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西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字士衡,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出身吴郡陆氏,为孙吴丞相陆逊之孙、大司马陆抗第四子,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又与顾荣、陆云并称“洛阳三俊”。陆机“少有奇才,文章冠世”,诗重藻绘排偶,骈文亦佳。与弟陆云俱为西晋著名文学家,被誉为“太康之英”。与潘岳同为西晋诗坛的代表,形成“太康诗风”,世有“潘江陆海”之称。陆机亦善书法,其《平复帖》是中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书法真迹。

《文赋》

沛沛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
沛沛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
沛沛每自属文,尤见其情。
沛沛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
沛沛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
沛沛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它日殆可谓曲尽其妙。
沛沛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
沛沛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沛沛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
沛沛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
沛沛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沛沛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
沛沛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
沛沛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
沛沛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沛沛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
沛沛精骛八极,心游万仞。
沛沛其致也,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
沛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
沛沛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
沛沛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婴缴,而坠曾云之峻。
沛沛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
沛沛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
沛沛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沛沛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
沛沛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
沛沛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
沛沛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
沛沛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
沛沛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
沛沛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
沛沛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沛沛始躑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
沛沛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
沛沛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
沛沛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
沛沛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沛沛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可钦。
沛沛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
沛沛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
沛沛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
沛沛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
沛沛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沛沛体有万殊,物无一量。
沛沛纷纭挥霍,形难为状。
沛沛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
沛沛在有无而黾勉,当浅深而不让。
沛沛虽离方而遯圆,期穷形而尽相。
沛沛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
沛沛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
沛沛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
沛沛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悽怆。
沛沛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
沛沛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
沛沛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
沛沛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
沛沛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沛沛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
沛沛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
沛沛虽逝止之无常,故崎錡而难便。
沛沛苟达变而相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
沛沛谬玄黄之秩叙,故淟涊而不鲜。
沛沛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意妨。
沛沛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
沛沛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
沛沛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
沛沛极无两致,尽不可益。
沛沛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
沛沛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沛沛或藻思绮合,清丽千眠。
沛沛炳若缛绣,悽若繁弦。
沛沛必所拟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
沛沛虽杼轴于予怀,忧他人之我先。
沛沛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沛沛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
沛沛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
沛沛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
沛沛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沛沛彼榛楛之勿剪,亦蒙荣于集翠。
沛沛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沛沛或托言于短韵,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弦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
沛沛或寄辞于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
沛沛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犹弦么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
沛沛或奔放以谐和,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故高声而曲下;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
沛沛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弦之清氾;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沛沛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
沛沛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
沛沛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
沛沛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沛沛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
沛沛练世情之常尤,识前修之所淑。
沛沛虽发于巧心,或受蚩于拙目。
沛沛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
沛沛同橐籥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
沛沛虽纷蔼于此世,嗟不盈于予掬。
沛沛患挈瓶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
沛沛故踸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
沛沛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
沛沛惧蒙尘于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沛沛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
沛沛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
沛沛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葳蕤以馺遝,唯豪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冷冷而盈耳。
沛沛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
沛沛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
沛沛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
沛沛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沛沛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
沛沛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
沛沛俯殆则于来叶,仰观象乎古人。
沛沛济文武于将坠,宣风声于不泯。
沛沛涂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
沛沛配沾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
沛沛被金石而德广,流管弦而日新。
沛沛

