗无敌”,就在于他思想情趣,卓异不凡,因而写出的诗,出尘拔俗,无人可比。接着赞美李白的诗像庾信那样清新,像鲍照那样俊逸。庾信、鲍照都是南北朝时的著名诗人。这四句,笔力峻拔,热情洋溢,首联的“也”、“然”两个语助词,既加强了赞美的语气,又加重了“诗无敌”、“思不群”的分量。
沛沛对李白奇伟瑰丽的诗篇,杜甫在题赠或怀念李白的诗中,总是赞扬备至。从此诗坦荡真率的赞语中,也可以见出杜甫对李白的诗作十分钦仰。这不仅表达了他对李白诗的无比喜爱,也体现了他们的诚挚友谊。这四句是因忆其人而忆及其诗,赞诗亦即忆人。但作者并不明说此意,而是通过第三联写离情,自然地加以补明。这样处理,不但简洁,还可避免平铺直叙,而使诗意前后勾联,曲折变化。
沛沛表面看来,第三联两句只是写了作者和李白各自所在之景。“渭北”指杜甫所在的长安一带;“江东”指李白正在漫游的江浙一带地方。“春天树”和“日暮云”都只是平实叙出,未作任何修饰描绘。分开来看,两句都很一般,并没什么奇特之处。然而作者把它们组织在一联之中,却有了一种奇妙的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当作者在渭北思念江东的李白之时,也正是李白在江东思念渭北的作者之时;而作者遥望南天,惟见天边的云彩,李白翘首北国,惟见远处的树色,又见出两人的离别之恨,好像“春树”、“暮云”,也带着深重的离情。两句诗,牵连着双方同样的无限情思。回忆在一起时的种种美好时光,悬揣二人分别后的情形和此时的种种情状,这当中有十分丰富的内容。这两句,看似平淡,实则每个字都千锤百炼;语言非常朴素,含蕴却极丰富,是历来传颂的名句。《杜臆》引王慎中语誉为“淡中之工”,极为赞赏。
沛沛上面将离情写得极深极浓,这就引出了末联的热切希望:“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欢聚,像过去那样,把酒论诗啊!”把酒论诗,这是作者最难忘怀、最为向往的事,以此作结,正与诗的开头呼应。说“重与”,是说过去曾经如此,这就使眼前不得重晤的怅恨更为悠远,加深了对友人的怀念。用“何时”作诘问语气,把希望早日重聚的愿望表达得更加强烈,使结尾余意不尽,回荡着作者的无限思情。
沛沛清代浦起龙说:“此篇纯于诗学结契上立意。”(《读杜心解》)道出了这首诗在内容和结构上的特点。全诗以赞诗起,以“论文”结,由诗转到人,由人又回到诗,转折过接,极其自然,通篇始终贯穿着一个“忆”字,把对人和对诗的倾慕怀念,结合得水乳交融。以景寓情的手法,更是出神入化,把作者的思念之情,写得深厚无比,情韵绵绵。
《春望》
沛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沛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沛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沛沛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沛沛长安沦陷,国家破碎,只有山河依旧;春天来了,人烟稀少的长安城里草木茂密。
沛沛感于战败的时局,看到花开而潸然泪下,内心惆怅怨恨,听到鸟鸣而心惊胆战。
沛沛连绵的战火已经延续了一个春天,家书难得,一封抵得上万两黄金。
沛沛愁绪缠绕,搔头思考,白发越搔越短,简直要不能插簪了。
沛沛天宝十四年(西元七五五年)十一月,安禄山起兵叛唐。次年六月,叛军攻陷潼关,唐玄宗匆忙逃往四川。七月,太子李亨即位于灵武(今属宁夏),世称肃宗,改元至德。杜少陵闻讯,即将家属安顿在都州,隻身一人投奔肃宗朝廷,结果不幸在途中被叛军俘获,解送至长安,后因官职卑微才未被囚禁。至德二年春,身处沦陷区的少陵目睹了长安城一片萧条零落的景象,百感交集,便写下了这首传诵千古的名作。
沛沛这首诗的前四句写春日长安凄惨破败的景象,饱含着兴衰感慨;后四句写诗人挂念亲人、心系国事的情怀,充溢着凄苦哀思。这首诗格律严整,颔联分别以「感时花溅泪」应首联国破之叹,以「恨别鸟惊心」应颈联思家之忧,尾联则强调忧思之深导致发白而稀疏,对仗精巧,声情悲壮,表现了诗人爱国之情。
沛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诗篇一开头描写了春望所见:山河依旧,可是国都已经沦陷,城池也在战火中残破不堪了,乱草丛生,林木荒芜。诗人记忆中昔日长安的春天是何等的繁华,鸟语花香,飞絮弥漫,烟柳明媚,游人迤逦,可是那种景象今日已经荡然无存了。一个「破」字使人触目惊心,继而一个「深」字又令人满目凄然。诗人写今日景物,实为抒发人去物非的历史感,将感情寄寓于物,借助景物反托情感,为全诗创造了一片荒凉凄惨的气氛。「国破」和「城春」两个截然相反的意象,同时存在并形成强烈的反差。「城春」当指春天花草树木繁盛茂密,烟景明丽的季节,可是由于「国破」,国家衰败,国都沦陷而失去了春天的光彩,留下的只是颓垣残壁,只是「草木深」。「草木深」三字意味深沉,表示长安城里已不是市容整洁、井然有序,而是荒芜破败,人烟稀少,草木杂生。这里,诗人睹物伤感,表现了强烈的黍离之悲。
沛沛「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无情而有泪,鸟无恨而惊心,花鸟是因人而具有了怨恨之情。春天的花儿原本娇艳明媚,香气迷人;春天的鸟儿应该欢呼雀跃,唱着委婉悦耳的歌声,给人以愉悦。「感时」、「恨别」都浓聚着杜少陵因时伤怀,苦闷沉痛的忧愁。这两句的含意可以这样理解:我感于战败的时局,看到花开而泪落潸然;我内心惆怅怨恨,听到鸟鸣而心惊胆战。人内心痛苦,遇到乐景,反而引发更多的痛苦,就如「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那样。杜少陵继承了这种以乐景表现哀情的艺术手法,并赋予更深厚的情感,获得更为浓郁的艺术效果。诗人痛感国破家亡的苦恨,越是美好的景象,越会增添内心的伤痛。这联通过景物描写,借景生情,移情于物。表现了诗人忧伤国事,思念家人的深沉感情。
沛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诗人想到:战火已经连续不断地进行了一个春天,仍然没有结束。唐玄宗都被迫逃亡蜀地,唐肃宗刚刚继位,但是官军暂时还没有获得有利形势,至今还未能收复西京,看来这场战争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又想起自己流落被俘,扣留在敌军营,好久没有妻子儿女的音信,他们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能得到封家信多好啊。「家书抵万金」,含有多少辛酸、多少期盼,反映了诗人在消息隔绝、久盼音讯不至时的迫切心情。战争是一封家信胜过「万金」的真正原因,这也是所有受战争追害的人民的共同心理,反映出广大人民反对战争,期望和平安定的美好愿望,很自然地使人产生共鸣。
沛沛「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烽火连月,家信不至,国愁家忧齐上心头,内忧外患纠缠难解。眼前一片惨戚景象,内心焦虑至极,不觉于极无聊赖之时刻,搔首徘徊,意志踌躇,青丝变成白发。自离家以来一直在战乱中奔波流浪,而又身陷于长安数月,头发更为稀疏,用手搔发,顿觉稀少短浅,简直连发簪也插不住了。诗人由国破家亡、战乱分离写到自己的衰老。「白发」是愁出来的,「搔」欲解愁而愁更愁。头发白了、疏了,从头发的变化,使读者感到诗人内心的痛苦和愁怨,读者更加体会到诗人伤时忧国、思念家人的真切形象,这是一个感人至深、完整丰满的艺术形象。
沛沛这首诗全篇情景交融,感情深沉,而又含蓄凝练,言简意赅,充分体现了「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且这首诗结构紧凑,围绕「望」字展开,前四句借景抒情,情景结合。诗人由登高远望到焦点式的透视,由远及近,感情由弱到强,就在这感情和景色的交叉转换中含蓄地传达出诗人的感叹忧愤。由开篇描绘国都萧索的景色,到眼观春花而泪流,耳闻鸟鸣而怨恨;再写战事持续很久,以致家里音信全无,最后写到自己的哀怨和衰老,环环相生、层层递进,创造了一个能够引发人们共鸣、深思的境界。表现了在典型的时代背景下所生成的典型感受,反映了同时代的人们热爱国家、期待和平的美好愿望,表达了大家一致的内在心声。也展示出诗人忧国忧民、感时伤怀的高尚情感。
《晚晴》
沛沛返照斜初彻,浮云薄未归。
沛沛江虹明远饮,峡雨落馀飞。
沛沛凫雁终高去,熊罴觉自肥。
沛沛秋分客尚在,竹露夕微微。
沛沛
《曲江二首(其一)》
沛沛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沛沛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沛沛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
沛沛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
沛沛落下一片花瓣让人感到春色已减。如今风把成千上万的花打落在地,怎不令人发愁?
沛沛且看将尽的落花从眼前飞过,也不再厌烦过多的酒入口。
沛沛翡翠鸟在曲江上的楼堂上作巢,原来雄踞的石麒麟现今倒卧在地上。
沛沛仔细推究事物盛衰变化的道理,那就是应该及时行乐,何必让虚浮的荣誉束缚自身呢?
沛沛《曲江二首》写于乾元元年(公元758年)暮春。杜甫时任左拾遗,此时安史之乱还在继续。曲江又名曲江池,位于长安城南朱雀桥之东,是唐代长安城最大的名胜风景区。曲江的盛衰与大唐同在。诗人在诗中把曲江与大唐融为一体,以曲江的盛衰比大唐的盛衰,将全部的哀思寄予曲江这一实物,从一个侧面更形象的写出了世事的变迁。
沛沛曲江又名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城南五公里处,原为汉武帝所造。唐玄宗开元年间大加整修,池水澄明,花卉环列。其南有紫云楼、芙蓉苑;西有杏园、慈恩寺。是著名游览胜地。
沛沛这首诗写诗人在曲江看花吃酒,布局出神入化,抒情感慨淋漓。
沛沛在曲江看花吃酒,正遇“良辰美景”,可称“赏心乐事”了,但作者却别有怀抱,一上来就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惜春情绪,产生出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他一没有写已经来到曲江,二没有写来到曲江时的节令,三没有写曲江周围花木繁饶,而只用“风飘万点”四字,就概括了这一切。“风飘万点”,不止是客观地写景,缀上“正愁人”三字,重点就落在见景生情、托物言志上了。“风飘万点”,这对于春风得意的人来说,会煞是好看,该不会又“正愁人”。但是作者面对的是“风飘万点”,那“愁”却早已萌生于前此的“一片花飞”,因而用跌笔开头:“一片花飞减却春!”历尽漫长的严冬,好容易盼到春天来了,花儿开了。这春天,这花儿,是很值得人们珍惜的。然而“一片花飞”,又透露了春天消逝的消息。敏感的、特别珍惜春天的诗人就不能不“愁”。“一片”,是指一朵花儿上的一个花瓣。因一瓣花儿被风吹落就感到春色已减,暗暗发愁,可如今,面对着的分明是“风飘万点”的严酷现实啊!因此“正愁人”三字,非但没有概念化的毛病,简直力透纸背。
沛沛“风飘万点”已成现实,那尚未被风飘走的花儿就更值得爱惜。然而那风还在吹。剩下的,又一片、一片地飘走,眼看即将飘尽了。第三句就写这番情景:“且看欲尽花经眼。”“经眼”之花“欲尽”,只能“且看”。“且”,是暂且、姑且之意。而当眼睁睁地看着枝头残花一片、一片地被风飘走,加入那“万点”的行列,心中滋味就不怎么样了。于是来了第四句:“莫厌伤多酒入唇。”吃酒为了消愁。一片花飞已愁;风飘万点更愁;枝上残花继续飘落,即将告尽,愁上添愁。因而“酒”已“伤多”,却禁不住继续“入唇”啊!
沛沛蒋弱六云:“只一落花,连写三句,极反复层折之妙。接入第四句,魂消欲绝。”这是颇有见地的。然而作者没有说明要如此“反复层折”地写落花,以致魂消欲绝的原因,究竟是仅仅叹春光易逝,还是有慨于难于直陈的人事问题。
沛沛第三联“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这一联并非人们所认为的只是叙述凄凉的景象,而是对尾联哲学的阐述。如果想要理解这其中的意思那么就要对古代文人道家归隐思想有所了解了。江上小堂巢翡翠,是指快乐自由的豪放之士。苑边高冢卧麒麟,则是指人生易老,都会走向衰亡的,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也不可避免。由苑边高冢即足以见得。结合此联总体,就是说人生苦短,而面对这些则需像翡翠一样好好快乐一番,即说了前边愁思在徘徊于不徘徊之间的纠结情绪,又为下文做了很好的铺垫,可看出杜甫的手笔已经十分成熟。
沛沛“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这两句意思是:在这个世界上乐是一个人毕生所追求的,那为什么不去痛快的了一次呢。大家可以去参考“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去理解诗中行乐的含义,这是一种极为无奈而发出的一句感叹而已。
沛沛联系全篇来看,所谓“行乐”,绊此身的浮荣指的就是“左拾遗”那个从八品上的谏官。因为疏救房琯,触怒了肃宗,从此,为肃宗疏远。作为谏官,他的意见却不被采纳,还蕴含着招灾惹祸的危机。这首诗就是乾元元年(公元758年)暮春任“左拾遗”时写的。到了这年六月,果然受到处罚,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从写此诗到被贬,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明乎此,就会对这首诗有比较确切的理解。
沛沛
《曲江二首(其二)》
沛沛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头尽醉归。
沛沛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
沛沛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沛沛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沛沛上朝回来,天天去典当春天穿的衣服,换得的钱每天到江头买酒喝,直到喝醉了才肯回来。
沛沛到处都欠着酒债,那是寻常小事,人能够活到七十岁,古来也是很少的了。
沛沛但见蝴蝶在花丛深处穿梭往来,蜻蜓在水面款款而飞,时不时点一下水。
沛沛传话给春光,让我与春光一起逗留吧,虽是暂时相赏,也不要违背啊!
沛沛《曲江二首》写于乾元元年(公元758年)暮春。杜甫时任左拾遗,此时安史之乱还在继续。曲江又名曲江池,位于长安城南朱雀桥之东,是唐代长安城最大的名胜风景区。曲江的盛衰与大唐同在。诗人在诗中把曲江与大唐融为一体,以曲江的盛衰比大唐的盛衰,将全部的哀思寄予曲江这一实物,从一个侧面更形象的写出了世事的变迁。
沛沛《曲江二首》是“联章诗”,上、下两首之间有内在的联系。这首是第二首,即紧承“何用浮荣绊此身”而来。
沛沛前四句一气旋转,而又细针密线。仇兆鳌注:“酒债多有,故至典衣;七十者稀,故须尽醉。二句分应。”就章法而言,大致是不错的。但把“尽醉”归因于“七十者稀”,对诗意的理解就表面化了。时当暮春,长安天气,春衣才派用场;即使穷到要典当衣服的程度,也应该先典冬衣。如今竟然典起春衣来,可见冬衣已经典光。这是透过一层的写法。而且不是偶而典,而是日日典。这是更透过一层的写法。“日日典春衣”,读者准以为不是等米下锅,就是另有燃眉之急;然而读到第二句,才知道那不过是为了“每日江头尽醉归”,真有点出人意外。出人意外,就不能不引人深思:为什么要日日尽醉呢?
沛沛诗人还不肯回答读者的疑问,又逼进一层:“酒债寻常行处有。”“寻常行处”,包括了曲江,又不限于曲江。行到曲江,就在曲江尽醉;行到别的地方,就在别的地方尽醉。因而只靠典春衣买酒,无异于杯水车薪,于是乎由买到赊,以至“寻常行处”,都欠有“酒债”。付出这样高的代价就是为了换得个醉醺醺。诗人对这究竟是为什么终于作了回答:“人生七十古来稀。”意谓人生能活多久,既然不得行其志,就“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吧!这是愤激之言,联系诗的全篇和杜甫的全人,是不难了解言外之意的。
沛沛“穿花”一联写江头景。在杜诗中也是别具一格的名句,叶梦得曾指出:“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妙,虽巧而不见刻削之痕。老杜……‘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使晚唐诸子为之,便当如‘鱼跃练波抛玉尺,莺穿丝柳织金梭’体矣。”(《石林诗话·卷下》)这一联“体物”有天然之妙,但不仅妙在“体物”,还妙在“缘情”。“七十古来稀”,人生如此短促,而“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大好春光,又即将消逝,非常值得珍惜。诗人正是满怀惜春之情观赏江头景物的。“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这是无比恬静、无比自由、无比美好的境界。可是这样恬静、这样自由、这样美好的境界,存在不了多久了。于是诗人“且尽芳樽恋物华”,写出了这样的结句:“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沛沛“传语”犹言“寄语”,对象就是“风光”。这里的“风光”,就是明媚的春光。“穿光”一联体物之妙,不仅在于写小景如画,而且在于以小景见大景。读这一联,就能唤起春光明媚的美感。蛱蝶、蜻蜓,正是在明媚的春光里自由自在地穿花、点水;深深见(现)、款款飞的。失掉明媚的春光,这样恬静、这样自由、这样美好的境界也就不复存在了。诗人以情观物,物皆有情,因而“传语风光”说:“可爱的风光呀,你就同穿花的蛱蝶、点水的蜻蜓一起流转,让我欣赏吧,那怕是暂时的;可别连这点心愿也违背了啊!”
沛沛仇注引张綖语云:“二诗以仕不得志,有感于暮春而作。”言简意赅,深得诗人用心。因“有感于暮春而作”,故暮春之景与惜春、留春之情融合无间。因“仕不得志”而有感,故惜春、留春之情饱含深广的社会内容,耐人寻味。
沛沛这两首诗总的特点,用我国传统的美学术语说,就是“含蓄”,就是有“神韵”。所谓“含蓄”,所谓“神韵”,就是留有馀地。抒情、写景,力避倾囷倒廪,而要抒写最典型最有特征性的东西,从而使读者通过已抒之情和已写之景去玩味未抒之情,想象未写之景。“一片花飞”、“风飘万点”,写景并不工细。然而“一片花飞”,最足以表现春减;“风飘万点”,也最足以表现春暮。一切与春减、春暮有关的景色,都可以从“一片花飞”、“风飘万点”中去冥观默想。比如说,从花落可以想到鸟飞,从红瘦可以想到绿肥……“穿花”一联,写景可谓工细;但工而不见刻削之痕,细也并非详尽无遗。例如只说“穿花”,不复具体地描写花,只说“点水”,不复具体地描写水,而花容、水态以及与此相关的一切景物,都宛然可想。
沛沛就抒情方面说,“何用浮荣绊此身”,“朝回日日典春衣,……”,其“仕不得志”是依稀可见的。但如何不得志,为何不得志,却秘而不宣,只是通过描写暮春之景抒发惜春、留春之情;而惜春、留春的表现方式,也只是吃酒,只是赏花玩景,只是及时行乐。诗中的抒情主人公“日日江头尽醉归”,从“一片花飞”到“风飘万点”,已经目睹了、感受了春减、春暮的全过程,还“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真可谓乐此不疲了!然而仔细探索,就发现言外有意,味外有味,絃外有音,景外有景,情外有情,“测之而益深,究之而益来”,真正体现了“神馀象外”的艺术特点。
《曲江对雨》
沛沛城上春云覆苑墙,江亭晚色静年芳。
沛沛林花着雨燕脂落,水荇牵风翠带长。
沛沛龙武新军深驻辇,芙蓉别殿谩焚香。
沛沛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醉佳人锦瑟旁。
沛沛
沛沛《曲江对雨》是唐代大诗人杜甫的作品。曲江是杜甫长安诗作的一个重要题材。安史之乱前,他以曲江游宴为题,讽刺诸杨的豪奢放荡。陷居时期,他潜行曲江,抒发深重的今昔兴亡之感。而平乱之后,则大多寓凄寂之境于浓丽之句,表达深沉的悲感与愤慨。《曲江对雨》就是这样的一首作品。全诗绘景浓艳,意境静穆清冷;抒情婉转,感慨深沉曲折。在忆旧与憧憬中隐约可见诗人的忠君忧国之心以及颓然自放之念。
沛沛此诗景丽情深,抚今追昔,低徊蕴藉,其艺术之美主要在于:
沛沛一、绘景动静结合。
沛沛首联写景,先大处落墨,勾出全景,重在写静态。春云低垂,笼罩宫城,覆压苑墙;斜晖脉脉,江亭寂寂,暮霭沉沉,芳草萋萋:虽是春景,生意盎然,却了无人迹,一派荒凉落寞。一“覆”,一“静”,既凸显眼前之景的冷清郁闷,又透露出时移世易,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俞陛云说此二句隐“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之慨叹,颇有见地。曾见证过开元盛世的繁华与奢靡的曲江,安史乱后曾沉寂近八十载,直至唐文宗时,才稍有修整,但亦难挽颓势。此联景中藏情,耐人寻味。“静年芳”三字尤为痛切,年年芳草,而盛况无存,令人嗟叹。
沛沛颔联直承而下,从细部用笔,由面到点,写曲江胜景,重在写动态,将满怀幽思作进一步渲染。杂花生树,落英缤纷,本已迷人眼目,又经如酥春雨的润泽,更觉楚楚可怜,娇媚动人。王彦辅《尘史》言:“此诗题于院壁,‘湿’字为蜗涎所蚀。苏长公、黄山谷、秦少游偕僧佛印,因见缺字,各拈一字补之:苏云‘润’,黄云‘老’,秦云‘嫩’,佛印云‘落’。觅集验之,乃‘湿’字也,出于自然。而四人遂分生老病苦之说。诗言志,信矣。”(见仇兆鳌《杜少陵集详注》)“湿”字,也有选本作“落”,以为用“落”字更有余韵。春雨迷蒙,飞红万点,飘零曲江,随波逐流。枯坐江亭的诗人面对此景,不禁生出万分惆怅与凄苦之情,恰如落红离枝,盛唐气象已渐行渐远,诗人不免潸然掉泪。这是移情于景的妙句。
沛沛“水荇牵风翠带长”,此句脱胎于杜审言的“绾雾清条弱,牵风紫蔓长”,敷色浓艳,姿态飘逸。本是风吹水荇,诗人却反道“水荇牵风”,赋景以人格化动作,似乎这“水荇”也难耐乏人问津的寂寞,欲招揽清风一缕与之共话沧桑。以“雨”“风”来烘托“林花”“水荇”,景更丰富了,意境也更深了一层。
沛沛二、抒情含蓄深婉。
沛沛诗题是“曲江对雨”,前两联写曲江春雨图,紧扣题中“雨”字;后两联是写“对雨”之思,触景生情,但这情又非直白宣泄,而融于翩翩遐想,更见含蓄深婉。颈联讲当年玄宗皇帝,曾率领龙武禁军,自夹城趋芙蓉园,笳鼓齐鸣,车声雷动,旌麾蔽日。到此时,驰道依存,空余废辇,殿门深锁,无人焚香,戒备森严。杜少陵曾有诗云“青春波浪芙蓉园,白日雷霆夹城仗”,然而兴衰无常,此刻曲江一派凄清冷寂,空自让人凭悼。
沛沛尾联再折一层,写诗人之狂想。“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醉佳人锦瑟旁”。诗人描绘了一个君臣同欢、歌舞升平的宴饮嬉游之景。遥想昔日承天门赐宴,列教坊之歌妓,翠袖承花,朱弦按曲,觥筹交错,为乐未央,那才是盛世华章人生尽欢。(《旧唐书》载:“开元元年九月,宴王公百僚于承天门,令左右于楼下撒金钱,许中书以上五品官及诸司三品以上官争拾之。”)“何时”表明这种狂想充其量是一场豪梦而已。杜甫曾受用于玄宗,安史劫后,新君(即肃宗)上场,肃宗因当日分镇之命,几撼其储皇之位,衷心隐处,不搛于若翁,故将玄宗移居西内,并将其旧侍翦除殆尽,玄宗暮境悲凉,杜甫不得新君恩宠,也就愈念当日如鱼得水的佳境了。此联抒情极其惨痛。“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明知逝水难回,却渴盼恩泽重沐,一展怀抱,这不能不令人伤感。“暂醉”,其实只能是转瞬即逝的精神麻醉罢了。
《月》
沛沛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
尘匣元开镜,风帘自上钩。
兔应疑鹤发,蟾亦恋貂裘。
斟酌姮娥寡,天寒耐九秋。
沛沛
《月夜》
沛沛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沛沛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沛沛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沛沛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沛沛今夜里鄜州上空那轮圆月,只有你在闺房中独自遥看。
沛沛远在他乡怜惜幼小的儿女,还不懂得你为何思念长安。
沛沛染香的雾气打湿你的鬓发,明月的清光使你玉臂生寒。
沛沛何时能并肩坐在薄帷帐下,月光照你我尽把泪痕擦干。
沛沛天宝十五载(756年)春,安禄山由洛阳攻潼关。五月,杜甫从奉先移家至潼关以北的白水(今陕西白水县)的舅父处。六月,长安陷落,玄宗逃蜀,叛军入白水,杜甫携家逃往鄜州羌村。七月,肃宗在灵武(今宁夏灵武县)即位,杜甫获悉即从鄜州只身奔向灵武,不料途中被安史叛军所俘,押回长安。八月,作者被禁长安望月思家而作此诗。诗中借助想象,抒写妻子对自己的思念,也写出自己对妻子的思念。全诗构想新奇,情真意切,深婉动人。
沛沛这首诗借看月而抒离情,但抒发的不是一般情况下的夫妇离别之情。字里行间,表现出时代的特征,离乱之痛和内心之忧熔于一炉,对月惆怅,忧叹愁思,而希望则寄托于不知“何时”的未来。
沛沛在一二两联中,“怜”字,“忆”字,都不宜轻易滑过。而这又应该和“今夜”、“独看”联系起来加以吟味。明月当空,月月都能看到。特指“今夜”的“独看”,则心目中自然有往日的“同看”和未来的“同看”。未来的“同看”,留待结句点明。往日的“同看”,则暗含于一二两联之中。“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这透露出他和妻子有过“同看”鄜州月而共“忆长安”的往事。安史之乱以前,作者困处长安达十年之久,其中有一段时间,是与妻子在一起度过的。和妻子一同忍饥受寒,也一同观赏长安的明月,这自然就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当长安沦陷,一家人逃难到了羌村的时候,与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共“忆长安”,已不胜其辛酸。如今自己身陷乱军之中,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那“忆”就不仅充满了辛酸,而且交织着忧虑与惊恐。这个“忆”字,是含意深广,耐人寻思的。往日与妻子同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虽然百感交集,但尚有自己为妻子分忧;如今呢,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遥怜”小儿女们天真幼稚,只能增加她的负担,不能为她分忧。这个“怜”字,也是饱含深情,感人肺腑的。孩子还小,并不懂得想念,但杜甫不能不念。从小孩的“不念”更能体现出大人的“念”之深切。
沛沛第三联通过妻子独自看月的形象描写,进一步表现“忆长安”。雾湿云鬟,月寒玉臂。望月愈久而忆念愈深,这完全是作者想象中的情景。当想到妻子忧心忡忡,夜深不寐的时候,自己也不免伤心落泪。两地看月而各有泪痕,这就激起了作者结束这种痛苦生活的希望;于是以表现希望的诗句作结:“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双照”而泪痕始干,则“独看”而泪痕不干,也就意在言外了。
沛沛题为“月夜”,字字都从月色中照出,而以“独看”、“双照”为一诗之眼。“独看”是现实,却从对面着想,只写妻子“独看”鄜州之月而“忆长安”,而自己的“独看”长安之月而忆鄜州,已包含其中。“双照”兼包回忆与希望:感伤“今夜”的“独看”,回忆往日的同看,而把并倚“虚幌”(薄帷)、对月抒愁的希望寄托于不知“何时”的未来。采用这种从对方设想的方式,妙在从对方那里生发出自己的感情,这种方法尤被后人当作法度。全词词旨婉切,章法紧密,明白如话,感情真挚,没有被律诗束缚的痕迹。
《月夜忆舍弟》
沛沛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沛沛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沛沛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沛沛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沛沛戍楼上响起禁止通行的鼓声,秋季的边境传来孤雁的哀鸣。
沛沛今天是白露节更怀念家里人,还是觉得家乡的月亮更明亮。
沛沛虽有兄弟但都离散各去一方,已经无法打听到他们的消息。
沛沛寄书信询问也不知送往何处,因为天下依旧战乱不能太平。
沛沛这首诗托物咏怀,层次井然。首联和颔联写景,烘托出战争的氛围。颈联和尾联在此基础上写兄弟因战乱而离散,居无定处,杳无音信,于是思念之情油然而生,特别是在入秋以后的白露时节,在戍楼上的鼓声和失群孤雁的哀鸣声的映衬之下,这种思念之情越发显得深沉和浓烈。全诗语句精工,格调沉郁哀伤,真挚感人。
沛沛这首诗首联即突兀不平。题目是“月夜”,作者却不从月夜写起,而是首先描绘了一幅边塞秋天的图景:“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路断行人,写出所见;戍鼓雁声,写出所闻。耳目所及皆是一片凄凉景象。沉重单调的更鼓和天边孤雁的叫声不仅没有带来一丝活气,反而使本来就荒凉不堪的边塞显得更加冷落沉寂。“断人行”点明社会环境,说明战事仍然频繁、激烈,道路为之阻隔。两句诗渲染了浓重悲凉的气氛,点明“月夜”的背景。
沛沛颔联点题。“露从今夜白”,既写景,也点明时令。那是在白露节的夜晚,清露盈盈,令人顿生寒意。“月是故乡明”,也是写景,却与上句略有不同。作者所写的不完全是客观实景,而是融入了自己的主观感情。明明是普天之下共一轮明月,本无差别,偏要说故乡的月亮最明;明明是作者自己的心理幻觉,偏要说得那么肯定,不容质疑。然而,这种以幻作真的手法却使人觉得合乎情理,这是因为它深刻地表现了作者微妙的心理,突出了对故乡的感怀。这两句在炼句上也很见功力,它要说的不过是“今夜露白”,“故乡月明”,只是将词序这么一换,语气便分外矫健有力。
沛沛上两联信手挥写,若不经意,看似与忆弟无关,其实不然。不仅望月怀乡写出“忆”,就是闻戍鼓,听雁声,见寒露,也无不使作者感物伤怀,引起思念之情。所以是字字忆弟,句句有情。
沛沛颈联由望月转入抒情,过渡十分自然。月光常会引人遐想,更容易勾起思乡之念。诗人今遭逢离乱,又在这清冷的月夜,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在他的绵绵愁思中夹杂着生离死别的焦虑不安,语气也分外沉痛。“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上句说弟兄离散,天各一方;下句说家已不存,生死难卜,写得伤心折肠,感人至深。这两句诗也概括了安史之乱中人民饱经忧患丧乱的普遍遭遇。
沛沛尾联紧承颈联进一步抒发内心的忧虑之情。亲人们四处流散,平时寄书尚且常常不达,更何况战事频仍,生死茫茫当更难逆料。含蓄蕴藉,一结无限深情。
沛沛全诗层次井然,首尾照应,承转圆熟,结构严谨。“未休兵”则“断人行”,望月则“忆舍弟”,“无家”则“寄书不达”,人“分散”则“死生”不明,一句一转,一气呵成。怀乡思亲之情凄楚哀感,沉郁顿挫。
《望岳》
沛沛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沛沛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沛沛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沛沛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沛沛巍峨的泰山,到底如何雄伟?走出齐鲁,依然可见那青青的峰顶。
沛沛神奇自然会聚了千种美景,山南山北分隔出清晨和黄昏。
沛沛层层白云,荡涤胸中沟壑;翩翩归鸟,飞入赏景眼圈。
沛沛定要登上泰山顶峰,俯瞰群山,豪情满怀。
沛沛本诗是杜甫青年时代的作品,充满了诗人青年时代的浪漫与激情。全诗紧紧围绕诗题「望岳」的「望」字着笔,由远望到近望,再到凝望,最后是俯望。诗人描写了泰山雄伟磅礴的气象,抒发了自己勇于攀登,傲视一切的雄心壮志,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沛沛这首诗是杜甫青年时代的作品,充满了诗人青年时代的浪漫与激情。全诗没有一个「望」字,却紧紧围绕诗题「望岳」的「望」字着笔,由远望到近望,再到凝望,最后是俯望。诗人描写了泰山雄伟磅礴的气象,抒发了自己勇于攀登,傲视一切的雄心壮志,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沛沛首句「岱宗夫如何?」写乍一望见泰山时,高兴得不知怎样形容才好的那种揣摹劲和惊叹仰慕之情,非常传神。岱是泰山的别名,因居五岳之首,故尊为岱宗。「夫如何」,就是「到底怎么样呢?」「夫」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于句首的语气助词,这里把它融入诗句中,是个新创,很别致。这个「夫」字,虽无实在意义,却少它不得,所谓「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可谓匠心独具。
沛沛接下来「齐鲁青未了」一句,是经过一番揣摹后得出的答案。它没有从海拔角度单纯形容泰山之高,也不是像谢灵运《泰山吟》那样用「崔崒刺云天」这类一般化的语言来形容,而是别出心裁地写出自己的体验──在古代齐鲁两大国的国境外还能望见远远横亘在那里的泰山,以距离之远来烘托出泰山之高。泰山之南为鲁,泰山之北为齐,所以这一句描写出的地理特点,在写其他山岳时不能挪用。明代莫如忠《登东郡望岳楼》特别提出这句诗,并认为无人能继。
沛沛「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两句,写近望中所见泰山的神奇秀丽和巍峨高大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注脚。一个「钟」宇把天地万物一下写活了,整个大自然如此有情致,把神奇和秀美都给了泰山。山前向日的一面为「阳」,山后背日的一面为「阴」(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由于山高,天色的一昏一晓被割于山的阴、阳面,所以说「割昏晓」。这本是十分正常的自然现象,可诗人妙笔生花,用一个「割」字,则写出了高大的泰山一种主宰的力量,这力量不是别的,泰山以其高度将山南山北的阳光割断,形成不同的景观,突出泰山遮天蔽日的形象。这里诗人此用笔使静止的泰山顿时充满了雄浑的力量,而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创作风格,也在此得到显现。
沛沛「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两句,是写细望。见山中云气层出不穷,故心胸亦为之荡漾。「决眦」二字尤为为传神,生动地体现了诗人在这神奇缥缈的景观而前像着了迷似的,想把这一切看个够,看个明白,因而使劲地睁大眼睛张望,故感到眼眶有似决裂。这情景使泰山迷人的景色表现得更为形象鲜明。「归鸟」是投林还巢的鸟,可知时已薄暮,诗人还在望。其中蕴藏着诗人对祖国河山的热爱和对祖国山河的赞美之情。
沛沛末句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两句,写诗人从望岳产生了登岳的想法,此联号为绝响,再一次突出了泰山的高峻,写出了雄视一切的雄姿和气势,也表现出诗人的心胸气魄。「会当」是唐人口语,意即「一定要」。如果把「会当」解作「应当」,便欠准确,神气索然。众山的小和高大的泰山进行对比,表现出诗人不怕困难、敢于攀登绝顶、俯视一切的雄心和气概。这正是杜甫能够成为一个伟大诗人的关键所在,也是一切有所作为的人们所不可缺少的。这就是这两句诗一直为人们所传诵的原因。正因为泰山的崇高伟大不仅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所以登上的极顶的想望本身,当然也具备了双重的含义。
沛沛全诗以诗题中的「望」字统摄全篇,句句写望岳,但通篇并无一个「望」字,而能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可见诗人的谋篇布局和艺术构思是精妙奇绝的。这首诗寄托虽然深远,但通篇只见登览名山之兴会,丝毫不见刻意比兴之痕迹。若论气骨峥嵘,体势雄浑,更以后出之作难以企及。
《望岳》
沛沛南岳配朱鸟,秩礼自百王。
歘吸领地灵,鸿洞半炎方。
邦家用祀典,在德非馨香。
巡守何寂寥,有虞今则亡。
洎吾隘世网,行迈越潇湘。
渴日绝壁出,漾舟清光旁。
祝融五峰尊,峰峰次低昴。
紫盖独不朝,争长嶪相望。
恭闻魏夫人,群仙夹翱翔。
有时五峰气,散风如飞霜。
牵迫限修途,未暇杖崇冈。
归来觊命驾,沐浴休玉堂。
三叹问府主,曷以赞我皇。
牲璧忍衰俗,神其思降祥。
沛沛
《望岳》
沛沛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立如儿孙。
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盆。
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栝通天有一门。
稍待西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
沛沛
《梅雨》
沛沛南京西浦道,四月熟黄梅。
沛沛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
沛沛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
沛沛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
沛沛成都有个犀浦镇,只是一个十分繁荣,富强的大镇。我正巧在四月路经此地,看到了这里美丽的景色。满树的黄梅已经成熟,深而清的河水向长江流去。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打湿了茅草盖的屋顶,山间云雾弥漫,田间有春水浇灌。河中仿佛整日有蛟龙在嬉戏,形成一个个漩涡达到河岸又返回来。
沛沛此诗描写蜀中四月的情景,壮美与纤丽互见,宏观与微观俱陈。细雨迷蒙,密雾难开,春水盈野,一派浩渺,意境壮阔。
沛沛诗中的“南京”是指现在的成都,“犀浦道”指唐代的犀浦县,现在四川郫县的犀浦镇就是当年犀浦县治所。
《梦李白(其一)》
沛沛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沛沛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沛沛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沛沛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沛沛魂来枫叶青,魂返关塞黑。
沛沛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沛沛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沛沛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沛沛死别的悲伤痛苦终会消失,生离的悲伤使人痛不欲生。
沛沛你被流放的地方瘴疠肆虐,被流放的老朋友杳无音讯。
沛沛你定知我在苦苦把你思念,你终于来到梦中和我相见。
沛沛只怕见到的不是你的生魂,路途遥远万事皆难以预料。
沛沛来时飞越南方葱茏的枫林,去时漂渡昏黑险要的秦关。
沛沛你现在被流放已身不由己,怎么还能够自由地飞翔呢?
