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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西林壁苏轼[宋]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从正面、侧面看庐山山岭连绵起伏、山峰耸立,从远处、近处、高处、低处看庐山,庐山呈现各种不同的样子。我之所以认不清庐山真正的面目,是因为我自身处在庐山之中。
[]:题西林壁:写在西林寺的墙壁上。西林寺在庐山西麓。题,书写,题写;西林,西林寺,在江西庐山。
横看:从正面看。庐山总是南北走向,横看就是从东面西面看。
侧:侧面。
各不同:各不相同。
不识:不能认识,辨别。
真面目:指庐山真实的景色、形状。
缘:因为;由于。
此山:这座山,指庐山。
[]:此诗描写庐山变化多姿的面貌,并藉景说理,指出观察问题应客观全面,如果主观片面,就得不出正确的结论。
开头两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实写游山所见。庐山是座丘壑纵横、峰峦起伏的大山,游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景物也各不相同。这两句概括而形象地写出了移步换形、千姿万态的庐山风景。
结尾两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即景说理,谈游山的体会。之所以不能辨认庐山的真实面目,是因为身在庐山之中,视野为庐山的峰峦所局限,看到的衹是庐山的一峰一岭一丘一壑,局部而已,这必然带有片面性。这两句奇思妙发,整个意境浑然托出,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回味经验、驰骋想象的空间。这不仅仅是游历山水纔有这种理性认识。游山所见如此,观察世上事物也常如此。这两句诗有着丰富的内涵,它启迪人们认识为人处事的一个哲理——由于人们所处的地位不同,看问题的出发点不同,对客观事物的认识难免有一定的片面性;要认识事物的真相与全貌,必须超越狭小的范围,摆脱主观成见。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首小诗激起人们无限的回味和深思。所以,《题西林壁》不单单是诗人歌咏庐山的奇景伟观,同时也是苏东坡以哲人的眼光从中得出的真理性的认识。由于这种认识是深刻的,是符合客观规律的,所以诗中除了有谷峰的奇秀形象给人以美感之外,又有深永的哲理启人心智。因此,这首小诗格外来得含蓄蕴藉,思致渺远,使人百读不厌。
这首诗寓意十分深刻,但所用的语言却异常浅显。深入浅出,这正是东坡的一种语言特色。东坡写诗,全无雕琢习气。诗人所追求的是用一种质朴无华、条畅流利的语言表现一种清新的、前人未曾道的意境;而这意境又是不时闪烁着荧荧的哲理之光。从这首诗来看,语言的表述是简明的,而其内涵却是丰富的。也就是说,诗语的本身是形象性和逻辑性的高度统一。诗人在四句诗中,概括地描绘了庐山的形象的特征,同时又准确地指出看山不得要领的道理。鲜明的感性与明晰的理性交织一起,互为因果,诗的形象因此升华为理性王国里的典型,这就是人们为什么千百次的把后两句当作哲理的警句的原因。
如果说宋以前的诗歌传统是以言志、言情为特点的话,那么到了宋朝尤其是苏东坡,则出现了以言理为特色的新诗风。这种诗风是宋人在唐诗之后另闢的一条蹊径,用苏东坡的话来说,便是「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形成这类诗的特点是:语浅意深,因物寓理,寄至味于淡泊。《题西林壁》就是这样的一首好诗。
饮酒(其五)陶渊明[晋]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居住在人世间,却没有车马的喧嚣。
问我为何能如此,只要心志高远,自然就会觉得所处地方僻静了。
在东篱之下采摘菊花,悠然间,那远处的南山映入眼帘。
山中的气息与傍晚的景色十分好,有飞鸟,结着伴儿归来。
这里面蕴含着人生的真正意义,想要辨识,却不知怎样表达。
[]:结庐:构筑房屋。结,建造、构筑。庐:简陋的房屋。
人境:人聚居的地方。
尔:这样。
日夕:傍晚。
相与:相伴。
[]:诗的意象构成中景与意会,全在一偶然无心上。“采菊”二句所表达的都是偶然之兴味,东篱有菊,偶然采之;而南山之见,亦是偶尔凑趣;山且无意而见,菊岂有意而采?山中飞鸟,为日夕而归;但其归也,适值吾见南山之时,此亦偶凑之趣也。这其中的“真意”,乃千圣不传之秘,即使道书千卷,佛经万页,也不能道尽其中奥妙,所以只好“欲辨已忘言”不了了之。这种偶然的情趣,偶然无心的情与景会,正是诗人生命自我敞亮之时其空明无碍的本真之境的无意识投射。大隐隐于市,真正宁静的心境,不是自然造就的,而是陶渊明的心境的外化。
[]:叶梦得《石林诗话》:晋人多言饮酒,有至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酒。盖时方艰难,人各罹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
谭元春《古诗归》:妙在题是饮酒,只当感遇诗、杂诗,所以为远。
黄文焕《陶诗析义》:陶诗凡数首相连者,章法必深于布置。《饮酒》二十首尤为淋漓变化,义多对竖,意则环应。
康发祥:《饮酒》诗,昌黎谓其有托而逃,盖靖节退归后,世变日甚,故得酒必尽醉。其卒章曰:“但恨多谬误,君当恕醉人。”观此二语,则以醉而逃世网,洵可知也。
菩提偈(其三)惠能[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菩提原本就没有树, 明亮的镜子也并不是台。
本来就是虚无没有一物, 哪里会染上什么尘埃?