《梁甫吟》

沛沛玉衡固已骖,羲和若飞凌。
沛沛四运循环转,寒暑自相承。
沛沛冉冉年时暮,迢迢天路征。
沛沛招摇东北指,大火西南升。
沛沛悲风无绝响,玄云互相仍。
沛沛丰水凭川结,零露弥天凝。
沛沛年命特相逝,庆云鲜克乘。
沛沛履信多愆期,思顺焉足凭。
沛沛慷慨临川响,非此孰为兴。
沛沛哀吟梁甫颠,慷慨独抚膺。
沛沛时节在变换,北斗星的斗柄改变了其所指的方向,太阳也好像飞到了高空。四季在循环运转,寒暑相互接替。现在的年时和日暮,就是天象运行的明证。刚才招摇星还指向东北,时值二月,转瞬大火星就从西南升起,到了秋季。时节的变换真是很迅速。悲风一直在吹,没有停歇的时候,乌云一直在接连不断地飘飞。到了冬季水面都结冰了,天气十分寒冷,滴水成冰,露水都凝结了。人生的岁月只管逝去,祥瑞的云彩很少被人乘坐使人得以升仙。想按正道而行,实行忠信哪能靠得住呢?孔子在水边的叹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不就是感慨人生短促而发的吗?在梁甫山顶上想到这些,我不禁也悲愤地抚膺叹息。

沛沛梁甫是个地名,为泰山脚下一小丘,古人死后多有葬于梁甫山者,遂赋予《梁甫吟》悲凉的葬歌体特征。这首诗中陆机是在感叹岁月的流逝,人生的短促,虽然行为正直,仍然不免有种种忧患。

《猛虎行》

沛沛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
沛沛恶木岂无枝?志士多苦心。
沛沛整驾肃时命,杖策将远寻。
沛沛饥食猛虎窟,寒栖野雀林。
沛沛日归功未建,时往岁载阴。
沛沛崇云临岸骇,鸣条随风吟。
沛沛静言幽谷底,长啸高山岑。
沛沛急弦无懦响,亮节难为音。
沛沛人生诚未易,曷云开此衿?
沛沛眷我耿介怀,俯仰愧古今。
沛沛口渴也不能饮盗泉水,热也不能在丑陋的树木下歇息。恶木也有枝,志士却多苦心。志士整理马车恭敬地遵奉君主之命,驱马将要远行。时势所迫,饥不择食,寒不择栖。时光已经逝去,而功业却还未建立。高耸的云朵接岸而起,树木的枝条随风鸣叫。在幽谷底沉思,在高山顶感慨悲伤。乐器绷紧了的弦发不出缓弱的声音,而节操高尚的人就犹如这急弦,谈论问题常常直言不讳,常常不为君王所喜,不为世俗所容,得不到认可。人生处世真不容易,如何才能放宽我的胸襟呢?眷顾我耿直的情怀,与古人相比真是感到惭愧。

沛沛此篇是一首赞美游子洁身自好,不作非礼之事的诗。该诗刻画了一个襟怀正直的志士。虽然慎于处世,但生不逢时,只有随时俯仰,但又功名难就,进退维谷。诗中表现的苦闷、彷徨的情调是诗人襟怀的袒露,诗中表现的耿介不群、不随波逐流的思想有一定进步意义。
沛沛总观全诗,可见作者虽为倾诉抑郁而作,但在内容上则是依据自己的政治处境现身说法,深刻表明一个有志的文士,其行藏出处,必须始终慎重,执着坚持,稍一不慎,就会陷于进退两难的困境,作者的经历,就是志士对于处世的一面镜子。

沛沛这首诗写自己在外行役的经历,虽然壮志难酬,仍不改“耿介”之怀。一个节操高尚之人,因迫于时命,沉浮世事,结果功名未遂,陷于进退两难,其愧悔可想而知。陆机少有才名,后应诏赴洛阳,在西晋混乱的政局中仕宦不得意,最终陷于王室争夺皇位的斗争,在“八王之乱”中被杀。此诗正是诗人矛盾苦闷心境的真实写照。

《短歌行》

沛沛置酒高堂,悲歌临觞。
沛沛人寿几何,逝如朝霜。
沛沛时无重至,华不再阳。
沛沛蘋以春晖,兰以秋芳。
沛沛来日苦短,去日苦长。
沛沛今我不乐,蟋蟀在房。
沛沛乐以会兴,悲以别章。
沛沛岂曰无感,忧为子忘。
沛沛我酒既旨,我肴既臧。
沛沛短歌有咏,长夜无荒。
沛沛因为人的寿命短促,虽然临觞作乐,也只能悲歌慷慨,难以忘怀忧愁。人生在人世间,就好像早晨的露珠一样,转瞬就会逝去。时间不会重新再来,花也不可能再次开放。苹只在春天绽放光彩,兰只在秋天发出芬芳。剩下的日子苦短难耐,过去的日子让人感到苦闷惆怅。人应当及时享乐,因与友人相会而快乐,以分别而感到悲伤。哪里会没有这样的人生感触,只是因为见到我的朋友而忘却忧愁了。我的酒肴十分美好,就让自己尽情地品尝享受吧!去吟咏短歌,及时取乐,而不至于荒废岁月。