沛沛梦醒时分月光洒满了屋梁,我仿佛看到你憔悴的容颜。
沛沛江湖中水深波涛汹涌壮阔,千万别遭遇蛟龙袭击伤害!
沛沛此诗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创作的《梦李白二首》的第一首。此诗通过对梦前、梦中、梦后的叙写,表达了作者对李白的赞许与崇敬以及对其命运的担忧之情。
沛沛杜甫的两首《梦李白》,分别按梦前、梦中、梦后叙写,依清人仇兆鳌的说法,两篇都以四、六、六行分层,所谓“一头两脚体”(见《杜少陵集详注·卷七》)。《梦李白·死别已吞声》写杜甫初次梦见李白时的心理,表现了他对故人吉凶生死的关切之情。
沛沛“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诗要写梦,先言别;未言别,先说死,以死别衬托生别,极写李白流放绝域、久无音讯在诗人心中造成的苦痛。开头便如阴风骤起,吹来一片弥漫全诗的悲怆气氛。
沛沛“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不说梦见故人,而说故人入梦;而故人所以入梦,又是有感于诗人的长久思念,写出李白的幻影在梦中倏忽而现的情景,也表现了诗人乍见故人的喜悦和欣慰。但这欣喜只不过一刹那,转念之间便觉不对了:“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意思是:“你既然被流放到了南方的远地,怎么就能插翅飞出罗网,千里迢迢来到我身边呢?”联想世间关于李白下落的种种不祥的传闻,诗人不禁暗暗思忖:“莫非他真的死了?眼前的他是生魂还是死魂?路远难测啊!”乍见而喜,转念而疑,继而生出深深的忧虑和恐惧,诗人对自己梦幻心理的刻画,是十分细腻逼真的。
沛沛“魂来枫叶青,魂返关塞黑。”梦归魂去,诗人依然思量不已:故人魂魄,星夜从江南而来,又星夜自秦州而返,来时要飞越南方青郁郁的千里枫林,归去要渡过秦陇黑沉沉的万丈关塞,十分遥远,十分艰辛,而且是孤零零的一个。“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在满屋明晃晃的月光里面,诗人忽又觉得李白那憔悴的容颜依稀尚在,凝神细辨,才知是一种朦胧的错觉。想到故人魂魄一路归去,夜又深,路又远,江湖之间,风涛险恶,诗人内心祷告着、叮咛着:“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这惊骇可怖的景象,正好是李白险恶处境的象征;这惴惴不安的祈祷,体现着诗人对故人命运的殷忧。这里,用了两处有关屈原的典故。“魂来枫叶青”,出自《楚辞·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旧说系宋玉为招屈原之魂而作。“蛟龙”一语见于南朝梁代吴均《续齐谐记》:东汉初年,有人在长沙见到一个自称屈原的人,听他说:“吾尝见祭甚盛,然为蛟龙所苦。”通过用典将李白与屈原联系起来,不但突出了李白命运的悲剧色彩,而且表示着杜甫对李白的称许和崇敬。
《梦李白(其二)》
沛沛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沛沛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沛沛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
沛沛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沛沛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沛沛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沛沛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沛沛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沛沛天上浮云日日飘来飘去,远游的故人却久去不归。
沛沛夜晚我屡屡梦中见到你,可知你对我的深情厚意。
沛沛分别时你总是神色匆匆,总说能来相见多么不易。
沛沛江湖上航行多险风恶浪,担心你的船被掀翻沉没。
沛沛出门时搔着满头的白发,悔恨辜负自己平生之志。
沛沛高车丽服显贵塞满京城,才华盖世你却容颜憔悴。
沛沛谁能说天理公道无欺人,迟暮之年却无辜受牵累。
沛沛即使有流芳千秋的美名,难以补偿遭受的冷落悲戚。
沛沛天宝三年(西元七四四年),李杜初会于洛阳,即成为深交。乾元元年(西元七五八年),李白因参加永王李的幕府而受牵连,被流放夜郎,二年春至巫山遇赦。杜甫只知李白流放,不知赦还。这两首记梦诗是杜甫听到李白流放夜郎后,积思成梦而作。诗以梦前,梦中,梦后的次序叙写。第一首写初次梦见李白时的心理,表现对老友吉凶生死的关切。第二首写梦中所见李白的形象,抒写对老友悲惨遭遇的同情。
沛沛上篇所写是诗人初次梦见李白的情景,此后数夜,又连续出现类似的梦境,于是诗人又有下篇的咏叹。
沛沛「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见浮云而念游子,是诗家比兴常例,李白也有「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送友人》)的诗句。天上浮云终日飘去飘来,天涯故人却久望不至;所幸李白一往情深,魂魄频频前来探访,使诗人得以聊释愁怀。「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与上篇「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互相照应,体现着两人形离神合、肝胆相照的情谊。其实,我见君意也好,君明我忆也好,都是诗人推己及人,抒写自己对故人的一片衷情。
沛沛「告归」以下六句选取梦中魂返前的片刻,描述李白的幻影:每当分手的时候,李白总是匆促不安地苦苦诉说:「来一趟好不容易啊,江湖上风波迭起,我真怕会沉船呢!」看他走出门去用手搔着头上白发的背影,分明是在为自己壮志不遂而怅恨。「告归常局促,苦道来不易」写神态;「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是独白;「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通过动作、外貌揭示心理。寥寥三十字,从各个侧面刻画李白形象,其形可见,其声可闻,其情可感,枯槁惨淡之状,如在目前。「江湖」二句,意同上篇「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双关着李白魂魄来去的艰险和他现实处境的恶劣;「出门」二句则抒发了诗人「惺惺惜惺惺」的感慨。
沛沛梦中李白的幻影,给诗人的触动太强太深了,每次醒来,总是愈思愈愤懑,愈想愈不平,终于发为如下的浩叹:「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高冠华盖的权贵充斥长安,唯独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献身无路,困顿不堪,临近晚年更被囚系放逐,连自由也失掉了,还有什么「天网恢恢」之可言!生前遭遇如此,纵使身后名垂万古,人已寂寞无知,夫复何用!「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在这沉重的嗟叹之中,寄托着对李白的崇高评价和深厚同情,也包含着诗人自己的无限心事。
《水槛遣心(其一)》
沛沛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沛沛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沛沛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
沛沛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沛沛草堂远离喧闹的成都,庭院开阔宽敞,四周没有村落,放眼一望无边。碧澄江水,几乎淹没两岸;葱茏树木,黄昏盛开鲜花。细雨蒙蒙,鱼儿欢快地跃出水面;微风习习,燕子倾斜着掠过天空。城里拥挤着十万人家,熙熙攘攘;这里却只有两三灯火,清闲自在。
沛沛《水槛谴心二首》,大约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公元761年)。杜甫定居草堂后,经过他的一番经营,草堂园亩扩展了,树木栽多了。水亭旁,还添了专供垂钓、眺望的水槛。诗人经过了长期颠沛流离的生活以后,现在得到了安身的处所,面对着绮丽的风光,情不自禁地写下了一些歌咏自然景物的小诗,抒发对大自然的热爱之情和远离喧嚣的舒适之心。
沛沛首联先写草堂的环境:草堂离城郭很远,庭园开阔宽敞,旁无村落,因而诗人能够极目远眺。中间四句紧接着写眺望到的景色。“澄江平少岸”,诗人凭槛远望,碧澄清澈的江水,浩浩荡荡,似乎和江岸齐平了,这是写远景;“幽树晚多花”则写近景,草堂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在春日的黄昏里,盛开着姹紫嫣红的花朵,散发出迷人的清香。五、六两句刻画细腻,描写极为生动:“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鱼儿在毛毛细雨中摇曳着身躯,喷吐着水泡儿,欢欣地游到水面来了;燕子轻柔的躯体,在微风的吹拂下,倾斜着掠过水蒙蒙的天空。唯其雨细,鱼儿才欢腾地游到上面;如果雨猛浪翻,鱼儿就潜入水底了。唯其风微,燕子才轻捷地掠过天空;如果风大雨急,燕子就会禁受不住了。诗人遣词用意精微至此,为人叹服。“出”写出了鱼的欢欣,极其自然;“斜”写出了燕子的轻盈,逼肖生动。诗人细致地描绘了微风细雨中鱼和燕子的动态,其意在托物寄兴。这二句诗流露出作者热爱春天的喜悦心情,就是所谓“缘情体物”之工,也成为是历来为人传诵的名句。尾联呼应起首两句。以“城中十万户”与“此地两三家”对比,更显得草堂的闲适幽静。这首诗写傍晚时分所见到的微风细雨中的景象,表现了环境的清幽美好和诗人闲适宁静的心情及其对大自然的热爱。全诗八句都是对仗,而且描写中远近交错,精细自然,“自有天然工巧而不见其刻划之痕。”它句句写景,句句有“遣心”之意。诗中描绘的是草堂环境,然而字里行间含蕴的,却是诗人悠游闲适的心情和对大自然、对春天的热爱。
《水槛遣心(其二)》
沛沛蜀天常夜雨,江槛已朝晴。
沛沛叶润林塘密,衣干枕席清。
沛沛不堪祗老病,何得尚浮名。
沛沛浅把涓涓酒,深凭送此生。
沛沛蜀地四川的天气常常在夜里下雨,在水边的栏杆旁已能看到天色转晴。花叶被雨水淋得湿润,树林里密密麻麻地布满水洼,我的衣服和枕席也干了。我不能承受现在的体弱多病,又哪里还看重功利与浮名。慢慢地倒酒来饮,我凭借它来陪伴我的馀生。
沛沛前两联写景,后两联言志。开篇描绘的是四川一带夜里常常多雨的天气:晚上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夜的雨,等第二天出门以后,靠在水边的栏杆上远望,才看到天色已经开始放晴。夜里的降雨和天明后的放晴构成了对比,烘托出晴朗天气的可贵,由此也引出下文。由于雨水的淋洗,四周的花叶变得很湿润,树林里也布满了水洼;淋湿的衣服已经干了,枕席也变得干净。“叶润林塘密”,表现出诗人生活环境的清幽和静谧;“衣干枕席清”,显示出夜雨的绵长细密,也显示出诗人住所的简陋。紧接着,诗人描写了自己年老多病的现状,表达了他厌倦浮名的心情。“不堪”说明诗人老迈之甚,“何得”说明他对浮名厌倦之深,语气强烈,感情激荡。最后两句写他慢慢倒酒而饮,借此来消遣馀生,表达了诗人对自己身世遭遇的感慨和无奈之情。这首诗与前诗相比基调就沉重了些,描绘了一番蜀地的景象。在咏物的同时抒发了诗人对现实的种种不满和郁郁不得志,而又感慨自己老迈无力去改变现世,无奈饮酒来得以消遣。
《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
沛沛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沛沛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
沛沛新添水槛供垂钓,故着浮槎替入舟。
沛沛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
沛沛为人性情孤僻沉醉美文佳句,若不出语惊人到死不肯罢休。
沛沛如今年老体衰,不再苦心琢磨,写诗一挥而就,妙处全在自然。春来花鸟莫怕,老夫不在争美。
沛沛江边新装木栏,供我悠然垂钓,再扎一条竹筏,用来代替小船。
沛沛如何能遇陶渊明、谢灵运那样著名诗人,我愿与之同游,并看他们写出更美的诗篇。
沛沛此诗是诗人面对如大海汹涌的江水,抒发内心感受的叙怀之作。诗写于安史之乱时,诗人流落四川成都,寄居草堂,一次观锦江「水如海势」,波涛汹涌,则触景生情,感慨万端,但又无从说起,只好「聊短述」,抒写了他激愤的、自我解脱的、一时的人生感悟。全诗八句五十六字,其中「语不惊人死不休」为传世名句,道出了杜甫诗作的特色,反映了他认真严谨的写作态度。
沛沛此诗题中一个「如」字,突现了江水的海势,提高了江景的壮美层次,表现了江水的宽度、厚度和动态。江水如海势,已属奇观。然而诗题却偏偏曰:「聊短述」。诗题中就抑扬有致,这是诗人的一贯风格。
沛沛既然是聊为短述,绝不能出语平平。诗人自谓「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足见「聊短述」的良苦用心,炉火纯青的诗艺,严肃认真的写作态度和动人心弦的审美效果。
沛沛正由于杜甫艺术上的一丝不苟、勇于创新,因此老年臻于出神入化、妙手成春的极境。所谓「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仇兆鳌评杜甫「少年刻意求工,老则诗境渐熟,但随意付与,不须对花鸟而苦吟愁思矣。」(《杜诗详注》卷之十)同时他还转引钱笺可相互发明:「春来花明鸟语,酌景成诗,莫须苦索,愁句不工也。若指花鸟莫须愁,岂知花鸟得佳咏,则光彩生色,正须深喜,何反深愁耶?」(《杜诗详注》卷之十)这里是说点明春光明媚,花香鸟语,快乐异常,因此不存在花鸟深愁的问题,「莫深愁」为杜甫自况。至于「浑漫与」中的「与」字,旧本曾作「兴」,清末郭曾忻解释说:「所谓漫兴,只是逐景随情,不更起炉作灶,正是真诗。」(《读杜札记》)此处强调任笔所之,自然而然。总之,首颔二联总体着眼,大处落墨,虽为短述,语实惊人,虽未直接描写江上海势,但胸中之海早已形成。它浑厚深涵,辽阔无垠,大气磅礴。心中之海,诗人采取了虚写的办法。正如金圣叹所说,此「不必于江上有涉,而实从江上悟出也。」(《杜诗解》卷二)所谓海势,其实是江,因此江上之景,亦应摄取,若完全避开江水,则海势亦无所依附,而不成其为江如海势。为此,诗人紧接首颔二联虚写海势以后,随即转入实写江水。故颈联道:「新添水槛供垂钓,故著(着)浮槎替入舟。」此处虽写江水,但只是轻轻带过,如此触及江水、悟及海势的写法,令人玩味不尽。正如王嗣奭所说:「水势不易描写,故止咏水槛浮舟。此避实击虚之法。」(《杜臆》卷之四)又如金圣叹所说:「不必于江上无涉,而实非着意江上也。」(《杜诗解》卷二)尾联诗人以一「焉」字,即巧作转折,融注新意。诗人之语,已经惊人。诗人说:若得陶渊明、谢灵运那样的妙手,使其述作,并同游于江海之上,岂不快哉!尾联思路新奇,饶有兴味,且与首联相呼应,显示出诗人对艺术最高境界的执着追求。「更为惊人之语也。」(《杜诗解》卷二)对诗与诗题之间的关系金圣叹先生写道:「每叹先生作诗,妙于制题。此题有此诗,则奇而尤奇者也。诗八句中,从不欲一字顾题,乃一口读去,若非此题必不能弁此诗者。题是『江上值水如海势』七字而止,下又缀以『聊短述』三字。读诗者,不看他所缀之三字,而谓全篇八句,乃是述江水也,值江水之势如海也。则八句现在曾有一字及江海乎?」(《杜诗解》卷二)从他评析中,可以得知:此诗诗题与诗中八句,构成了一个浑厚海涵、博大精深的整体。虽未写海,而如海势。此诗以虚带实,出奇制胜,意在言外,令人叹为观止。
《江南逢李龟年》
沛沛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沛沛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沛沛当年在岐王宅里,常常见到你的演出;在崔九堂前,也曾多次欣赏你的艺术。
沛沛没有想到,在这风景一派大好的江南;正是落花时节,能巧遇你这位老相熟。
沛沛此诗大概作于大历五年(公元770年)杜甫在长沙的时候。李龟年,唐朝开元、天宝年间的著名乐师,擅长唱歌。因为受到皇帝唐玄宗的宠幸而红极一时。“安史之乱”后,李龟年流落江南,卖艺为生。杜甫漂泊到江南一带,和李龟年重逢,回忆起在岐王和崔九的府第频繁相见和听歌的情景而感慨万千,写下这首诗。
沛沛语言极平易,而含意极深远,包含着非常丰富的社会生活内容,表达出了时世凋零丧乱与人生凄凉飘零之感。那种昔盛今衰,构成了尖锐的对比,使读者感到诗情的深沉与凝重。诗的开首二句是追忆昔日与李龟年的接触,寄寓诗人对开元初年鼎盛的眷怀;后两句是对国事凋零,艺人颠沛流离的感慨。仅仅四句却概括了整个开元时期的时代沧桑、人生巨变。
沛沛该诗是杜甫绝句中最有情韵、最富含蕴的一篇,只有二十八字,却包含着丰富的时代生活内容,诗是感伤世态炎凉的。李龟年是唐玄宗初年的著名歌手,常在贵族豪门歌唱。杜甫少年时才华卓著,常出入于岐王李隆范和中书监崔涤的门庭,得以欣赏李龟年的歌唱艺术。
沛沛诗的开首二句是追忆昔日与李龟年的接触,寄寓诗人对开元初年鼎盛的眷怀;后两句是对国事凋零,艺人颠沛流离的感慨。仅仅四句却概括了整个开元时期(公元713年—公元741年)的时代沧桑,人生巨变。语极平淡,内涵却无限丰满。
沛沛李龟年是开元时期“特承顾遇”的著名歌唱家,常在贵族豪门歌唱。杜甫初逢李龟年,是在“开口咏凤凰”的少年时期,正值所谓“开元全盛日”。当时王公贵族普遍爱好文艺,杜甫即因才华早著而受到岐王李隆范和中书监崔涤的延接,得以在他们的府邸欣赏李龟年的歌唱。而一位杰出的艺术家,既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也往往是特定时代的标志和象征。在杜甫心目中,李龟年正是和鼎盛的开元时代、也和他自己充满浪漫情调的青少年时期的生活,紧紧联结在一起的。几十年之后,他们又在江南重逢。
沛沛这时,遭受了八年动乱的唐王朝业已从繁荣昌盛的顶峰跌落下来,陷入重重矛盾之中;杜甫辗转漂泊到潭州,“疏布缠枯骨,奔走苦不暖”,晚境极为凄凉;李龟年也流落江南,“每逢良辰胜景,为人歌数阕,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酒”(《明皇杂录》)。这种会见,自然很容易触发杜甫胸中原本就郁积着的无限沧桑之感。“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诗人虽然是在追忆往昔与李龟年的接触,流露的却是对“开元全盛日”的深情怀念。这两句下语似乎很轻,含蕴的感情却深沉而凝重。“岐王宅里”、“崔九堂前”,仿佛信口道出,但在当事者心目中,这两个文艺名流经常雅集之处,是鼎盛的开元时期丰富多彩的精神文化的集中的地方,它们的名字就足以勾起诗人对“全盛日”的美好回忆。当年诗人出入其间,接触李龟年这样的艺术明星,是“寻常”而不难“几度”的,多年过后回想起来,简直是不可企及的梦境了。这里所蕴含的天上人间之隔的感慨,读者是要结合下两句才能品味出来的。两句诗在迭唱和咏叹中,流露了诗人对开元全盛日的无限眷恋,犹如要拉长回味的时间。
沛沛梦一样的回忆,毕竟改变不了眼前的现实。“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风景秀丽的江南,在承平时代,原是诗人们所向往的作快意之游的所在。诗人真正置身其间,所面对的竟是满眼凋零的“落花时节”和皤然白首的流落艺人。“落花时节”,如同是即景书事,又如同是别有寓托,寄兴在有意无意之间。这四个字,暗喻了世运的衰颓、社会的动乱和诗人的衰病漂泊,但诗人丝毫没有在刻意设喻,这种写法显得特别浑成无迹。加上两句当中“正是”和“又”这两个虚词一转一跌,更在字里行间寓藏着无限感慨。江南好风景,恰恰成了乱离时世和沉沦身世的有力反衬。一位老歌唱家与一位老诗人在飘流颠沛中重逢了,落花流水的风光,点缀着两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成了时代沧桑的一幅典型画图。它无情地证实“开元全盛日”已经成为历史陈迹,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动乱,使杜甫和李龟年这些经历过盛世的人,沦落到了不幸的地步。感慨是很深的,但诗人写到“落花时节又逢君”,却黯然而收,在无言中包孕着深沉的慨叹,痛定思痛的悲哀。这样“刚开头却又煞了尾”,连一句也不愿多说,显得蕴藉之极。清代沈德潜评此诗:“含意未申,有案未断。”诗人这种“未申”之意对于有着类似经历的当事者李龟年,是不难领会的;对于后世善于知人论世的读者,也不难把握。像《长生殿·弹词》中李龟年所唱的“当时天上清歌,今日沿街鼓板”,“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凄凉满眼对江山”等等,尽管反复唱叹,意思并不比杜诗更多,倒很像是剧作家从杜甫的诗中抽绎出来的一样。
沛沛四句诗,从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闻”歌,到落花江南的重“逢”,“闻”、“逢”之间,联结着四十年的时代沧桑、人生巨变。尽管诗中没有一笔正面涉及时世身世,但透过诗人的追忆感喟,却表现出了给唐代社会物质财富和文化繁荣带来浩劫的那场大动乱的阴影,以及它给人们造成的巨大灾难和心灵创伤。正如同旧戏舞台上不用布景,观众通过演员的歌唱表演,可以想象出极广阔的空间背景和事件过程;又像小说里往往通过一个人的命运,反映一个时代一样。这首诗的成功创作表明:在具有高度艺术概括力和丰富生活体验的大诗人那里,绝句这样短小的体裁可以具有很大的容量,而在表现如此丰富的内容时,又能达到举重若轻、浑然无迹的艺术境界。
《江村》
沛沛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沛沛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沛沛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沛沛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沛沛
沛沛这首诗作于唐肃宗上元元年(760年)夏,当时作者的成都草堂刚刚建成,作者便作此诗借景抒怀,表现了一种悠然自得的心情。首联描写环境,一个「抱」字用得精妙,生动地描绘出溪水紧紧围绕江村的情态。颔联写景物之幽:燕子自来自去,鸥鸟相亲相近,江村景色的幽静跃然纸上。颈联写人事之幽:老妻画棋盘,幼子弯针当作钓钩,各得其乐,也就引出了尾联中别无他求,心满意足的心境。全诗结构严谨,语言流畅,颇有生活情趣。
沛沛作者杜少陵在饱经颠沛流离之后,终于获得了一个暂时安居的栖身之所。这首诗在一片宁静的氛围里,细腻地描画了优美恬淡的景物,随意地叙写了闲适温馨的生活情趣,表现出作者杜少陵难得的一段安定生活给他带来的满足和欣然。
沛沛「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在初夏时节的村庄,一条曲曲折折的江水环绕着村子静静流淌,水色清澈,有鱼儿在水中戏耍、来去无声,整个村庄的一切都是那么幽静。一曲清江,给村落带来了安宁和清幽,这「清江」即成都的浣花溪,诗人以「清」称之,大概是喜爱它悠悠然绕村而流。因此给它一个美称。「抱村流「用拟人的手法写出了它的可爱,同时也照应了「江村」的诗题。开头两句,就定下了全诗的氛围,挈领了全诗的旨意。万事悠悠,历经磨难的诗人不再有担忧和愁烦,且自怡然欣赏这村中的景色。
沛沛「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看吧,新建的草堂刚刚落成,就有顽皮的小燕子轻快地飞过来又飞过去,没有人去理会它们,可是它们自在地玩得那么开心,真像活泼的小孩子一样。诗人捋着胡子呵呵笑着,信步走到了江边,江上有两只白鸥在轻柔地浮游,它们或前或后,时而交颈而鸣,时而追逐着在水面上打着圈儿——它们一定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南朝诗人何逊曾有「可怜双自鸥,朝夕水上游」的句子,杜少陵曾学习何逊的诗,当他看到这种场景,想必会心有所会、悠然忘机。
沛沛「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诗人怀着愉快的心情缓步向家中走去,看见老伴正坐在门前的树荫下,在纸上画着什么,走近看时,原来是一个棋局。「叮叮」的声音传来,小儿子在埋头认真地敲着一根针,这个贪玩的孩子,他是要自己做个鱼钩儿,好去江边钓鱼玩。这样的场面大概是村中常可见到的,可是对于经历了安史之乱,屡受挫折、颠沛半生的作者杜少陵来说,是他少有的珍贵的福气,令他心头为之一暖。在他「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时候,他何曾想象过这样温馨的时刻。这两句捕捉到生活中最普通的画面,传达出一种普遍的亲情的温暖和生活的闲适美好。
沛沛「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诗人从眼前和乐安宁的生活场景中发出感叹:有老朋友赠送我粮食和他的俸禄,我这个平凡卑贱的人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这两句看似庆幸、表示满足的话,仔细读来,其实不知潜含着多少悲苦和酸辛。杜少陵能够居住在成都草堂,全赖友人的帮助,眼前虽有这样的和乐与安宁,却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依赖之上的。被后人尊为「诗圣」的伟大诗人,却要靠着别人的赠与才能活下去,而且还要说自己「更何求」,即没有别的要求。这语言越是平静从容,越是让读者心感酸楚、为之落泪。他的志向本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然而数十个春秋过去了,如今人到晚年,要求仅只是一蔬一饭而已。诗人说得这样闲淡,彷彿他的心头已经不再有生活的阴霾,再也不愿去迎接那些纷扰和喧嚣。尾联上句「但有故人供禄米」,一作「多病所需唯药物」,无论从平仄还是诗意上看,都以「但有」之句更佳。
沛沛从作诗的艺术角度来看,这首诗写法精严而又流转自然;字句精炼、刻画细微,而又让人无迹可寻。这是杜少陵律诗的老到之处。在艺术上,此诗有三个特色:
沛沛复字不犯复:这首诗首联的两句中,「江」字、「村」字皆出现两次。按一般做律诗的规矩,颔、颈两联同一联中忌有复字,首尾两联散行的句子,要求虽不那么严格,但也应该尽可能避复字。这首诗用一对复字,就有一种轻快俊逸的感觉,并不觉得是犯复了。这情况像律句中的拗救,拗句就要用拗句来救正,复字也要用复字来弥补。况且第二句又安下了另外两个叠字「事事」,这样一来,头两句诗在读起来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枝撑之感。
沛沛全诗前后啮合,照应紧凑:「堂上燕」属「村」,「水中鸥」属「江」:「棋局」正顶「长夏」,「钓钩」又暗寓「清江」。颔联「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两「自」字,两「相」字,当句自对;「去」、「来」与「亲」、「近」又上下句为对。自对而又互对,读起来轻快流荡。颈联的「画」字、「敲」字,字皆现成。且两句皆用朴直的语气,最能表达夫妻投老,相敬弥笃,稚子痴顽,不隔贤愚的意境。
沛沛结句忽转凄婉:杜少陵有两句诗自道其做诗的甘苦,说是「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咏转凄凉」(《至后》)。此诗本是写闲适心境,但他写着写着,最后结末的地方,也不免吐露落寞不欢之情,使人有怅怅之感。杜少陵很多登临即兴感怀的诗篇,几乎都是如此。前人谓杜诗「沉郁」,其契机恐怕就在此处。
《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
沛沛【其一】
沛沛江上被花恼不彻,无处告诉只颠狂。
沛沛走觅南邻爱酒伴,经旬出饮独空床。
沛沛【其二】
沛沛稠花乱蕊畏江滨,行步欹危实怕春。
沛沛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
沛沛【其三】
沛沛江深竹静两三家,多事红花映白花。
沛沛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
沛沛【其四】
沛沛东望少城花满烟,百花高楼更可怜。
沛沛谁能载酒开金盏,唤取佳人舞绣筵。
沛沛【其五】
沛沛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
沛沛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沛沛【其六】
沛沛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沛沛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沛沛【其七】
沛沛不是爱花即肯死,只恐花尽老相催。
沛沛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沛沛【其一】
沛沛我被江边上的春花弄得烦恼不堪,无处讲述这种心情只好到处乱走。
沛沛来到南邻想寻找酷爱饮酒的伙伴,不料他床已空十天前便外出饮酒。
沛沛【其二】
沛沛繁花乱蕊像锦绣一样裹住江边,脚步歪斜走入其间心里着实怕春天。
沛沛不过眼下诗和酒还能听我驱遣,不必为我这白头人有什么心理负担。
沛沛【其三】
沛沛深江岸边静竹林中住着两三户人家,撩人的红花映衬着白花。
沛沛我有去处来报答春光的盛意,酒店的琼浆可以送走我的年华。
沛沛【其四】
沛沛东望少城那里鲜花如烟,高高的白花酒楼更是解人眼馋。
沛沛谁能携酒召我前往畅饮,唤来美人欢歌笑舞于盛席华筵?
沛沛【其五】
沛沛来到黄师塔前江水的东岸,又困又懒沐浴着和煦春风。
沛沛一株无主的桃花开得正盛,我该爱那深红还是爱浅红?