[]:菩提偈:「菩提」,梵文的音译,意译为「觉」或「智」,旧译也作「道」。指对佛教教义的理解,或是通向佛教理想的道路。偈,和尚唱颂的歌诗称为偈。菩提偈,即诠释佛教教义的歌偈。
树:这里指菩提树,意译为「觉树」或「道树」。相传佛教始祖释迦牟尼在此树下证得菩提,觉悟成道,故称此树为菩提树。但这种树的本名是什么,有多种不同的说法。据说南朝梁时僧人智药曾把这种树自天竺移植中国。《雷州府志》记载:「菩提果色白者,味甜,五月熟。海南琼山县则把这种树所结的果子称为金刚子。这种果子可作念珠。佛教徒常焚香散花,绕树行礼。今广东省曲江县南华寺藏经阁旁左右两侧,各有一棵菩提树。」
明镜:据《资持记》下二之三:「坐禅之处,多悬明镜,以助心行。」通常用以比喻佛与众生感应的中介。台:指安置明镜的地方,可以借代为客观存在。
佛性:是梵汉并译名词,意译为「觉性」、「如来性」,有时被称为「涅」,或叫「真如」,也是「如来藏」的异名。原指佛陀本性,发展为成佛的可能性,是佛教徒所追求的修行目标和理想境界。这个问题,小乘和大乘的观点不一致,提出种种不同的见解,引起长期争论。中国南北朝时盛谈佛性,隋唐各宗也重视佛性说。天台宗提出五种佛性,法相宗归结为两种佛性,华严宗更把「有情」众生的佛性与「非情」之物的法性区别开来。
尘埃:佛教术语,指人间的一切世俗事务。按出家人的观点,世务不净,故称尘务。
将进酒李白[唐]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你难道看不见那黄河之水从天上奔腾而来,波涛翻滚直奔东海,从不再往回流。
你难道看不见高堂上的明镜中的满头白发,早晨还是满头的黑发,怎么才到傍晚就变成了雪白一片。
(所以)人生得意之时就应当纵情欢乐,不要让这金杯无酒空对明月。
每个人的出生都一定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黄金千两(就算)一挥而尽,它也还是能够再得来。
我们烹羊宰牛姑且作乐,(今天)一次性痛快地饮三百杯也不为多!
岑夫子,丹丘生啊!快喝酒吧!不要停下来。
让我来为你们高歌一曲,请你们为我倾耳细听:
整天吃山珍海味的豪华生活有何珍贵,只希望醉生梦死而不愿清醒。
自古以来圣贤无不是冷落寂寞的,只有那会喝酒的人才能够留传美名。
陈王曹植当年宴设平乐观的事迹你可知道,斗酒万千也豪饮,让宾主尽情欢乐。
主人呀,你为何说钱不多?只管买酒来让我们一起痛饮。
那些什么名贵的五花良马,昂贵的千金狐裘,把你的小儿喊出来,都让他拿去换美酒来吧,让我们一起来消除这无穷无尽的万古长愁!
[]:将(qiāng)进酒:属乐府旧题。将,请。
君不见:乐府中常用的一种夸语。
天上来:黄河发源于青海,因那里地势极高,故称。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句:在高堂上的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白发而悲伤。高堂,高大的厅堂;青丝,黑发。
得意:适意高兴的时候。
会须:正应当。
岑夫子:岑勋,李白的好友。
丹丘生:元丹丘,李白的好友。
杯莫停:一作“君莫停”。
与君:给你们、为你们。君,指岑、元二人。
倾耳听:一作“侧耳听”。
钟鼓:富贵人家宴会中奏乐使用的乐器。
馔(zhuàn)玉:形容食物如玉一样精美。
不复醒:也有版本为“不用醒”或“不愿醒”。
陈王:指陈思王曹植。
平乐:观名。在洛阳西门外,为汉代富豪显贵的娱乐场所。
恣:纵情任意。
谑(xuè):戏。
言少钱:一作“言钱少”。
径须:干脆、只管。
沽:买。
五花马:指名贵的马。一说毛色作五花纹,一说颈上长毛修剪成五瓣。
尔:你。
销:同“消”。
[]:这首诗非常形象的表现了李白桀骜不驯的性格:一方面对自己充满自信,孤高自傲;一方面在政治前途出现波折后,又流露出纵情享乐之情。在这首诗里,他演绎庄子的乐生哲学,表示对富贵、圣贤的藐视。而在豪饮行乐中,实则深含怀才不遇之情。全诗气势豪迈,感情奔放,语言流畅,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李白“借题发挥”借酒浇愁,抒发自己的愤激情绪。
时光流逝,如江河入海一去无回;人生苦短,看朝暮间青丝白雪;生命的渺小似乎是个无法挽救的悲剧,能够解忧的惟有金樽美酒。这便是李白式的悲哀:悲而能壮,哀而不伤,极愤慨而又极豪放。表是在感叹人生易老,里则在感叹怀才不遇。诗篇开头是两组排比长句,如挟天风海雨向读者迎面扑来,气势豪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李白此时在颍阳山,距离黄河不远,登高纵目,所以借黄河来起兴。黄河源远流长,落差极大,如从天而降,一泻千里,东走大海。景象之壮阔,并不是肉眼可见,所以此情此景是李白幻想的,“自道所得”,言语中带有夸张。上句写大河之来,势不可挡;下句写大河之去,势不可回。一涨一消,形成舒卷往复的咏叹味,是短促的单句(如“黄河落天走东海”)所没有的。
