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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苞《赠魏方甸序》

原文

沛沛余穷于世久矣,而所得独丰于友朋。寓金陵则有同里刘古塘、高淳张彝叹;至京师则有青阳徐诒孙、无锡刘言洁、北平王或庵及邑子左未生、刘北固;而吴越、淮扬间暂游而志得者又三数人。虽贫贱羁旅,未尝一日无友朋之乐也。
沛沛惟乙亥客涿鹿,自春徂冬,漠然无所向,课章句毕,辄登城西南隅,坐谯楼,望太行西山,至暝而不能归,虽风雨之夕亦然。自生徒及仆隶、居人皆怪诧,不知余尔时心最悲,思念平时所与游处者,意怆兄不能自克也。踊岁东归,将遂农力以事父兄,而家穷空,又时为近地之游。
沛沛戊寅冬,督学滏阳张公招至使院,宾从杂然,酣嬉聒谑,而余孤孑无与,不异客涿鹿时。有魏生者,居常嘿嘿,而意独向余。问其世,则明天启中给事吏科忤逆阉而死厂狱者,其曾王父也。
沛沛次年春滏阳公按试诸郡惟余与生留舍署之西偏庭空无人时荫高树俯清池徘徊草露间。回忆曩者客涿鹿时,与生寂寞相慰,转若有以自得者。
沛沛余倦游以匝岁为止,将就一二故人谋所以归隐者,果竟得之,终老不出矣。然余纵得归,而平生故交自彝叹、未生外,皆飘零分散,无得安居而从己所务耆,用此常以自恨而为诸君子忧。而魏生言,自给事时家无旧业,其父兄、伯叔父十数人皆仰食于生。生之孤行远游,盖自此始,而未知其所终也。然则,生之别又遗余忧者矣。


译文

沛沛我在这个世上已经困窘很久了,但我在朋友方面独独收获颇丰。寓居金陵时则有同里的刘古塘、高淳的张彝叹;到京师时则有青阳的徐诒孙、无锡的刘言洁、北平的王或庵和同乡的左未生、刘北固;后来在吴越、淮扬间短暂游玩又有志趣相投的几个人。虽然我贫困且没有地位,又作客他乡,但未曾一日没有朋友相聚的乐趣。乙亥年客居涿鹿,从春天到冬天,茫茫然没有方向,(每天)教授完章节句读之后,总是登上城楼的西南角,坐在谯楼上,眺望着太行西山,直到天黑也不想回去,即使是风雨交加的黄昏也是这样。从门生到奴仆、旁边的居民都感到很奇怪,他们不知道我那时心里最为悲痛,我想念那些平时跟我一起游玩的人,内心悲怆而无法自我克制。一年后回到东边老家,将从事劳力来侍奉父母兄长,但家里贫穷匮之,又不时地在附近的地方教授生徒。
沛沛戊寅年的冬天,滏阳的督学张招到使院,跟从的宾客多而混杂,一起喝酒嬉戏、吵吵嚷嚷相互戏谑,而我却孤独一人没有朋友,跟我当年客居涿鹿时没有不同。有一个姓魏的读书人,平日里常常沉默不语,而内心独独与我接近。问他的家世,原来明代天启年间任吏科给事,因忤逆阉党而后死在东厂监狱的那个人,就是他的曾祖父。
沛沛第二年春滏阳公到各郡巡视考试事宜,只有我与魏生留在官署的西边偏房,庭院空寂没有人,我们时时在高树下乘凉,俯看清池,在草露间徘徊留连。回忆从前客居涿鹿时,与魏生在寂寞中相互安慰,转而觉得现在有了让自己得意的地方了。
沛沛我在一年之后倦于宦游,想找一两个老朋友一起谋划一个可以用来归隐的地方,最后果然得到了,就想终老都不再走出这个地方了。但是纵然我得以归隐,而我平生的老朋友除了彝叹、未生以外,其他都已飘零分散,不能安居而从事自己所追求的事业,因此常常我为自己感到遗憾并替各位君子担忧。而魏生说,自从祖辈任给事时家里就没有旧的产业,他的父兄、伯叔父十几个人都依赖魏生生活。魏生孤独一人远游他乡,大概(就是)从现在开始,却不知什么时候结束。既然这样,那么与魏生的分别又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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