沛沛陆机的这首《短歌行》主要是感叹人生短促,应当及时行乐。本诗虽是感伤之语,亦叙友情,但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诗中有的句子有意效法曹操的《短歌行》,却不及原诗厚重苍凉,也未表现出的曹操那种建功立业的雄心。与曹操原诗不同之处也体现在该诗一韵到底。
沛沛陆机是“太康诗风”的代表人物,这首诗也体现了“太康诗风”的特征之一:拟古。古诗十九首,陆机拟作十二首;他的乐府,也极多拟作。

《赴洛道中作二首 · 其一》

沛沛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
沛沛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
沛沛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
沛沛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
沛沛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
沛沛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
沛沛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
沛沛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
沛沛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
沛沛策马提缰赴征途,哽咽不语别至亲。
沛沛若问将要何处去?官事繁杂缠我身。
沛沛放声长叹沿北渚,离思郁结在南津。
沛沛不停前进行已远,野途荒漠空无人。
沛沛山泽众多且弯曲,草木丛生极茂繁。
沛沛猛虎咆啸深谷底,山鸡呜叫在树巅。
沛沛凄风呼叫彻夜刮,离群野兽跑我前。
沛沛触景感物生悲绪,深深思念更缠绵。
沛沛久久伫立望故乡,顾影自怜多忧烦。

沛沛《赴洛道中作二首》作于晋太康十年(公元289年)作者携弟弟陆雲离开家乡赴洛阳途中。这是第一首诗,写作者在旅途中所见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表现了思乡之情和对前途未卜的担忧。
沛沛“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写诗人悲伤地辞别亲人,离开故乡,骑马上路了。诗人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只是说:世间的事缠绕着我,使我无法脱身。前两句写辞别上路,是紧扣“赴洛”题意。辞别而至于低声哭泣,这固然是由于古人往往把离别看做一件大事,正如齐梁诗人江淹在《别赋》所说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巳矣。”也是由于诗人前途莫测而感到悲哀。後两句一问一答,而答非所问,似有难言之痛。据《晋书·武帝纪》载,太康九年(公元288年),晋武帝“令内外群官举清能,拔寒素。”而《晋书·陆机传》说:“机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这样的人才,又出身名门,当然不乏官员推荐。迫于官府之命,赴洛阳似非他心中所愿意的,故以“世网”缠身喻之。
沛沛“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写旅途中的忧思。诗人沿着向北的小洲往前走,思念纠结在故乡——南边的渡口。走啊走啊,越走越远,荒野的小道空旷不见人的踪影。一路上,他充满叹息和忧愁。这里记述的主要是行程,沿着“北渚”向前走,路越走越远,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终于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他的心上满载着忧愁。“野途”句引起下文,诗人开始着力描写沿途的自然山川景物:“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意思是说: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山林川泽逶迤曲折向前延伸,草木丛生,茂盛稠密。深深的山谷不时传来虎啸声,高高的树巅有金鸡啼叫。半夜里悲风袭人,孤零零的野兽从我跟前走过。这里所描写的景物,除了山川、草木之外,还有“虎啸”、“鸡鸣”、“哀风”、“孤兽”。处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不能不使人感到胆战心惊。这样的自然景色的描写,令人想起王粲的《登楼赋》。这篇抒情小赋写道:“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以求群兮,鸟相鸣而举翼。原野阒其无人兮,征夫行而未息。”这里写寒风四起,天空暗淡无光,野兽慌慌张张寻找它们的同伴,鸟儿相对悲鸣,展翅高飞。原野上一片寂静,只有征夫在赶路。王粲描写的凄凉景象,对环境起了渲染作用,对诗人内心的悲愤苦闷起了烘托作用。如此说来,陆机笔下所描写的令人感到恐怖的景物,不仅渲染了环境的险恶,而且从侧面衬托出诗人在赴洛阳途中心境之不宁。这是因为诗人在赴洛阳之後的前途实在是吉凶难卜。
沛沛“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自然景色触动了诗人,从而产生了悲哀的感情。深沉的忧思纠缠郁结,绵绵无尽。诗人伫立山上,眺望故乡,回过头来,再看看自己的身影,只有自己怜悯自已了。诗人怀着国破家亡的痛苦和生离死别的悲哀步上赴洛阳的道路,面对沿途险恶的自然环境,激起他无限的愁思。孤独、失意、怀乡、自怜的感情油然而生。前途茫茫,他感到惆怅迷惘,
沛沛陆机的诗注意词句的华美,讲究排偶。这种特点在这首诗中也可以看得出来,例如:“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等都是华美的排偶句子。