紧接着,“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恰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二句为空间范畴的夸张,这二句则是时间范畴的夸张。悲叹人生短促;而不直接说出自己感伤生命短暂而人一下就会变老,却说“高堂明镜悲白发”,显现出一种对镜自照手抚两鬓、却无可奈何的情态。将人生由青春至衰老的全过程说成“朝”、“暮”之事,把本来短暂的说得更短暂,与前两句把本来壮浪的说得更壮浪,是“反向”的夸张。于是,开篇的这组排比长句既有比意——以河水一去不返喻人生易逝,又有反衬作用;以黄河的伟大永恒形出生命的渺小脆弱。这个开端可谓悲感已极,却不堕纤弱,可说是巨人式的感伤,具有惊心动魄的艺术力量,同时也是由长句排比开篇的气势感造成的。这种开篇的手法作者常用,他如“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宣城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沈德潜说:“此种格调,太白从心化出”,可见其颇具创造性。此诗两作“君不见”的呼告(一般乐府诗只于篇首或篇末偶一用之),又使诗句感情色彩大大增强。诗有所谓大开大阖者,此可谓大开。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悲感虽然不免,但悲观却非李白性分之所近。在他看来,只要“人生得意”便无所遗憾,当纵情欢乐。五六两句便是一个逆转,由“悲”而翻作“欢”“乐”。从此直到“杯莫停”,诗情渐趋狂放。“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梁园吟》),行乐不可无酒,这就入题。但句中没有直写杯中之物,而用“金樽”、“对月”的形象语言来突出隐喻,更将饮酒诗意化了;未直写应该痛饮狂欢,而以“莫使”、“空”的双重否定句式代替直陈,语气更为强调。“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似乎是宣扬及时行乐的思想,然而只不过是现象而已。诗人此时郁郁不得志。“凤凰初下紫泥诏,谒帝称觞登御筵”(《玉壶吟》),奉诏进京、皇帝赐宴的时候似乎得意过,然而那不过是一场幻影。再到“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行路难·其二》),古时冯谖在孟尝君门下作客,觉得孟尝君对自己不够礼遇,开始时经常弹剑而歌,表示要回去。李白希望“平交王侯”的,而在长安,权贵们并不把他当一回事,李白借冯谖的典故比喻自己的处境。这时又似乎并没有得意,有的是失望与愤慨。
但并不就此消沉。诗人于是用乐观好强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是一个令人击节赞叹的句子。“有用”而“必”,非常自信,简直像是人的价值宣言,而这个人——“我”——是须大写的。于此,从貌似消极的现象中露出了深藏其内的一种怀才不遇而又渴望入世的积极的本质内容来。正是“长风破浪会有时”,实现自我理想的这一天总会来到的,应为这样的未来痛饮高歌,破费又算得了什么。“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又是一个高度自信的惊人之句,能驱使金钱而不为金钱所使,真足令一切凡夫俗子们咋舌。诗如其人,想诗人“曩者(过去)游维扬,不逾一年(不到一年),散金三十余万”(《上安州裴长史书》),是何等豪举。故此句深蕴在骨子里的豪情,绝非装腔作势者可得其万一。
与此气派相当,作者描绘了一场盛筵,那决不是“菜要一碟乎,两碟乎?酒要一壶乎,两壶乎?”而是整头整头地“烹羊宰牛”,不喝上“三百杯”决不甘休。筵宴中展示的痛快气氛,诗句豪壮。至此,狂放之情趋于高潮,诗的旋律加快。诗人那眼花耳热的醉态跃然纸上,恍然使人如闻其高声劝酒:“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几个短句忽然加入,不但使诗歌节奏富于变化,而且写来逼肖席上声口。既是生逢知己,又是酒逢对手,不但“忘形到尔汝”,诗人甚而忘却是在写诗,笔下之诗似乎还原为生活,他还要“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以下八句就是诗中之歌了。这着想奇之又奇,纯系神来之笔。
“钟鼓馔玉”意即富贵生活(富贵人家吃饭时鸣钟列鼎,食物精美如玉),可诗人以为“不足贵”,并放言“但愿长醉不复醒”。诗情至此,便分明由狂放转而为愤激。这里不仅是酒后吐狂言,而且是酒后吐真言了。以“我”天生有用之才,本当位至卿相,飞黄腾达,然而“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行路难》)。说富贵“不足贵”,乃出于愤慨。以下“古来圣贤皆寂寞”二句亦属愤语。李白曾喟叹“自言管葛竟谁许”,称自己有管仲之才,诸葛亮之智却没人相信,所以说古人“寂寞”,同时表现出自己“寂寞”。因此才情愿醉生梦死长醉不醒了。这里,诗人已是用古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了。
