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西晋北地泥阳人,字休奕。少孤贫,博学善属文,解音律。三国魏末,州举秀才,除郎中,入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迁弘农太守。晋武帝立,用旧礼仪,改乐章,使玄为之词。封鹑觚子,拜散骑常侍,掌谏职。累上书言事,陈事切直。性刚劲峻急,不能容人之短。官至司隶校尉,以争座位免官。卒谥刚。有《傅子》。今存辑本《傅鹑觚集》。
《豫章行苦相篇》
沛沛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
沛沛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
沛沛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
沛沛女育无欣爱,不为家所珍。
沛沛长大逃深室,藏头羞见人。
沛沛垂泪适他乡,忽如雨绝云。
沛沛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
沛沛跪拜无复数,婢妾如严宾。
沛沛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
沛沛心乖甚水火,百恶集其身。
沛沛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
沛沛昔为形与影,今为胡与秦。
沛沛胡秦时相见,一绝逾参辰。
沛沛苦相身为女子,地位十分卑微。而男子刚出生就被重视,父母就希望他能立下大志,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苦相身为女子生来就不被家里珍视。长大以后,她只能居于深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旦来了客人,就得躲藏起来,羞于见人。到了出嫁的年纪,她含着眼泪远嫁异地。出嫁后,她就像雨滴从云层落下,从此便成了别家的人。在婆家她总是低着头,表现得很和顺,也不敢随便说话。对公婆、丈夫等的跪拜没有数,对婢妾也要如同庄严的客人那样敬重。幸好她与丈夫情投意合,只是二人如天上的牛郎织女星,不能常常相聚。而且女子之于丈夫,也只是如葵藿仰望阳光那样,尊卑悬绝,永远和丈夫处于不平等的地位。男子一旦变了心,就把各种的罪名都强加到女子的身上。随着女子容颜老去,丈夫对她的情意也已不再有,又有了新欢。往昔她与丈夫,像形和影一样不能分离,如今彼此却如胡与秦,相隔万里。即使胡秦之地的人,时而也有相见的时候,但她与丈夫却如天上的参星和辰星,永不相见。
沛沛《豫章行苦相篇》是魏晋时期诗人傅玄的诗作。此诗主要描述遭到遗弃的女子的“苦相”,对传统社会中女子的悲惨遭遇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沛沛《豫章行》是古乐府曲调名,《苦相》是具体诗题。作为一个关心政事,以直谏著称的文人,傅玄在这首诗中通过对女子“苦相”的陈述,揭露了当时社会男尊女卑的不平等现象。这样,这篇作品也就具有了较广泛的社会意义。
沛沛诗的开头就点明了题意:“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再陈。”“苦相”,本是一种以貌相算命的迷信,认为貌相苦则命苦。诗人却首先点破“身为女”即是“苦相”,而男儿却“堕地自生神”,用对比的写法提出了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人的命运,难道真的是取决于人的貌相、性别,而不是取决于社会地位和社会的伦理、风尚吗?诗人并没有直接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通过对女主人公一系列不幸遭遇的陈述,来揭示正确的答案。
沛沛在具体地描述女子的“卑陋”之前,诗人首先采用扬彼以抑此的对比手法来概写男子的命运:“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尘。”当门户即当家,亦即处于家庭经济的支配地位。男子当家,这是由封建宗法制度所决定的。因此,诗歌刚开头,就已经暗示了“命运”与经济地位、与社会意识的关系。接着,诗人通过女子降生成长、出嫁、被遗弃三个阶段来具体叙写她们的不幸。“女育无欣爱”四句,是写女子从一出生便不受欢迎,成长中也备受歧视与约束。“垂泪适他乡”八句,写出了女子出嫁后在婆家的地位。诗歌运用了一连串的比喻来表现主题:“忽如雨绝云”,比喻女子出嫁似泼水难收,意味着与家人生离死别;“婢妾如严宾”是说明妇女在婆家地位的卑贱,毫无温暖可言;“情合同云汉,葵藿仰阳春”,是用牛郎织女相会比喻欢爱的难得与短暂,又用葵藿向阳比喻女子对丈夫的仰赖,这就说明夫妻的恩爱既不久长,又不牢靠。最后八句写女子被丈夫厌弃。这一部分又连用了四个比喻:水与火比喻感情背乖,绝不相容;形与影比喻亲密;胡与秦比喻疏远;参与辰比喻永久的隔绝。“形影”与“胡秦”是对比反衬,“胡秦”与“参辰”又是对比递进。这一连串比喻的运用,用简洁凝炼的语言准确而生动地写出了主人公的悲惨命运,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与感染力。
沛沛这首诗歌对女子神态、动作的刻画并不着意雕琢或渲染夸张,却能生动传神。如“藏头羞见人”一句,既写出了少女害羞的神情,也写出了管束之严。“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二句,表现了女子忍气吞声的表情与逆来顺受的温顺性格。而“跪拜无复数”这五个字,则更能激起读者对女主人公的无限同情。像这样品貌端正、温顺善良的女子,却“百恶集其身”,最后惨遭遗弃,这究竟是为什么?诗人用“玉颜随年变,丈夫多好新”二语,进一步揭示了悲剧之所以产生,并不是女子本身品行不端,更不是什么“苦相”,而是由于男女不平等的社会地位与男子可以随意抛弃女子的封建道德观。这也就更进一步点出了“女子苦相”的实质。
沛沛这首《苦相篇》主要是用客观的陈述来表达主题思想的。作者的思想倾向、感情色彩蕴含在哀怨动人的叙述与描写之中,而不直接抒发或评议。对傅玄诗歌风格的评论,历来并不完全一致。如钟嵘《诗品》说傅玄诗“繁富可嘉”,沈德潜《古诗源》则讲他“大约长于乐府,而短于古诗。”而陈沆《诗比兴笺》却又说傅玄“尤长拟古,借他酒樽,浇我块垒。”这些评论,恐怕都只着眼于傅玄诗的某一个方面的特点。而从这首《苦相篇》和其他一些代表作(如《杂诗》、《历九秋篇》)来看,傅玄的诗歌还是以委婉哀怨、温雅富丽为主要风格的。他长于拟古,又能融古诗入乐府。傅玄的著名《杂诗》起首两句道:“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在政治生活中,傅玄是刚正疾恶的志士;而在诗歌创作上,他却是一唱三叹的愁人。这真是我国文学史上一个有趣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