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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药园外传》

原文

沛沛丁药园先生,名澎,杭之仁和人也。世奉天方教①,戒饮酒,而药园顾嗜酒。饮至一石,貌益庄,言愈谨,人咸异之。诗赋古文辞,自少年未达时,即名播江左。
沛沛家有揽云楼,药园读书处也。客乍登楼,药园伏案上,疑昼寝。迫而视之,方观书,目去纸才一寸,骤昂首,又不辨某某。客嘲之曰:“卿去丁仪②凡几辈?”药园戏持杖逐客,客匿屏后,误逐其仆。药园妇闻之大笑。后官京师,居法曹,无事,日作诗,诗名满京师。时药园犹守天方教,同官故以猪肝一片置匕箸。药园短视,吏人以告,获免。
沛沛谪居东③,初至靖安,卜筑东冈,躬自饭牛,与牧竖同卧起。然暇辄为诗,诗益温厚,无迁谪态。国子监藩公闻其名,欲枉见,药园迟不往。一日,乘牛车入城,药园车上执《周易》,骤遇藩公节,低头读《易》不及避。藩公归,语人曰:“吾今得遇药园先生矣!”问其故,藩公曰:“此间安有车上读书,傲然不顾若此人者乎?必药园无疑也。”嗣此西园飞盖,必延药园,饮酒赋诗,礼为上客。
沛沛然药园亦困甚,塞上风刺入骨,秋即雨雪,山川林木尽白,河冰合,常不得汲。樵苏不至,五日不爨,取芦粟小米,和雪啮之。当尔时,坐茅屋下,日照户,如渥醇酒,然畏风不能视日。日晡山鬼夜啼饥鼯声咽忽闻叩门客翩然有喜从隙中窥之虎方以尾击户药园危坐自若。
沛沛居东冈凡五迁,家日贫,诗日富。登临眺览,供其笔墨,作《归思轩记》以寓意。友人林璐闻之,曰:“卿归矣!”贻书报药园,惘然悟,又一年始归,果如林生言。
沛沛(选自《虞初新志》,有删改)
沛沛【注】①天方教:指伊斯兰教。②丁仪:字正礼,三国时魏国沛县人,一眼失明。③居东:语出《尚书》“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指退职避居。


译文

沛沛丁药园先生,名澎,是杭州仁和县人。他一生信奉伊斯兰教,伊斯兰教教徒禁止饮酒,但丁药园却酷爱饮酒。他饮酒饮到一石时,容貌愈发端庄,言谈愈加谨慎,人们都对此感到奇怪。他的诗、赋、古文、辞,在少年尚未显达时,就名扬江东一带。
沛沛丁家有一座揽云楼,是药园读书的地方。(有一次)一个客人刚登上楼时,药园伏在书案上,像是白天打瞌睡。客人走近看他,才知道药园正在看书,眼睛距离书页只有一寸远,(药园)突然抬起头,又辨别不清是哪位客人。客人同药园开玩笑说:“你和丁仪隔开总共几代了?”药园开玩笑地拿起手杖驱赶客人,客人躲藏在屏风后面,丁药园误把家中仆人当客人驱赶。药园的妻子听到这事也大笑起来。后来,药园到京师做官,任刑部主事,没有公务时,就每天写诗,他的诗名传遍京城。当时药园仍旧信奉伊斯兰教,一个同僚故意把一片猪肝放在药园的汤匙、筷子间。药园近视眼,一个书吏把这件事告知药园,药园才免于上当。
沛沛丁药园被贬谪后退职避居,起初到达靖安县,选择在东冈筑屋居住,他亲自喂牛,与牧童一同睡眠起居。然而有空时就写诗,诗歌益发平和敦厚,没有显示出被贬谪的情态。当时国子监的藩公听闻丁药园的声名,愿意屈尊下顾会见药园,药园迟迟不与藩公见面。有一天,丁药园乘着牛车进城,在车上捧着《周易》,突然遇上了藩公的仪仗,药园低着头读《周易》,来不及躲避。藩公回家后对人说:“我今天遇见丁药园先生了!”问经过情形,藩公说:“这里怎么会有在车上读书,专心到像这个人一样傲然不顾一切的人呢?这个人必定是丁药园无疑了。”此后,聚会出游,必定邀请丁药园去饮酒写诗,藩公以上宾之礼对待丁药园。
沛沛但是丁药园的处境也非常困窘,塞上寒风刺骨,入秋就下雪,山河林木一片洁白,河水结冰,常常使人不能汲水。打柴割草的人不能出外卖柴草,有时丁药园五天不能开灶,只好拿了甜高粱和小米,就着雪咀嚼。在那时,丁药园坐在茅屋下,太阳照着门户,他像浸润在浓烈纯正的美酒中一样,然而丁药园身体怕风,眼不能看太阳。太阳下山后,夜间山鬼放声大叫,饥饿的鼯鼠声音呜咽。忽然听到门外有客人敲门的声音,丁药园高兴得面有喜色,从门隙中看去,只见一只老虎正用尾巴打门。丁药园正襟危坐,镇定自若。
沛沛丁药园居住在东冈时共搬了五次家,家里一天比一天贫困,诗却一天比一天多。药园登高、凭栏、远眺、游览,获得创作素材,写了《归思轩记》用来寄托自己的情感。药园的友人林璐听到了这些消息,说:“丁先生快要回乡了!”他写信告知丁药园上述事,丁药园看了信,起初惘然若失,后来幡然醒悟。又过了一年丁药园才回到故乡,果真像林生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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