说到“唯有饮者留其名”,便举出“陈王”曹植作代表。并化用其《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之句。古来酒徒历历,而偏举“陈王”,这与李白一向自命不凡分不开,他心目中树为榜样的是谢安之类高级人物,而这类人物中,“陈王”与酒联系较多。这样写便有气派,与前文极度自信的口吻一贯。三国诗人曹植在《名都篇》中描写洛阳饮宴时说:“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曹植被称为才高八斗(朝宋文学家谢灵运:“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尽管身怀利器,抱负不凡,却在政治上受到来自亲哥哥魏文帝曹丕的打击,郁郁不得志。“陈王”曹植于丕、睿两朝备受猜忌,有志难展,亦激起诗人的同情。一提“古来圣贤”,二提“陈王”曹植,满纸不平之气。此诗开始似只涉人生感慨,而不染政治色彩,其实全篇饱含一种深广的忧愤和对自我的信念。诗情所以悲而不伤,悲而能壮,即根源于此。
刚露一点深衷,又回到说酒了,酒兴更高。以下诗情再入狂放,而且愈来愈狂。“主人何为言少钱”,既照应“千金散尽”句,又故作跌宕,引出最后一番豪言壮语:即便千金散尽,也当不惜将出名贵宝物——“五花马”(毛色作五花纹的良马)、“千金裘”来换取美酒,图个一醉方休。这结尾之妙,不仅在于“呼儿”、“与尔”,口气甚大;而且具有一种作者一时可能觉察不到的将宾作主的任诞情态。须知诗人不过是被友招饮的客人,此刻他却高踞一席,气使颐指,提议典裘当马,几令人不知谁是“主人”。浪漫色彩极浓。快人快语,非不拘形迹的豪迈知交断不能出此。诗情至此狂放至极,令人嗟叹咏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情犹未已,诗已告终,突然又迸出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与开篇之“悲”关合,而“万古愁”的含义更其深沉。这“白云从空,随风变灭”的结尾,显见诗人奔涌跌宕的感情激流。通观全篇,真是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笔不办。
《将进酒》篇幅不算长,却五音繁会,气象不凡。它笔酣墨饱,情极悲愤而作狂放,语极豪纵而又沉着。诗篇具有震动古今的气势与力量,这诚然与夸张手法不无关系,比如诗中屡用巨额数目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万古愁”等等)表现豪迈诗情,同时,又不给人空洞浮夸感,其根源就在于它那充实深厚的内在感情,那潜在酒话底下如波涛汹涌的郁怒情绪。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诗情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写法,又有鬼斧神工、“绝去笔墨畦径”之妙,既不是刻意刻画和雕凿能学到的,也不是草率就可达到的境界。通篇以七言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极参差错综之致;诗句以散行为主,又以短小的对仗语点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马,千金裘”),节奏疾徐尽变,奔放而不流易。
[]:《李太白诗集》:严羽评:一结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
《唐诗广选》:转折动荡自然(“岑夫子”二句下)。杨升庵曰:太白狂歌。实中玄理,非故为狂语者。
《唐诗解》卷上:此怀才不遇,托于酒以自放也。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珽曰:首以“黄河”起兴,见人之年貌倏改,有如河流莫返。一篇主意全在“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两句。
《此木轩论诗汇编》:“惟有饮者留其名”,乱道故妙,一学便俗。
《古唐诗合解》:太白此歌豪放极矣。
《而庵说唐诗》:太白此歌,最为豪放,才气千古无双。
《唐诗选胜直解》:此诗妙在自解又以劝人。“主人”是谁?“对君”是谁?骂尽窃高位、守钱虏辈,妙,妙!
《唐诗合选详解》:王翼云曰:此篇用长短句为章法,篇首两个“君不见”领起,亦一局也。
《唐宋诗举要》:吴曰:驱迈淋漓之气(“人生得意”一句下)。吴曰:豪健(末句下)。
《李太白诗醇》:一起奇想,亦自天外来。
观书有感朱熹[宋]

【其一】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其二】
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
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其一】
半亩大的方形池塘像一面镜子一样打开,清澈明净,
天光、云影在水面上闪耀浮动。
要问池塘里的水为何这样清澈呢?