沛沛【其六】
沛沛黄四娘家花儿茂盛把小路遮蔽,万千花朵压弯枝条离地低又低。
沛沛眷恋芬芳花间彩蝶时时在飞舞,自由自在娇软黄莺恰恰欢声啼。
沛沛【其七】
沛沛并不是说爱花爱得就要死,只因害怕花尽时迁老境逼来。
沛沛花到盛时就容易纷纷飘落,嫩蕊啊请你们商量着慢慢开。
沛沛《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是唐代大诗人杜少陵的组诗作品,共七首。第一首写独步寻花的原因从恼花写起;第二首写行至江滨见繁花之多;第三首写某些人家的花,红白耀眼,应接不暇;第四首则写遥望少城之花,想象其花之盛与人之乐;第五首写黄师塔前之桃花;第六首写黄四娘家尽是花;第七首总结赏花、爱花、惜花。组诗前四首分别描写恼花、怕春、报春、怜花而流露出悲愁的情怀;後三首显示出赏花时的喜悦之情,蕴含春光难留之意。全诗脉络清楚,层次井然,是一幅独步寻花图,表现了杜少陵对花的惜爱、在美好生活中的留连和对美好事物常在的希望。
沛沛春暖花开的时节,杜少陵本想寻伴同游赏花,未能寻到,只好独自在成都锦江江畔散步,每经历一处,写一处;写一处,又换一意;一连成诗七首,共成一个体系,同时每首诗又自成章法。这组诗,第一首写独步寻花的原因从恼花写起,颇为突兀,见出手不凡。第二首写行至江滨见繁花之多,忽曰怕春,语极奇异,实际上是反语见意。第三首写某些人家的花,红白耀眼,应接不暇。第四首则写遥望少城之花,想象其花之盛与人之乐。第五首写黄师塔前之桃花,第六首写黄四娘家尽是花,第七首总结赏花、爱花、惜花。这组诗脉络清楚,层次井然,是一幅独步寻花图。它表现了杜少陵对花的惜爱、在美好生活中的留连和对关好事物常在的希望。
沛沛这组诗,每首都紧扣着寻花题意来写,每首都有花。第一首起句的「江上被花恼不彻」和末首的「不是看花即欲死」遥相呼应,真如常山蛇,扣首则尾应,扣尾则首应,而其中各首都抓绘着赏花、看花,贯串到底。
沛沛第一首:「江上被花恼不彻」,花恼人,实际上是花惹人爱。花在江上,花影媚水,水光花色,更是可爱。「颠狂」两字把爱花的情态刻画得淋漓尽致。于是诗人觅伴赏花,「走觅南邻爱酒伴」。可知杜少陵是找他的邻居一同赏花的。「经旬出饮独空床」,明写这位爱酒伴是出饮,但他该也是独自赏花去了。这「无处告诉只颠狂」写的是两个人的事——他们都到江畔独步寻花去了。也可能寻花的还有更多的人,谁都爱美。这七首绝句写寻花,贯穿了「颠狂」二字,这第一首诗是解题。
沛沛第二首:「稠花乱蕊畏江滨」,是承第一首「江上被花恼不彻」而来的。江上的花是纷繁的花和杂乱的蕊左右包围着江的两边,浣花溪一片花海。第一首头一句说「江上被花恼不彻」,而这首第二句则说「行步欹危实怕春」。王嗣奭在《杜臆》把颠狂的形态和心理都讲得比较透辟。花之醉人如此,接着写驱使诗酒,「未须料理自头人」。这是写花之魅力,花添诗情酒意,花使青春长在。这是寓有哲理,也合乎情理的。
沛沛第三首:「江深竹静两三家,多事红花映白花。」这两句又是承二首句「稠花乱蕊畏江滨」而来,把大的范围缩到小的范围——两三家。范围缩小了,花却繁忙起来了。诗的起句是写静态,红花白花也平常。而加「多事」两字,顿觉热闹非常。「多事」又是从前面花恼人而生发来的,其奇妙处也是前後辉映。末二句抒情,把春光拟人化。「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似乎有所妙悟,也似有所解脱,但其深情,仍该是爱花。
沛沛第四首:「东望少城花满烟,百花高楼更可怜。」组诗又宕开一层,写洗花溪边的繁花缤纷,这是村居所见之花;作者这时又想象成都少城之花,「百花高楼更可怜」。这句和他後来写的「花近高楼伤客心」,两句前半截极相似,而後三字哀乐迥异。「更可怜」即多可爱的意思。遥看少城之花,本是烟雾迷惘的烟花,但不曰烟花,而曰花满烟,真如《杜臆》所云「化腐为新」了。这样把城中之花再来陪衬江上、江滨村中人家之花,有远望近观之异,而乐事则相同。末二句以发问作结,「谁能载酒开金盏,唤取佳人舞绣筵?」实叹招饮无人,徒留想象,馀韵无穷。
沛沛诗题为独步寻花,组诗的第五首则写到黄师塔前看花。「黄师塔前江水东」,写具体的地点。「春光懒困倚微风」则写自己的倦态,春暖人易懒倦,所以倚风小息。但这为的是更好地看花,看那「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这里叠用爱字,爱深红,爱浅红,爱这爱那,应接不暇,但又是紧跟着「开无主」三字来的。「开无主」就是自由自在地开,尽量地开,大开特开,所以下句承接起来更显出绚烂绮丽,诗也如锦似绣。
沛沛第六首写寻花到了黄四娘家。这首诗记叙在黄四娘家赏花时的场面和感触,描写草堂周围烂漫的春光,表达了对美好事物的热爱之情和适意之怀。春花之美、人与自然的亲切和谐,都跃然纸上。首句点明寻花的地点,是在「黄四娘家」的小路上。此句以人名入诗,生活情趣较浓,颇有民歌味。次句「千朵万朵」,是上句「满」字的具体化。「压枝低」,描绘繁花沉甸甸地把枝条都压弯了,景色宛如历历在目。「压」、「低」二字用得十分准确、生动。第三句写花枝上彩蝶蹁跹,因恋花而「留连」不去,暗示出花的芬芳鲜妍。花可爱,蝶的舞姿亦可爱,不免使漫步的人也「留连」起来。但他也许并未停步,而是继续前行,因为风光无限,美景尚多。「时时」,则不是偶尔一见,有这二字,就把春意闹的情趣渲染出来。正在赏心悦目之际,恰巧传来一串黄莺动听的歌声,将沉醉花丛的诗人唤醒。这就是末句的意境。「娇」字写出莺声轻软的特点。「自在」不仅是娇莺姿态的客观写照,也传出它给作者心理上的愉快轻松的感觉。诗在莺歌「恰恰」声中结束,饶有馀韵。此诗写的是赏景,这类题材,盛唐绝句中屡见不鲜。但像此诗这样刻画十分细微,色彩异常秾丽的,则不多见。如「故人家在桃花岸,直到门前溪水流」(常建《三日寻李九庄》),「昨夜风开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轮高」(王龍標《春宫曲》),这些景都显得「清丽」;而杜少陵在「花满蹊」後,再加「千朵万朵」,更添蝶舞莺歌,景色就秾丽了。这种写法,可谓前无古人。其次,盛唐人很讲究诗句声调的和谐。他们的绝句往往能被诸管弦,因而很讲协律。杜少陵的绝句不为歌唱而作,纯属诵诗,因而常常出现拗句。如此诗「千朵万朵压枝低」句,按律第二字当平而用仄。但这种「拗」决不是对音律的任意破坏,「千朵万朵」的复叠,便具有一种口语美。而「千朵」的「朵」与上句相同位置的「四」字,虽同属仄声,但彼此有上、去声之别,声调上仍具有变化。诗人也并非不重视诗歌的音乐美。这表现在三、四两句双声词、象声词与叠字的运用。「留连」、「自在」均为双声词,如贯珠相联,音调宛转。「时时」、「恰恰」为叠字,即使上下两句形成对仗,使语意更强,更生动,更能表达诗人迷恋在花、蝶之中,忽又被莺声唤醒的刹那间的快意。这两句除却「舞」、「莺」二字,均为舌齿音,这一连串舌齿音的运用造成一种喁喁自语的语感,维妙维肖地状出看花人为美景陶醉、惊喜不已的感受。声音的效用极有助于心情的表达。在句法上,盛唐诗句多天然浑成,杜少陵则与之异趣。比如「对结」(後联骈偶)乃初唐绝句格调,盛唐绝句已少见,因为这种结尾很难做到神完气足。杜少陵却因难见巧,如此诗後联既对仗工稳,又饶有馀韵,用得恰到好处:在赏心悦目之际,听到莺歌「恰恰」,增添不少感染力。此外,这两句按习惯文法应作:戏蝶留连时时舞,娇莺自在恰恰啼。把「留连」、「自在」提到句首,既是出于音韵上的需要,同时又在语意上强调了它们,使含义更易体味出来,句法也显得新颖多变。
沛沛最後一首:「不是爱花即欲死」。痛快干脆,毫不藏伏。杜少陵惯于一拚到底,常用狠语,如「语不惊人死不休」,即是如此。他又写道:「只恐花尽老相催。」怕的是花谢人老。下两句则是写景,写花枝之易落,花蕊的慢开,景中寓借花之深情,以对句出之,更是加倍写法,而又密不透风,情深语细。
《泊岳阳楼下》
沛沛江国逾千里,山城仅百层。
沛沛岸风翻夕浪,舟雪洒寒灯。
沛沛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
沛沛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鲲鹏。
沛沛千里而来,泊舟于浩渺的洞庭,傍临高达百层的巍巍山城。
沛沛岸上的晚风翻动了暮色中的波浪,拥裹船舱的雪花扑打寒灯。
沛沛滞留异地,我有才难展;艰危之际,我意气倍增。
沛沛打算乘风破浪,放舟南下,说不定就像扶摇直上的九天鲲鹏。
沛沛《泊岳阳城下》诗是杜甫晚年兵荒流离时乘舟从湖北初到岳阳所作。黄鹤注:「当是大历三年(公元768)冬深作。」 此时逢国破家衰的流亡之时,面临危难,贫病交加(作者于此后大约两年左右病逝于湘江孤舟之上)。而即便如此,诗人仍不忘满腔报国之心,临危弥坚,不弃不馁。整首诗以豪景与壮志衬托出豪迈基调,意境悲怆而宏伟有力。
沛沛这首诗主要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首先,它的创作背景应该从「大历三年冬」推出,安史之乱发生于唐天宝十五年(公元756年),这场战乱给社会带来了极大的转变,也给知识分子的心理造成了极大的阴影。这点也反映到杜甫的诗歌当中,从「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一句可以看出杜甫此时的心情是很失落的。也是很迷茫的。因为他说「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鲲鹏。」安史之乱后的现实并未改变杜甫的忠君恋阙的心,但也流露出了一种迷茫的情绪。前途未卜,不知何去何从。其次,我们知道杜甫的诗歌十分重视炼字,他很讲究对仗,「江国逾千里,山城近百层。岸风翻夕浪,舟雪洒寒灯。」的对仗十分工整,其中「翻」和「洒」字用的也十分贴切。最后,杜甫在此诗中还用了典故,就是「鲲鹏」,他引用了《庄子·逍遥游》中的典故,以鲲鹏的变化无常来暗示前途的不可预料。非常贴切。
沛沛此诗以「江国逾千里,山城近百层」开端,写作者对岳阳的初识:浩瀚的江河之国有千里之大,层峦的山城有百层之高。气势宏博,旋即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接下来转写近景:河岸的风吹卷着夜晚的江浪,小船上冰冷的灯光映照着纷飞落雪。由远及近,由大及小,既是对比,又是承辅,以浩瀚开篇,续写冷风寒灯,一远一近,一大一冷托衬出别样的悲怆。
沛沛「留滞才难尽,艰危气益增」……读此句,令人心动怦然……接下来「图南未可料,变化有鲲鹏」句以图南,鲲鹏自喻远大之志向无可披靡。顺承上句的情感又更升一层,至此,诗歌的情境推向最高潮,并与前段的宏伟景色遥相呼应,似断犹续,首尾相照。
沛沛整首诗歌以豪景与壮志衬托出豪迈基调,又岸风夕浪,舟雪寒灯做起伏,及滞留,危难而转图南鲲鹏,意境起伏,富于节奏;承转顿挫,铿锵有力;情景呼应,浑然无间。
《清明二首》
沛沛【其一】
沛沛朝来新火起新烟,湖色春光净客船。
沛沛绣羽衔花他自得,红颜骑竹我无缘。
沛沛胡童结束还难有,楚女腰肢亦可怜。
沛沛不见定王城旧处,长怀贾傅井依然。
沛沛虚沾焦举为寒食,实藉严君卖卜钱。
沛沛钟鼎山林各天性,浊醪粗饭任吾年。
沛沛【其二】
沛沛此身飘泊苦西东,右臂偏枯半耳聋。
沛沛寂寂系舟双下泪,悠悠伏枕左书空。
沛沛十年蹴踘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
沛沛旅雁上云归紫塞,家人钻火用青枫。
沛沛秦城楼阁烟花里,汉主山河锦锈中。
沛沛春水春来洞庭阔,白蘋愁杀白头翁。
沛沛
沛沛《清明二首》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的组诗作品。第一首,作者由清明景事兴感,叙写自己的悲惨遭遇,最后以高洁自守的志向收束;第二首,着重写飘泊之感,情感挚切深痛而饱满。两首诗在整体结构上有一种曲折变化之貌,回环错落之美。
沛沛诗体为七排,是古代诗人极少创作的一种诗体,杜甫集中仅存数首。此诗乃诗人触景伤情、感慨入怀之作。
沛沛“朝来新火起新烟,湖色春光净客船。绣羽衔花他自得,红颜骑竹我无缘。”诗篇开始,诗人紧扣清明时令入题。“新火”,古代四季,各用不同木材钻木取火,易季时所取火叫新火。唐宋时清明日有赐百官新火的仪式。苏轼《徐使君分新火》诗云:“卧皋亭中一危坐,三月清明改新火”即指此。首联一点时,二点地。诗人清晨起来,匆匆赶路,清明新火正袅起缕缕新烟。天气晴暖,春光明媚,一叶小舟荡漾在万顷湖水之上。一个“净”字写尽了天宇的明静,湖水的澄澈。此景如诗如画,可惜在诗人心中惹起的却是阵阵苦痛酸愁。“客船”之“客”轻轻一点,把诗人从美好的自然境界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人生,诗人不得不面对飘荡流离的艰难处境,幸福和快慰转瞬即逝。景愈美,痛愈深。诗人看到天上飞过轻盈的小鸟,地上游戏的快活的儿童,他只是苍然感到“他自得”,“我无缘”,诗人历经苦痛,身老倦游之态如在目前。绣羽,美好漂亮的羽毛,代指鸟。鲍照赋云:“曜绣羽以晨过。”又,宋之问诗:“衔花翡翠来。”红颜,此非指美貌女子,而是指少年,李白《赠孟浩然》诗有句“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即是。骑听,以竹当马骑,乃少儿游戏。此联直写诗人之哀之倦,与首联隐于其中、详察方觉不同。意义上隐显结合,表达上动静相照,取景由高及低,由水及岸,时空勾画宽远阔大。
沛沛“胡童结束还难有,楚女腰肢亦可怜。不见定王城旧处,长怀贾傅井依然。”第三联上承第二联,写本地风物人情。胡,泛指少数民族。湖南是多民族杂居省份,土家苗民很多,少数民族的儿童服饰带有鲜明的民族特色,迥异于北国中原,楚地女儿腰肢苗条,美丽可爱,又是别番情调。在诗人笔下,小鸟轻翔,少年游乐,儿童装扮新奇,少女袅婷款款,衬以朝火新烟、湖光山色的背景,构成一幅明快爽朗、色调纷呈的清明风俗画。很明显,诗人意在以此反衬自己悲凉暗淡的心怀。前三联从现实、眼前着笔,第四联则由当地古迹转到对历史人物的回忆了。定王,汉景帝第十子刘发,唐姬所生,微无宠,故封王于卑湿贫国长沙,卒谥定。定王城又名定王台、定王庙等,在长沙县东一里,庙连岗,高七丈,故又谓之定王冈,相传乃定王为望其母唐姬墓所建。贾傅,即贾谊。年少通诸家书,文帝召为博士,迁太中大夫。他改正朔,易服色,制法度,兴礼乐,又数上疏陈政事,言时弊,为大臣所忌,出为长沙王太傅,作《吊屈原赋》发抒不平之气。盛弘之《荆州记》里说:“湘州南市之东,有贾谊宅,中有井,即谊所穿也。上敛下大,状似壶。井旁有局脚食床,形制甚古。”诗人为何于此想及此二人二事呢?定王、贾谊失宠于皇帝,不遇于时运,被逐僻远卑湿之国,与诗人经历是颇相近的,而定王之望远在长安的母亲坟茔,贾谊之吊屈原而自伤,也正与诗人情感和思想合拍,诗人是借古人而遣已之郁怀。所以下联作者即从古人想到自身境况。
沛沛“虚沾焦举为寒食,实藉严君卖卜钱。钟鼎山林各天性,浊醪粗饭任吾年。”寒食在清明前一日或二日,要禁火三日。相传春秋时介子推辅佐晋文公重耳回国后,隐居不出,重耳烧山相逼,之推抱树而死。重耳为悼念他,禁止在之推死日生火煮食,只吃冷食,以后相沿成俗。而太原旧俗,每冬至应寒食一月,平民不堪其苦,周举为并州刺史时,作书置子推庙,言盛冬去火,非贤者之意,故改为三日。其实,禁火乃周朝旧制,与子推之死无关,是《后汉书·周举传》附会为之。诗人在此不过是借用这个清明传闻而己。沾,润泽。寒食时虽赖周举之福开了火禁,诗人一无所有,舟鲜熟食,故只有虚承周之美意了。严君,即严君平,汉蜀郡人。卜筮于成都,日得百钱足以自养,则闭肆下帘读老庄,扬雄曾从其游学,称为逸民。这两句概括写诗人贫困潦倒生活。诗人到处奔波,左冲右突,却生计无着,写此诗前后即在潭州卖药度日,有诗云“药物楚老渔商市”。诗人提及严君平,非即思君平卖卜自给,更含有对君平闭帘读老庄的向往之情。诗人一生深受儒道思想影响,为了社稷,也为了生计,想积极用世,同时也不乏退隐山林,过一种平淡安稳生活的热望,经过十余年的流浪颠沛后,这种心灵的追求更日趋强烈,《过洞庭湖》、《次空灵岸》和《岳麓山道林二寺行》等作品都有明显的反映,所以结联诗人明言已志。他讨厌击钟而食、列鼎而烹的富豪生活,希望顺依自己“山林”“天性”,有“浊醪粗饭”伴送岁月,颐养天年就足够了。这不过是诗人在生活重负之下残存的一点起码的生存要求,虽不太积极,仍然体现了诗人不愿趋奉权贵,追慕荣华的高洁品质。可惜的是,诗人这个最普通的愿望都根本无法遂愿,第二年诗人即因贫病交加永远离开了他热爱的生活,年仅五十八岁。
沛沛第一首诗,诗人由清明景事兴感,抒写自己的悲惨遭遇与高洁志向,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情感段落。第二首在内容上是第一首的继续和发展,着重写飘泊之感,情怀抒发则更挚切深痛而饱满。
沛沛“此身飘泊苦西东,右臂偏枯半耳聋。”首联概写诗人苦于飘泊,年老病废的不幸命运,并启二三两联。偏枯病名,《黄帝素问》说“风疾或为偏枯”。
沛沛“寂寂系舟双下泪,悠悠伏枕左书空。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第二联紧承首联,“系舟”应“飘泊”,“左书空”对“左臂偏枯”,“双下泪”“左书空”如两个特写镜头,将首联漂泊病废内容具象化,“寂寂”、“悠悠”两个叠词,更强化了诗人无依无靠,飘泊不知所归,流浪难与人语的悲凉气氛。茫茫人寰,无人可语,卧病在舟,飘荡无期,右臂残疾,左书难以成字,虽想停舟驻足,却又无岸可登,思前想后,诗人泪雨滂沱,心如刀割。此为近承。第三联在上联具写的基础上概写,远承首联。蹴鞠即打球,与荡秋千等都是清明时节游戏,诗人选取它们入诗既照顾诗题,更含有深意。《杜臆》认为蹴鞠乃军中击球之戏,此代指兵乱,战乱频仍中的飘泊就更为艰辛,此其一;清明打球乃唐旧俗,不止军中,宫中犹耽此戏,王建《宫词》描写道:“殿前铺设两边楼,寒食宫人步打球。”诗人用此,寓有想望京华之意,此其二;其实,蹴鞠秋千在此还具有比喻、双关意义,诗人的一生不正象球那样被人踢来踢去,命运不定,也不正如秋千般飞荡往复,高低起落,难以自控吗?此其三。“十年”言久,“万里”言远,诗人从时空两个角度叙写自己不幸。“十年”既是虚指,也是实指,从诗人贬出朝迁到现在已是十年光阴过去了。多少年来,诗人象毡球象秋千飘泊动荡,本已足悲,挈妇将雏,一天一天远离京华,则更增其若,荆楚的清明风俗虽与长安相同,正因其同,却不得不使人忆起流窜四处的亲朋,这益使人难堪万分,柔肠寸断。诗人在这十四个字中熔铸了极为丰富的生活内容和情感体验,它们依次叠现出来,既富有层次感,又极见浑然一体,具有极强的内在情感张力,令人想起诗人的另一联名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沛沛“旅雁上云归紫塞,家人钻火用青枫。秦城楼阁烟花里,汉主山河锦锈中。”诗人由上联蹴鞠秋千等物事巧妙转入对景物的描写,情感也逐级上升到新的高度。春来了,去冬南来的雁阵又纷纷穿云北去,赶赴北国的家园;四野人家也纷纷钻青枫取火,一片清明风光。诗人从高下两个角度取景。紫塞,北地边关,诗人用此代北方的京华长安。南鸟北归有期,迁客返京无望,可谓人惭北鸟。古人钻木取火,四时各异其木,其后仅于寒食后一日为之,成为沿袭故俗遗迹。春季当用榆柳,荆楚却用青枫,足见异地异俗,更易令人想到《招魂》中的句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这与诗人当时心绪是极合拍的。北方紫塞,楚中枫火,两两相隔,山高水远,诗人之心禁不住越过千山万水,飞到了魂牵梦绕的故都京华。长安的楼阁一定早掩映于阳春三月迷离朦胧的轻烟花雨中了吧?那奇瑰高峻的山河也早应万紫千红,一片锦绣了。诗人想念京华之深,欲归故都之切,在如诗如画的想象之景中淋漓尽致地渲泄出来,表达却又含蓄深婉,真切动人。诗人到底忘不了社稷和君王。第四联为眼前实景,旅雁青枫却给人以无穷想象的天空,景深因之加大;此联为想象虚景,烟花锦绣又紧扣节令,近远两景真幻交融,动静兼具,足见诗人构思之精密,技巧之高妙。
沛沛“春水春来洞庭阔,白蘋悉杀白头翁。”春水滔滔归向浩渺无边的洞庭,隔断了诗人的归路,举目皆茫茫白蘋,更使白首诗人愁肠百倍,不能自持。“春”是节令的周而复始,“白”是色彩的比照烘托,两词叠用,极写诗人万般情怀。春水也如大雁一样,能够如期回归,诗人却不得不淹滞湖湘,返京无计;白苹虽有荣枯,尚能年年开花,诗人却盛年不再,衰落无成,然诗人偏又心系长安,不忘社稷,怎不愁上加愁呢?是景语也是情语,情因景生,情变景换,在情感的千回百折、跌宕渲泄中,结束全诗,只留下茫然、哀痛、无言的回声。结联素来为人称道,刘禹锡《嘉语》言此联人不可及,尤以叠字见妙,位云亭《秋窗随笔》赞其“风神摇漾,一语百情”,从艺术技巧和审美效果两个方面进行了极高的评价。
沛沛在内容上,《清明二首》因节兴感,借景借物抒怀,既写平生不幸,更让人看到诗人心中交织纽结的矛盾和痛若。诗人平生抱负无望可展,加以身老病废,流离失所,意识中潜藏的释道思想不禁抬起头来。在最后岁月的诗稿中,他感慨自己“久放白头吟”,渴望能“忘机”“返朴”,他追慕桃花源式的世外“淳古”生活,认为“富贵功名焉足图”,希望在“乐国养微躯”,且欲与山鸟山花结邻为友。然而诗人终归是诗人,即使成了江湖“渔翁”失群“孤雁”,也永不失“每饭不忘君”的本色。他总是心系故园,“每依北斗望京华”,不舍辅佐君王“几回青琐点朝班”的过去,“落日心犹壮,秋风病欲苏。”诗人依然雄心不已。这样,进与退,入与出的矛盾在诗人心中此消彼长,掀起剧烈冲突,当然前者总是占据着主导地位。这种情怀,也鲜明体现在《清明二首》中。贫病交加的诗人,眼前的欢乐之景无一不牵发缕缕哀愁,促使他追想严君,向往山林的任运生活。然而北回的大雁,飘流的枫烟,应时的春水,又注定他割弃不了“秦城楼阁”和“汉主山河”,且因之愈复悲哀。诗言情志。诗人这种深沉浓烈的情怀根植于诗人高尚深厚的爱国主义心灵,是诗人与祖国和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自然而必然的写照。这种深厚的爱国之情是深可宝贵,值得今人发扬光大的。这也是这首诗的价值所在。
沛沛艺术表达上诗人也颇多成功之处。诗人善于选景构图。新火新烟,湖色春光,旅雁青枫,烟花锦绣,组成一幅有声有色、历历如见的江南初春图,而鸟衔花,儿骑竹,童妆胡服,女作细腰,定王旧城,贾傅古井,又是一卷具有鲜明地方和民族特色的风俗图画。诗人选景注意大与小,远与近,高与下,动与静的角度变幻和配合,并把古与今,想象与现实有机融汇,内容丰富多彩,画面流走生动,境界高远阔大。诗人善于炼字炼句,以“净”写初春湖光山色的特征和神韵,以“远”状诗人欲留不能,京华日远的感伤,以“虚”道诗人囊空如洗的贫寒,“十年蹴鞠”一联高度浓缩概括,达到了言约意丰、辞断意属的审美高度。叠词、复字、双关等技巧,既增诗句声态之美,更使平常词眼产生了新的丰富深涵,扩展了诗的容量。全诗语言通俗朴质,感情却含蓄深沉,耐人咀嚼。
沛沛全诗以情感的构思线索,取景用事全为抒情服务,所以景随情移,步步变换。或以乐景衬哀,或直写哀景,第二首后三联则把情景高度统一于一体,一般景万种情叠起千重心浪,把全诗情绪推到最高点。诗人又善于多角度切入和转换,多重诗歌意象纷至沓来,仿佛随手拈出,又极妥贴自然。象第二首,首联点飘泊之苦,二联近承具写,三联远承概写,又带出清明物事,融深慨于其中。四联是眼前景,旅雁由地上云,新烟袅袅腾空,视点从低至高摇移;五联是想象着笔,结联又归于眼前茫茫湖水。结构上纵横开合,景致上伸缩自如,情感氛围步步加深,似淡实浓,似散实密,似漫不经心偏又构思绵密。语出自然,旨归深烈,简易纯熟,深然天成,正是诗人晚年诗作的鲜明特点。
沛沛在章法上,第一首前后两联都紧扣自身着墨,中间两联拓开一笔,写当地风情民俗,离合相间,跌宕起伏;第二首前三联叙事,叙中融情,后三联写景,景真情深,两大板块如又峰并峙,各显千秋。第一首起于风物人事,言志作结,第二首由自身飘泊启篇,又归于湖南风物,两首诗在整体结构上有一种曲折变化之貌,回环错落之美。总之,无论是从思想内容还是艺术表达上看,《清明二首》都是诗人晚年的好诗之一。
《潼关吏》
沛沛士卒何草草,筑城潼关道。
沛沛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馀。
沛沛借问潼关吏,修关还备胡。
沛沛要我下马行,为我指山隅。
沛沛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
沛沛胡来但自守,岂复忧西都。
沛沛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
沛沛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
沛沛哀哉桃林战,百万化为鱼。
沛沛请嘱防关将,慎勿学哥舒。
沛沛士卒劳役是多么劳苦艰辛,在潼关要道筑城。
沛沛大城比铁还要坚固,小城依山而筑,高达万丈。
沛沛请问潼关吏:你们重新修筑潼关是为了防御叛军吗?
沛沛潼关吏邀请我下马步行,为我指着山隅为我介绍情况:
沛沛“那些防御工事高耸入云端,即使飞鸟也不能越逾。
沛沛胡贼来犯只要据守即可,又何必担心西都长安呢。
沛沛您看这个要害的地方,狭窄到只能一辆车子通过。
沛沛在战事紧急时挥动兵器拒守,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
沛沛“令人哀痛的是桃林塞那一败仗,唐军死伤极多,惨死黄河。
沛沛请嘱咐守关诸将领,千万别蹈哥舒翰仓促应战的覆辙。”
沛沛《潼关吏》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五古,为“三吏三别”之一。此诗借潼关吏之口描述潼关天险,表达了诗人对当初桃林一战溃败的遗憾,希望守关将士们一定要以史为鉴,好好利用潼关天险保卫长安的安全。以缓急有致、神情毕现、形象鲜明的对话描写表现人物的心理和神态,是此诗主要特色。
沛沛此诗开头四句可以说是对筑城的士兵和潼关关防的总写。漫漫潼关道上,无数的士卒在辛勤地修筑工事。“草草”,劳苦的样子。前面加一“何”字,更流露出诗人无限赞叹的心情。放眼四望,沿着起伏的山势而筑的大小城墙,既高峻又牢固,显示出一种威武的雄姿。这里大城小城应作互文来理解。一开篇杜甫就用简括的诗笔写出唐军加紧修筑潼关所给予他的总印象。
沛沛“借问潼关吏:‘修关还备胡?’”这两句引出了“潼关吏”。胡,即指安史叛军。“修关”何为,其实杜甫是不须问而自明的。这里故意发问。而且又有一个“还”字,暗暗带出了三年前潼关曾经失守一事,从而引起人们对这次潼关防卫效能的关心与悬念。这对于开拓下文,是带关键性的一笔。
沛沛接下来,应该是潼关吏的回答了。可是他似乎并不急于作答,却“要(邀)我下马行,为我指山隅”。从结构上看,这是在两段对话中插入一段叙述,笔姿无呆滞之感。然而,更主要的是这两句暗承了“修关还备胡”。杜甫忧心忡忡,而那位潼关吏看来对所筑工事充满了信心。他可能以为这个问题不必靠解释,口说不足为信,还是请下马来细细看一下吧。下面八句,都是潼关吏的话,他首先指看高耸的山峦说:“瞧,那层层战栅,高接云天,连鸟也难以飞越。敌兵来了,只要坚决自守,何须再担心长安的安危呢!”语调轻松而自豪,可以想象,关吏说话时因富有信心而表现出的神采。他又兴致勃勃地邀请杜甫察看最险要处:老丈,您看那山口要冲,狭窄得只能容单车通过。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八句,“神情声口俱活”(浦起龙《读杜心解》),不只是关吏简单的介绍,更主要的是表现了一种“胡来但自守”的决心和“艰难奋长戟”的气概。而这虽然是通过官吏之口讲出来的,却反映了守关将士昂扬的斗志。
沛沛紧接关吏的话头,诗人却没有赞语,而是一番深深的感慨。因为诗人并没有忘记“前车之覆”。三年前,占据了洛阳的安禄山派兵攻打潼关,当时守将哥舒翰本拟坚守,但为杨国忠所疑忌。在杨国忠的怂恿下,唐玄宗派宦官至潼关督战。哥舒翰不得已领兵出战,结果全军覆没,许多将士被淹死在黄河里。睹今思昔,杜甫余哀未尽,深深觉得要特别注意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避免重蹈覆辙。“请嘱防关将,慎勿学哥舒。”“慎”字意味深长,它并非简单地指责哥舒翰的无能或失策,而是深刻地触及了多方面的历史教训,表现了诗人久久难以消磨的沉痛悲愤之感。
沛沛与“三别”通篇作人物独白不同,“三吏”是夹带问答的。而此篇的对话又具有自己的特点。首先是在对话的安排上,缓急有致,表现了不同人物的心理和神态。“修关还备胡”,是诗人的问话,然而关吏却不急答,这一“缓”,使人可以感觉到关吏胸有成竹。关吏的话一结束,诗人马上表示了心中的忧虑,这一“急”,更显示出对历史教训的痛心。其次,对话中神情毕现,形象鲜明。关吏的答话并无刻意造奇之感,而守关的唐军却给读者留下一种坚韧不拔、英勇沉着的印象。其中“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两句又格外精警突出,塑造出犹如战神式的英雄形象,具有精神鼓舞的力量。
《狂夫》
沛沛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
沛沛风含翠筿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
沛沛厚禄故人书断绝,恒饥稚子色凄凉。
沛沛欲填沟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
沛沛万里桥西边就是我的破草房,没几个人来访,百花潭与我相伴,随遇而安,这就是沧浪。
沛沛和风轻轻拥着翠绿的竹子,秀美光洁,飘雨慢慢洗着粉红的荷花,阵阵清香。
沛沛当了大官的朋友人一阔就变脸,早与我断的来往,长久饥饿的小儿子,小脸凄凉,让我愧疚而感伤。
沛沛我这老骨头快要扔进沟里了,无官无钱只剩个狂放,自己大笑啊,当年的狂夫老了却更狂!我就这么狂!