《赴洛道中作二首 · 其二》

沛沛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
沛沛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
沛沛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
沛沛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
沛沛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沛沛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沛沛离家远游过山川,山山水水长又宽。
沛沛挥鞭策马登峻岭,提缰徐行过平原。
沛沛夜宿形影自相伴,晨起含悲又向前。
沛沛收缰驻马悬崖下,侧耳倾听悲风响。
沛沛露珠坠下闪清辉,明月皎皎多晴朗。
沛沛抚枕久久不能寐,披衣独自心怅惘。

沛沛《赴洛道中作二首》作于晋太康十年(公元289年)作者携弟弟陆雲离开家乡赴洛阳途中。
沛沛这是第二首,仍然是写陆机赴洛阳途中所见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但是写法略有不同。
沛沛“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首句仍然紧扣诗题来写的。陆机从家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赴洛阳,当然是“远游”。一路上越过万水千山,而山山水水是那样的修长和宽广。诗人有时挥鞭驱马登上高山,有时手握缰绳,在有草的平地上缓慢地向前走。从这一重重山,一条条水,忽而高山,忽而平地,可以想象到诗人长途跋涉的艰辛。因此,这里不只是描写沿途的山水景色,也透露了诗人风尘仆仆的苦情。但是,这首诗中的写景与前首不同,前首“永叹”十句写沿途山水景色讲究辞藻,大肆铺陈;这首诗只是寥寥数句,轻轻带过。这种有详有略的写法,使人感到各有特点。
沛沛“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晚上休息是孤零零地抱影而寐,早晨起来怀着悲伤又上路了。写出诗人的孤独、寂寞和忧伤。这些复杂感情的产生,固然是由诗人思念亲人,留恋故乡,大概也参杂了对前途的忧虑。前首诗说:“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呜咽辞亲,“世网”缠身,应该就是这种复杂感情的具体内容。清代刘熙载《艺概·文概》:“六代之文丽才多而炼才少。有炼才焉,如陆士衡是也。”陆机文如此,其诗亦复如此,“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二句可见其语言提炼功夫。这两句诗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动词“抱”“衔”的使用皆备极精巧,是陆诗中的佳句。
沛沛“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走了一段路程,停下马来,倚着高峻的山崖休息一会儿,侧耳倾听悲风的声响。这里,进一步写诗人旅途的孤独和艰辛。倚岩休息,竟无人与语,只能侧身倾听悲风,可见其孤独。称秋风为“悲风”,使秋风涂上诗人感情之色彩,又可见其心情之忧郁。诗人旅途生活中的这一细节,又使读者联想到前首诗所描写的沿途景色:“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这里对途中空旷无人和恐怖气氛的描写,有助于读者了解诗人的孤独和艰辛。
沛沛“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意思是:夜露下滴,闪烁着洁白的光辉,啊,月光是多么的明朗!对月抚枕,不能入睡,穿上衣服独自遐想。这是写途中夜宿的情景。“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二句,写得幽雅净爽,清丽简远,受到前人的赞赏。结尾“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二句,表现诗人不平静的心情,饶有馀味。陆机是吴国将相名门之後,素有雄心壮志。他的《百年歌》中说:“三十时,行成名立有令闻,力可扛鼎志干雲。”《晋书·陆机传》说他“负其才望,而志匡世难”。可是在他二十岁时,吴国灭亡。太康十年(公元289年),他和弟弟陆雲被迫入洛。其前途是吉是凶,难以逆料,所以他的内心忐忑不安,很不平静。
沛沛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文赋》)这是认为诗歌具有注重抒情的性质和文词精妙的特点。这种诗缘情说和儒家的诗言志说不同,清代沈德潜认为“殊非诗人之旨”(《古诗源·卷七》),其实这正是魏晋以来诗歌的新变化。作为“太康之英”(钟嵘《诗品序》)的陆机,他的诗就具有这样的特点,如此诗中“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文词华美,对偶工稳,“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用词造句,刻练求工,都是例子。陆机诗精于语言的提炼,善于写景,即景抒情,具有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
沛沛全诗借景抒情,曲折委婉,语句精炼而流畅,格调清丽凄清,形象鲜明,意蕴深远,悲楚动人,富有韵味。这第二首诗是陆机诗中传诵较广的佳作。