是因为有永不枯竭的源头源源不断地为它输送活水。
【其二】
昨天夜晚江边的春水大涨,那艘庞大的船就像一根羽毛一样轻。
以往花费许多力量也不能推动它,今天在水中间却能自在地移动。
[]:方塘:又称半亩塘,在福建尤溪城南郑义斋馆舍(后为南溪书院)内。朱熹父亲朱松与郑交好,故尝有《蝶恋花·醉宿郑氏别墅》词云:“清晓方塘开一境。落絮如飞,肯向春风定。”
鉴:一说为古代用来盛水或冰的青铜大盆。镜子;也有学者认为镜子。指像鉴(镜子)一样可以照人。
天光云影共徘徊:天的光和云的影子反映在塘水之中,不停地变动,犹如人在徘徊。
徘徊:来回移动。
为:因为。
渠:它,第三人称代词,这里指方塘之水。
那得:怎么会。那,怎么。
清如许:这样清澈。
如:如此、这样。
清:清澈。
源头活水:比喻知识是不断更新和发展的,从而不断积累,只有在人生的学习中不断地学习、运用和探索,才能使自己永保先进和活力,就像水源头一样。
艨艟:也作古代攻击性很强的战舰名,这里指大船。
一毛轻:像一片羽毛一般轻盈。
向来:原先,指春水上涨之前。
推移力:指浅水时行船困难,需人推挽而行。
中流:河流的中心。
[]:从题目看,这两首诗是谈观书体会的,意在讲道理,发议论。弄不好,很可能写成“语录讲义之押韵者”。但作者写的却是诗,因为是从自然界和社会生活中捕捉了形象,让形象本身来说话。
第一首诗是抒发读书体会的哲理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半亩的“方塘”不算大,只有半亩地的一个方方的池塘,但它像一面镜子那样地澄澈明净,“一鉴”的“鉴”,就是“镜”,照人的镜子,“镜”和“鉴”是一个意思。“半亩方塘”像一面镜子那样打开了。“半亩方塘”虽然不算大,但它却像一面镜子那样地澄澈明净,“天光云影”都被它反映出来了。闪耀浮动,情态毕见。作为一种景物的描写,这也可以说是写得十分生动的。这两句展现的形象本身就能给人以美感,能使人心情澄净,心胸开阔。这一种感性的形象本身,它还蕴涵着一种理性的东西。很明显的一点是,“半亩方塘”里边的水很深、很清,所以它能够反映“天光云影”;反之,如果很浅、很污浊,它就不能反映,或者是不能准确地反映。诗人正是抓住了这一点作进一步的挖掘,写出了颇有哲理的三、四两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问渠”的“渠”,不是“一渠水”的“渠”,它相当于“它”的意思,这里是指方塘。“问渠”就是“问它”。在这个地方“它”指代的是“方塘”。诗人并没有说“方塘”有多深,第三句诗里边突出了一个“清”字,“清”就已经包含了“深”。因为塘水如果没有一定的深度的话,即使很“清”也反映不出“天光云影共徘徊”的情态。诗人抓住了塘水“深”而且“清”,就能反映“天光云影”的特点。但是到此诗人并没有结束,他进一步地提出了一个问题。“问”那个“方塘”“那得清如许?”问它为什么这么“清”,能够反映出“天光云影”来。而这个问题孤立地看这个“方塘”的本身没有法子来回答。诗人于是放开了眼界,从远处看,终于,他看到了“方塘”的“源头”,找到了答案。就因为“方塘”不是无源之水,而是有那永不枯竭的“源头”,源源不断地给它输送了“活水”。这个“方塘”由于有“源头活水”的不断输入,所以它永不枯竭,永不陈腐,永不污浊,永远“深”而且“清”。“清”得不仅能反映出“天光云影”,而且能反映出“天光”和“云影”“共徘徊”这么一种细致的情态。这就是这一首小诗所展现的形象和它的思想意义。
第二首诗也是借助形象喻理的诗。这首诗用水上行舟作对比,说明读书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在渐进中穷尽事理,初学时需要“推移”之力,到后来探得规律,懂得事理之时,就能“自在”而行了。朱熹在这首诗中是讲读书的方法,但一样无怎样读书的影子。用一种比喻的方法,很通俗告诉了人们怎样读书。是的,现代社会日新月异,人们要学的知识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书让人们目不暇接。如果人们急于求成,不花功夫去一点点的积累知识,就不能取得好的学习方法。要读大量的书,没有好的学习方法不成,人们只有在学习中摸索一套对自己有用的方法,才能扩大知识面,让那些知识象个图书馆一样存贮在人们的脑中,这样人们就学到了大量的知识,并学有所用。
游山西村陆游[宋]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不要笑农家腊月里酿的酒浊而又浑,在丰收的年景里待客菜肴非常丰繁。
山峦重叠水流曲折正担心无路可走,柳绿花艳忽然眼前又出现一个山村。
吹着箫打起鼓春社的日子已经接近,村民们衣冠简朴古代风气仍然保存。
今后如果还能乘大好月色出外闲游,我一定拄着拐杖随时来敲你的家门。
[]:腊酒:腊月里酿造的酒。
足鸡豚(tún):意思是准备了丰盛的菜肴。足,足够、丰盛。豚,小猪,诗中代指猪肉。
山重水复:一座座山、一道道水重重叠叠。