沛沛这首七言律诗的首联写居住环境,在饱经丧乱后有一安身立命之地,心情舒展旷放。颔联写浣花溪的美丽景色,与颈联写自己靠人接济,一旦故人音信断绝,一家人就不免挨饿的凄凉境况形成鲜明对比,在几乎快饿死的情况下,却还在兴致勃勃地赞美美丽的自然风光,更显狂态。尾联写出这种饱经患难,却从没有被生活的磨难压倒,始终用一种倔强的态度来对待生活的打击,表明了“狂夫”二字的深刻含义。
沛沛这首七律作于杜甫客居成都时。诗题为“狂夫”,当以写人为主,诗却先从居住环境写来。
沛沛成都南门外有座小石桥,名“万里桥”。过桥向东,就来到“百花潭”,这一带地处水乡,景致幽美。当年杜甫就在这里营建草堂。饱经丧乱之后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他的心情舒展乃至旷放了。首联“即沧浪”三字,暗寓《渔夫》“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句意,逗起下文疏狂之意。“即”字表示出知足的意味,“岂其食鱼,必河之鲂”,有此清潭,又何必“沧浪”呢。“万里桥”与“百花潭”,“草堂”与“沧浪”,略相映带,似对非对,有形式天成之美;而一联之中涵四专名,由于它们展现极有次第,使读者目接一路风光,而境中又略有表意(“即沧浪”),便令人不觉痕迹。“万里”、“百花”这类字面,使诗篇一开头就不落寒俭之态,为下文写“狂”预作铺垫。
沛沛这是一个斜风细雨天气,光景别饶情趣:翠竹轻摇,带着水光的枝枝叶叶明净悦目;细雨出落得荷花格外娇艳,而微风吹送,清香可闻。颔联结撰极为精心,写微风细雨全从境界见出。“含”“裛”两个动词运用极细腻生动。“含”比通常写微风的“拂”字感情色彩更浓,有小心爱护意味,则风之微不言而喻。“裛”通“浥”,比洗、洒一类字更轻柔,有“润物细无声”的意味,则雨之细也不言而喻。两句分咏风雨,而第三句风中有雨,这从“净”字可以体味(雨后翠筿如洗,方“净”);第四句雨中有风,这从“香”字可以会心(没有微风,是嗅不到细香的)。这也就是通常使诗句更为凝炼精警的“互文”之妙了。两句中各有三个形容词:翠、娟娟(美好貌)、净;红、冉冉(娇柔貌)、香,却安置妥贴,无堆砌之感;而“冉冉”、“娟娟”的叠词,又平添音韵之美。要之,此联意蕴丰富,形式精工,充分体现作者的“晚节渐于诗律细”。
沛沛前四句写草堂及浣花溪的美丽景色,令人陶然。然而与此并不那么和谐的是诗人现实的生活处境。初到成都时,他曾靠故人严武接济,分赠禄米,而一旦这故人音书断绝,他一家子免不了挨饿。“厚禄故人书断绝”即写此事,这就导致“恒饥稚子色凄凉”。“饥而日恒,亏及幼子,至形于颜色,则全家可知”(萧涤非《杜甫诗选》),这是举一反三、举重该轻的手法。颈联句法是“上二下五”,“厚禄”、“恒饥”前置句首显著地位,从声律要求说是为了粘对,从诗意看,则强调“恒饥”的贫困处境,使接下去“欲填沟壑”的夸张说法不至有失实之感。
沛沛“填沟壑”,这是何等严酷的生活现实。要在凡夫俗子,早从精神上被摧垮了。然而杜甫却不如此,他是“欲填沟壑唯疏放”,饱经患难,从没有被生活的磨难压倒,始终用一种倔强的态度来对待生活打击,这就是所谓“疏放”。诗人的这种人生态度,不但没有随同岁月流逝而衰退,反而越来越增强了。在几乎快饿死的境况下,他还兴致勃勃地在那里赞美“翠筿”、“红蕖”,美丽的自然风光。联系眼前的迷醉与现实的处境,诗人都不禁哑然“自笑”了:你是怎样一个越来越狂放的老头儿啊!(“自笑狂夫老更狂”)
沛沛在杜诗中,原不乏歌咏优美自然风光的佳作,也不乏抒写潦倒穷愁中开愁遣闷的名篇。而《狂夫》值得玩味之处,在于它将两种看似无法调合的情景成功地调合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意境。一面是“风含翠筿”、“雨裛红蕖”的赏心悦目之景,一面是“凄凉”“恒饥”、“欲填沟壑”的可悲可叹之事,全都由“狂夫”这一形象而统一起来。没有前半部分优美景致的描写,不足以表现“狂夫”的贫困不能移的精神;没有后半部分潦倒生计的描述,“狂夫”就会失其所以为“狂夫”。两种成分,真是缺一不可。因而,这种处理在艺术上是服从内容需要的,是十分成功的。
《玉台观》
沛沛浩劫因王造,平台访古游。
彩云萧史驻,文字鲁恭留。
宫阙通群帝,乾坤到十洲。
人传有笙鹤,时过此山头。
沛沛
《登兖州城楼》
沛沛东郡趋庭日,南楼纵目初。
沛沛浮云连海岳,平野入青徐。
沛沛孤嶂秦碑在,荒城鲁殿馀。
沛沛从来多古意,临眺独踌躇。
沛沛
《登岳阳楼》
沛沛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沛沛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沛沛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
沛沛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沛沛早早就闻知洞庭湖的盛名,今天终于登上了岳阳楼观看。
沛沛吴楚被大至分为东南两地,浩荡的水波吞吐昼夜不息。
沛沛亲朋好友个个都音信全无,我年老多病仿佛一叶孤舟。
沛沛北边的关山战火不曾停息,我扶窗远眺不禁涕泪交流。
沛沛唐代宗大历三年(西元七六八年)之后,杜少陵出峡漂泊两湖,此诗是登岳阳楼而望故乡,触景感怀之作。开头写早闻洞庭盛名,然而到暮年纔实现目睹名湖的愿望,表面看有初登岳阳楼之喜悦,其实意在抒发早年抱负至今未能实现之情。二联是洞庭的浩瀚无边。三联写政治生活坎坷,漂泊天涯,怀才不遇的心情。末联写眼望国家动荡不安,自己报国无门的哀伤。写景虽衹二句,却显技巧精湛,抒情虽暗淡落寞,却吞吐自然,毫不费力。
沛沛首联「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诗人对洞庭湖向往已久,这是在叙事写景的行文中,自然地流露出来的感情。但这毕竟是过去的向往,登上了岳阳楼,其感情似乎应当是高兴。因为多年的向往实现了,一定高兴。但仔细品味,句中又见不到高兴的字眼,抽不出如愿以偿的情思。联系下文更是如此。实际上在这两句中「昔」与「今」之间,是一段漫长的时间距离,作者把这段距离拉开,没有用简单的「喜」「悲」之词来填充它,而是留给读者去想象、回味。古人说「律诗之妙全在无字处」,这里就是无字处。「昔」与「今」之间,天在变,地在变,国在变,人也在变。安史之乱,唐王朝由盛转衰,人民的深重灾难,杜少陵个人的悲惨遭遇,这一切都凝聚在一起,凝聚在杜少陵的心头,并随着诗人—起登上了岳阳楼。他高兴不起来。应当说「今上岳阳楼」是向往了多年不得登,如今纔算是登上来了,这是一声长叹,长叹的内里是一团忧国忧民、伤时伤世的感慨。这一声长叹,就像那咏叹调的引子,开启了下面一个个乐章。这里还要注意到一个「水」字,题目是「登岳阳楼」,头一句却先写洞庭湖,第二句纔写岳阳楼,而且是「洞庭水」不是洞庭湖。这个「水」字显然是要突出的,这是抓住了洞庭风光的主要特点,说明了下文主要是在「水」上做文章。
沛沛颔联「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这两句紧扣上联的「水」字,虽没出现水字,却是专门写洞庭水。诗人站在岳阳楼上,向东南方向极目眺望,衹见洞庭湖水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头,而吴地则被挤向了远远的东边,楚地则被远远地挤向了西边、南边。这景象,就好像洞庭湖水向东南伸展,把本来连在一起的吴地和楚地,一下子分裂成为两块。「坼」字用的很好,有动态感。彷彿湖水在延伸,大地被切割开。后一句「乾坤」就是天地,包括天地万物。「乾坤日夜浮」是说诗人站在岳阳楼上,四面眺望,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洞庭水,彷彿整个天地万物都被湖水漂浮起来,彷彿天地万物都日日夜夜地在洞庭湖水上浮动漂游。「浮」字也有动态感。使人想到整个苍穹都被湖水托住的—个半球,而万物的运动,都是湖水荡动的结果。这两句都是写洞庭水,境界宏阔。一是极写水面的宽阔,二是极写水的力量。能够割裂大地,能够浮动乾坤,这是极写它的力量。而被割裂、被浮动东西之庞大,则显示出湖水的宽阔。这不是简单的夸张手法,这里有个视觉、感觉和想象的问题。由于地球是圆的,人的视觉是有限的,面对茫茫的湖水可能看不到岸边,即使看到了,远远望去也衹是一条线,这就造成了湖水无限大,而远地十分狭小的感觉。诗人准确、真实地抓住了这视觉和感觉上的错觉,就把湖水描写成了四际无垠,彷彿大地四处都是水乡泽国,这是视觉感觉的真实。但诗人又借助想象,把本来看不到的吴楚大地和整个乾坤四际,也融进了这个视觉和感觉的画面。从而构成了一个想象的吴地楚地被裂开,整个乾坤被浮动的广阔无垠的画面。这就是借助想象而形成的意象。这是将想象中的更广阔的景象纳进了视觉画面的结果。这是说「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是视觉错觉加上想象的产物,这是一个很成功的宏观意象。它的主要特点是境界广阔、气魄宏大。像这样大的宏观意象、气魄在中国古代诗歌中是很少见的。如孟浩然也有咏叹洞庭湖的诗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但没有杜诗境界更为高远。这两句是写景,但不能看成是纯写景,写景中渗透着诗人的胸怀。「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透露唐王朝的分裂衰败和国势的不安定。
沛沛颈联「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这两句是写诗人自己的处境。「无一字」指的是没有一点消息,一点音信。「亲朋无一字」写出了诗人的孤苦,但主要是音信断绝,自己不了解朝里和地方上的情况,即整个国家的情况。这对一个念念不忘君王,不忘国家,不忘人民的诗人来说,是一种被社会忘记的孤独感,他在精神上无疑是很痛苦的。「孤舟」是指诗人全家挤在一条小船上飘泊度日,消息断绝,年老多病,孤舟漂泊,其精神上、生活上的惨苦可以想见。理解这两句应与前两句联系起来看,前两句是远望,随着湖水向四际望去,水天相接,联想到吴楚,联想到整个乾坤。这两句近看,看到了孤舟,孤舟是近景中映入眼帘最能触动他的东西。于是使他联想到自己的身世、遭遇和处境。可以说这两联都是由观景引出,衹不过前两句以写观景所见为主,后两句以写观望所见而引起的联想为主。这两联在内涵上也是一脉相通的。表面看起来毫无联系,实际上是一脉相通的。既然这后两句是写他的孤苦悲惨处境,由此应推想到前两句也绝非是单单写景,实际上前两句是借写远景象征性地、比拟性地暗示国势的动荡不安。这里包含着安史之乱的后遗症:唐王朝的衰败,人民的痛苦,外族的侵扰,国家的四分五裂和社会的不安定,栋梁之臣的缺乏等等,这一切都是杜少陵飘泊中念念不忘的大事。正是由于诗人心中牵挂着国事民事,纔牵肠挂肚。所以当他看到广阔无垠洞庭湖水时,也会想到彷彿大地裂开了,乾坤在日夜不停地浮动。从杜少陵一贯的忧国忧民的思想境界来看,他登上岳阳楼极目远眺,也必定会想到这些。可以说没想到这些就不是杜少陵。也正是由于诗人胸中翻腾着叫人牵肠挂肚的国事民事,所以就很自然地勾起了自己不能再施展抱负的痛心。于是这孤舟飘泊,老弱多病,消息也听不到的可悲处境,也就顺理成章地涌上心头。这两联中,上联境界极大,下联境界却很小,大小相映成趣,其间也包孕着诗人的无限感慨。就景象来说,上联展现的是浩瀚的洞庭湖水,下联则画出了水面上的一点孤舟。湖水动荡,孤舟飘浮,虽然大小悬殊,却统一在一幅画中。如果将洞庭湖水比作整个国家,那么那一点孤舟就是诗人杜少陵自己。这里是象征,这鲜明对照的谐调之中,既包含着诗人对自己终身遭遇的痛心和不平,也体现了诗人将自己的命运、国家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诗人站在岳阳楼上,望望湖水,看看孤舟,想到国家,想到自己,万种感慨,萦绕心头。「不阔则狭处不苦,能狭则阔境愈空」,「乾坤」与「孤舟」对比,阔大者更为浩渺,狭小者更显落寞。
沛沛尾联「戎马关山北。」「戎马」,就是战马、兵马,指战争。「关山」,泛指,并非专指那道关,那座山。「关山北」,指打仗的地方。从诗人来说,从洞庭湖向长安望去,隔着一道道关,一座座山,而战火就在北面燃烧。「戎马关山北」,具体指的是当时吐蕃入侵,威胁长安,战争不息,国家不得安宁。「凭轩涕泗流」是说杜少陵倚靠岳阳楼的窗户,向北眺望,虽然隔着道道关山,他看不到长安,也看不到战火,但在他心中却呈现出吐蕃入侵,长安危急,人民遭难的情景,于是他就禁不住伤心的老泪纵横了。这两句是两个景象:一个是西北长安附近的战火,一个是岳阳楼上倚窗眺望的老诗人。两者构成了一幅画,前者是诗人心中想到的,后者是诗人自身实景。长安与岳阳楼相距千里,但在诗人心中却没有这个距离。这真是身在洞庭,心在长安。孤舟虽小却装着整个天下。衰老多病的躯体中,仍然跳动着—颗忧国忧民的志诚之心。同时「戎马关山北」一句,明确写出了诗人在登岳阳楼时心中想的是国家的不安宁。这就更可以说明了第二联绝非仅仅是写景。第三联也决不衹是写自己的孤苦无依。「凭轩涕泗流」一句中,则凝聚着诗人对国家时局、自己孤苦处境比照后,感到无可奈何,感到万分压抑的感情,非常形象而深刻地显示出杜少陵晚年时的精神痛苦。精神痛苦主要是无可奈何。
沛沛这首诗的主要艺术成就表现为以下两点。
沛沛第一,作品运用了变化多样的表现手法。作品虽然衹有八句话,但是却运用了多种表现手法。开篇两句运用的是叙述的手法,交代的是登临岳阳楼的缘由。三四两句运用的是描绘的手法,绘制了岳阳楼的宏阔壮观图景,并且在描绘中,又运用了形象的比喻,增强了作品的生动性。作品最后两句又运用了抒情的写法,揭示出诗人的内心世界,开拓了作品的意境。
沛沛第二,作品内容和感情两方面大跨度的跳跃。从内容方面说,开篇一联写的是诗人登楼的过程,其中蕴含了「昔」与「今」的时间跳跃过程。颔联中,诗人由上联的写自己推进到写洞庭湖,这里有一个从小到大的跨度。在写景中,又由吴、楚之地面到日、月之天空的空间跳跃。到了颈联,诗人又转回自身的描写,前后联之间有一个从大到小的跨越。到了尾联,诗人又从个人身世遭际的描写扩展到国事的描写,上下联又是一个从小到大的跨越。在写国事时,又有一个从国难的跳跃到诗人感情抒发的过程。这就构成了纵横开阔,跳跃性强的特点。从诗人的感情发展脉络上说,首联蕴含喜悦,颔联带有雄壮,颈联转为凄苦,尾联变为悲伤。诗人的感情随着诗篇的进展,显示出不断变化,跳跃性强的艺术特点。
《登楼》
沛沛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沛沛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
沛沛北极朝廷终不改,西山寇盗莫相侵。
沛沛可怜后主还祠庙,日暮聊为梁父吟。
沛沛登上高楼满怀伤感看繁花,万方多艰难令人触目惊心。
沛沛在这战乱时候我登上此楼,世事如玉垒山变幻的浮云。
沛沛圣朝就像北极星永保气运,盗寇侵河山只能徒劳兴叹。
沛沛可怜后主只剩祠庙可归还,姑且在黄昏时吟诵《梁父吟》。
沛沛此诗是一首感时抚事的诗。作者写登楼望见无边春色,想到万方多难,浮云变幻,不免伤心感喟。进而想到朝廷就像北极星座一样,不可动摇,即使吐蕃入侵,也难改变人们的正统观念。最后坦露了自己要效法诸葛亮辅佐朝廷的抱负,大有澄清天下的气概。
沛沛全诗寄景抒情,写登楼的观感,俯仰瞻眺,融山川古迹、个人情思为一体,语壮境阔,寄慨遥深,都从空间着眼,体现了诗人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
沛沛首联提挈全篇,“万方多难”,是全诗写景抒情的出发点。在这样一个万方多难的时候,流离他乡的诗人愁思满腹,登上此楼,虽然繁花触目,诗人却为国家的灾难重重而忧愁,伤感,更加黯然心伤。花伤客心,以乐景写哀情,和“感时花溅泪”(《春望》)一样,同是反衬手法。在行文上,先写诗人见花伤心的反常现象,再说是由于万方多难的缘故,因果倒装,起势突兀;“登临”二字,则以高屋建瓴之势,领起下面的种种观感。
沛沛颔联从诗人登楼所见的自然山水描述山河壮观,“锦江”、“玉垒”是登楼所见。诗人凭楼远望,锦江流水挟着蓬勃的春色从天地的边际汹涌而来,玉垒山上的浮云飘忽起灭,正像古今世势的风云变幻,诗人联想到国家动荡不安的局势。上句向空间开拓视野,下句就时间驰骋遐思,天高地迥,古往今来,形成一个阔大悠远、囊括宇宙的境界,饱含着诗人对祖国山河的赞美和对民族历史的追怀;而且,登高临远,视通八方,独向西北前线游目骋怀,也透露诗人忧国忧民的无限心事。
沛沛颈联议论天下大势,“朝廷”、“寇盗”,是诗人登楼所想。北极,象征大唐政权。上句“终不改”,反承第四句的“变古今”,是从前一年吐蕃攻陷京城、代宗不久复辟一事而来,意思是说大唐帝国气运久远;下句“寇盗”“相侵”,进一步说明第二句的“万方多难”,针对吐蕃的觊觎寄语相告:“莫再徒劳无益地前来侵扰!”词严义正,浩气凛然,在如焚的焦虑之中透着坚定的信念。
沛沛尾联咏怀古迹,讽喻当朝昏君,寄托诗人的个人怀抱。后主,指蜀汉刘禅,宠信宦官,终于亡国;先主庙在成都锦官门外,西有武侯祠,东有后主祠;《梁父吟》是诸葛亮遇刘备前喜欢诵读的乐府诗篇,用来比喻这首《登楼》,含有对诸葛武侯的仰慕之意。诗人伫立楼头,徘徊沉吟,很快日已西落,在苍茫的暮色中,城南先主庙、后主祠依稀可见。想到后主刘禅,诗人不禁喟然而叹:“可怜那亡国昏君,竟也配和诸葛武侯一样,专居祠庙,歆享后人香火!”这是以刘禅比喻唐代宗李豫。李豫重用宦官程元振、鱼朝恩,造成国事维艰、吐蕃入侵的局面,同刘禅信任黄皓而亡国极其相似。所不同的是,诗人生活的时代只有刘后主那样的昏君,却没有诸葛亮那样的贤相。而诗人自己,空怀济世之心,苦无献身之路,万里他乡,高楼落日,忧虑满怀,却只能靠吟诗来聊以自遣。
沛沛全诗即景抒怀,写山川联系着古往今来社会的变化,谈人事又借助自然界的景物,互相渗透,互相包容;融自然景象、国家灾难、个人情思为一体,语壮境阔,寄意深远,体现了诗人沉郁顿挫的艺术风格。
沛沛这首七律,格律严谨。中间两联,对仗工稳,颈联为流水对,有一种飞动流走的快感。在语言上,特别工于各句(末句例外)第五字的锤炼。首句的“伤”,为全诗点染一种悲怆气氛,而且突如其来,造成强烈的悬念。次句的“此”,兼有“此时”、“此地”、“此人”、“此行”等多重含义,也包含着“只能如此而已”的感慨。三句的“来”,烘托锦江春色逐人、气势浩大,令人有荡胸扑面的感受。四句的“变”,浮云如白云变苍狗,世事如沧海变桑田,一字双关,引发读者作联翩无穷的想象。五句的“终”,是“终于”,是“始终”,也是“终久”;有庆幸,有祝愿,也有信心,从而使六句的“莫”字充满令寇盗闻而却步的威力。七句的“还”,是“不当如此而居然如此”的语气,表示对古今误国昏君的极大轻蔑。只有末句,炼字的重点放在第三字上,“聊”是“不甘如此却只能如此”的意思,抒写诗人无可奈何的伤感,与第二句的“此”字遥相呼应。
沛沛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首句的“近”字和末句的“暮”字在诗的构思方面起着突出的作用。全诗写登楼观感,俯仰瞻眺,山川古迹,都是从空间着眼;“日暮”,点明诗人徜徉时间已久。这样就兼顾了空间和时间,增强了意境的立体感。单就空间而论,无论西北的锦江、玉垒,或者城南的后主祠庙,都是远处的景物;开端的“花近高楼”却近在咫尺之间。远景近景互相配合,便使诗的境界阔大雄浑而无豁落空洞的遗憾。
《登高》
沛沛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沛沛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沛沛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沛沛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沛沛天高风急猿声凄切悲凉,清澈水中群鸥嬉戏盘旋。
沛沛无穷无尽的树叶纷纷落,长江滚滚涌来奔腾不息。
沛沛悲对秋色感叹漂泊在外,暮年多病我独自登高台。
沛沛深为憾恨鬓发日益斑白,困顿潦倒病后停酒伤怀。
沛沛此诗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于大历二年(767)秋天在夔州所作的一首七律。前四句写景,述登高见闻,紧扣秋天的季节特色,描绘了江边空旷寂寥的景致。首联为局部近景,颔联为整体远景。后四句抒情,写登高所感,围绕作者自己的身世遭遇,抒发了穷困潦倒、年老多病、流寓他乡的悲哀之情。颈联自伤身世,将前四句写景所蕴含的比兴、象征、暗示之意揭出;尾联再作申述,以衰愁病苦的自我形象收束。此诗语言精练,通篇对偶,一二句尚有句中对,充分显示了杜甫晚年对诗歌语言声律的把握运用已达圆通之境。
沛沛此诗载于《杜工部集》,全诗通过登高所见秋江景色,倾诉了诗人长年漂泊、老病孤愁的复杂感情,慷慨激越、动人心弦。
沛沛此诗前四句写登高见闻。首联对起。诗人围绕夔州的特定环境,用“风急”二字带动全联,一开头就写成了千古流传的佳句。夔州向以猿多著称,峡口更以风大闻名。秋日天高气爽,这里却猎猎多风。诗人登上高处,峡中不断传来“高猿长啸”之声,大有“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水经注·江水》)的意味。诗人移动视线,由高处转向江水洲渚,在水清沙白的背景上,点缀着迎风飞翔、不住回旋的鸟群,真是一幅精美的画图。其中天、风,沙、渚,猿啸、鸟飞,天造地设,自然成对。不仅上下两句对,而且还有句中自对,如上句“天”对“风”,“高”对“急”;下句“沙”对“渚”,“白”对“清”,读来富有节奏感。经过诗人的艺术提炼,十四个字,字字精当,无一虚设,用字遣辞,“尽谢斧凿”,达到了奇妙难名的境界。更值得注意的是:对起的首句,末字常用仄声,此诗却用平声入韵。沈德潜因有“起二句对举之中仍复用韵,格奇而变”(《唐诗别裁》)的赞语。
沛沛颔联集中表现了夔州秋天的典型特征。诗人仰望茫无边际、萧萧而下的木叶,俯视奔流不息、滚滚而来的江水,在写景的同时,便深沉地抒发了自己的情怀。“无边”“不尽”,使“萧萧”“滚滚”更加形象化,不仅使人联想到落木窸窣之声,长江汹涌之状,也无形中传达出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感怆。透过沉郁悲凉的对句,显示出神入化之笔力,确有“建瓴走坂”、“百川东注”的磅礴气势。前人把它誉为“古今独步”的“句中化境”,是有道理的。
沛沛前两联极力描写秋景,直到颈联,才点出一个“秋”字。“独登台”,则表明诗人是在高处远眺,这就把眼前景和心中情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常作客”,指出了诗人飘泊无定的生涯。“百年”,本喻有限的人生,此处专指暮年。“悲秋”两字写得沉痛。秋天不一定可悲,只是诗人目睹苍凉恢廓的秋景,不由想到自己沦落他乡、年老多病的处境,故生出无限悲愁之绪。诗人把久客最易悲愁,多病独爱登台的感情,概括进一联“雄阔高浑,实大声弘”的对句之中,使人深深地感到了他那沉重地跳动着的感情脉搏。此联的“万里”“百年”和上一联的“无边”“不尽”,还有相互呼应的作用:诗人的羁旅愁与孤独感,就象落叶和江水一样,推排不尽,驱赶不绝,情与景交融相洽。诗到此已给作客思乡的一般含意,添上久客孤独的内容,增入悲秋苦病的情思,加进离乡万里、人在暮年的感叹,诗意就更见深沉了。
沛沛尾联对结,并分承五六两句。诗人备尝艰难潦倒之苦,国难家愁,使自己白发日多,再加上因病断酒,悲愁就更难排遣。本来兴会盎然地登高望远,此时却平白无故地惹恨添悲,诗人的矛盾心情是容易理解的。前六句“飞扬震动”,到此处“软冷收之,而无限悲凉之意,溢于言外”(《诗薮》)。
沛沛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在写法上各有错综之妙。首联着重刻画眼前具体景物,好比画家的工笔,形、声、色、态,一一得到表现。次联着重渲染整个秋天气氛,好比画家的写意,只宜传神会意,让读者用想象补充。三联表现感情,从纵(时间)、横(空间)两方面着笔,由异乡飘泊写到多病残生。四联又从白发日多,护病断饮,归结到时世艰难是潦倒不堪的根源。这样,杜甫忧国伤时的情操,便跃然张上。
沛沛此诗八句皆对。粗略一看,首尾好像“未尝有对”,胸腹好象“无意于对”。仔细玩味,“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不只“全篇可法”,而且“用句用字”,“皆古今人必不敢道,决不能道者”。它能博得“旷代之作”(均见胡应麟《诗薮》)的盛誉,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白露》
沛沛白露团甘子,清晨散马蹄。
沛沛圃开连石树,船渡入江溪。
沛沛凭几看鱼乐,回鞭急鸟栖。
沛沛渐知秋实美,幽径恐多蹊。
沛沛
沛沛夜晚凝成的白露,清晨就被奔跑的马蹄给踩散了。花圃里花儿都开了,渡船驶入溪中。
沛沛靠着小几观赏水中的鱼儿,挥着鞭子惊到了栖息的鸟儿。看到这些风景,才知道秋天的美丽。
沛沛这首诗描写了秋天几种景物,抒发了作者闲适自得的心情。
《百忧集行》
沛沛忆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黄犊走复来。
沛沛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
沛沛即今倏忽已五十,坐卧只多少行立。
沛沛强将笑语供主人,悲见生涯百忧集。
沛沛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
沛沛痴儿未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
沛沛年少之时,无忧无虑,体魄健全,精力充沛,真是朝气蓬勃。
沛沛当梨枣成熟之时,少年杜甫频频上树摘取,一日至少千回。
沛沛可又想现在由于年老力衰,行动不便,因此坐卧多而行立少。
沛沛一生不甘俯首低眉,老来却勉作笑语,迎奉主人。不禁悲从中来,忧伤满怀。
沛沛一进家门,依旧四壁空空,家无馀粮,一贫如洗。老夫老妻,相对无言,满面愁倦之色。
沛沛只有痴儿幼稚无知,饥肠辘辘,对着东边的厨门,啼叫发怒要饭吃。
沛沛这首诗作于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当时,杜甫栖居成都草堂,生活极其穷困,只有充当幕府,仰人鼻息,勉强度日。然而,诗人一贯持有的高尚节操,使他难为“摧眉折腰事权贵”之举,因此时遭冷遇,颇不得意,良多感慨。
沛沛首句不谈忧,而是谈喜;不说老,而忆少。从诗中可以同时看到他少年生活的一个片断。诗人回忆年少之时,无忧无虑,体魄健全,精力充沛,真是朝气蓬勃。所谓“健如黄犊走复来”,就是生动的写照。清杨伦称此句“形容绝倒,正为衬出下文”(《杜诗镜铨·卷八》)。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即当梨枣成熟之时,少年杜甫频频上树摘取,一日千回。所谓“千回”,只是夸张的语气,喻其多也。少年杜甫“心尚孩”,这个尚字用得非常贴切,说明了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在十五岁时,仍在持续跳跃着。一个“尚”字,就概括了杜甫由童年到少年的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诗人抓住了少年的气质、性格特征,以跳动的笔触把它活灵活现地勾勒出来。这里并非没有目的地表现少年自我,也不是用喜悦的心情颂扬少年自我,而是以忧伤的心情去回忆少年自我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因而就深深地蕴含着悲痛、愤懑的感情。杨伦对这首诗开头的眉批是:“聊以泄愤,不嫌径直。”(《杜诗镜铨·卷八》)
沛沛“即今倏忽已五十,坐卧只多少行立。”诗人虽用“倏忽”二字,然从“十五”至“五十”其间沧桑都是读者可以想见。由于年老力衰,行动不便,因此坐卧多而行立少。体弱至此,却不能静养,因生活无着,还须出入于官僚之门,察言观色,养活一家老小。一生不甘俯首低眉,老来却勉作笑语,迎奉主人。内心痛苦不言而喻。不禁悲从中来,忧伤满怀,而发出“悲见生涯百忧集”的概叹。此为全诗之诗眼,它把诗人的情绪凝聚到“悲”字上。它不仅因老而悲,也因贫而悲,更因依附别人、缺乏自身独立存在的价值而悲。尤可悲者,诗人不是悲一时一事,而是悲其一生。悲其一生为人民而悲。“悲见生涯百忧集”实具有高度的概括性,这是全诗主线,它与诗题相呼应,又因往昔境遇凄惨而悲,联想到当时老窘之境而悲,在结构上可谓承上;由此出发,为以下具体描写家贫先写一笔,可谓启下。“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写家中凄景。一进家门,依旧四壁空空,家无余粮,一贫如洗。老夫老妻,相对无言,满面愁倦之色。只有痴儿幼稚无知,饥肠辘辘,对着东边的厨门,啼叫发怒要饭吃,经过诗人的具体描写,其忧伤痛苦之状,如在眼前。为了表现百感交集的感慨,诗人以数字强化衬托悲状,强化悲的情怀。例如,诗中以“十五”比“五十”,就划分了自我的两个时代。以“八月”果熟,“一日”上树“千回”,来形容“十五”岁的少年的灵敏活跃,天真烂漫。用“四壁空”写“百忧集”,就充实了忧的内容。用“健如黄犊”对比“坐卧只多”,用“走复来”对比“少行立”,用“强作笑语”对比“悲见生涯”,更见出悲的氛围之浓。尤其令人心酸的是,诗人还将自己的童心少年和自己的痴儿作了对比。自己年少时,无忧无虑,不愁吃穿,却想不到已入老境之际,自己的儿子却饥饿难忍,啼叫怒索。在诗人笔下,不仅如实地表现了自己的凄凉处境,而且逼真地写出了老妻、痴儿的表情、姿态,非常富于人情味。
沛沛杜甫在《进雕赋表》中,称自己的作品善于“沉郁顿挫”。这也表现在《百忧集行》中。它“悲愤慷慨,郁结于中”,“沉郁苍凉,跳跃动荡”(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诗人不幸的遭遇,切身的体验,内心的痛楚,在诗中化为一股股情感流。它回旋激荡,悲愤呼号,久久不息。
《石壕吏》
沛沛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沛沛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沛沛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
沛沛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
沛沛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
沛沛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沛沛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
沛沛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
沛沛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
沛沛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
沛沛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
沛沛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
沛沛日暮时投宿石壕村,夜里有差役来强征兵。老翁越墙逃走,老妇出门应付。差役喊叫得是那样凶狠,老妇人啼哭得是那样悲伤。我听到老妇上前说:“我的三个儿子去参加邺城之战。其中一个儿子捎信回来,说另外两个儿子刚刚战死。活着的人姑且活一天算一天,死去的人就永远不会复生了!老妇我家里再也没有其他的人了,只有个正在吃奶的小孙子。因为有小孙子在,他母亲还没有离去,但进进出出连一件完好的衣裳都没有。老妇虽然年老力衰,但请允许我跟从你连夜赶回营去。赶快到河阳去应征,还能够为部队准备早餐。”夜深了,说话的声音逐渐消失,隐隐约约听到低微断续的哭泣声。天亮后我继续赶路,只能与返回家中的那个老翁告别。