《长歌行》

沛沛逝矣经天日,悲哉带地川。
沛沛寸阴无停晷,尺波岂徒旋。
沛沛年往迅劲矢,时来亮急弦。
沛沛远期鲜克及,盈数固希全。
沛沛容华夙夜零,体泽坐自捐。
沛沛兹物苟难停,吾寿安得延。
沛沛俯仰逝将过,倏忽几何间。
沛沛慷慨亦焉诉,天道良自然。
沛沛但恨功名薄,竹帛无所宣。
沛沛迨及岁未暮,长歌乘我闲。
沛沛太阳每天由东到西运行,时间日益流逝。河川日夜流逝,一去不返,真是可悲。短短的光阴从不停留,尺寸的波浪怎能够自动回流?岁月的逝去和到来犹如弓箭那样迅速。久远的生命很少人能够达到,能活到百岁的本来就很少。人的容颜每天都在凋谢,人的体力和精神也无缘无故地自动消耗着。生命本就难以停留,寿命本就难以延长,人活在人世间,不过是瞬间而逝的事情。即使对此怨愤不平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是自然的规律。只恨我还没有建立功名,不能留名史册。趁着年岁还没有到晚年的时候,唱一曲长歌来表达自己的情志。

沛沛《长歌行》属于相和歌辞。这首诗写的是人生短促,应当乘闲长歌,使人生过得逍遥、欢娱。

《门有车马客行》

沛沛门有车马客,驾言发故乡。
沛沛念君久不归,濡迹涉江湘。
沛沛投袂赴门涂,揽衣不及裳。
沛沛拊膺携客泣,掩泪叙温凉。
沛沛借问邦族间,恻怆论存亡。
沛沛亲友多零落,旧齿皆凋丧。
沛沛市朝互迁易,城阙或丘荒。
沛沛坟垄日月多,松柏郁茫茫。
沛沛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长。
沛沛慷慨惟平生,俯仰独悲伤。
沛沛门前有车马经过,这车马来自故乡。
沛沛因为顾念我久久未回,因而他们远涉而来。
沛沛我听说有客人从故乡来,赶快整理衣服出去相见。
沛沛见到故乡旧友不禁感动得掉下泪来,亲手拉他进屋,擦干眼泪我们聊起了我离别家乡后彼此的境况。
沛沛我问他现在乡国和宗族过得怎么样,他凄怆地对我说,自我别后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沛沛亲友也大都零落,不知迁徙到哪里去了,那些年迈的老人都已去世。
沛沛市集和朝堂都改变到了其他地方,以前的很繁华的地方都已成为了丘垄和荒地。
沛沛坟茔越来越多了,坟地上的松柏也郁郁苍苍。
沛沛天道还有盛衰,何况是人生呢?
沛沛想想我自己的人生,顷刻之间觉得无限悲伤。