柳暗花明:柳色深绿,花色红艳。
箫鼓:吹箫打鼓。
春社:古代把立春后第五个戊日做为春社日,拜祭社公(土地神)和五谷神,祈求丰收。
古风:有古人之风度也。《唐书·王仲舒传》:「穆宗常言仲舒之文有古风。」杜甫《吾宗》诗:「吾宗老孙子,质朴古人风。」
古风存:保留着淳朴古代风俗。
若许:如果这样。
闲乘月:有空闲时趁着月光前来。
无时:没有一定的时间,即随时。
叩(kòu)门:敲门。
[]:这首一首纪游抒情诗,是陆游的名篇之一。上海古籍出版社原副编审邓韶玉对此诗作如下赏析:
首联渲染出丰收之年农村一片宁静、欢悦的气象。腊酒:指上年腊月酿制的米酒。豚:是小猪。足鸡豚:意谓鸡豚足。说农家酒味虽薄,待客情意却十分深厚。一个「足」字,表达了农家款客尽其所有的盛情。「莫笑」二字,道出诗人对农村淳朴民风的赞赏。
次联写山间水畔的景色,写景中寓含哲理,千百年来广泛被人引用。「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此流畅绚丽、开朗明快的诗句,仿佛可以看到诗人在青翠可掬的山峦间漫步,清碧的山泉在曲折溪流中汩汩穿行,草木愈见浓茂,蜿蜒的山径也愈益依稀难认。正在迷惘之际,突然看见前面花明柳暗,几间农家茅舍,隐现于花木扶疏之间,诗人顿觉豁然开朗。其喜形于色的兴奋之状,可以想见。当然这种境界前人也有描摹,这两句却格外委婉别致。人们在探讨学问、研究问题时,往往会有这样的情况:山回路转、扑朔迷离,出路难寻。于是顿生茫茫之感。但是,如果锲而不舍,继续前行,忽然间眼前出现一线亮光,再往前行,便豁然开朗,发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新天地。这就是此联给人们的启发,也是宋诗特有的理趣。人们读后会感到,在人生某种境遇中,与诗句所写有着惊人的契合之处,因而更觉亲切。这里描写的是诗人置身山阴道上,信步而行,疑若无路,忽又开朗的情景,不仅反映了诗人对前途所抱的希望,也道出了世间事物消长变化的哲理。于是这两句诗就越出了自然景色描写的范围,而具有很强的艺术生命力。
此联展示了一幅春光明媚的山水图;下一联则由自然入人事,描摹了南宋初年的农村风俗画卷。读者不难体味出诗人所要表达的热爱传统文化的深情。「社」为土地神。春社,在立春后第五个戊日。农家祭社祈年,满着丰收的期待。节日来源与《周礼》。苏轼《蝶恋花·密州上元》也说:「击鼓吹箫,却入农桑社。」可见到宋代还很盛行。陆游在这里更以「衣冠简朴古风存」,赞美着这个古老的乡土风俗,显示出他对吾土吾民之爱。
前三联写了外界情景,并和自己的情感相融。然而诗人似乎意犹未足,故而笔锋一转:「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无时,随时。诗人已「游」了一整天,此时明月高悬,整个大地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清光中,给春社过后的村庄也染上了一层静谧的色彩,别有一番情趣。于是这两句从胸中自然流出:但愿而今而后,能不时拄杖乘月,轻叩柴扉,与老农亲切絮语,此情此景,不亦乐乎。一个热爱家乡与农民亲密无间的诗人形象跃然纸上。
诗人被投降派弹劾罢归故里,心中当然愤愤不平。对照诈伪的官场,于家乡纯朴的生活自然会产生无限的欣慰之情。此外,诗人虽貌似闲适,却未能忘情国事。秉国者目光短浅,无深谋长策,然而诗人并未丧失信心,深信总有一天否极泰来。这种心境和所游之境恰相吻合,于是两相交涉,产生了传诵千古的「山重」「柳暗」一联。
陆游七律最工。这首七律结构严谨,主线突出,全诗八句无一「游」字,而处处切「游」字,游兴十足,游意不尽。又层次分明。尤其中间两联,对仗工整,善写难状之景,如珠落玉盘,圆润流转,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
[]:《唐宋诗醇·卷四十二》:有如弹丸脱手,不独善写难状之景。
方东树《昭昧詹言》:以游村情事作起,徐言境地之幽,风俗之美,愿为频来之约。
钱鍾书《宋诗选注》评此诗颔联:陆游这一联才把它写得「题无剩义」。
登鹳雀楼王之涣[唐]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夕阳依傍着西山慢慢地沉没,滔滔黄河朝着东海汹涌奔流。
若想把千里的风光景物看够, 那就要登上更高的一层城楼。
[]:鹳雀楼:古名鹳鹊楼,因时有鹳鹊栖其上而得名,其故址在永济市境内古蒲州城外西南的黄河岸边。《蒲州府志》记载:「(鹳雀楼)旧在郡城西南黄河中高阜处,时有鹳雀栖其上,遂名。」
白日:太阳。
依:依傍。
尽:消失。 这句话是说太阳依傍山峦沉落。
欲:想要得到某种东西或达到某种目的的愿望,但也有希望、想要的意思。
穷:尽,使达到极点。
千里目:眼界宽阔。
更:再。
[]:这首诗写诗人在登高望远中表现出来的不凡的胸襟抱负,反映了盛唐时期人们积极向上的进取精神。