沛沛《石壕吏》是唐代伟大诗人杜少陵著名的「三吏三别」之一。这首五言古诗通过作者亲眼所见的石壕吏乘夜捉人的故事,揭露封建统治者的残暴,反映了唐代「安史之乱」引起的战争给广大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表达了诗人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此诗在艺术上的一大特点是精炼,把抒情和议论寓于叙事之中,爱憎分明。场面和细节描写自然真实。善于裁剪,中心突出。诗风明白晓畅又悲壮沉郁,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典范之作。
沛沛《石壕吏》是一首杰出的现实主义的叙事诗,写了差吏到石壕村乘夜捉人征兵,连年老力衰的老妇也被抓服役的故事,揭露了官吏的残暴和兵役制度的黑暗,对安史之乱中人民遭受的苦难深表同情。
沛沛前四句可看作第一段。首句「暮投石壕村」,单刀直入,直叙其事。「暮」字、「投」字、「村」字都需玩味,读者不能轻易放过。封建社会里,由于社会秩序混乱和旅途荒凉等原因,旅客们都「未晚先投宿」,更何况在兵祸连接的时代。而杜少陵,却于暮色苍茫之时才匆匆忙忙地投奔到一个小村庄里借宿,这种异乎寻常的情景就富于暗示性。他或者是压根儿不敢走大路;或者是附近的城镇已荡然一空,无处歇脚。总之,寥寥五字,不仅点明了投宿的时间和地点,而且和盘托出了兵荒马乱、鸡犬不宁、一切脱出常轨的景象,为悲剧的演出提供了典型环境。「有吏夜捉人」一句,是全篇的提纲,以下情节,都从这里生发出来。不说「征兵」、「点兵」、「招兵」而说「捉人」,已于如实描绘之中寓揭露、批判之意。再加上一个「夜」字,含意更丰富。第一、表明官府「捉人」之事时常发生,人民白天躲藏或者反抗,无法「捉」到;第二、表明县吏「捉人」的手段狠毒,于人民已经入睡的黑夜,来个突然袭击。同时,诗人是「暮」投石壕村的,从「暮」到「夜」,已过了几个小时,这时当然已经睡下了;所以下面的事件发展,他没有参与其间,而是隔门听出来的。「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两句,表现了人民长期以来深受抓丁之苦,昼夜不安;卽使到了深夜,仍然寝不安席,一听到门外有了响动,就知道县吏又来「捉人」,老翁立刻「逾墙」逃走,由老妇开门周旋。
沛沛从「吏呼一何怒」至「犹得备晨炊」这十六句,可看作第二段。「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两句,极其概括、极其形象地写出了「吏」与「妇」的尖锐矛盾。一「呼」、一「啼」,一「怒」、一「苦」,形成了强烈的对照;两个状语「一何」,加重了感情色彩,有力地渲染出县吏如狼似虎,叫嚣隳突的横蛮气势,并为老妇以下的诉说制造出悲愤的气氛。矛盾的两方面,具有主与从、因与果的关系。「妇啼一何苦」,是「吏呼一何怒」逼出来的。下面,诗人不再写「吏呼」,全力写「妇啼」,而「吏呼」自见。「听妇前致词」承上启下。那「听」是诗人在「听」,那「致词」是老妇「苦啼」着回答县吏的「怒呼」。写「致词」内容的十三句诗,多次换韵,表现出多次转折,暗示了县吏的多次「怒呼」、逼问。这十三句诗,不是「老妇」一口气说下去的,而县吏也决不是在那里洗耳恭听。实际上,「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不仅发生在事件的开头,而且持续到事件的结尾。从「三男邺城戍」到「死者长已矣」,是第一次转折。读者可以想见,这是针对县吏的第一次逼问诉苦的。在这以前,诗人已用「有吏夜捉人」一句写出了县吏的猛虎攫人之势。等到「老妇出看门」,便扑了进来,贼眼四处搜索,却找不到一个男人,扑了个空。于是怒吼道:「你家的男人都到哪儿去了?快交出来!」老妇泣诉说:「三个儿子都当兵守邺城去了。一个儿子刚刚捎来一封信,信中说,另外两个儿子已经牺牲了!……」泣诉的时候,可能县吏不相信,还拿出信来交县吏看。
沛沛总之,「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处境是够使人同情的,她很希望以此博得县吏的同情,髙抬贵手。不料县吏又大发雷霆:「难道你家里再没有别人了?快交出来!」她衹得针对这一点诉苦:「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因为「更无人」与下面的回答发生了明显的矛盾。合理的解释是:老妇说:「家里再没有别的男人了!只有个孙子啊!还吃奶呢,小得很!」「吃谁的奶?总有个母亲吧!还不把她交出来!」老妇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孙儿是有个母亲,她的丈夫在邺城战死了,因为要喂奶给孩子,没有改嫁。可怜她衣服破破烂烂,怎么见人呀!还是行行好吧!」(「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两句,有的版本为「孙母未便出,见吏无完裙」,所以县吏是要她出来的。)但县吏仍不肯罢手。老妇生怕守寡的儿媳被抓,饿死孙子,只好挺身而出:「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老妇的「致词」,到此结束,表明县吏勉强同意,不再「怒吼」了。
沛沛最后一段虽然只有四句,却照应开头,涉及所有人物,写出了事件的结局和作者的感受。「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表明老妇已被抓走,走时低声哭泣,越走越远,便听不到哭声了。「夜久」二字,反映了老妇一再哭诉、县吏百般威逼的漫长过程。「如闻」二字,一方面表现了儿媳妇因丈夫战死、婆婆被「捉」而泣不成声,另一方面也显示出诗人以关切的心情倾耳细听,通夜未能入睡。「天明登前途,独与老翁别」两句,收尽全篇,于叙事中含无限深情。前一天傍晚投宿之时,老翁、老妇双双迎接诗人,而时隔一夜,老妇被捉走,儿媳妇泣不成声,只能与逃走归来的老翁作别了。老翁的心情怎样,诗人作何感想,这些都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余地。
沛沛此诗如实地揭露了当时政治的黑暗。面对这一切,诗人没有美化现实,而是发出了「有吏夜捉人」的呼喊,这是值得髙度评价的。
沛沛在艺术表现上,这首诗最突出的一点则是精炼。全篇句句叙事,无抒情语,亦无议论语;但实际上,作者却巧妙地通过叙事抒了情,发了议论,爱憎十分强烈,倾向性十分鲜明。寓褒贬于叙事,既节省了很多笔墨,又丝毫没有给读者概念化的感觉。诗中还运用了藏问于答的表现手法。「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概括了双方的矛盾之后,便集中写「妇」,不复写「吏」,而「吏」的蛮悍、横暴,却于老妇「致词」的转折和事件的结局中暗示出来。诗人又十分善于剪裁,叙事中藏有不尽之意。一开头,只用一句写投宿,立刻转入「有吏夜捉人」的主题。又如只写了「老翁逾墙走」,未写他何时归来;只写了「如闻泣幽咽」,未写泣者是谁;只写老妇「请从吏夜归」,未写她是否被带走;却用照应开头、结束全篇、既叙事又抒情的「独与老翁别」一句告诉读者:老翁已经归家,老妇已被捉走;那么,那位吞声饮泣、不敢放声痛哭的,就是给孩子喂奶的年轻寡妇了。正由于诗人笔墨简洁、洗炼,用了较短的篇幅,在惊人的广度与深度上反映了生活中的矛盾与冲突,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禹庙》
沛沛禹庙空山里,秋风落日斜。
荒庭垂橘柚,古屋画龙蛇。
云气生虚壁,江声走白沙。
早知乘四载,疏凿控三巴。
沛沛
《秋兴八首》
沛沛【其一】
沛沛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沛沛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沛沛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沛沛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沛沛【其二】
沛沛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
沛沛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沛沛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沛沛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沛沛【其三】
沛沛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
沛沛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
沛沛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
沛沛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沛沛【其四】
沛沛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沛沛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沛沛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
沛沛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
沛沛【其五】
沛沛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沛沛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沛沛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沛沛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
沛沛【其六】
沛沛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
沛沛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沛沛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樯起白鸥。
沛沛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沛沛【其七】
沛沛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沛沛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
沛沛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沛沛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沛沛【其八】
沛沛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
沛沛香稻啄馀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沛沛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沛沛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沛沛【其一】
沛沛枫树在深秋露水的侵蚀下逐渐凋零、残伤,巫山和巫峡也笼罩在萧瑟阴森的迷雾中。巫峡里面波浪滔天,上空的乌云则像是要压到地面上来似的,天地一片阴沉。花开花落已两载,看着盛开的花,想到两年未曾回家,就不免伤心落泪。小船还系在岸边,虽然我不能东归,飘零在外的我,心却长系故园。又在赶制冬天御寒的衣服了,白帝城上捣制寒衣的砧声一阵紧似一阵。看来又一年过去了,我对故乡的思念也愈加凝重,愈加深沉。
沛沛【其二】
沛沛夔州的高城上又迎来了落日。每当晚上北斗星出现的时候,我就按照它的方向来寻找长安的所在。听到巫峡的猿啼,我真的流下泪来。我也希望乘着浮槎回到自己的故乡,但这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我还记得我从前春宿左省值夜的时候,晚上熬夜写些明朝的封事,点燃书案上的香。可现在我早已不在那里就职。滞留此地,傍晚时分听到城楼上吹起悲笳,心中升起一股隐然的悲痛。你看,山石上爬满了藤萝。月亮刚刚升起来的时候,月光是照在藤萝上的,而现在它已经照到河洲前面的芦荻花上面去了。我一夜无眠,一直在怀念长安。
沛沛【其三】
沛沛白帝城里千家万户静静地沐浴在秋日的朝晖中,我天天去江边的楼上,坐着看对面青翠的山峰。连续两夜在船上过夜的渔人,仍泛着小舟在江中漂流。虽已是清秋季节,燕子仍然展翅飞来飞去。汉朝的匡衡向皇帝直谏,他把功名看得很淡薄;刘向传授经学,怎奈事不遂心。古人尚且如此,我更是不必说了。年少时一起求学的同学大都已飞黄腾达了,他们在长安附近的五陵,穿轻裘,乘肥马,过着富贵的生活,我却注定要为一个信念苦渡人间。
沛沛【其四】
沛沛听说长安的政坛就像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彼争此夺。反复不定,反思国家和个人所经历的动乱与流亡,有说不尽的悲哀。世道的变迁,时局的动荡,国运今非昔比,王侯们的家宅更换主人,无奈宦官当道,贤臣良相更成泡影。中央的典章、文物、制度都已废弃,在政治上我已经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了。回纥内侵,关山号角雷动、兵戈挥舞;吐蕃入寇,传递情报的战马正急速奔驰。在这国家残破、秋江清冷、身世凄苦、暮年潦倒的情况下,昔日在长安的生活常常呈现在怀想之中。
沛沛【其五】
沛沛日复一日,大明宫遥望着终南山,却望不到。那些深居的隐士,天露和玉屑,都已被他们吸光饮尽,青鸟报信,西王母自瑶池驾临,紫气弥漫,老子骑牛西去。记得当年朝上,雉尾扇开合如同祥云移回,日光沐浴着圣殿,让我看清玄宗的容貌。记得当年位列朝班,青琐门下意气风发,而现在,疾病无情地消磨着时光……秋已渐深。
沛沛【其六】
沛沛谙练一种时空的分身术,瞿塘峡、曲江头,距离被心灵无限地缩短。十五年前我写《乐游园歌》,花萼楼、芙蓉园历历在目。安禄山的铁蹄已使一切烟消云散。那时,黄鹄还在亭院内高飞,成群的白鸥被游人的舟楫惊起。——而今,一切都消逝了,消逝了……没有任何留恋的事物。
沛沛【其七】
沛沛遥想汉武帝曾在昆明池上练习水兵,一面面战旗迎风击鼓。池中石刻的织女辜负了美好的夜色,只有那巨大的鲸鱼还会在雷雨天与秋风共舞。波浪中的菰米丛犹如黑云聚拢,莲子结蓬,红花坠陨。多想像飞鸟一般自由滑翔于秦中的天空,现实却困我在冷江上无言垂钓。
沛沛【其八】
沛沛从长安到渼陂,途径昆吾和御宿,紫阁峰在终南山上闪耀。我想念一路的香稻和碧梧,在丰收的季节吸引着鹦鹉与凤凰……等到春天,曼妙的仕女们还会采摘花草相互赠送,伙伴们在暮晚时分仍要移棹出发,不愿归返。昔日,我可以凭借词语凿穿时代的黑井,痛饮山河甘洌,而今却只能在回忆中围拢水源,抚摸它岑寂的微光。
沛沛《秋兴八首》是唐代大诗人杜甫寓居四川夔州(今重庆市奉节县)时创作的以遥望长安为主题的组诗,是杜诗七律的代表作。
沛沛第一首是组诗的序曲,通过对巫山、巫峡的秋色秋声的形象描绘,烘托出阴沉萧森、动荡不安的环境气氛,令人感到秋色秋声扑面惊心,抒发了诗人忧国之情和孤独抑郁之感。
沛沛第二首写诗人身在孤城,从落日的黄昏坐到深宵,翘首北望,长夜不寐,表现出对长安的强烈怀念。
沛沛第三首写晨曦中的夔府,秋气清明,江色宁静,而这种宁静给作者带来的却是烦扰不安。
沛沛第四首是组诗的前后过渡,「故国平居有所思」一句挑出以下四首。
沛沛第五首,描绘长安宫殿的巍峨壮丽,早朝场面的庄严肃穆,以及自己曾得「识圣颜」至今引为欣慰的回忆。
沛沛第六首怀想昔日帝王歌舞游宴之地曲江的繁华,在无限惋惜之中,隐含斥责之意。
沛沛第七首忆及长安的昆明池,展示唐朝当年国力昌盛、景物壮丽和物产富饶的盛景。
沛沛第八首表现了诗人当年在昆吾、御宿、渼陂春日郊游的诗意豪情。
沛沛全诗感物伤怀,借深秋衰惨冷寂之景抒写人之暮年,知交零落,漂泊无依,空怀抱负的悲凉心境,表达了深切的身世之悲、离乱之苦和故园之思。
沛沛八首诗是一个完整的乐章,以忧念国家兴衰的爱国思想为主题,以夔府的秋日萧瑟,诗人的暮年多病、身世飘零,特别是关切祖国安危的沉重心情为基调,其间穿插着轻快欢乐的抒情。每一首都以独特的表现手法,从不同的角度表现作者的思想情绪。
沛沛《秋兴八首》这组诗,融铸了夔州萧条的秋色,清凄的秋声,暮年多病的苦况,关心国家命运的深情,悲壮苍凉,意境深闳。它是八首蝉联、结构严密、抒情深挚的一组七言律诗,体现了诗人晚年的思想感情和艺术成就。
沛沛「秋兴」这个题目,意思是说因感秋而寄兴。这兴也就是过去汉儒说《诗经》的所谓「赋比兴」的「兴」(在四声应读去声)。晋代的潘岳有《秋兴赋》,也是一篇感秋寄兴之作。但《秋兴赋》的体裁是属于辞赋类。而杜甫的《秋兴八首》则是律诗,是唐代新兴的一种诗体。若论它们创作的成就和对后世发生的影响,杜甫的《秋兴八首》当然不是潘岳的《秋兴赋》所可比拟。
沛沛《秋兴八首》的结构,从全诗来说,可分两部,而以第四首为过渡。前三首详夔州而略长安,后五首详长安而略夔州;前三首由夔州而思及长安,后五首则由思长安而归结到夔州;前三首由现实引发回忆,后五首则由回忆回到现实。至于各首之间,则亦首尾相衔,有一定次第,不能移易,八首只如一首。八首诗,章法缜密严整,脉络分明,不宜拆开,亦不可颠倒。从整体看,从诗人身在的夔州,联想到长安;由暮年飘零,羁旅江上,面对满目萧条景色而引起国家盛衰及个人身世的感叹;以对长安盛世胜事的追忆而归结到诗人现实的孤寂处境、今昔对比的哀愁。这种忧思不能看作是杜甫一时一地的偶然触发,而是自经丧乱以来,他忧国伤时感情的集中表现。目睹国家残破,而不能有所作为,其中曲折,诗人不忍明言,也不能尽言。这就是他所以望长安,写长安,婉转低回,反复慨叹的道理。
沛沛为理解这组诗的结构,须对其内容先略作说明。第一首是组诗的序曲,通过对巫山巫峡的秋色秋声的形象描绘,烘托出阴沉萧森、动荡不安的环境气氛,令人感到秋色秋声扑面惊心,抒发了诗人忧国之情和孤独抑郁之感。这一首开门见山,抒情写景,波澜壮阔,感情强烈。诗意落实在「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两句上,下启第二、三首。第二首写诗人身在孤城,从落日的黄昏坐到深宵,翘首北望,长夜不寐,上应第一首。最后两句,侧重写自己已近暮年,兵戈不息,卧病秋江的寂寞,以及身在剑南,心怀渭北,「每依北斗望京华」,表现出对长安的强烈怀念。第三首写晨曦中的夔府,是第二首的延伸。诗人日日独坐江楼,秋气清明,江色宁静,而这种宁静给作者带来的却是烦扰不安。面临种种矛盾,深深感叹自己一生的事与愿违。第四首是组诗的前后过渡。前三首诗的忧郁不安步步紧逼,至此才揭示它们的中心内容,接触到「每依北斗望京华」的核心:长安象「弈棊」一样彼争此夺,反复不定。人事的更变,纲纪的崩坏,以及回纥、吐蕃的连年进犯,这一切使诗人深感国运大非昔比。对杜甫说来,长安不是个抽象的地理概念,他在这唐代的政治中心住过整整十年,深深印在心上的有依恋,有爱慕,有欢笑,也有到处「潜悲辛」的苦闷。当此国家残破、秋江清冷、个人孤独之际,所熟悉的长安景象,一一浮现眼前。「故国平居有所思」一句挑出以下四首。第五首,描绘长安宫殿的巍峨壮丽,早朝场面的庄严肃穆,以及自己曾得「识圣颜」至今引为欣慰的回忆。值此沧江病卧,岁晚秋深,更加触动他的忧国之情。第六首怀想昔日帝王歌舞游宴之地曲江的繁华。帝王佚乐游宴引来了无穷的「边愁」,清歌曼舞,断送了「自古帝王州」,在无限惋惜之中,隐含斥责之意。第七首忆及长安的昆明池,展示唐朝当年国力昌盛、景物壮丽和物产富饶的盛景。第八首表现了诗人当年在昆吾、御宿、渼陂春日郊游的诗意豪情。「彩笔昔曾干气象」,更是深刻难忘的印象。
沛沛八首诗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正如一个大型抒情乐曲有八个乐章一样。这个抒情曲以忧念国家兴衰的爱国思想为主题,以夔府的秋日萧瑟,诗人的暮年多病、身世飘零,特别是关切祖国安危的沉重心情作为基调。其间穿插有轻快欢乐的抒情,如「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有壮丽飞动、充满豪情的描绘,如对长安宫阙、昆明池水的追述;有表现慷慨悲愤情绪的,如「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有极为沉郁低回的咏叹,如「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白头吟望苦低垂」等。就以表现诗人孤独和不安的情绪而言,其色调也不尽相同。「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以豪迈、宏阔写哀愁;「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以清丽、宁静写「剪不断、理还乱」的不平静的心绪。总之,八首中的每一首都以自己独特的表现手法,从不同的角度表现基调的思想情绪。它们每一首在八首中又是互相支撑,构成了整体。这样不仅使整个抒情曲错综、丰富,而且抑扬顿挫,有开有阖,突出地表现了主题。
沛沛《秋兴八首》中,杜甫除采用强烈的对比手法外,反复运用了循环往复的抒情方式,把读者引入诗的境界中去。组诗的纲目是由夔府望长安──「每依北斗望京华」。组诗的枢纽是「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从瞿塘峡口到曲江头,相去遥远,诗中以「接」字,把客蜀望京,抚今追昔,忧邦国安危……种种复杂感情交织成一个深厚壮阔的艺术境界。第一首从眼前丛菊的开放联系到「故园」。追忆「故园」的沉思又被白帝城黄昏的四处砧声所打断。这中间有从夔府到长安,又从长安回到夔府的往复。第二首,由夔府孤城按着北斗星的方位遥望长安,听峡中猿啼,想到「画省香炉」。这是两次往复。联翩的回忆,又被夔府古城的悲笳所唤醒。这是第三次往复。第三首虽然主要在抒发悒郁不平,但诗中有「五陵衣马自轻肥」,仍然有夔府到长安的往复。第四、五首,一写长安十数年来的动乱,一写长安宫阙之盛况,都是先从对长安的回忆开始,在最后两句回到夔府。第六首,从瞿塘峡口到曲江头,从目前的万里风烟,想到过去的歌舞繁华。第七首怀想昆明池水盛唐武功,回到目前「关塞极天惟鸟道」的冷落。第八首,从长安的「昆吾……」回到「白头吟望」的现实,都是往复。循环往复是《秋兴八首》的基本表现方式,也是它的特色。不论从夔府写到长安,还是从追忆长安而归结到夔府,从不同的角度,层层加深,不仅毫无重复之感,还起了加深感情,增强艺术感染力的作用,真可以说是「毫发无遗憾,波澜独老成」(《赠郑谏议十韵》)了。
沛沛情景的和谐统一,是抒情诗里一个异常重要的方面。《秋兴八首》可说是一个极好的范例。如「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波浪汹涌,仿佛天也翻动;巫山风云,下及于地,似与地下阴气相接。前一句由下及上,后一句由上接下。波浪滔天,风云匝地,秋天萧森之气充塞于巫山巫峡之中。我们感到这两句形象有力,内容丰富,意境开阔。诗人不是简单地再现他的眼见耳闻,也不是简单地描摹江流湍急、塞上风云、三峡秋深的外貌特征,诗人捕捉到它们内在的精神,而赋予江水、风云某种性格。这就是天上地下、江间关塞,到处是惊风骇浪,动荡不安;萧条阴晦,不见天日。这就形象地表现了诗人的极度不安,翻腾起伏的忧思和胸中的郁勃不平,也象征了国家局势的变易无常和臲硊不安的前途。两句诗把峡谷的深秋,诗人个人身世以及国家丧乱都包括在里面。这种既掌握景物的特点,又把自己人生经验中最深刻的感情融会进去,用最生动、最有概括力的语言表现出来,这样景物就有了生命,而作者企图表现的感情也就有所附丽。情因景而显,景因情而深。语简而意繁,心情苦闷而意境开阔(意指不局促,不狭窄)。苏东坡曾说:「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确实是有见识、有经验之谈。
沛沛杜甫住在成都时,在《江村》里说「自去自来堂上燕」,从栖居草堂的燕子的自去自来,表现诗人所在的江村长夏环境的幽静,显示了诗人漂泊后,初获暂时安定生活时自在舒展的心情。在《秋兴八首》第三首里,同样是燕飞,诗人却说:「清秋燕子故飞飞。」诗人日日江楼独坐,百无聊赖中看着燕子的上下翩翩,燕之辞归,好像故意奚落诗人的不能归,所以说它故意飞来绕去。一个「故」字,表现出诗人心烦意乱下的着恼之情。又如「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瞿塘峡在夔府东,临近诗人所在之地,曲江在长安东南,是所思之地。黄生《杜诗说》:「二句分明在此地思彼地耳,却只写景。杜诗至化处,景即情也」,不失为精到语。至如「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的意在言外;「鱼龙寂寞秋江冷」的写秋景兼自喻;「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的纯是写景,情也在其中。这种情景交融的例子,八首中处处皆是。
沛沛前面所说的情景交融,是指情景一致,有力地揭示诗人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所产生的艺术效果。此外,杜甫善于运用壮丽、华美的字和词表现深沉的忧伤。《秋兴八首》里,把长安昔日的繁华昌盛描绘得那么气象万千,充满了豪情,诗人早年的欢愉说起来那么快慰、兴奋。对长安的一些描写,不仅与回忆中的心情相适应,也与诗人现实的苍凉感情成为统一不可分割、互相衬托的整体。这更有助读者体会到诗人在国家残破、个人暮年漂泊时极大的忧伤和抑郁。诗人愈是以满腔热情歌唱往昔,愈使人感受到诗人虽老衰而忧国之情弥深,其「无力正乾坤」的痛苦也越重。
沛沛《秋兴八首》中,交织着深秋的冷落荒凉、心情的寂寞凄楚和国家的衰败残破。按通常的写法,总要多用一些清、凄、残、苦等字眼。然而杜甫在这组诗里,反而更多地使用了绚烂、华丽的字和词来写秋天的哀愁。乍看起来似和诗的意境截然不同,但它们在诗人巧妙的驱遣下,却更有力地烘托出深秋景物的萧条和心情的苍凉。如「蓬莱宫阙」、「瑶池」、「紫气」、「云移雉尾」、「日绕龙鳞」、「珠帘绣柱」、「锦缆牙樯」、「武帝旌旗」、「织女机丝」、「佳人拾翠」、「仙侣同舟」……都能引起美丽的联想,透过字句,泛出绚丽的光彩。可是在杜甫的笔下,这些词被用来衬托荒凉和寂寞,用字之勇,出于常情之外,而意境之深,又使人感到无处不在常情之中。这种不协调的协调,不统一的统一,不但丝毫无损于形象和意境的完整,而且往往比用协调的字句来写,能产生更强烈的艺术效果。正如用「笑」写悲远比用「泪」写悲要困难得多,可是如果写得好,就把思想感情表现得更为深刻有力。刘勰在《文心雕龙》的《丽辞》篇中讲到对偶时,曾指出「反对」较「正对」为优。其优越正在于「理殊趣合」,取得相反相成、加深意趣、丰富内容的积极作用。运用豪华的字句、场面表现哀愁、苦闷,同样是「理殊趣合」,也可以说是情景在更高的基础上的交融。其间的和谐,也是在更深刻、更复杂的矛盾情绪下的统一。
沛沛有人以为杜甫入蜀后,诗歌不再有前期那样大气磅礴、浓烈炽人的感情。其实,诗人在这时期并没消沉,只是生活处境不同,思想感情更复杂、更深沉了。而在艺术表现方面,经长期生活的锻炼和创作经验的积累,比起前期有进一步的提高或丰富,《秋兴八首》就是明证。
《秋兴八首(其一)》
沛沛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沛沛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沛沛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沛沛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沛沛枫树在深秋露水的侵蚀下逐渐凋零、残伤,巫山和巫峡也笼罩在萧瑟阴森的迷雾中。巫峡里面波浪滔天,上空的乌云则像是要压到地面上来似的,天地一片阴沉。花开花落已两载,看着盛开的花,想到两年未曾回家,就不免伤心落泪。小船还系在岸边,虽然我不能东归,飘零在外的我,心却长系故园。又在赶制冬天御寒的衣服了,白帝城上捣制寒衣的砧声一阵紧似一阵。看来又一年过去了,我对故乡的思念也愈加凝重,愈加深沉。
沛沛《秋兴八首》是杜少陵晚年为逃避战乱而寄居夔州时的代表作品,作于大历元年(西元七六六年),时诗人五十六岁。全诗八首蝉联,前呼后应,脉络贯通,组织严密,既是一组完美的组诗,而又各篇各有所侧重。每篇都是可以独立的七言律诗。此为第一首。
《秦州杂诗二十首(其十九)》
沛沛凤林戈未息,鱼海路常难。
沛沛候火云烽峻,悬军幕井干。
沛沛风连西极动,月过北庭寒。
沛沛故老思飞将,何时议筑坛。
沛沛
《立春》
沛沛春日春盘细生菜,忽忆两京梅发时。
盘出高门行白玉,菜传纤手送青丝。
巫峡寒江那对眼,杜陵远客不胜悲。
此身未知归定处,呼儿觅纸一题诗。
沛沛
《绝句二首(其一)》
沛沛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沛沛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沛沛江山沐浴着春光,多么秀丽,春风送来花草的芳香。燕子衔着湿泥忙筑巢,暖和的沙子上睡着成双成对的鸳鸯。
沛沛这首诗是诗人杜甫经过两年的流离奔波回到成都草堂之后,面对浣花溪一带的春光而作。前两句是对环境进行外部描写,后两句则是对环境进行细节描写,全诗意境明丽悠远,格调清新,对仗工整,但又自然流畅,毫不雕琢。描摹景物清丽工致,浑然无迹,是杜集中别具风格的篇章。
沛沛清代的诗论家陶虞开在《说杜》一书中指出,杜集中有不少“以诗为画”的作品。这一首写于成都草堂的五言绝句,就是极富诗情画意的佳作。诗一开始,就从大处着墨,描绘出在初春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浣花溪一带明净绚丽的春景,用笔简洁而色彩浓艳。“迟日”即春日,语出《诗经·豳风·七月》“春日迟迟”。这里用以突出初春的阳光,以统摄全篇。同时用一“丽”字点染“江山”,表现了春日阳光普照,四野青绿,溪水映日的秀丽景色。这虽是粗笔勾画,笔底却是春光骀荡。
沛沛第二句诗人进一步以和煦的春风,初放的百花,如茵的芳草,浓郁的芳香来展现明媚的大好春光。因为诗人把春风、花草及其散发的馨香有机地组织在一起,所以通过联想,可以有惠风和畅、百花竞放、风送花香的感受,收到如临其境的艺术效果。在明丽阔远的图景之上,三、四两句转向具体而生动的初春景物描绘。
沛沛第三句诗人选择初春最常见,也是最具有特征性的动态景物来勾画。春暖花开,泥融土湿,秋去春归的燕子,正繁忙地飞来飞去,衔泥筑巢。这生动的描写,使画面更加充满勃勃生机,春意盎然,还有一种动态美。杜甫对燕子的观察十分细致,“泥融”紧扣首句,因春回大地,阳光普照才“泥融”;紫燕新归,衔泥做巢而不停地飞翔,显出一番春意闹的情状。
沛沛第四句是勾勒静态景物。春日冲融,日丽沙暖,鸳鸯也要享受这春天的温暖,在溪边的沙洲上静睡不动。这也和首句紧相照应,因为“迟日”才沙暖,沙暖才引来成双成对的鸳鸯出水,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是那样悠然自适。从景物的描写来看,和第三句动态的飞燕相对照,动静相间,相映成趣。这两句以工笔细描衔泥飞燕、静睡鸳鸯,与一、二两句粗笔勾画阔远明丽的景物相配合,使整个画面和谐统一,构成一幅色彩鲜明,生意勃发,具有美感的初春景物图。就诗中所含蕴的思想感情而言,反映了诗人经过“一岁四行役”、“三年饥走荒山道”的奔波流离之后,暂时定居草堂的安适心情,也是诗人对初春时节自然界一派生机、欣欣向荣的欢悦情怀的表露。
沛沛这首五言绝句,意境明丽悠远,格调清新。全诗对仗工整,但又自然流畅,毫不雕琢;描摹景物清丽工致,浑然无迹,是杜集中别具风格的篇章。
《绝句二首(其二)》
沛沛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沛沛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沛沛江水碧波浩荡,衬托水鸟雪白羽毛,山峦郁郁苍苍,红花相映,便要燃烧。今年春天眼看就要过去,何年何月才是我归乡的日期?