沛沛《门有车马客行》,乐府旧题。唐代吴兢《乐府古题要解》说:“皆言问讯其客,或得故旧乡里,或驾自京师,备叙市朝迁谢,亲戚雕丧之意也。”西晋武帝末年,陆机和弟弟陆云离开江南家乡,北上洛阳以求取功名。不久,晋武帝去世,围绕权力的再分配,统治集团内部各派系展开了激烈的争夺。陆机沉浮于这种复杂的环境中,备感仕途艰险、人命危浅,由此也常常生发出怀念故乡亲友之情。这首诗虽沿用乐府古题,但反映的却是陆机自己的感情。
沛沛诗的开端六句,交代有客自故乡来,诗人急忙出门迎接。首句点应诗题。“念君”二句,以故乡客口吻点明作者离乡时间之长,以故乡客远涉而来暗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一般,为下文的问讯作了铺垫。“江湘”,偏指长江,因从江东至中原无须经湘江,诗人此为协韵而已。“濡迹”,涉江时沾湿的足印,二字概写故乡客行旅的艰辛,起到以少胜多的效果。“投袂”两句,刻画诗人迎接故乡客的急切状态,神情毕肖,透过这毫无斯文气的动作描写,读者可以联想到诗人平素对乡音的殷切企盼。
沛沛接下来“拊膺”二句,写诗人见到故乡客的激动情态。诗人连用“拊膺”“携”“掩泪”几个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词语,创造出一种极端伤痛的氛围,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他那积抑已久的悲情。重情是魏晋思潮的一大特征,由于个人意识加强,魏晋文人对自己的喜怒哀乐有了更敏锐更强烈的感受;在情感的表达上,也冲破了汉儒“温柔敦厚”、“哀而不伤”诗教说的抑制,敢于尽力宣泄。陆机不仅在理论上首标“诗缘情”之说,而且在创作上大力实践之,他“观尺景以伤悲,俯寸心而凄恻”(《述思赋》),往往尽最大的努力来强化自己的感情。“拊膺携客泣,掩泪叙温凉”,不正是这种创作倾向的流露。
沛沛“借问”八句,写亲友零落,桑梓倾覆的惨淡现实。重逢乡亲,自然就要问讯故乡亲友的情况。而世间最牵动人心的,莫过于亲友的存亡问题,譬如汉乐府《十五从军征》中的八十岁老兵,他“道逢乡里人”,最挂念的也是“家中有阿谁。”“恻怆论存亡”,同样真切地表现了陆机的这种心情。然而,答案却令人黯然神伤。“亲友多零落”六句,展示了一幅极其惨淡的图景:亲友大部分零落了,有德望的老人则全死光了;昔日豪华壮丽的官府殿堂倾颓殆尽,或沦为杂草丛生的荒丘,或沦为商贩出入的集市;放眼望去,郊原坟冢垒垒,松柏郁苍。六句诗,“亲友”两句和“坟垄”两句形成相反相成的强烈比照,“市”与“朝”,“城阙”与“丘荒”,也对比鲜明。这都体现着作者巧妙的艺术匠心,只有通过这种对比组合,才能创造出沧桑陵谷的气氛和惊心动魄的感染力。
沛沛结尾四句,诗人把亲友零落、生命短促的现实痛苦升华为对整个人生意义和价值的悲叹感伤。“道”,此指自然规律。信,确实。“崇替”,衰亡,灭亡。“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长”——宇宙间万灵万类终归要走向衰亡,人又岂能获免!着一“信”字,更见沉痛。既然人的衰亡是宇宙之必然,那每个人都在劫难逃了,零落者的今天,便是“我”的明天,于是诗人便在一曲欲解不能的伤叹中收束全诗:“慷慨惟平生,俯仰独悲伤。”惟,思。“俯仰”二字突现诗人敏感的时间意识,与悲伤萦怀、感慨淋漓的气氛相吻合,更易产生“每读一过,令人辄唤奈何”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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