前两句写所见。「白日依山尽」写山,「黄河入海流」写水。诗人遥望一轮落日向着楼前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群山西沉,在视野的尽头冉冉而没;目送流经楼前下方的黄河奔腾咆哮、滚滚南来,又在远处折而东向,流归大海。诗人运用极其朴素、极其浅显的语言,既高度形象又高度概括地把进入广大视野的万里河山,收入短短十个字中,画面宽广辽远。
杜甫在《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中有「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两句,虽是论画,也可以用来论诗。王之涣的这两句写景诗就做到了缩万里于咫尺,使咫尺有万里之势。
后两句写所想。「欲穷千里目」,写诗人一种无止境探求的愿望,还想看得更远,看到目力所能达到的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站得更高些,「更上一层楼」。从这后半首诗,可推知前半首写的可能是在第二层楼(非最高层)所见,而诗人还想进一步穷目力所及看尽远方景物,更登上了楼的顶层。在收尾处用一「楼」字,也起了点题作用,说明这是一首登楼诗。
诗句看来只是平铺直叙地写出了这一登楼的过程,但其含意深远,耐人探索。「千里」「一层」,都是虚数,是诗人想象中纵横两方面的空间。「欲穷」「更上」词语中包含了多少希望,多少憧憬。这两句诗发表议论,既别翻新意,出人意表,又与前两句写景诗承接得十分自然、十分紧密,从而把诗篇推引入更高的境界,向读者展示了更大的视野。也正因为如此,这两句包含朴素哲理的议论,成为了千古传诵的名句,也使得这首诗成为一首千古绝唱。
[]:《古今诗话》:河中府鹳雀楼,唐人留诗者极多,唯王之涣、李益、畅当诗最佳。
《唐诗解》:日没河流之景,未足称奇,穷目之观,更在高处。
《唐诗选》:玉遮曰:不明说「高」字,已自极高。
《唐诗训解》:结语天成,非可意撰。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大豁眼界。
《唐诗摘钞》:空阔中无所不有,故雄浑而不疏寂。
《诗境浅说续编》:前一句写山河胜概,雄伟阔远,兼而有之,已如题之量;后二句复馀劲穿札。二十字中,有尺幅千里之势。
沈括《梦溪笔谈》:「河中府鹳雀楼三层,前瞻中条,下瞰大河。唐人留诗者甚多,惟李益、王之涣、畅当三首能壮其观」。这三首中,李益的诗是一首七律;王之涣、畅当的诗则是五绝,均题作《登鹳雀楼》。其中以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最为脍炙人口,畅当的诗境也很壮阔,不失为一首名作,但有王之涣的这首诗在前,比较之下,畅当之诗终输一筹,没有王诗有韵律、有激情,不得不让王诗独步千古。
冬夜读书示子聿陆游[宋]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古人做学问是不遗余力的,往往要到老年才取得成就。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毕竟是不够完善的。如果想要深入理解其中的道理,必须要亲自实践才行。
[]:示:训示、指示。
子聿(yù):陆游的小儿子。
学问:指读书学习,就是学习的意思。
无遗力:用出全部力量,没有一点保留,不遗馀力、竭尽全力。遗,保留,存留。
少壮:青少年时代。
工夫:做事所耗费的时间。
始:才。
纸:书本。
终:到底,毕竟。
觉:觉得。
浅:肤浅,浅薄,有限的。
绝知:深入、透彻的理解。
躬行:亲身实践。行,实践。
[]:首联诗人赞扬了古人刻苦做学问精神。颔联是说做学问的艰难。诗的前两句,赞扬了古人刻苦学习的精神以及做学问的艰难。说明只有少年时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竭尽全力地打好扎实基础,将来才能成就一番事业。诗人从古人做学问入手娓娓道来,其中「无遗力」三个字,形容古人做学问勤奋用功、孜孜不倦的程度,既生动又形象。诗人语重心长地告诫儿子,趁着年少精力旺盛,抓住美好时光奋力拼搏,莫让青春年华付诸东流。
后两联,强调了做学问的功夫要下在哪里的重要性。孜孜不倦、持之以恒地做学知识,固然很重要,但仅此还不够,因为那只是书本知识,书本知识是前人实践经验的总结,不能纸上谈兵,要「亲身躬行」。一个既有书本知识,又有实践经验的人,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书本知识是前人实践经验的总结,能否符合此时此地的情况,还有待实践去检验。只有经过亲身实践,才能把书本上的知识变成自己的实际本领。诗人从书本知识和社会实践的关系着笔,强调实践的重要性,凸显其真知灼见。「要躬行」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学习过程中要「躬行」,力求做到「口到、手到、心到」,二是获取知识后还要「躬行」,通过亲身实践化为己有,转为己用。诗人的意图非常明显,旨在激励儿子不要片面满足于书本知识,而应在实践中夯实和进一步获得升华。