沛沛此诗第一、二句写景,三、四句抒情,以景寓情,情深意长。全诗以乐景写哀情,以客观景物与主观感受的不同来反衬诗人乡思之深厚,别具韵致。
沛沛此诗为杜甫入蜀后所作,抒发了羁旅异乡的感慨。“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这是一幅镶嵌在镜框里的风景画,濡饱墨于纸面,施浓彩于图中,有令人目迷神夺的魅力。漫江碧波荡漾,显露出白翎的水鸟,掠翅江面,一派怡人的风光。满山青翠欲滴,遍布的朵朵鲜花红艳无比,简直就像燃烧着一团旺火,十分旖旎,十分灿烂。
沛沛以江碧衬鸟翎的白,碧白相映生辉;以山青衬花葩的红,青红互为竞丽。一个“逾”字,将水鸟借江水的碧色衬底而愈显其翎毛之白,写得深中画理;而一个“欲”字,则在拟人化中赋花朵以动态,摇曳多姿。两句诗状江、山、花、鸟四景,并分别敷碧绿、青葱、火红、洁白四色,景象清新,令人赏心悦目。可是,诗人的旨意却不在此,紧接下去,笔路陡转,慨而叹之。“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句中“看又过”三字直点写诗时节。春末夏初景色不可谓不美,然而可惜岁月荏苒,归期遥遥,非但引不起游玩的兴致,却反而勾起了漂泊的感伤。此诗的艺术特点是以乐景写哀情,唯其极言春光融洽,才能对照出诗人归心殷切。它并没有让思归的感伤从景象中直接透露出来,而是以客观景物与主观感受的不同来反衬诗人乡思之深厚,别具韵致。
《绝句四首(其一)》
沛沛堂西长笋别开门,堑北行椒却背村。
沛沛梅熟许同朱老吃,松高拟对阮生论。
沛沛厅堂西边的竹笋长得茂盛,都挡住了门头,堑北种的行椒也郁郁葱葱长成一行却隔开了邻村。看到园中即将熟的梅子,便到待梅熟时邀朱老一同尝新;看到堂前的松树,便希望和阮生在松荫下尽情地谈古论今。
沛沛此诗先写草堂,举其四景:堂西的竹笋,堑北的行椒,园中的梅子,堂前的松树。诗人处在这远离闹市的幽静环境之中,因看到园中将熟的梅子,便想到待梅熟时邀朱老一同尝新;因看到堂前的松树,便希望和阮生在松荫下尽情地谈古论今。从中可以看出诗人对草堂的爱赏,以及他对生活的朴素的要求。他久经奔波,只要有一个安身之地就已经满足了。显然,这首诗虽属赋体却兼比兴,于平淡的写景叙事中寓含着诗人的淡泊心情,以作为组诗之纲。当时杜甫因好友严武再镇而重返草堂,足证严武在诗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但这里他所想到的草堂的座上宾都不是严武,而是普普通通的朱老和阮生。这就可见诗人当时的心境和志趣了。
沛沛先写草堂,举其四景:堂西的竹笋,堑北的行椒,园中的梅子,久七前的松树。诗人处在这远离闹市的幽静环境之中,因看到园中将熟的梅子,便想到待梅熟时邀朱老一同尝新;因看到堂前的松树,便希望和阮生在松荫下尽情地谈古论今。从中可以看出诗人对草堂的爱赏,以及他对生活的朴素的要求。他久经奔波,只要有一个安身之地就已经满足了。显然,这首诗虽属赋体却兼比兴,于平淡的写景叙事中寓含着诗人的淡泊心情,以作为组诗之纲。当时杜甫因好友严武再镇而重返草堂,足证严武在诗人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但这里他所想到的草堂的座上宾都不是严武,而是普普通通的朱老和阮生。这就可见诗人当时的心境和志趣了。
《绝句四首(其三)》
沛沛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沛沛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沛沛黄鹂在新绿的柳条间叫着春天,成双作对好喜庆;白鹭排成行迎着春风飞上青天,队列整齐真优美。那西岭的雪峰啊,像一幅美丽的画嵌在窗框里;这门前的航船啊,竟是从万里之外的东吴而来。
沛沛这首诗是杜甫广德二年(764)春初回草堂时写的,是杜诗写景的佳作。这首绝句一句一景,两两对仗,写法精致考究,但读起来十分自然流畅,一点儿也不觉得有雕琢之感。因为一以贯之的是诗人的内在情感。一开始写草堂的春色,情绪是陶然的;而随着视线的游移、景物的转换、江船的出现,触动了他的乡情。四句景语完整表现了诗人这种复杂细致的内心思想活动。苏轼曾经说过:“少陵翰墨无形画”,此诗就像一幅绚丽生动的山水条幅:画的中心是几棵翠绿的垂柳,黄莺儿在枝头婉转歌唱;画的上半部是青湛湛的天,一行白鹭映于碧空;远处高山明灭可睹,遥望峰巅犹是经年不化的积雪;近处露出半边茅屋,门前一条大河,水面停泊着远方来的船只。从颜色和线条看,作者把两笔鹅黄点染在一片翠绿之中,在青淡的空间斜勾出一条白线。点线面有机结合,色彩鲜明而又和谐。
沛沛这组诗一开始写草堂的春色,情绪是陶然的;而随着视线的游移、景物的转换、江船的出现,触动了他的乡情,四句景语完整表现了诗人这种复杂细致的内心思想活动。此诗两两对杖,写法非常精致考究,读起来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雕琢,十分自然流畅。把读者由眼前景观引向广远的空间和悠长的时间之中,引入对历史和人生的哲思理趣之中。
沛沛“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黄鹂、翠柳显出活泼的气氛,白鹭、青天给人以平静、安适的感觉。“鸣”字表现了鸟儿的怡然自得。“上”字表现出白鹭的悠然飘逸。黄、翠、白、青,色泽交错,展示了春天的明媚景色,也传达出诗人欢快自在的心情。诗句有声有色,意境优美,对仗工整。一个“含”字,表明诗人是凭窗远眺,此景仿佛是嵌在窗框中的一幅图画。这两句表现出诗人心情的舒畅和喜悦。“西岭”,即成都西南的岷山,其雪常年不化,故云“千秋雪”。“东吴”,三国时孙权在今江苏南京定都建国,国号为吴,也称东吴。这里借指长江下游的江南地区。“千秋雪”言时间之久,“万里船”言空间之广。诗人身在草堂,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胸襟何等开阔!这两句也是全诗的点睛之笔,境界开阔,情志高远。在空间和时间两个方面拓宽了广度,使得全诗的立意一下子卓尔不群,既有杜诗一贯的深沉厚重,又舒畅开阔,实为千古名句。
沛沛苏轼曾经说过:“少陵翰墨无形画”。此诗就像一幅绚丽生动的山水条幅:黄鹂、翠柳、白鹭、青天、江水、雪山,色调淡雅和谐,图象有动有静。画的中心是几棵翠绿的垂柳,黄莺儿在枝头婉转歌唱;画的上半部是青湛湛的天,一行白鹭映于碧空;远处高山明灭可睹,遥望峰巅犹是经年不化的积雪;近处露出半边茅屋,门前一条大河,水面停泊着远方来的船只。从颜色和线条看,作者把两笔鹅黄点染在一片翠绿之中,在青淡的空间斜勾出一条白线。点线面有机结合,色彩鲜明而又和谐。诗人身在草堂,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胸次开阔,出语雄健。全诗对仗精工,着色鲜丽,动静结合,声形兼俱,每句诗都是一幅画,又宛然组成一幅咫尺万里的壮阔山水画卷。
《绝句漫兴九首(其七)》
沛沛糁径杨花铺白毡,点溪荷叶叠青钱。
沛沛笋根雉子无人见,沙上凫雏傍母眠。
沛沛飘落在小路上的杨花碎片,就像铺开的白毡子,点缀在溪上的嫩荷,像青铜钱似的一个叠着一个。竹林里笋根旁才破土而出的嫩笋,还没有人注重它们,刚刚孵出的小水鸭子,在沙滩上依偎着母鸭甜甜地睡着。
沛沛这一首《漫兴》是写初夏的景色。前两句写景,后两句景中状物,而景物相间相融,各得其妙。
沛沛诗中展现了一幅美丽的初夏风景图:漫天飞舞的杨花撒落在小径上,好像铺上了一层白毡;而溪水中片片青绿的荷叶点染其间,又好像层叠在水面上的圆圆青钱。诗人掉转目光,忽然发现:那一只只幼雉隐伏在竹丛笋根旁边,真不易为人所见。那岸边沙滩上,小凫雏们亲昵地偎依在母凫身边安然入睡。首句中的“糁径”,是形容杨花纷散落于路面,词语精炼而富有形象感。第二句中的“点”、“叠”二词,把荷叶在溪水中的状态写得十分生动传神,使全句活了起来。后两句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说它“微寓萧寂怜儿之感”,我们从全诗看,“微寓萧寂”或许有之,“怜儿”之感,则未免过于深求。
沛沛这四句诗,一句一景,字面看似乎是各自独立的,一句诗一幅画面;而联系在一起,就构成了初夏郊野的自然景观。细致的观察描绘,透露出作者漫步林溪间时对初夏美妙自然景物的留连欣赏的心情,闲静之中,微寓客居异地的萧寂之感。这四句如截取七律中间二联,双双皆对,又能针脚细密,前后照应。起两句明写杨花、青荷,已寓林间溪边之意,后两句则摹写雉子、凫雏,但也俱在林中沙上。前后关照,互相映衬,于散漫中浑成一体。这首诗刻画细腻逼真,语言通俗生动,意境清新隽永,而又充满深挚淳厚的生活情趣。
《绝句漫兴九首(其五)》
沛沛肠断春江欲尽头,杖藜徐步立芳洲。
沛沛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沛沛
《缚鸡行》
沛沛小奴缚鸡向市卖,鸡被缚急相喧争。
沛沛家中厌鸡食虫蚁,不知鸡卖还遭烹。
沛沛虫鸡于人何厚薄,我斥奴人解其缚。
沛沛鸡虫得失无了时,注目寒江倚山阁。
沛沛小奴绑缚了鸡子预备上市出售,鸡儿被缚急了正喧叫挣扎不停。
沛沛家里人最讨厌鸡儿食虫又啄粟,未想到鸡儿卖出难逃宰烹厄运。
沛沛昆虫鸡子与人有什么厚薄可言,我责备那小奴快解绳放鸡一命,
沛沛啊,鸡与虫的得失无终无了啊,我倚楼阁注目寒江而思潮难平。
沛沛此诗是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晚年流落到夔州时创作的一首古体诗。此诗语言浅显易懂,以议论入诗,其意颇远,反映了诗人在人生困境中被动无奈的心态。
沛沛诗人于偶然之中,看到家中小仆人正在捆鸡,要拿到市上去卖,而鸡被捆得着急,边叫边挣扎,似乎在向人提出抗议。“相喧争”三字,将小鸡人格化,使缚鸡这个细节充满了生动活泼的生活情趣。诗人一询问,原来是因为家中的人怕鸡吃掉蚂蚁之类的小虫,有伤生灵,所以要卖掉它。然而诗人仔细一想:鸡卖出去不是也要遭受宰杀的厄运吗?为什么人对虫子要施以厚恩,而对鸡却要报以刻薄呢?诗人对此似有所悟,立即命令小仆人解缚放鸡。然而诗人再仔细想想:放了鸡,虫蚁不是又要遭受灾难了吗?反复想来,实在没有万全之策,于是只好倚靠在山阁上,注视着寒冷的江面,江水正浩浩东去,远处是迷蒙的烟霭,一片苍茫。诗中似乎表现了一种道家的思想。据《庄子·列御寇》:“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因而,有道家思想,但似乎又有佛家的思想。
沛沛当时,天下战乱已久,国家和人民都陷于苦难中,一时还无法摆脱困境。杜甫虽有匡时济世之志,但年老力衰,已“无力正乾坤”。萧涤非先生说:“感到‘无力正乾坤’的诗人是很难做到飘飘然的。白居易有这样两句诗:‘外容闲暇中心苦,似是而非谁得知?’我以为这对于我们理解杜甫这一貌似达观的形象很有帮助。”(《杜甫诗选注》)可见诗中仍然表现了作者对时局的深切关心,流露了对国家、人民的忧虑,在计无所出的情况下,无可奈何的苦闷心情。
沛沛此诗的别致之处,还表现在语言上。杜诗语言的基本风格,是千锤百炼而严整精工,但此诗语言却平朴自然,采用散文化的句法,显得平易顺当。“小奴缚鸡向市卖,鸡被缚急相喧争。”如同当面交谈,亲切动人。这与表现细小的生活情节,与抒发表面看来轻松的感情,是极为适宜的。
沛沛洪迈在《容斋随笔》中引了李德远的拟作《东西船行》进行比较:“‘东船得风帆席高,千里瞬息轻鸿毛。西船见笑苦迟钝,流汗撑折百张篙。明日风翻波浪异,西笑东船却如此。东西相笑无已时,我但行藏任天理。’此诗语意极工,几于得夺胎法。但‘行藏任天理’,与‘注目寒江’,不可同日语耳。”很多论诗家都看重此诗的结句,因为此诗最纯之处就在于结句。一是在结尾处故意采用逸宕手法,由议论而转入写景,使得篇末产生变化,通篇由平实入空灵,摇曳生姿;二是将上面所议论的内容突然收起,将欲尽未尽之意如盐著水般地化入景中,有很多品味和领悟的空间,从而引发出深沉的思考,显得含蕴无穷,韵味悠长。《东西船行》的结句“行藏任天理”之所以不能与“注目寒江”同日而语,就在于已经把道理说尽,没有回味的余地。
《羌村三首》
沛沛【其一】
沛沛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沛沛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沛沛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沛沛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沛沛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沛沛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沛沛【其二】
沛沛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
沛沛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
沛沛忆昔好追凉,故绕池边树。
沛沛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
沛沛赖知禾黍收,已觉糟床注。
沛沛如今足斟酌,且用慰迟暮。
沛沛【其三】
沛沛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
沛沛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
沛沛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
沛沛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
沛沛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
沛沛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
沛沛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
沛沛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
沛沛【其一】
沛沛西天布满重峦叠嶂似的红云,阳光透过云脚斜射在地面上。
沛沛经过千里跋涉到了家门,目睹萧瑟的柴门和鸟雀的聒噪,好生萧条啊!
沛沛妻子和孩子们没想到我还活着,愣了好一会儿才喜极而泣。
沛沛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够活着回来,确实有些偶然。
沛沛邻居闻讯而来,围观的人在矮墙后挤得满满的,无不感慨叹息。
沛沛夜很深了,夫妻相对而坐,仿佛在梦中,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沛沛【其二】
沛沛人到晚年了,还感觉是在苟且偷生,但又迫于无奈,终日郁郁寡欢。
沛沛儿子整日缠在我膝旁,寸步不离,害怕我回家没几天又要离开。
沛沛闲来绕数漫步,往昔追随皇帝的情景出现在眼前,可事过境迁,只留下遗憾和叹息。
沛沛一阵凉风吹来,更觉自己报国无门,百感交集,备受煎熬。
沛沛幸好知道已经秋收了,新酿的家酒虽未出糟,但已感到醇香美酒正从糟床汩汩渗出。
沛沛现在这些酒已足够喝的了,姑且用它来麻醉一下自己吧。
沛沛【其三】
沛沛成群的鸡正在乱叫,客人来时,鸡又争又斗。
沛沛把鸡赶上了树端,这才听到有人在敲柴门。
沛沛四五位村中的年长者,来慰问我由远地归来。
沛沛手里都带着礼物,从榼里往外倒酒,酒有的清,有的浊。
沛沛一再解释说:“酒味之所以淡薄,是由于田地没人去耕耘。
沛沛战争尚未停息,年轻人全都东征去了。”
沛沛请让我为父老歌唱,在艰难的日子里,感谢父老携酒慰问的深情。
沛沛吟唱完毕,我不禁仰天长叹,在座的客人也都热泪纵横不绝,悲伤之至。
沛沛《羌村》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创作的三首五言诗。这组诗是唐肃宗至德二载(公元757年)杜甫在左拾遗任上因上书援救房琯而触怒唐肃宗,被放还鄜州羌村(在今陕西富县南)探家时所作。三首诗内容各异,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展现了杜甫回家省亲时的生活片断,客观真实地再现了唐代安史之乱中黎民苍生饥寒交迫、妻离子散、朝不保夕的悲苦境况。这三首诗蝉联而下,构成了诗人的“还乡三部曲”,也构成了一幅“唐代乱离图”。
沛沛第一首着重写诗人刚到家时合家欢聚惊喜的情景,以及人物在战乱时期出现的特有心理。
沛沛“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诗人千里跋涉,终于在薄暮时分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羌村。天边的夕阳也急于躲到地平线下休息,柴门前的树梢上有几只鸟儿鸣叫不停,这喧宾夺主的声浪反衬出那个特殊岁月乡村生活的萧索荒凉。即便如此,鸟雀的鸣叫声,也增添了“归客千里至”的喜悦气氛,带有喜迎归者之意。诗人的归来连鸟雀都为之欢欣,更何况诗人的妻子和儿女。这首诗开篇四句措词平实,但蕴意深厚,为下文的叙事抒情渲染了气氛。
沛沛“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此二句诗人逼真地将战乱时期亲人突然相逢时产生的复杂情感传达了出来。诗人多年来只身一人在外颠沛流离,又加上兵连祸结,战乱不休,其生死安危家人无从知晓,常年不归,加之音讯全无,家人早已抱着凶多吉少的心理,未敢奢望诗人平安归来。今日亲人杜甫骤然而归,实出家人意料,所以会产生“怪我在”的心理。“惊定还拭泪”,妻子在惊讶、惊奇、惊喜之后,眼中蓄满了泪水,泪水中有太多复杂的情感因素:辛酸、惊喜、埋怨、感伤等等。这次重逢来得太珍贵了,它是用长久别离和九死一生的痛苦换来的,在那个烽火不息,哀鸿遍野,白骨随处可见的年代,很少有人能像杜甫一样幸运地生还。于是,诗人发出深沉悲切的感慨:“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从诗人幸存的“偶然”,读者可以体会到悲哀的“必然”。杜诗之所以千百年来一直能使读者在读后惊心动魄,其秘密就在于它绝不只是反映诗人自己的生活经历,而是对现实生活的高度集中的概括。
沛沛诗人生还的喜讯很快传遍了羌村,乡邻们带着惊喜的心情纷纷赶来探望。“邻人满墙头,感叹亦嘘欷”,邻里们十分知趣地隔墙观望,不忍破坏诗人一家团圆的喜庆气氛,看着诗人劫后余生,乡邻们情不自禁地为之感叹,为之唏嘘。而在这种感叹和唏嘘中,又含有诗人自家的伤痛。“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诗人用极为简单传神的景语,将乱离人久别重逢的难以置信的奇幻感受描摹了出来。曾经多少次在梦中呼唤亲人的名字,如今亲人真的骤然出现在面前,突如其来的相逢反让诗人感觉不够真实。夜幕降临,灶台上燃起昏黄的烛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朦胧的灯光映照下,此情此景更让诗人觉得犹如在梦境中一样。诗人用这样两句简朴的语言将战争年代人们的独特感受更强烈地呈现出来,由写一人一家的酸甜苦辣波及全天下人的悲苦,这种描写十分具有典型性。
沛沛第二首,写诗人得还家以后的苦闷和矛盾心情,表达出作者身处乱世有心报国而不甘心苟且偷生的心态。
沛沛对于一个忧乐关乎天下的诗人来说,相逢时的喜悦是短暂的。“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居定之后,诗人的报国壮志重新高涨,对大唐江山的忧患渐渐冲淡了相逢的喜悦。正值国难当头,民不聊生之际,诗人却守着一方小家庭,诗人意识到这种现状无异于苟且偷生。作者曾经豪情满志地立下“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志向,在金戈铁马、烽火狼烟中淹没,壮志未酬的苦闷使诗人的脸庞上不再有笑容,日子久了,连孩子也察觉父亲的变化。“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看着父亲日渐愁苦的脸,懂事的孩子知道父亲又在操虑国事了,担心父亲为了理想再度离家而去,于是,孩子们每日守护在父亲左右,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沛沛“忆昔好追凉,故绕池边树。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诗人用今昔对比来寄托胸中苦闷,叙事中穿插写景。“萧萧北风”大大添加了悲苦的氛围,也强化了“百虑”的深沉,其中一个“煎”字,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
沛沛作为一个伟大的爱国文人,当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无法解决时,诗人内心开始变得极度焦灼不安,诗人需要寻求一个突破口来倾泄胸中郁结的情绪。千百年来,无数失意文人与酒结下了不解之缘。在诗中,杜甫也不约而同地发出感慨:“赖知禾黍收,已觉糟床注。如今足斟酌,且用慰迟暮。”诗人名在写酒,实为说愁。它是诗人百般无奈下的愤激之辞,迟暮之年,壮志难伸,激愤难谴,“且用”二字将诗人有千万般无奈与痛楚要急于倾泻的心情表达了出来,这正应了李白的那句“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沛沛第三首,叙述邻里携酒深情慰问及诗人致谢的情景。通过父老们的话,反映出广大人民的生活。
沛沛“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群鸡的争斗乱叫也是暗喻时世的动荡纷乱,同时,这样的画面也是乡村特有的。正是鸡叫声招来了诗人出门驱赶群鸡、迎接邻里的举动,“驱鸡上树木,始闻扣柴荆”,起首四句,用语简朴质实,将乡村特有的景致描绘了出来,而这种质朴,与下文父老乡邻的真挚淳厚的情谊相契合。
沛沛“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父老”说明了家里只有老人,没有稍微年轻的人,这位后文父老感伤的话张本,同时为下文的“兵戈既未息,儿童尽东征”作铺垫“问”有问候、慰问之义,同时在古代还有“馈赠”的进一步含义,于是又出现“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两句,乡亲们各自携酒为赠,前来庆贺杜甫的生还,尽管这些酒清浊不一,但体现了父老乡亲的深情厚意。由于拿不出好酒,乡亲们再三地表示歉意,并说明原因:苦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兵革既未息,儿童尽东征。”连年战祸,年轻人都被被征上了前线,由此体现出战乱的危害,短短四句,环环相扣,层层深入。由小小的“酒味薄”一事折射出“安史之乱”的全貌,这首诗也由此表现了高度的概括力。
沛沛最后四句写诗人以歌作答,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请为父老歌,艰难愧深情”,父老乡邻的关怀慰问令诗人万分感动,为表示自己的谢意,诗人即兴作诗,以歌作答。“愧”字含义丰富,既有“惭愧”意,又有“感激”、“感谢”意,而“惭愧”和“愧疚”的成分更多一些。面对淳朴诚实的父老乡亲,诗人深感时局危难,生活艰困,可又未能为国家为乡亲造福出力,所以不但心存感激,而且感到惭愧。结局两句将诗情推向极至,“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诗人长歌当哭,义愤填膺,悲怆感慨之情骤然高涨。“百虑”化作长歌咏叹,这一声长叹意味深长,饱含无奈和痛楚,诗人对国事家事的沉痛忧虑让四座乡邻大受感染,产生共鸣,举座皆是涕泪纵横。听者与歌者所悲感者不尽相同,但究其根源皆由是安史之乱引发。诗人的情感思绪已不仅仅是个人的,它能代表千千万万黎民苍生、爱国志士的心声。杜甫的诗人形象在作品中已经由“小我”升华为“大我”,“纵横”之泪是感时局伤乱世之泪,是悲国破悼家亡之泪,组诗潜藏着的情感暗流在结尾处如破堤之水奔涌而出,悲怆之情推倒了最高点,表现出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沛沛杜甫的《羌村》三首与“三吏”、“三别”等代表作一样,具有高度的典型意义。虽然作品讲述的只是诗人乱后回乡的个人经历,但诗中所写的“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等亲人相逢的情景,以及“邻人满墙头,感叹亦唏嘘”的场面,绝不只是诗人一家特有的生活经历,它具有普遍意义。这组诗真实地再现了唐代“安史之乱”后的部分社会现实:世乱飘荡,兵革未息,儿童东征,妻离子散,具有浓烈的“诗史”意味。
沛沛在艺术上,诗人熔叙事、抒情、写景于一炉,结构严谨,语言质朴,运用今昔对比,高度概括等手法,表达了诗人崇高的爱国情怀,集中体现了杜甫沉郁顿挫的诗风。三章诗不仅在形式上连绵一体,而且很好地引导读者进行联想和想象,使得这组诗的意蕴超越了其文字本身而显得丰富深厚。杜甫的《羌村》三首用诗人的亲身经历和体验反映出安史之乱的严重危害,具有高度的艺术概括力,体现了作者深厚的诗文功底。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沛沛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
沛沛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沛沛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阔。
沛沛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
沛沛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
沛沛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
沛沛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
沛沛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
沛沛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
沛沛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
沛沛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
沛沛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
沛沛以兹误生理,独耻事干谒。
沛沛兀兀遂至今,忍为尘埃没。
沛沛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
沛沛沉饮聊自遣,放歌破愁绝。
沛沛岁暮百草零,疾风高冈裂。
沛沛天衢阴峥嵘,客子中夜发。
沛沛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沛沛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嵲。
沛沛蚩尤塞寒空,蹴踏崖谷滑。
沛沛瑶池气郁律,羽林相摩戛。
沛沛君臣留欢娱,乐动殷樛嶱。
沛沛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
沛沛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沛沛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
沛沛圣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
沛沛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
沛沛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
沛沛况闻内金盘,尽在卫霍室。
沛沛中堂舞神仙,烟雾散玉质。
沛沛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沛沛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
沛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沛沛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沛沛北辕就泾渭,官渡又改辙。
沛沛群冰从西下,极目高崒兀。
沛沛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
沛沛河梁幸未坼,枝撑声窸窣。
沛沛行旅相攀援,川广不可越。
沛沛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
沛沛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
沛沛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沛沛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沛沛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
沛沛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
沛沛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
沛沛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
沛沛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
沛沛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
沛沛杜陵地方,有我这么个布衣,年纪越大,反而越发不合时宜。对自己的要求,多么愚蠢可笑,私自下了决心,要向稷契看齐。这种想法竟然不合实际,落得个到处碰壁,头都白了,却甘愿辛辛苦苦,不肯休息。有一天盖上棺材,这事便无法再提,只要还没有咽气,志向就不能转移。一年到头,都为老百姓发愁、叹息,想到他们的苦难,心里像火烧似的焦急。尽管惹得同辈的先生们冷嘲热讽,却更加激昂无比,引吭高歌,毫不泄气。
沛沛我何尝没有隐居的打算,在江海之间打发日子,岂不清高?只是碰上个像尧舜那样贤明的皇帝,不忍心轻易地丢下他,自己去逍遥。如今的朝廷上,有的是栋梁之材,要建造大厦,难道还缺少我这块料?可是连葵藿的叶子都朝着太阳,我这忠诚的天性,又怎能轻易改掉!
沛沛回头一想,那些蚂蚁般的小人,只为谋求舒适的小窝,整天钻营。我为什么要羡慕百丈长鲸,常想在大海里纵横驰骋?偏偏不肯去巴结权贵,因此便耽误了自己的营生。我虽然到现在还穷困潦倒,可怎忍心埋没在灰尘之中?没有像许由、巢父那样飘然世外,实在惭愧,虽然惭愧,却不愿改变我的操行。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喝几杯酒排遣烦闷,作几首诗放声高唱,破除忧愤。
沛沛一年快完了,各种草木都已经凋零,狂风怒吼,像要把高山扫平。黑云像山一样压下来,大街上一片阴森,我这个孤零零的客子,半夜里离开京城。扑落满身寒霜,断了衣带,想结上它,指头儿却冻成僵硬。
沛沛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走到骊山脚下,骊山高处,那里有皇帝的御榻。大雾迷漫,塞满寒冷的天空,我攀登结冰铺霜的山路,二步一滑。华清宫真好像王母的瑶池仙境,温泉里暖气蒸腾,羽林军密密麻麻。乐声大作,响彻辽阔的天宇,皇帝和大臣纵情娱乐,享不尽贵富荣华。
沛沛赐浴温泉的,都是些高冠长缨的贵人,参加宴会的,更不会有布衣麻鞋的百姓。达官显宦,都分到大量的绸帛,那些绸帛啊,都出自贫寒妇女的艰苦劳动。她们的丈夫和公公,被鞭打绳捆,一匹匹勒索,一车车运进京城。皇帝把绸帛分赏群臣,这个一筐,那个几笼,实指望他们感恩图报,救国活民;臣子们如果忽略了皇帝的这番好意,那当皇帝的,岂不等于把财物白扔!朝廷里挤满了“济济英才”,稍有良心的,真应该怵目惊心!
沛沛更何况皇宫内的金盘宝器,听说都转移到国舅家的厅堂。神仙似的美人在堂上舞蹈,轻烟般的罗衣遮不住玉体的芳香。供客人保暖的,是貂鼠皮袄,朱弦、玉管,正演奏美妙的乐章,劝客人品尝的,是驼蹄羹汤,香橙、金橘,都来自遥远的南方。
沛沛那朱门里啊,富人家的酒肉飘散出诱人的香气,这大路上啊,冻饿死的穷人有谁去埋葬!相隔才几步,就是苦乐不同的两种世界,人间的不平事,使我悲愤填胸,不能再讲!
沛沛我折向北去的道路,赶到泾、渭河边。泾、渭合流处的渡口,又改了路线。河水冲激着巨大的冰块,波翻浪涌,放眼远望,像起伏的山岭,高接西天。我疑心这是崆峒山从水上飘来,怕要把天柱碰断!
沛沛河上的桥梁幸好还没有冲毁,桥柱子却吱吱呀呀,摇晃震颇。河面这么宽,谁能飞越!旅客们只好牵挽过桥,顾不得危险。
沛沛老婆和孩子寄居在奉先,无依无傍,漫天风雪,把一家人隔在两个地方。受冻挨饿的穷生活,我怎能长久不管?这一次去探望,就为了有难同当。
沛沛一进门就听见哭声酸楚,我那小儿子,已活活饿死!我怎能压抑住满腔悲痛,邻居们也呜呜咽咽,泪流不止!说不出内心里多么惭愧,做父亲的人,竟然没本事养活孩子!谁能料到:今年的秋收还算不错,穷苦人家,却仍然弄不到饭吃!
沛沛我好歹是个官儿,享有特权:既不服兵役,又没有交租纳税的负担。还免不了这样悲惨的遭遇,那平民百姓的日子啊,就更加辛酸。想想失去土地的农民,已经是倾家荡产,又想想远守边防的士兵,还不是缺吃少穿。忧民忧国的情绪啊,千重万叠,高过终南,浩茫无际,又怎能收敛!
沛沛这首诗是杜少陵被授右卫率府胄曹参军不久,由长安往奉先县(今陕西蒲城)探望妻儿时所作。诗人忧国忧民、忠君、念家、怀才不遇等思想情感,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一博大浩瀚、沉郁顿挫的宏篇巨制。此诗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尖锐的社会矛盾,「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一千古名句,形象地揭示出贫富悬殊的社会现实。诗歌反映了人民的苦难,揭露了执政集团的荒淫腐败,是杜少陵「史诗」中的第一首长篇作品
沛沛在杜少陵的五言诗里,这是一首代表作。当时安史之乱的消息尚未传到长安,然而诗人在长安往奉先县途中的见闻和感受,已经显示出社会动乱的端倪,所以诗中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这显示出了诗人敏锐的观察力。
沛沛原诗五百字,可分为三大段。开头至「放歌破愁绝」为第一段。这一段千回百折,层层如剥蕉心,出语的自然圆转。
沛沛杜少陵旧宅在长安城南,所以自称杜陵布衣。「老大意转拙」,如同俗语说「越活越回去了」。说「笨拙」,是指诗人偏要去自比稷与契这两位虞舜的贤臣,志向过于迂阔,肯定是会失败的。濩落,即廓落,大而无当,空廓而无用之意。「居然成濩落」,意思是果然失败了。契阔,即辛苦。诗人明知一定要失败,却甘心辛勤到老。这六句是一层意思,诗人自嘲中带有幽愤,下边更逼进了一步。人虽已老了,却还没死,只要还未盖棺,就须努力,仍有志愿通达的一天,口气是非常坚决的。孟子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也,是以若是其急也。」杜少陵自比稷契,所以说「穷年忧黎元」,尽他自己的一生,与万民同哀乐,衷肠热烈如此,所以为同学老先生们所笑。他却毫不在乎,只是格外慷慨悲歌。诗到这里总为一小段,下文便转了意思。
沛沛隐逸本为士大夫们所崇尚。杜少陵说:「我难道真的这样傻,不想潇洒山林,度过时光吗?无奈生逢尧舜之君,不忍走开罢了。」从这里又转出一层意思:「生在尧舜一般的盛世,当然人才济济,难道少你一人不得吗?构造廊庙都是磐磐大才,原不少我这样一个人,但我却偏要挨上来。」诗人像这样讲,说不上什么原故,只是一种脾气性情罢了,好比向日葵老跟着太阳转。忠君爱国发乎天性,固然很好,不过却也有一层意思必须找补的。诗人想:「世人会不会觉得自己过于热衷功名,奔走利禄?」所以接下去写道:为个人利益着想的人,像蚂蚁似的能够经营自己的巢穴;他却偏要向沧海的巨鲸看齐,以至于把生计都给耽搁了。诗人虽有用世之心,可是因为羞于干谒,一直以来都是辛辛苦苦,埋没风尘。
沛沛下面又反接找补。上文说「身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意思是:「尧舜之世,何尝没有隐逸避世的,例如许由、巢父。巢父、许由是高尚的君子,我虽自愧不如,却也不能改变我的操行。」这两句一句一折。既不能高攀稷契,亦不屑俯就利禄,又不忍像巢父、许由那样跳出圈子去逃避现实,只好饮酒赋诗。沉醉或能忘忧,放歌聊可破闷。诗酒流连,好像都很风雅,其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诗篇开首到此,进退曲折,尽情抒怀,诗人热烈的衷肠非常真实。
沛沛第二段从「岁暮百草零」至「惆怅难再述」。这一段,记叙、描写、议论并用。首六句叙上路情形,在初冬十月、十一月之交,半夜动身,清早过骊山,玄宗和贵妃正在华清宫。「蚩尤」两句的旧注多有错误。蚩尤曾经作雾,即用作「雾」的代语,下面说「塞寒空」即是雾。在这里,只见雾塞寒空,雾重故地滑。温泉蒸气郁勃,羽林军校往来如织。骊宫冬晓,气象万千。寥寥数笔,写出了真正的华清宫。「君臣留欢娱,乐动殷胶葛」两句亦即白居易《长恨歌》所说的「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说「君臣留欢娱」,轻轻点过,却把唐玄宗一起拉到浑水里去。上文所谓「尧舜之君」,不过是诗人说说好听,遮遮世人眼罢了。
沛沛「彤庭」四句,沉痛极了。一丝一缕都出于女工之手,朝廷却用横暴鞭挞的方式攫夺来。然后皇帝再分赏群臣,叫他们好好地为朝廷效力。群臣如果忽视了这个道理,辜负国恩,就等于白扔了。然而王公大臣却都是如此,诗人心中根本不能平静。「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句中「如」、「岂」两个虚词,一进一退,逼问有力。百姓已痛苦不堪,而朝廷之上却挤满了这班贪婪庸鄙、毫无心肝的家伙,国事的危险如同千钧一发,仁人的心应该是会战栗的。
沛沛「况闻」以下更进了一步。「闻」者虚拟之词,宫禁事秘,不敢说一定。不但文武百官如此,「中枢」、「大内」的情形也不会比他们好一些,或者还要更加厉害。诗人听说大内的奇珍异宝都已进了贵戚豪门,这应当是指杨国忠之流。「中堂」两句,写美人如玉,被烟雾般的轻纱笼着,暗指虢国夫人、杨玉环,这种攻击法,一步逼紧一步,离唐玄宗只隔一层薄纸了。
沛沛诗中不宜再尖锐地说下去,所以转入平铺。「暖客」以下四句两联,十字作对,称之为隔句对或者扇面对,调子相当地纡缓。因意味太严重了,不能不借藻色音声的曼妙渲染一番,稍稍冲淡。其实,纡缓中又暗蓄进逼之势。貂鼠裘,驼蹄羹,霜橙香橘,各种珍品尽情享受,酒肉凡品,不须爱惜。在这里,本来文势稍宽平了一点儿,诗人又紧接着大声疾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句也不肯放松,一笔也不肯落平。这是传诵千古的名句。表面上一往高歌,暗地里却结上启下,令读者不觉,《杜诗镜铨》里评价说「拍到路上无痕」,讲得很对。骊山宫装点得像仙界一般,而宫门之外即有路倒尸。咫尺之间,荣枯差别这样大,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诗人不能再说,亦无须再说了。在这儿打住,是很恰当的。
沛沛第三段从「北辕就泾渭」至末尾。全篇从诗人自己忧念家国说起,最后又以他自己的境遇联系时局作为总结。「咏怀」两字通贯全篇。
沛沛「群冰」以下八句,叙述路上情形。首句有「群冰」、「群水」的异文。仇兆鳌注:「群水或作群冰,非。此时正冬,冰凌未解也。」这一说法不妥,这首诗大约作于十月下旬,不必拘泥于隆冬时节。作群冰,诗意自惬。虽然冬天很寒冷,但高处的水流激湍,水还没有冻结。下文「高崒兀」、「声窸窣」,作「冰」更好。这八句,句句写实,只有「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两句,用共工氏怒触不周山的典故,暗示时势的严重。
沛沛接着写到家并抒发感慨。一进门,就听见家人在号啕大哭,这是非常戏剧化的。「幼子饿已卒」,「无食致夭折」,景况是凄惨的。「吾宁舍一哀」,用《礼记·檀弓》记孔子的话:「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舍」字有割舍放弃的意思,这里的意思是:「我能够勉强达观自遣,但邻里且为之呜咽,况做父亲的人让儿子生生的饿死,岂不惭愧。时节过了秋收,粮食原不该缺乏,穷人可还不免有仓皇挨饿的。像自己这样,总算很苦的了。」诗人当时不一定非常困苦,因为他大小总是个官儿,照例可以免租税和兵役的,但他尚且狼狈得如此,那么一般平民扰乱不安的情况,就要远远胜过他了。弱者填沟壑,强者想造反,都是一定的。诗人想起世上有很多失业之徒,久役不归的兵士,那些武行脚色已都扎扮好了,只等上场锣响,便要真杀真砍,大乱的来临已迫在眉睫,他的忧愁从中而来,不可断绝,犹如与终南山齐高,与大海一样茫茫无际。表面看来,似乎穷人发痴,痴人说梦,但实际上过不了多久,安史之乱一爆发,渔阳鼙鼓就揭天而来了,这也正体现了诗人的真知灼见。
沛沛这一段文字仿佛闲叙家常,不很用力,却自然而然地于不知不觉中已总结了全诗,极其神妙。结尾最难,必须结束得住,方才是一篇完整的诗。诗人的思想方式无非是「推己及人」,并没有什么神秘。他结合自己的生活,推想到社会群体;从万民的哀乐,来推定一国的兴衰,句句都是真知灼见,都会应验的。以作品内容而论,杜少陵的诗是一代史诗,即使是论事,他的诗也是可以供千秋万代的后世加以鉴戒的。
《至德二载甫自京金光门出间道归凤翔乾元初从左拾遗移华州掾与亲故别因出此门有悲往事》
沛沛此道昔归顺,西郊胡正繁。
沛沛至今残破胆,应有未招魂。
沛沛近侍归京邑,移官岂至尊。
沛沛无才日衰老,驻马望千门。
沛沛当年由金光门这条路,去投奔凤翔,长安西郊,到处是安史叛军正作乱。
沛沛直到如今想起来,仍叫人心惊胆颤,有人神魂尚未招回,依然诚恐诚惶。
沛沛我拜近得左拾遗,回到了京畿地方,贬我华州掾,这旨意难道出自至尊。
沛沛算了吧,我这庸才已逐日衰老鬓苍,告别长安,驻马回望千门宫殿檐房!
沛沛安史乱中,杜甫曾被叛军捉住,押往长安。至德二载(757),他从长安西门中的金光门混出城,由小路逃往凤翔见唐肃宗,被任命为左拾遗。当年十月在长安收复后,他随皇帝回京。次年(乾元元年,758)因上疏营救好友房琯而得罪,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恰好又从金光门出城,作者抚今追昔,悲慨万分,写下此诗。
沛沛这首诗前四句回忆当年奔窜的惊险经历,辗转拜见圣上,可见其拳拳爱国报君之志。后四句写其被贬的感受,蒙冤遭贬,又兼伤己之老迈和别亲友之悲切,含蓄的表达了对统治者的不满。
沛沛首联扣题,从“悲往事”写起,述说往日虎口逃归时的险象。“胡正繁”有两层含义:一是说当时安史叛军势大,朝廷岌岌可危;二是说西门外敌人多而往来频繁,逃出真是太难,更能表现出诗人对朝廷的无限忠诚。颔联“至今”暗转,进一步抒写昔日逃归时的危急情态,伸足前意而又暗转下文,追昔而伤今,情致婉曲。章法上有金针暗度之效。
沛沛颈联转写今悲,满腔忠心却遭外贬,本是皇帝刻薄寡恩,是皇帝自己疏远他,可诗人却偏说“移官岂至尊”,决无埋怨皇帝之意,故成为杜甫忠君的美谈。但若仔细体会,杜甫在这两句中还是含有怨艾之情的,只不过是说得婉曲罢了。尾联在自伤自叹中抒写眷恋朝廷不忍遽去的情怀。感情复杂而深婉,虽然写得很含蓄,实际是在埋怨肃宗。
沛沛这首诗追忆了当年九死一生从胡尘中间道逃往凤翔的情景,痛定思痛,感慨万千。当年是“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朝廷悯生还,亲故伤老丑。涕泪授拾遗,流离主恩厚”,本以为从此可以效忠王室、裨补国政,谁知却因正直敢言了遭奸按诽傍,天子疏远,从政一年多就被贬斥。诗人内心的怨望很深,却以“不怨之怨”的委婉笔法写出。篇末抒发自己眷念京国的深情,更加衬托出统治者的黑白不辨、冷酷无情。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沛沛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沛沛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沛沛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沛沛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沛沛八月里秋深,狂风怒号,狂风卷走了我屋顶上好几层茅草。茅草乱飞,渡过浣花溪,散落在对岸江边。飞得高的茅草缠绕在高高的树梢上,飞得低的飘飘洒洒沉落到池塘和洼地里。
沛沛南村的一群儿童欺负我年老没力气,竟忍心这样当面做「贼」抢东西,毫无顾忌地抱着茅草跑进竹林去了。我嘴唇乾燥也喝止不住,回来后拄着拐杖,独自叹息。
沛沛一会儿风停了,天空中乌云像墨一样黑,深秋天空阴沉迷蒙渐渐黑下来了。布被盖了多年,又冷又硬,像铁板似的。孩子睡觉姿势不好,把被子蹬破了。一下雨屋顶漏水,屋内没有一点儿干燥的地方,房顶的雨水像麻线一样不停地往下漏。自从安史之乱之后,我睡眠的时间很少,长夜漫漫,屋漏床湿,怎能挨到天亮。
沛沛如何能得到千万间宽敞高大的房子,普遍地庇覆天下间贫寒的读书人,让他们开颜欢笑,房子在风雨中也不为所动,安稳得像是山一样?唉!什么时候眼前出现这样高耸的房屋,到那时即使我的茅屋被秋风所吹破,我自己受冻而死也心甘情愿!
沛沛此诗是唐代伟大诗人杜甫旅居四川成都草堂期间创作的一首歌行体古诗。此诗叙述作者的茅屋被秋风所破以致全家遭雨淋的痛苦经历,抒发了自己内心的感慨,体现了诗人忧国忧民的崇高思想境界,是杜诗中的典范之作。全篇可分为四段,第一段写面对狂风破屋的焦虑;第二段写面对群童抱茅的无奈;第三段写遭受夜雨的痛苦;第四段写期盼广厦,将苦难加以升华。前三段是写实式的叙事,诉述自家之苦,情绪含蓄压抑;后一段是理想的升华,直抒忧民之情,情绪激越轩昂。前三段的层层铺叙,为后一段的抒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此抑扬曲折的情绪变换,完美地体现了杜诗”沉郁顿挫“的风格。
沛沛此诗载于《全唐诗》卷二百一十九。下面是中国古典文学专家、文艺理论家、陕西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霍松林教授对此诗的赏析要点。
沛沛此诗写的是自己的数间茅屋,表现的却是忧国忧民的情感。
沛沛这首诗可分为四节。第一节五句,句句押韵,「号」、「茅」、「郊」、「梢」、「坳」五个开口呼的平声韵脚传来阵阵风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起势迅猛。「风怒号」三字,音响宏大,读之如闻秋风咆哮。一个「怒」字,把秋风拟人化,从而使下一句不仅富有动作性,面且富有浓烈的感情色彩。诗人好容易盖了这座茅屋,刚刚定居下来,秋风却故意同他作对似的,怒吼而来,卷起层层茅草,怎能不使诗人万分焦急?「茅飞渡江洒江郊」的「飞」字紧承上句的「卷」字,「卷」起的茅草没有落在屋旁,却随风「飞」走,「飞」过江去,然后分散地、雨点似地「洒」在「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很难弄下来;「下者飘转沉塘坳」,也很难收回。「卷」、「飞」、「渡」、「洒」、「挂罥」、「飘转」,一个接一个的动态不仅组成一幅幅鲜明的图画,而且紧紧地牵动诗人的视线,拨动诗人的心弦。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抽象地抒情达意,而是寓情意于客观描写之中。读这几句诗,读者分明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破旧的乾瘦老人拄着拐杖,立在屋外,眼巴巴地望着怒吼的秋风把他屋上的茅草一层又一层地卷了起来,吹过江法,稀里哗啦地洒在江郊的各处;而他对大风破屋的焦灼和怨愤之情,也不能不激起读者心灵上的共鸣。
沛沛第二节五句。这是前一节的发展,也是对前一节的补充。前节写「洒江郊」的茅草无法收回。还有落在平地上可以收回的,然而却被「南村群童」抱跑了。「欺我老无力」五字宜着眼。如果诗人不是「老无力」,而是年当壮健有气力,自然不会受这样的欺侮。「忍能对面为盗贼」,意谓:竟然忍心在我的眼前做盗贼!这不过是表现了诗人因「老无力」而受欺侮的愤懑心情而已,决不是真的给「群童」加上「盗贼」的罪名,要告到官府里去办罪。所以,「唇焦口燥呼不得」,也就无可奈何了。用诗人《又呈吴郎》一诗里的话说,这正是「不为困穷宁有此」。诗人如果不是十分困穷,就不会对大风刮走茅草那么心急如焚;「群童」如果不是十分困穷,也不会冒着狂风抱那些并不值钱的茅草。这一切,都是结尾的伏线。「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崇高愿望,正是从「四海困穷」的现实基础上产生出来的。
沛沛「归来倚杖自叹息」总收一、二两节。诗人大约是一听到北风狂叫,就担心盖得不够结实的茅屋发生危险,因而就拄杖出门,直到风吹屋破,茅草无法收回,这才无可奈何地走回家中。「倚杖」,当然又与「老无力」照应。「自叹息」中的「自」字,下得很沉痛!诗人如此不幸的遭遇只有自己叹息,未引起别人的同情和帮助,则世风的浇薄,就意在言外了,因而他「叹息」的内容,也就十分深广。当他自己风吹屋破,无处安身,得不到别人的同情和帮助的时候,分明联想到类似处境的无数穷人。
沛沛第三节八句,写屋破又遭连夜雨的苦况。「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两句,用饱蘸浓墨的大笔渲染出暗淡愁惨的氛围,从而烘托出诗人暗淡愁惨的心境,而密集的雨点即将从漠漠的秋空洒向地面,已在预料之中。「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两句,没有穷困生活体验的作者是写不出来的。值得注意的是这不仅是写布被又旧又破,而是为下文写屋破漏雨蓄势。成都的八月,天气并不「冷」,正由于「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所以才感到冷。「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两句,一纵一收。一纵,从眼前的处境扩展到安史之乱以来的种种痛苦经历,从风雨飘摇中的茅屋扩展到战乱频仍、残破不堪的国家;一收,又回到「长夜沾湿」的现实。忧国忧民,加上「长夜沾湿」,难以入睡。「何由彻」和前面的「未断绝」照应,表现了诗人既盼雨停,又盼天亮的迫切心情。而这种心情,又是屋破漏雨、布衾似铁的艰苦处境激发出来的。于是由个人的艰苦处境联想到其他人的类似处境,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全诗的结尾。
沛沛「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前后用七字句,中间用九字句,句句蝉联而下,而表现阔大境界和愉快情感的词儿如「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欢颜」、「安如山」等等,又声音宏亮,从而构成了铿锵有力的节奏和奔腾前进的气势,恰切地表现了诗人从「床头屋漏无乾处」、「长夜沾湿何由彻」的痛苦生活体验中迸发出来的奔放的激情和火热的希望。这种奔放的激情和火热的希望,咏歌之不足,故嗟叹之,「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诗人的博大胸襟和崇高理想,至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沛沛别林斯基曾说:「任何一个诗人也不能由于他自己和靠描写他自己而显得伟大,不论是描写他本身的痛苦,或者描写他本身的幸福。任何伟大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的痛苦和幸福的根子深深地伸进了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因为他是社会、时代、人类的器官和代表。」杜甫在这首诗里描写了他本身的痛苦,但当读者读完最后一节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孤立地、单纯地描写他本身的痛苦,而是通过描写他本身的痛苦来表现「天下寒士」的痛苦,来表现社会的苦难、时代的苦难。在狂风猛雨无情袭击的秋夜,诗人脑海里翻腾的不仅是「吾庐独破」,而且是「天下寒士」的茅屋俱破。杜甫这种炽热的忧国忧民的情感和迫切要求变革黑暗现实的崇高理想,千百年来一直激动读者的心灵,并发生过积极的作用。
《蜀相》
沛沛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沛沛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沛沛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
沛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沛沛诸葛丞相的祠堂去哪里寻找?锦城官外翠柏长得郁郁苍苍。
沛沛碧草映照石阶自有一片春色,黄鹂在密叶间空有美妙歌声。
沛沛当年先主屡次向您求教大计,辅佐先主开国扶助后主继业。
沛沛可惜您却出师征战病死军中,尝使古今英雄感慨泪湿衣襟。
沛沛此诗是唐代诗人杜甫定居成都草堂後,翌年游览武侯祠时创作的一首咏史怀古诗,表达了诗人对蜀汉丞相诸葛亮雄才大略、辅佐两朝、忠心报国的称颂以及对他出师未捷而身死的惋惜之情。诗中既有尊蜀正统的观念,又有才困时艰的感慨,字里行间寄寓感物思人的情怀。这首七律章法曲折宛转,自然紧凑。前两联记行写景,洒洒脱脱;後两联议事论人,忽变沉郁。全篇由景到人,由寻找瞻仰到追述回顾,由感叹缅怀到泪流满襟,顿挫豪迈,几度层折。全诗所怀者大,所感者深,雄浑悲壮,沉郁顿挫,具有震撼人心的巨大力量。
沛沛这首七律《蜀相》,抒发了诗人对诸葛亮才智品德的崇敬和功业未遂的感慨。融情、景、议于一炉,既有对历史的评说,又有现实的寓托,在历代咏赞诸葛亮的诗篇中,堪称绝唱。
沛沛古典诗歌中常以问答起句,突出感情的起伏不平。这首诗的首联也是如此。「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一问一答,一开始就形成浓重的感情氛围,笼罩全篇。上句「丞相祠堂」直切题意,语意亲切而又饱含崇敬。「何处寻」,不疑而问,加强语势,并非到哪里去寻找的意思。诸葛亮在历史上颇受人民爱戴,尤其在四川成都,祭祀他的庙宇很容易找到。「寻」字之妙在于它刻画出诗人那追慕先贤的执著感情和虔诚造谒的悠悠我思。下句「锦官城外柏森森」,指出诗人凭吊的是成都郊外的武侯祠。这里柏树成荫,高大茂密,呈现出一派静谧肃穆的气氛。柏树生命长久,常年不凋,高大挺拔,有象征意义,常被用作祠庙中的观赏树木。作者抓住武侯祠的这一景物,展现出柏树那伟岸、葱郁、苍劲、朴质的形象特征,使人联想到诸葛亮的精神,不禁肃然起敬。接着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茵茵春草,铺展到石阶之下,映现出一片绿色;几只黄莺,在林叶之间穿行,发出宛转清脆的叫声。
沛沛第二联「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所描绘的这些景物,色彩鲜明,音韵浏亮,静动相衬,恬淡自然,无限美妙地表现出武侯祠内那春意盎然的景象。然而,自然界的春天来了,祖国中兴的希望却非常渺茫。想到这里,诗人不免又产生了一种哀愁惆怅的感觉,因此说是「自春色」、「空好音」。「自」和「空」互文,刻画出一种静态和静境。诗人将自己的主观情意渗进了客观景物之中,使景中生意,把自己内心的忧伤从景物描写中传达出来,反映出诗人忧国忧民的爱国精神。透过这种爱国思想的折射,诗人眼中的诸葛亮形象就更加光彩照人。
沛沛「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第三联浓墨重彩,高度概括了诸葛亮的一生。上句写出山之前,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隆中对策,指出诸葛亮在当时就能预见魏蜀吴鼎足三分的政治形势,并为刘备制定了一整套统一国家之策,足见其济世雄才。下句写出山之后,诸葛亮辅助刘备开创蜀汉、匡扶刘禅,颂扬他为国呕心沥血的耿耿忠心。两句十四个字,将人们带到战乱不已的三国时代,在广阔的历史背景下,刻画出一位忠君爱国、济世扶危的贤相形象。怀古为了伤今。此时,安史之乱尚未平定,国家分崩离析,人民流离失所,使诗人忧心如焚。他渴望能有忠臣贤相匡扶社稷,整顿乾坤,恢复国家的和平统一。正是这种忧国思想凝聚成诗人对诸葛亮的敬慕之情;在这一历史人物身上,诗人寄托自己对国家命运的美好憧憬。
沛沛诗的最後一联「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咏叹了诸葛亮病死军中功业未成的历史不幸。诸葛亮赍志以殁的悲剧性结局无疑又是一曲生命的赞歌,他以行动实践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誓言,使这位古代杰出政治家的精神境界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产生使人奋发兴起的力量。
沛沛这首诗分两部分,前四句凭吊丞相祠堂,从景物描写中感怀现实,透露出诗人忧国忧民之心;後四句咏叹丞相才德,从历史追忆中缅怀先贤,又蕴含着诗人对祖国命运的许多期盼与憧憬。全诗蕴藉深厚,寄托遥深,造成深沉悲凉的意境。概言之,这首七律话语奇简,但容量颇大,具有高度的概括力,短短五十六字,诉尽诸葛亮生平,将名垂千古的诸葛亮展现在读者面前。后代的爱国志士及普通读者一吟诵这首诗时,对诸葛亮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特别是一读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二句时,不禁黯然泪下。
沛沛在艺术表现上,设问自答,以实写虚,情景交融,叙议结合,结构起承转合、层次波澜,又有炼字琢句、音调和谐的语言魅力,使人一唱三叹,馀味不绝。人称杜诗「沉郁顿挫」,《蜀相》就是典型代表。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沛沛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沛沛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沛沛?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沛沛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沛沛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
沛沛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
沛沛与余问答既有已,感时抚事增惋伤。
沛沛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舞剑初第一。
沛沛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
沛沛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
沛沛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
沛沛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
沛沛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沛沛唐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我在夔府别驾元持家里,观看临颍李十二娘跳剑器舞,觉得舞姿矫健多变非常壮观,就问她是向谁学习的?她说:「我是公孙大娘的学生」。玄宗开元三年,我还年幼,记得在郾城看过公孙大娘跳《剑器》和《浑脱》舞,流畅飘逸而且节奏明朗,超群出众,当代第一,从皇宫内的宜春、梨园弟子到宫外供奉的舞女中,懂得此舞的,在唐玄宗初年,只有公孙大娘一人而已。当年她服饰华美,容貌漂亮,如今我已是白首老翁,眼前她的弟子李十二娘,也已经不是年轻女子了。既然知道了她舞技的渊源,看来她们师徒的舞技一脉相承,抚今追昔,心中无限感慨,姑且写了《剑器行》这首诗。听说过去吴州人张旭,他擅长书写草书字帖,在邺县经常观看公孙大娘跳一种《西河剑器》舞,从此草书书法大有长进,豪放激扬,放荡不羁,由此可知公孙大娘舞技之高超了。
沛沛从前有个漂亮女人,名叫公孙大娘,每当她跳起剑舞来,就要轰动四方。
沛沛观看人群多如山,心惊魄动脸变色,天地也被她的舞姿感染,起伏震荡。
沛沛剑光璀灿夺目,有如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
沛沛起舞时剑势如雷霆万钧,令人屏息,收舞时平静,好象江海凝聚的波光。
沛沛鲜红的嘴唇绰约的舞姿,都已逝去,到了晚年,有弟子把艺术继承发扬。
沛沛临颍美人李十二娘,在白帝城表演,她和此曲起舞,精妙无比神采飞扬。
沛沛她和我谈论好久,关于剑舞的来由,我忆昔抚今,更增添无限惋惜哀伤。
沛沛当年玄宗皇上的侍女,约有八千人,剑器舞姿数第一的,只有公孙大娘。
沛沛五十年的光阴,真好比翻一下手掌,连年战乱烽烟弥漫,朝政昏暗无常。
沛沛那些梨园子弟,一个个地烟消云散,只留李氏的舞姿,掩映冬日的寒光。
沛沛金粟山玄宗墓前的树木,已经合抱,瞿塘峡白帝城一带,秋草萧瑟荒凉。
沛沛玳弦琴瑟急促的乐曲,又一曲终了,明月初出乐极生悲,我心中惶惶。
沛沛我这老夫,真不知哪是要去的地方,荒山里迈步艰难,越走就越觉凄伤。
沛沛全诗气势雄浑,沉郁悲壮。见《剑器》而伤往事,抚事慷慨,大有时序不同,人事蹉跎之感。诗以咏李氏,而思公孙;咏公孙而思先帝,寄托作者念念不忘先帝盛世,慨叹当今衰落之情。语言富丽而不浮艳,音节顿挫而多变。
沛沛有人说,杜甫是以诗为文,韩愈是以文为诗。杜甫这个序,正是以诗为文。不仅主语虚词大半省略,而且在感慨转折之处,还用跳跃跌宕的笔法。不过,序文的内容仍然是清楚的:他先叙在夔州看了公孙大娘弟子所表演的剑器舞,然后回忆自己童年时在郾城亲见公孙大娘的舞蹈,说明当唐玄宗初年,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在内外教坊独享盛名的情况。抚今思昔,深有感慨,因而写成这首《剑器行》。这篇序写得很有诗意,结尾讲大书法家张旭见公孙剑舞而草书长进的故事,尤其见出诗人对公孙舞蹈艺术的敬佩。
沛沛「剑器舞」,唐代的舞蹈分为健舞和软舞两大类,剑器舞属于健舞之类。晚唐郑嵎《津阳门诗》说:「公孙剑伎皆神奇」,自注说:「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司空图《剑器》诗说:「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可见这是一种女子穿着军装的舞蹈,舞起来,有一种雄健刚劲的姿势和浏漓顿挫的节奏。
沛沛诗的开头八句是先写公孙大娘的舞蹈:很久以前有一个公孙大娘,她善舞剑器的名声传遍了四面八方。人山人海似的观众看她的舞蹈都惊讶失色,整个天地好象也在随着她的剑器舞而起伏低昂,无法恢复平静。「如羿射九日落」四句,或称为「四如句」,前人解释不一,这大体是描绘公孙舞蹈给杜甫留下的美好印象。羿射九日,可能是形容公孙手持红旗、火炬或剑器作旋转或滚翻式舞蹈动作,好象一个接一个的火球从高而下,满堂旋转;骖龙翔舞,是写公孙翩翩轻举,腾空飞翔;雷霆收怒,是形容舞蹈将近尾声,声势收敛;江海凝光,则写舞蹈完全停止,舞场内外肃静空阔,好象江海风平浪静,水光清澈的情景。
沛沛「绛唇珠袖两寂寞」以下六句,突然转到公孙死后剑器舞的沉寂无闻,幸好晚年还有弟子继承了她的才艺。跟着写她的弟子临颍李十二娘在白帝城重舞剑器,还有公孙氏当年神采飞扬的气概。同李十二娘一席谈话,不仅知道她舞技的师传渊源,而且引起了自己抚今思昔的无限感慨。
沛沛「先帝侍女八千人」以下六句,笔势又一转折,思想又回到五十年前。回忆开元初年,当时政治清明,国势强盛,唐玄宗在日理万机之暇,亲自建立了教坊和梨园,亲选乐工,亲教法曲,促成了唐代歌舞艺术的空前繁荣,当时宫庭内和内外教坊的歌舞女乐就有八千人,而公孙大娘的剑器舞又在八千人中「独出冠时」,号称第一。可是五十年历史如此之多大。一场安史之乱把大唐帝国的整个天下闹得风尘四起、天昏地黑。唐玄宗当年亲自挑选、亲自培养的成千上万的梨园弟子、歌舞人材,也在这一场浩劫中烟消云散,如今只剩下了这个残存的教坊艺人李十二娘的舞姿。对曾经亲见开元盛世的文艺繁荣,曾经亲见公孙大娘《剑器舞》的老诗人杜甫说来,这是他晚年非常难得的精神安慰,可是又又令他黯然神伤。这一段是全诗的高潮。善于用最简短的几句话集中概括巨大的历史变化和广阔的社会内容,正是杜诗「沉郁顿挫」的表现。
沛沛「金粟堆南木已拱」以下六句,是全诗的尾声。诗人接着上段深沉的感慨,说玄宗已死了六年,在他那金粟山上的陵墓上,树已够双手拱抱了。而自己却流落在这个草木萧条的白帝城里。末了写别驾府宅里的盛筵,在又一曲急管繁弦的歌舞之后告终了,这时下弦月已经东出了,一种乐极哀来的情绪支配着诗人,他不禁四顾茫茫,百端交集。感慨自己身世的悲凉。「转愁疾」三字,是说自己以茧足走山道本来很慢,但在心情沉重之时,却反而怪自己走得太快了。
沛沛这首七言歌行自始至终并没有离开公孙大娘师徒和剑器舞,但是从全诗那雄浑的气势,从「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这样力透纸背的诗史之笔,又感到诗人的确是在通过歌舞的事,反映五十年来兴衰治乱的历史。王嗣奭总评这首诗说:「此诗见剑器而伤往事,所谓抚事慷慨也。故咏李氏,却思公孙;咏公孙,却思先帝;全是为开元天宝五十年治乱兴衰而发。不然,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杜诗祥注》引《杜臆》)这一段评语,分析全诗的层次、中心,说得相当中肯。但是,他说「一舞女耳,何足摇其笔端哉!」并不符合杜甫本来的思想,杜甫是十分重视和热爱艺术的。
沛沛这首诗的艺术风格,既有「浏漓顿挫」的气势节奏,又有「豪荡感激」的感人力量,是七言歌行中沉郁悲壮的杰作。开头八句,富丽而不浮艳,铺排而不呆板。「绛唇珠袖」以下,则随意境之开合,思潮之起伏,语言音节也随之顿挫变化。全诗既不失雄浑完整的美,用字造句又有浑括锤炼的功力。篇幅虽然不太长,包容却相当广大。从乐舞之今昔对比中见五十年的兴衰治乱,没有沉郁顿挫的笔力是写不出来的。
《观李固请司马弟山水图三首(其二)》
沛沛方丈浑连水,天台总映云。
沛沛人间长见画,老去恨空闻。
沛沛范蠡舟偏小,王乔鹤不群。
沛沛此生随万物,何路出尘氛。
沛沛
《解闷十二首》
沛沛【其一】
沛沛草阁柴扉星散居,浪翻江黑雨飞初。
沛沛山禽引子哺红果,溪友得钱留白鱼。
沛沛【其二】
沛沛商胡离别下扬州,忆上西陵故驿楼。
沛沛为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流。
沛沛【其三】
沛沛一辞故国十经秋,每见秋瓜忆故丘。
沛沛今日南湖采薇蕨,何人为觅郑瓜州。
沛沛【其四】
沛沛沈范早知何水部,曹刘不待薛郎中。
沛沛独当省署开文苑,兼泛沧浪学钓翁。
沛沛【其五】
沛沛李陵苏武是吾师,孟子论文更不疑。
沛沛一饭未曾留俗客,数篇今见古人诗。
沛沛【其六】
沛沛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
沛沛即今耆旧无新语,漫钓槎头缩颈鳊。
沛沛【其七】
沛沛陶冶性灵存底物,新诗改罢自长吟。
沛沛孰知二谢将能事,颇学阴何苦用心。
沛沛【其八】
沛沛不见高人王右丞,蓝田丘壑漫寒藤。
沛沛最传秀句寰区满,未绝风流相国能。
沛沛【其九】
沛沛先帝贵妃今寂寞,荔枝还复入长安。
沛沛炎方每续朱樱献,玉座应悲白露团。
沛沛【其十】
沛沛忆过泸戎摘荔枝,青峰隐映石逶迤。
沛沛京中旧见无颜色,红颗酸甜只自知。
沛沛【其十一】
沛沛翠瓜碧李沈玉甃,赤梨葡萄寒露成。
沛沛可怜先不异枝蔓,此物娟娟长远生。
沛沛【其十二】
沛沛侧生野岸及江蒲,不熟丹宫满玉壶。
沛沛云壑布衣骀背死,劳生重马翠眉须。
沛沛
沛沛《解闷十二首》是杜甫比较有名的诗,从社会民情国家个人等多方面来描绘现状,是比较完整的描绘了当时国家的情形,发人深省,也寄托了作者的情怀。
《解闷十二首(其九)》
沛沛先帝贵妃今寂寞,荔枝还复入长安。
沛沛炎方每续朱樱献,玉座应悲白露团。
沛沛
《赠卫八处士》
沛沛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沛沛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沛沛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沛沛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沛沛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沛沛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沛沛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沛沛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沛沛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沛沛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沛沛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沛沛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沛沛人生旅途常有别离不易相见,就像参星商星实在难得相遇。
沛沛今夜又是一个什么吉日良辰,让我们共同在这烛光下叙谈。
沛沛青春壮健年少岁月能有多少,转瞬间你我都已经两鬓如霜。
沛沛昔日往来的朋友一半已去世,我内心激荡不得不连声哀叹。
沛沛没想到我们已分别廿个春秋,今天还能亲临你家里的厅堂。
沛沛相分别时你还没有结婚成家,倏忽间你的子女已成帮成行。
沛沛他们彬彬有礼笑迎父亲老友,亲切地询问我来自什么地方?
沛沛还来不及讲述完所有的往事,你就催促儿女快把酒菜摆上。
沛沛冒着夜雨剪来了青鲜的韭菜,呈上新煮的黄米饭让我品尝。
沛沛主人感慨见面的机会太难得,开怀畅饮一连喝干了十几杯。
沛沛一连喝干十几杯还没有醉意,令我感动你对老友情深意长。
沛沛明日分别后又相隔千山万水,茫茫的世事真令人愁绪难断。
沛沛此诗作于诗人被贬华州司功参军之后。诗写偶遇少年知交的情景,抒写了人生聚散不定,故友相见格外亲。然而暂聚忽别,却又觉得世事渺茫,无限感慨。开头四句,写久别重逢,从离别说到聚首,亦悲亦喜,悲喜交集;第五至八句,从生离说到死别,透露了干戈乱离、人命危浅的现实;从「焉知」到「意长」十四句,写与卫八处士的重逢聚首以及主人及其家人的热情款待,表达诗人对生活美和人情美的珍视;最后两句写重会又别之伤悲,低徊婉转,耐人寻味。全诗平易真切,层次井然。
沛沛此诗写久别的老友重逢话旧,家常情境,家常话语,娓娓写来,表现了乱离时代一般人所共有的「沧海桑田」和「别易会难」之感,同时又写得非常生动自然,所以向来为人们所爱读。
沛沛开头四句说:人生动辄如参、商二星,此出彼没,不得相见;今夕又是何夕,咱们一同在这灯烛光下叙谈。这几句从离别说到聚首,亦悲亦喜,悲喜交集,把强烈的人生感慨带入了诗篇。诗人与卫八重逢时,安史之乱已延续了三年多,虽然两京已经收复,但叛军仍很猖獗,局势动荡不安。诗人的慨叹,正暗隐着对这个乱离时代的感受。
沛沛久别重逢,彼此容颜的变化,自然最容易引起注意。别离时两人都还年轻,而此时俱已鬓发斑白了。「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两句,由「能几时」引出,对于世事、人生的迅速变化,表现出一片惋惜、惊悸的心情。接着互相询问亲朋故旧的下落,竟有一半已不在人间了,彼此都不禁失声惊呼,心里火辣辣地难受。按说,杜甫这一年才四十八岁,亲故已经死亡半数很不正常。如果说开头的「人生不相见」已经隐隐透露了一点时代气氛,那么这种亲故半数死亡,则更强烈地暗示着一场大的干戈乱离。「焉知」二句承接上文「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诗人故意用反问句式,含有意想不到彼此竟能活到今天的心情。其中既不无幸存的欣慰,又带着深深的痛伤。
沛沛前十句主要是抒情。接下去,则转为叙事,而无处不关人世感慨。随着二十年岁月的过去,此番重来,眼前出现了儿女成行的景象。这里面当然有倏忽之间迟暮已至的喟叹。「怡然」以下四句,写出卫八的儿女彬彬有礼、亲切可爱的情态。诗人款款写来,毫端始终流露出一种真挚感人的情意。这里「问我来何方」一句后,本可以写些路途颠簸的情景,然而诗人只用「问答乃未已」一笔轻轻带过,可见其裁剪净炼之妙。接着又写处士的热情款待:菜是冒着夜雨剪来的春韭,饭是新煮的掺有黄米的香喷喷的二米饭。这自然是随其所有而具办的家常饭菜,体现出老朋友间不拘形迹的淳朴友情。「主称」以下四句,叙主客畅饮的情形。故人重逢话旧,不是细斟慢酌,而是一连就进了十大杯酒,这是主人内心不平静的表现。主人尚且如此,杜甫心情的激动,当然更不待言。「感子故意长」,概括地点出了今昔感受,总束上文。这样,对「今夕」的眷恋,自然要引起对明日离别的慨叹。末二句回应开头的「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暗示着明日之别,悲于昔日之别:昔日之别,今幸复会;明日之别,后会何年?低回深婉,耐人玩味。
沛沛诗人是在动乱的年代、动荡的旅途中,寻访故人的;是在长别二十年,经历了沧桑巨变的情况下与老朋友见面的,这就使短暂的一夕相会,特别不寻常。于是,那眼前灯光所照,就成了乱离环境中幸存的美好的一角;那一夜时光,就成了烽火乱世中带着和平宁静气氛的仅有的一瞬;而荡漾于其中的人情之美,相对于纷纷扰扰的杀伐争夺,更显出光彩。「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被战乱推得遥远的、恍如隔世的和平生活,似乎一下子又来到眼前。可以想象,那烛光融融、散发着黄粱与春韭香味、与故人相伴话旧的一夜,对于饱经离乱的诗人,是多么值得眷恋和珍重啊。诗人对这一夕情事的描写,正是流露出对生活美和人情美的珍视,它使读者感到结束这种战乱,是多么符合人们的感情与愿望。
沛沛这首诗平易真切,层次井然。诗人只是随其所感,顺手写来,便有一种浓厚的气氛。它与杜甫以沉郁顿挫为显著特征的大多数古体诗有别,而更近于浑朴的汉魏古诗和陶渊明的创作;但它的感情内涵毕竟比汉魏古诗丰富复杂,有杜诗所独具的感情波澜,如层漪迭浪,展开于作品内部,是一种内在的沉郁顿挫。诗写朋友相会,却由「人生不相见」的慨叹发端,因而转入「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时,便格外见出内心的激动。但下面并不因为相会便抒写喜悦之情,而是接以「少壮能几时」至「惊呼热中肠」四句,感情又趋向沉郁。诗的中间部分,酒宴的款待,冲淡了世事茫茫的凄惋,带给诗人幸福的微醺,但劝酒的语辞却是「主称会面难」,又带来离乱的感慨。诗以「人生不相见」开篇,以「世事两茫茫」结尾,前后一片苍茫,把一夕的温馨之感,置于苍凉的感情基调上。这些,正是诗的内在沉郁的表现。如果把这首诗和孟浩然的《过故人庄》对照,就可以发现,二者同样表现故人淳朴而深厚的友情,但由于不同的时代气氛,诗人的感受和文字风格都很不相同,孟浩然心情平静而愉悦,连文字风格都是淡淡的。而杜甫则是悲喜交集,内心蕴积着深深的感情波澜,因之,反映在文字上尽管自然浑朴,而仍极顿挫之致。
《赠花卿》
沛沛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沛沛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沛沛美妙悠扬的乐曲,整日地飘散在锦城上空,轻轻的荡漾在锦江波上,悠悠地升腾进白云之间。如此美妙音乐,只应神仙享用,世间的平民百姓,一生能听几回?
沛沛此诗约作于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花敬定曾因平叛立过功,居功自傲,骄恣不法,放纵士卒大掠东蜀;又目无朝廷,僭用天子音乐。杜甫赠此诗予以委婉的讽刺。
沛沛前两句对乐曲作具体形象的描绘,是实写;后两句以天上的仙乐相夸,是遐想。因实而虚,虚实相生,将乐曲的美妙赞誉到了极度。此诗有动有静,婉转含蓄,耐人寻味。
沛沛这首绝句,字面上明白如话,但对它的主旨,历来注家颇多异议。有人认为它只是赞美乐曲,并无弦外之音;有人则认为它表面上看是在赞美乐曲,实际上却含讽刺,劝诫的意味。
沛沛说是语含讽刺,耐人寻味的是,作者并没有对花卿明言指摘,而是采取了一语双关的巧妙手法。字面上看,这俨然是一首十分出色的乐曲赞美诗。“锦城丝管日纷纷”,锦城,即成都;丝管,指弦乐器和管乐器;纷纷,本意是既多而乱的样子,通常是用来形容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事物的,这里却用来比状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的乐曲,这就从人的听觉和视觉的通感上,化无形为有形,极其准确、形象地描绘出弦管那种轻悠、柔靡,杂错而又和谐的音乐效果。“半入江风半入云”也是采用同样的写法:那悠扬动听的乐曲,从花卿家的宴席上飞出,随风荡漾在锦江上,冉冉飘入蓝天白云间。这两句诗,使读者真切地感受到了乐曲的那种“行云流水”般的美妙。两个“半”字空灵活脱,给全诗增添了不少的情趣。
沛沛乐曲如此之美,作者禁不住慨叹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天上的仙乐,人间当然难得一闻,难得闻而竟闻,愈见其妙得出奇了。
沛沛全诗四句,前两句对乐曲作具体形象的描绘,是实写;后两句以天上的仙乐相夸,是遐想。因实而虚,虚实相生,将乐曲的美妙赞誉到了极度。
沛沛然而这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其弦外之音是意味深长的。这可以从“天上”和“人间”两词看出端倪。“天上”,实际上指天子所居皇宫;“人间”,指皇宫之外。这是封建社会极常用的双关语。说乐曲属于“天上”,且加“只应”一词限定,既然是“只应天上有”,那么,“人间”当然就不应“得闻”。不应“得闻”而竟然“得闻”,不仅“几回闻”,而且“日纷纷”,于是,作者的讽刺之旨就从这种矛盾的对立中,既含蓄婉转又确切有力地显现出来了。
沛沛宋人张天觉曾论诗文的讽刺说:“讽刺则不可怒张,怒张则筋骨露矣。”(《诗人玉屑》卷九引)杜甫这首诗柔中有刚,绵里藏针,寓讽于谀,意在言外,忠言而不逆耳,作得恰到好处。
《过南岳入洞庭湖》
沛沛洪波忽争道,岸转异江湖。
鄂渚分云树,衡山引舳舻。
翠牙穿裛桨,碧节上寒蒲。
病渴身何去,春生力更无。
壤童犁雨雪,渔屋架泥涂。
欹侧风帆满,微冥水驿孤。
悠悠回赤壁,浩浩略苍梧。
帝子留遗恨,曹公屈壮图。
圣朝光御极,残孽驻艰虞。
才淑随厮养,名贤隐锻炉。
邵平元入汉,张翰后归吴。
莫怪啼痕数,危樯逐夜乌。
沛沛
《野望》
沛沛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
沛沛海内风尘诸弟隔,天涯涕泪一身遥。
沛沛惟将迟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圣朝。
沛沛跨马出郊时极目,不堪人事日萧条。
沛沛西山白雪皑皑护卫三城重镇,南浦边清江水长横跨万里桥。
沛沛四海之内战火不断兄弟失散,只身远在天涯不禁涕泪涟涟。
沛沛迟暮之年只有一身疾病相伴,未有丝毫劳绩报答圣明朝廷。
沛沛骑马来到郊外不住纵目远望,世事日益萧条令人悲伤怅惘。
沛沛这首诗虽是写郊游野望的感触,忧家忧国,伤己伤民的感情,迸溢于字里行间。诗的首联写从高低两处望见的景色。颔联是抒情,由野望想到兄弟的飘散和自我孤身浪迹天涯。颈联继续抒写迟暮多病不能报效国家之感。末联以出郊极目,点明主题「野望」,以人事萧条总结中间两联。全诗感情真挚,语言淳朴。
沛沛诗以「野望」为题,是诗人跃马出郊时感伤时局、怀念诸弟的自我写照。
沛沛首两句写野望时所见西山和锦江。西山主峰终年积雪,因此以「白雪」形容。三城,在当时驻军严防吐蕃入侵,是蜀地要镇。
沛沛中间四句是野望时触发的有关国家和个人的感怀。三四句由战乱推出怀念诸弟,自伤流落的情思。海内外处处烽火,诸弟流散,此时「一身遥」客西蜀,如在天之一涯。诗人怀念家国,不禁「涕泪」横流。真情实感尽皆吐露不由人不感动。
沛沛五六句又由「天涯」「一身」引出残年「多病」,「未」贡微力,无补「圣朝」的内愧。杜甫时年五十,因此说已入「迟暮」之年。他叹息说:我只有将暮年付诸给「多病」之身,但「未有」丝毫贡献,报答「圣朝」,是很感惭愧的。
沛沛杜甫虽流落西蜀,而报效李唐王朝之心,却始终未改,足见他的爱国意识是很强烈的。中间四句,由于连用对偶尔将诗人的家国之忧,身世之感,特别是报效李唐王朝之心,艺术地得到有效概括。
沛沛七八句最后点出「野望」的方式和深沉的忧虑。「人事」,人世间的事。由于当时西山三城列兵防戍,蜀地百姓赋役负担沉重,杜甫深为民不堪命而对世事产生「日」转「萧条」的隐忧。这是结句用意所在。诗人从草堂「跨马」,走「出」南「郊」,纵目四「望」。「南浦清江万里桥」是近望之景。「西山白雪三城戍」,是远望之景。他由「三城戍」引出成乱的感叹,由「万里桥」兴起出蜀之意。这是中间四句有关家国和个人忧念产生的原因。
沛沛杜甫「跨马出郊」,「极目」四「望」,原本为了排遣郁闷。但爱国爱民的感情,却驱迫他由「望」到的自然景观引出对国家大事、弟兄离别和个人经历的种种反思。一时间,报效国家、怀念骨肉和伤感疾病等等思想感情,集结心头。尤其为「迟暮」「多病」发愁,为「涓埃」未「答」抱愧。
沛沛此诗前三联写野望时思想感情的变化过程,即由向外观察转为向内审视。尾联才指出由外向到内向的原因。在艺术结构上,颇有控纵自如之妙。
《长江二首(其一)》
沛沛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
沛沛朝宗人共挹,盗贼尔谁尊。
沛沛孤石隐如马,高萝垂饮猿。
沛沛归心异波浪,何事即飞翻。
沛沛
沛沛作者:杜甫
沛沛朝宗:朝见祖宗。引申为诸侯朝见天子。此言百川大海。仇注:引《诗》;沔彼流水,朝宗于海。
沛沛人共挹:挹,汲取;共挹,共同汲取,犹言人们共同汲取百川归海朝宗的美德。
沛沛盗贼:作乱者。此指地方军阀。
沛沛尔谁尊:尔尊谁,即你们(盗贼)舍弃天子不尊崇朝廷而去尊崇谁呢?
沛沛这句是书怀。这是全诗的旨意所在,写江以警人,告诫人们要象百川归海一样去归顺朝廷,一定不要象地方军阀那样去舍弃天子据险作乱。表明作者在垂暮衰病之中,念念不忘国家大事,心系朝廷的汲汲心情。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沛沛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沛沛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沛沛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沛沛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沛沛剑门外忽传收复蓟北的消息,初闻此事分外欢喜泪洒衣衫。
沛沛回头看妻儿的愁云顿时消散,随便地收拾起诗书欣喜若狂。
沛沛日头照耀放声高歌痛饮美酒,明媚的春光伴着我返回故乡。
沛沛快快动身起程巴峡穿过巫峡,我穿过了襄阳后又直奔洛阳。
沛沛此诗作于唐代宗广德元年(公元763年)春。当年正月史朝义自缢,他的部将李怀仙斩其首来献,安史之乱结束。杜少陵听到这消息,不禁惊喜欲狂,手舞足蹈,冲口唱出这首七律。全诗八句。开头写初闻喜讯的惊喜;后半部分写诗人手舞足蹈做返乡的准备,凸显了急于返回故乡的欢快之情。全诗情感奔放,处处渗透着「喜」字,痛快淋漓地抒发了作者无限喜悦兴奋的心情。因此被称为杜少陵「生平第一快诗」。诗的后六句都是对偶,但却明白自然像说话一般,有水到渠成之妙。
沛沛杜少陵在这首诗下自注:「余田园在东京。」诗的主题是抒写忽闻叛乱已平的捷报,急于奔回老家的喜悦。「剑外忽传收蓟北」,起势迅猛,恰切地表现了捷报的突然。诗人多年飘泊「剑外」,备尝艰苦,想回故乡而不可能,就是由于「蓟北」未收,安史之乱未平。如今「忽传收蓟北」,惊喜的洪流,一下子冲开了郁积已久的情感闸门,令诗人心中涛翻浪涌。「初闻涕泪满衣裳」,「初闻」紧承「忽传」,「忽传」表现捷报来得太突然,「涕泪满衣裳」则以形传神,表现突然传来的捷报在「初闻」的一刹那所激发的感情波涛,这是喜极而悲、悲喜交集的真实表现。「蓟北」已收,战乱将息,乾坤疮痍、黎民疾苦,都将得到疗救,诗人颠沛流离、感时恨别的苦日子,总算熬过来了。然而痛定思痛,诗人回想八年来熬过的重重苦难,又不禁悲从中来,无法压抑。可是,这一场浩劫,终于像噩梦一般过去了,诗人可以返回故乡了,人们将开始新的生活,于是又转悲为喜,喜不自胜。这「初闻」捷报之时的心理变化、复杂感情,如果用散文的写法,必需很多笔墨,而诗人只用「涕泪满衣裳」五个字作形象的描绘,就足以概括这一切。
沛沛颔联以转作承,落脚于「喜欲狂」,这是惊喜的更髙峰。「却看妻子」、「漫捲诗书」,这是两个连续性的动作,带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当诗人悲喜交集,「涕泪满衣裳」之时,自然想到多年来同受苦难的妻子儿女。「却看」就是「回头看」。「回头看」这个动作极富意蕴,诗人似乎想向家人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无需说什么了,多年笼罩全家的愁云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亲人们都不再是愁眉苦脸,而是笑逐颜开,喜气洋洋。亲人的喜反转来增加了诗人的喜,诗人再也无心伏案了,随手捲起诗书,大家同享胜利的欢乐。
沛沛「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一联,就「喜欲狂」作进一步抒写。「白日」,指晴朗的日子,点出人已到了老年。老年人难得「放歌」,也不宜「纵酒」;如今既要「放歌」,还须「纵酒」,正是「喜欲狂」的具体表现。这句写「狂」态,下句则写「狂」想。「青春」指春天的景物,春天已经来临,在鸟语花香中与妻子儿女们「作伴」,正好「还乡」。诗人想到这里,自然就会「喜欲狂」了。
沛沛尾联写诗人「青春作伴好还乡」的狂想,身在梓州,而弹指之间,心已回到故乡。诗人的惊喜达到髙潮,全诗也至此结束。这一联,包涵四个地名。「巴峡」与「巫峡」,「襄阳」与「洛阳」,既各自对偶(句内对),又前后对偶,形成工整的地名对;而用「即从」、「便下」绾合,两句紧连,一气贯注,又是活泼流走的流水对。再加上「穿」、「向」的动态与两「峡」两「阳」的重复,文势、音调,迅急有如闪电,准确地表现了诗人想象的飞驰。「巴峡」、「巫峡」、「襄阳」、「洛阳」,这四个地方之间都有很漫长的距离,而一用「即从」、「穿」、「便下」、「向」贯串起来,就出现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疾速飞驰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从读者眼前一闪而过。这里需要指出的是:诗人既展示想象,又描绘实境。从「巴峡」到「巫峡」,峡险而窄,舟行如梭,所以用「穿」;出「巫峡」到「襄阳」,顺流急驶,所以用「下」;从「襄阳」到「洛阳」,已换陆路,所以用「向」,用字髙度准确。
沛沛全诗感情奔放,痛快淋漓地抒发了作者无比喜悦的心情。后代诗论家都极为推崇此诗,浦起龙赞其为杜少陵「生平第一首快诗也」
《阁夜》
沛沛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沛沛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沛沛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沛沛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沛沛年中白日的光阴逐渐缩短,寒夜霜雪笼罩着荒远天涯。
沛沛破晓时军营中鼓角的悲壮,星河的影子在三峡上荡漾。
沛沛荒野中的人家为战争痛哭,远处传来渔夫悲凄的歌声。
沛沛英雄的业绩最终成了黄土,我何必介意书信音讯即少。
沛沛这首诗是诗人在大历元年(766)寓于夔州西阁作所。全诗写冬夜景色,有伤乱思乡的意思。首联点明冬夜寒怆;颔联写夜中所闻所见;颈联写拂晓所闻;末联写极目武侯、白帝两庙而引出的感慨。以诸葛亮和公孙述为例,说明贤愚忠逆都同归于尽,个人的寂寞就更无所谓了。全诗气象雄阔,大有上天下地,俯仰古今之概。
沛沛全诗写冬夜景色,有伤乱思乡之意。首联点明冬夜寒怆。颔联写夜中所闻所见。颈联写拂晓所闻。末联写极目武侯、白帝两庙而引出的感慨,层层铺开,步步推进,从而更好的表达了自己的情怀。
沛沛开首二句写道:“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诗歌首先点明时间。上句中的“岁暮”指冬季。“阴阳”指日月。“景”同“影”。“短景”指冬天日短。“天涯”即天边,指夔州。“霁”即天放晴。首句的意思是说,年终一天比一天短。其中,一个“催”字用得很妙,不但形象地说明夜长昼短的冬日特点,而且使人觉得时光飞逝。次句“天涯霜雪霁寒宵”中的“天涯”指夔州,又暗含有沦落天涯意。意思是说,夔州霜雪停了的寒冬夜晚,雪光映照下,明朗如昼。诗能见到如此景象,可以说,真是彻夜难眠,感慨万千。
沛沛颔联写道:“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这一联承接上联次句“寒宵”而来,描写出了夜中所闻所见。“鼓角”指古代军中用以报时和发号施令的鼓声、号角声。“星河”指天河。“三峡”即瞿塘峡、巫峡、西陵峡。夔州在瞿塘峡西口,为三峡的起点。上句“五更鼓角声悲壮”是说,晴朗的夜空,鼓角声格外响亮,黎明时分,那声音更显得悲壮凄凉。诗人用“鼓角”、“五更”、“声悲壮”表明了兵戈未息、战争频繁不断。下句“三峡星河影动摇”是说雨后玉宇无尘,天上银河显得格外澄澈,群星参差,映照峡江,星影在湍急的江流中摇曳不定。诗人通过对时局的深切关怀和三峡深夜美景的赞叹,蕴含着悲壮深沉的情怀。
沛沛颈联写道:“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野哭”即乡野百姓的哭声。“战伐”指蜀地军阀混战的局面。“夷歌”指四川境内少数民族的歌谣。“起渔樵”即起于渔夫樵子之口。上句是说,听到征战的消息,就立即引起千家的恸哭,哭声传遍四野。诗人所描绘景象是多么凄惨。下句是说,渔夫樵子不时在夜深传来“夷歌”之声。其中,“数处”指不止一起。这两句把偏远的夔州的典型环境真实形象地表现出来。诗人在这一联,用声音来抒发情感,“野哭”、“夷歌”这两种声音都使他倍感悲伤,正好表现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
沛沛尾联写道:“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卧龙”指诸葛亮。“跃马”指公孙述。这里,诗人化用左思《蜀都赋》“公孙跃马而称帝”句,意指公孙述在西汉末乘乱据蜀称帝,诗人运用典故,在比较中含蓄而深沉表达了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怀。“终黄土”即最终都死去,同归黄土。上句的意思是说,(诗人)极目远眺夔州西郊的武侯庙与东南的白帝庙,一世之雄,他们也成了黄土中的枯骨。“人事音书”即人情世故。“漫”即随他,不管他。下句的意思是说,人事与音书,都只能任其寂寞了。我们从最后两句来看,通过对“卧龙跃马终黄土”的描述,自然流露出诗人极为忧愤感伤的情绪。正如沈德潜《唐诗别裁》中所说:“结言贤愚同尽,则目前人事,远地音书,亦付之寂寥而已。”也就是说,象诸葛亮、公孙述这样的历史人物,无论他是贤是愚,都烟消云散了。而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我的寂寥孤独,也就算得了什么。这与《茅屋为秋风破歌》中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诗人一贯的人格与品质的最好表现,
《除架》
沛沛束薪已零落,瓠叶转萧疏。
沛沛幸结白花了,宁辞青蔓除。
沛沛秋虫声不去,暮雀意何如。
沛沛寒事今牢落,人生亦有初。
沛沛
沛沛架,瓜架也。此亦秦州秋深作。此见除架而有感也。上四记事,下四寓言。花开瓤结,除蔓何辞,有功成身退之义。秋虫犹在,暮雀已离,有倏忽聚散之悲。寒事已落,人生亦然,有始盛终衰之慨。
《陪王汉州留杜绵州泛房公西湖》
沛沛旧相恩追后,春池赏不稀。
阙庭分未到,舟楫有光辉。
豉化莼丝熟,刀鸣鲙缕飞。
使君双皂盖,滩浅正相依。
沛沛
《陪诸贵公子丈八沟携妓纳凉晚际遇雨二首》
沛沛【其一】
沛沛落日放船好,轻风生浪迟。
沛沛竹深留客处,荷净纳凉时。
沛沛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
沛沛片云头上黑,应是雨催诗。
沛沛【其二】
沛沛雨来沾席上,风急打船头。
沛沛越女红裙湿,燕姬翠黛愁。
沛沛缆侵堤柳系,幔宛浪花浮。
沛沛归路翻萧飒,陂塘五月秋。
沛沛
《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
沛沛国初已来画鞍马,神妙独数江都王。
沛沛将军得名三十载,人间又见真乘黄。
沛沛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
沛沛内府殷红玛瑙盘,婕妤传诏才人索。
沛沛盘赐将军拜舞归,轻纨细绮相追飞。
沛沛贵戚权门得笔迹,始觉屏障生光辉。
沛沛昔日太宗拳毛騧,近时郭家狮子花。
沛沛今之新图有二马,复令识者久叹嗟。
沛沛此皆骑战一敌万,缟素漠漠开风沙。
沛沛其馀七匹亦殊绝,迥若寒空动烟雪。
沛沛霜蹄蹴踏长揪间,马官厮养森成列。
沛沛可怜九马争神骏,顾视清高气深稳。
沛沛借问苦心爱者谁,后有韦讽前支遁。
沛沛忆昔巡幸新丰宫,翠华拂天来向东。
沛沛腾骧磊落三万匹,皆与此图筋骨同。
沛沛自从献宝朝河宗,无复射蛟江水中。
沛沛君不见金粟堆前松柏里,
沛沛龙媒去尽鸟呼风。
沛沛开国以来善画鞍马的画家中,画技最精妙传神只数江都王。
沛沛曹将军画马出名已有三十载,人间又见古代真正神马“乘黄”。
沛沛他曾描绘玄宗先帝的“照夜白”,画得像池龙腾飞十日声如雷。
沛沛皇宫内库珍藏的殷红玛瑙盘,婕妤传下御旨才人将它取来。
沛沛将军接受赐盘叩拜皇恩回归,轻纨细绮相继赐来快速如飞。
沛沛贵戚们谁得到曹将军亲笔迹,谁就觉得府第屏障增加光辉。
沛沛当年唐太宗著名宝马“拳毛”,近代郭子仪家中好驹“狮子花”。
沛沛而今新画之中就有这两匹马,使得识马的人久久感慨赞夸。
沛沛这两匹战场上万人敌的神骏,展开画绢如见奔马扬起风沙。
沛沛其馀七匹也都是特殊而奇绝,远远看去象寒空中飘动烟雪。
沛沛霜蹄骏马蹴踏在长楸大道间,专职马倌和役卒肃立排成列。
沛沛可爱的九匹马神姿争俊竞雄,昂首阔视显得高雅深沉稳重。
沛沛请问有谁真心喜爱神姿骏马?后世韦讽前代支遁名传天下。
沛沛想当年玄宗皇上巡幸新丰宫,车驾上羽旗拂天浩荡朝向东。
沛沛腾飞跳跃精良好马有三万匹,匹匹与画图中马的筋骨雷同。
沛沛譬如河宗献宝之后穆王归天,唐玄宗再也不能去射蛟江中。
沛沛你没看见金粟堆前松柏林里,良马去尽徒见林鸟啼雨呼风。
沛沛此诗从画马说到画家的受宠幸,从画马说到真马,从真马说到时事,从玄宗的巡幸说到升遐,诗思不断拓展,寄托了诗人对玄宗的深情眷念。诗人经历了玄宗、肃宗、代宗三朝,自有人世沧桑,浮生若梦之感。因而在诗中明以写马,暗以写人。写马重在筋骨气概,写人寄托情感抱负。赞九马图之妙,生今昔之感,字里行间流露作者对先帝忠诚之意。
沛沛开端四句,诗人先引江都王衬托曹霸,说曹霸「得名三十载」,人们才又能见到神骏之马。
沛沛诗人不落窠臼,却先用八句诗,从曹霸画「照夜白」马说来,详细叙述曹霸受到玄宗恩宠和艺名大振的往事,为描写九马图铺叙,并伏下末段诗意。「曾貌先帝照夜白」,曹霸所画照夜白,形象夺真,感动龙池里的龙,连日挟带风雷飞舞,此谓「龙池十日飞霹雳」。「内府」二句,写玄宗喜爱曹霸的马画,命婕妤传达诏书,才人手捧「内府殷红玛瑙盘」,向曹霸索取并盛放照夜白图。婕妤,正三品女官,才人,正四品女官,玛瑙盘极为名贵,足见恩宠之重。「盘赐将军」,以下四句,描写曹霸受玄宗赏识、恩赐以后,声名大振,带着「轻纨细绮」上门求画的人,络绎不绝,连达官贵戚也以求得曹霸画作而感到光荣。这一段,上四句用仄声韵,药、陌、锡韵通押,下四句用平声微韵,诗韵的转换与诗意的递变、层进相切合。
沛沛「昔日太宗拳毛騧」以下十四句,转入写马正位,具体绘写「九马图」。诗人多层次、多角度地描写曹霸所画的九匹马,错综写来,鲜活生动。前六句,先写二马,「今之新图有二马」,一为唐太宗的拳毛騧,是太宗平定刘黑闼时所乘的战骑,一为郭家狮子花,即九花虬,是唐代宗赐给郭子仪的御马。二马都是战骑,一以当万,因此诗人赞道:「此皆战骑一敌万,缟素漠漠开风沙。」一打开画卷,就见到二马在广邈的战地风沙中飞驰,诗人从逼真的角度,称誉图上二马画艺高超。「其馀七匹」以下四句,分别从七马的形貌、奔驰、伏枥三个方面,再现画上七马「殊绝」的神态,都是与众不同的良马。「迥若」句,描摹七马形貌,七马毛色或红、或白、或红白相间,如霞雪飞动。「霜蹄」句,是说有些马奔驰在长楸道上,践踏霜雪。「马官」句,是说有些马在厩里排列成行,由马官悉心厮养。诗人先写二马,后写七马,又对「九马图」作出总的评价:「可怜九马争神骏,顾视清高气深稳。」九马匹匹神骏,昂首顾视,神采飞扬,气度稳健,惹人喜爱。诗人再一次运用陪衬法,写道:「后有韦讽前支遁。」,以支遁衬托,是突现收藏九马图的韦讽。这句诗赞誉韦讽风韵不凡的品格和酷爱绘画艺术的高深素养,也遥扣题意。本段前六句用平声麻韵,中四句用仄声屑韵,后四句用仄声韵,上声阮、去声震通押,韵转意换,诗思层次分明。
沛沛最后一段共八句,押平声东韵(只有一处为冬韵,通押),一韵到底。前四句写玄宗巡幸骊山的盛况。新丰宫,即骊山华清宫,唐京兆昭应县,汉代本名新丰,骊山在县境内。玄宗巡幸至骊山,帝辇翠华葳蕤,旌旗拂天,数万匹厩马随从,每种毛色的马列为一队,马队相间,远望如锦绣一般。「皆与此图筋骨同」,是指真马与图上之马都是良马。着此一句,扣全诗咏「九马图」的题旨。后四句写玄宗入葬泰陵后的萧竦景况,表现其「衰」。「自从献宝朝河宗」句,借周穆王的升遐比喻唐玄宗崩驾。河宗,即河伯,周穆王西征,河伯朝见并献上宝物,引导他西行,穆王由此归天,(《穆天子传》)。「无复射蛟江水中」,玄宗已卒,无人再来江边射蛟。此处用汉武帝的故事,《汉书·武帝纪》:「元封五年,武帝自浔阳浮江,亲射蛟江中,获之。」「君不见」二句,描写玄宗陵前的萧条。龙媒,骏马,语出《汉书·礼乐志》:「天马来,龙之媒。」玄宗陵前松柏里,骏马都已离去,只剩下鸟儿在松风中鸣叫。唐玄宗喜爱马图,宠幸曹霸,巡幸新丰宫,数万骏马随从,一旦归命,群马尽去,松柏含悲,这一结,韵致悠长,盛衰之叹,俯仰感慨,尽在其中。
沛沛题画诗常见以画作真的手法,而杜甫这首题画马的诗,更是淋漓尽致,变幻莫测。「人间又见真乘黄」,「龙池十日飞霹雳」、「缟素漠漠开风沙」等句,以画马作真马,夸饰曹霸画艺神妙。诗人从画马说到画家的受宠幸,从画马说到真马,从真马说到时事,从玄宗的巡幸说到升遐,诗思不断拓展,寄托了诗人对玄宗的深情眷念。叙述真马、时事的时候,又不时插带一笔,照应马画,以画、以马作为线索,绾带全篇。全诗感慨深沉,波澜迭起,转笔陡健,脉络细密,章法纵横跌宕,气势雄浑激荡,情韵极尽沉郁顿挫,实为古今长篇题画诗中的杰作。
沛沛在章法上错综绝妙。第一段四句先赞曹氏画技之高超。第二段八句追叙曹氏应诏画马时所得到荣誉和宠幸。第三段十句,写九马图之神妙及各马之姿态。第四段八句是照应第二段「先帝」的伏笔,从而产生今昔迥异之感。诗以奇妙高远开首,中间翻腾跌宕,又以突兀含蓄收尾。写骏马极为传神,写情感神游题外,感人至深,兴味隽永。
《题玄武禅师屋壁》
沛沛何年顾虎头,满壁画瀛州。
沛沛赤日石林气,青天江海流。
沛沛锡飞常近鹤,杯度不惊鸥。
沛沛似得庐山路,真随惠远游。
沛沛
《饮中八仙歌》
沛沛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沛沛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
沛沛恨不移封向酒泉。
沛沛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
沛沛衔杯乐圣称避贤。
沛沛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沛沛皎如玉树临风前。
沛沛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沛沛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沛沛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沛沛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
沛沛挥毫落纸如云烟。
沛沛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沛沛贺知章酒后骑马,晃晃悠悠,如在乘船。他醉眼昏花坠入井中,竟在井底睡着了。
沛沛汝阳王李琎饮酒三斗以后才去觐见天子。路上碰到装载酒曲的车,酒味引得口水直流,为自己没能封在水味如酒的酒泉郡而遗憾。
沛沛左相李适为每日之兴起不惜花费万钱,饮酒如长鲸吞吸百川之水。自称举杯豪饮是为了脱略政事,以便让贤。
沛沛崔宗之是一个潇洒的美少年,举杯饮酒时,常常傲视青天,俊美之姿有如玉树临风。
沛沛苏晋虽在佛前斋戒吃素,饮起酒来常把佛门戒律忘得干干净净。
沛沛李白饮酒一斗,立可赋诗百篇,他去长安街酒肆饮酒,常常醉眠于酒家。天子在湖池游宴,召他为诗作序,他因酒醉不肯上船,自称是酒中之仙。
沛沛张旭饮酒三杯,即挥毫作书,时人称为草圣。他常不拘小节,在王公贵戚面前脱帽露顶,挥笔疾书,若得神助,其书如云烟之泻于纸张。
沛沛焦遂五杯酒下肚,才得精神振奋。在酒席上高谈阔论,常常语惊四座。
沛沛此诗将当时号称「酒中八仙人」的李白、贺知章、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八人从「饮酒」这个角度联系在一起,用追叙的方式,洗炼的语言,人物速写的笔法,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图。这首诗在体裁上是一个创格。以柏梁体的形式,句句押韵,一韵到底;前不用起,后不用收;并列地分写八人,句数多少不齐,但首、尾、中腰,各用两句,前后或三或四,变化中仍有条理。八人中,贺知章资格最老,所以放在第一位。其他按官爵,从王公宰相一直说到布衣。写八人醉态各有特点,纯用漫画素描的手法,写他们的平生醉趣,充分表现了他们嗜酒如命、放浪不羁的性格,生动地再现了盛唐时代文人士大夫乐观、放达的精神风貌。
沛沛《饮中八仙歌》是一首别具一格,富有特色的「肖像诗」。八仙中首先出现的是贺知章。他是其中资格最老、年事最高的一个。在长安,他曾「解金龟换酒为乐」(李白《对酒忆贺监序》)。诗中说他喝醉酒后,骑马的姿态就象乘船那样摇来晃去,醉眼朦胧,眼花缭乱,跌进井里竟会在井里熟睡不醒。相传「阮咸尝醉,骑马倾欹」,人曰:「个老子如乘船游波浪中」(明·王嗣奭《杜臆·卷一》)。杜甫活用这一典故,用夸张手法描摹贺知章酒后骑马的醉态与醉意,弥漫着一种谐谑滑稽与欢快的情调,惟妙惟肖地表现了他旷达纵逸的性格特征。
沛沛其次出现的人物是汝阳王李琎。他是唐玄宗的侄子,宠极一时,所谓「主恩视遇频」,「倍比骨肉亲」(杜甫《赠太子太师汝阳郡王琎》),因此,他敢于饮酒三斗才上朝拜见天子。他的嗜酒心理也与众不同,路上看到曲车(即酒车)竟然流起口水来,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封地迁到酒泉(今属甘肃)去。相传那里「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故名酒泉」(见《三秦记》)。唐代,皇亲国戚,贵族勋臣有资格袭领封地,因此,八人中只有李琎才会勾起「移封」的念头,其他人是不会这样想入非非的。诗人就抓着李琎出身皇族这一特点,细腻地描摹他的享乐心理与醉态,下笔真实而有分寸。
沛沛接着出现的是李适之。他于天宝元年(公元742年),代牛仙客为左丞相,雅好宾客,夜则燕赏,饮酒日费万钱,豪饮的酒量有如鲸鱼吞吐百川之水,一语点出他的豪华奢侈。然而好景不长,开宝五载适之为李林甫排挤,罢相后,在家与亲友会饮,虽酒兴未减,却不免牢骚满腹,赋诗道:「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旧唐书·李适之传》)「衔杯乐圣称避贤」即化用李适之诗句。「乐圣」即喜喝清酒,「避贤」,即不喝浊酒。结合他罢相的事实看,「避贤」语意双关,有讽刺李林甫的意味。这里抓住权位的得失这一个重要方面刻画人物性格,精心描绘李适之的肖像,含有深刻的政治内容,很耐人寻味。
沛沛三个显贵人物展现后,跟着出现的是两个潇洒的名士崔宗之和苏晋。崔宗之,是一个倜傥洒脱,少年英俊的风流人物。他豪饮时,高举酒杯,用白眼仰望青天,睥睨一切,旁若无人。喝醉后,宛如玉树迎风摇曳,不能自持。杜甫用「玉树临风」形容宗之的俊美丰姿和潇洒醉态,很有韵味。接着写苏晋。司马迁写《史记》擅长以矛盾冲突的情节来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杜甫也善于抓住矛盾的行为描写人物的性格特征。苏晋一面耽禅,长期斋戒,一面又嗜饮,经常醉酒,处于「斋」与「醉」的矛盾斗争中,但结果往往是「酒」战胜「佛」,所以他就只好「醉中爱逃禅」了。短短两句诗,幽默地表现了苏晋嗜酒而得意忘形,放纵而无所顾忌的性格特点。
沛沛以上五个次要人物展现后,中心人物隆重出场了。
沛沛诗酒同李白结了不解之缘,李白自己也说过「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襄阳歌》),「兴酣落笔摇五岳」(《江上吟》)。杜甫描写李白的几句诗,浮雕般地突出了李白的嗜好和诗才。李白嗜酒,醉中往往在「长安市上酒家眠」,习以为常,不足为奇。「天子呼来不上船」这一句,顿时使李白的形象变得高大奇伟了。李白醉后,更加豪气纵横,狂放不羁,即使天子召见,也不是那么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而是自豪地大声呼喊:「臣是酒中仙!」强烈地表现出李白不畏权贵的性格。「天子呼来不上船」,虽未必是事实,却非常符合李白的思想性格,因而具有高度的艺术真实性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杜甫是李白的挚友,他把握李白思想性格的本质方面并加以浪漫主义的夸张,将李白塑造成这样一个桀骜不驯,豪放纵逸,傲视封建王侯的艺术形象。这肖像,神采奕奕,形神兼备,焕发着美的理想光辉,令人难忘。这正是千百年来人民所喜爱的富有浪漫色彩的李白形象。
沛沛另一个和李白比肩出现的重要人物是张旭。他「善草书,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若有神助」(《杜臆·卷一》)。当时人称「草圣」。张旭三杯酒醉后,豪情奔放,绝妙的草书就会从他笔下流出。他无视权贵的威严,在显赫的王公大人面前,脱下帽子,露出头顶,奋笔疾书,自由挥洒,笔走龙蛇,字迹如云烟般舒卷自如。「脱帽露顶王公前」,这是何等的倨傲不恭,不拘礼仪!它酣畅地表现了张旭狂放不羁,傲世独立的性格特征。
沛沛歌中殿后的人物是焦遂。袁郊称焦遂为布衣,可见他是个平民。焦遂喝酒五斗后方有醉意,那时他更显得神情卓异,高谈阔论,滔滔不绝,惊动了席间在座的人。诗里刻画焦遂的性格特征,集中在渲染他的卓越见识和论辩口才,用笔精确、谨严。
沛沛《饮中八仙歌》的情调幽默谐谑,色彩明丽,旋律轻快。在音韵上,一韵到底,一气呵成,是一首严密完整的歌行。在结构上,每个人物自成一章,八个人物主次分明,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彼此衬托映照,有如一座群体圆雕,艺术上确有独创性。正如王嗣奭所说:「此创格,前无所因。」它在古典诗歌中的确是别开生面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