这是一首教子诗,诗人在书本与实践的关系上强调了实践的重要性。间接经验是人们从书本中汲取营养,学习前人的知识和技巧的途径。直接经验是直接从实践中产生的认识,是获取知识更加重要的途径。只有通过「躬行」,把书本知识变成实际知识,才能发挥所学知识对实践的指导作用。本诗通过写陆游对儿子子聿的教育,告诉读者做学问要有孜孜不倦、持之以恒的精神。一个既有书本知识,又有实践精神的人,才是真正有学问的人。
登飞来峰王安石[宋]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自缘又作只缘)

[]:飞来峰顶有座高耸入云的塔,听说鸡鸣时分可以看见旭日升起。
不怕层层浮云遮住我那远眺的视野,只因为我站在飞来峰顶,登高望远心胸宽广。
[]:飞来山:一作飞来峰。有两说:一说在浙江绍兴城外的林山。唐宋时其中有座应天塔。传说此峰是从琅即郡东武县飞来的,故名飞来峰。一说在今浙江杭州西湖灵隐寺前。
千寻塔:很高很高的塔。寻,古时长度单位,八尺为寻。
闻说:听说。
浮云:在山间浮动的云雾。
望眼:视线。
缘:因为。
[]:诗的第一句,诗人用「千寻」这一夸张的词语,借写峰上古塔之高,写出自己的立足点之高。诗的第二句,巧妙地虚写出在高塔上看到的旭日东升的辉煌景象,表现了诗人朝气蓬勃、胸怀改革大志、对前途充满信心,成为全诗感情色彩的基调。诗的后两句承接前两句写景议论抒情,使诗歌既有生动的形象又有深刻的哲理。古人常有浮云蔽日、邪臣蔽贤的忧虑,而诗人却加上「不畏」二字。表现了诗人在政治上高瞻远瞩,不畏奸邪的勇气和决心。
前两句是全诗的精华,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人不能只为眼前的利益,应该放眼大局和长远。在写作手法上,起句写飞来峰的地势,有写峰上有千寻之塔,足见其高。此句极写登临之高险。承句写目极之辽远。承句用典,《玄中记》云:「桃都山有大树,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即鸣,天下鸡皆随之。」以此验之,则「闻说鸡鸣见日升」七字,不仅言其目极万里,亦且言其声闻遐迩,颇具气势。虽是铺垫之笔,亦不可等闲视之,实景语中的高唱。且作者用事,深具匠心。如典故中「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即鸣」,本是「先日出,后天鸡鸣」,但王安石不说「闻说日升听鸡鸣」,而说「闻说鸡鸣见日升」,则是「先鸡鸣,后日升」。诗人用事,常有点化,此固不能以强求平仄,或用事失误目之,恐意有另指。
第三句「不畏」二字作峻语,气势夺人。」浮云遮望眼」,用典。据吴小如教授考证,西汉人常把浮云比喻奸邪小人,如《新语·慎微篇》:「故邪臣之蔽贤,犹浮云之障日也。」王句即用此意。他还有一首《读史有感》的七律,颔联云:「当时黯暗犹承误,末俗纷纭更乱真。」欲成就大事业,最可怕者莫甚于「浮云遮目」、「末俗乱真」,而王安石以后推行新法,恰败于此。诗人良苦用心,于此诗已见端倪。第四句用「身在最高层」拔高诗境,有高瞻远瞩的气概。作者点睛之笔,正在结语。若就情境说,语序应是「因为身在最高层,所以不畏浮云遮目」,但作者却倒过来,先说果,后说因;一因一果的倒置,说明诗眼的转换。这虽是作诗的常法,亦见出作者构思的精深。
这首诗与一般的登高诗不同。这首诗没有过多的写眼前之景,只写了塔高,重点是写自己登临高处的感受,寄寓「站得高才能望得远」的哲理。这与王之涣诗「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相似。前者表现一个政治变革家拨云见日、高瞻远瞩的思想境界和豪迈气概,后者表现要想取得更好的成绩,需要更加的努力的互勉或自励之意。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与苏轼「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脉相承,表现技法极为相似,王诗就肯定方面而言,比喻「掌握了正确的观点的方法,认识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就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就不会被事物的假象迷惑。」而苏轼是就否定方面而言的,比喻「人们之所以被事物的假象所迷惑,是因为没有全面、客观、正确地观察事物,认识事物。」两者都极具哲理性,常被用作座右铭。
春日偶成程颢[宋]

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

[]:韵译
云儿淡,风儿轻,时近春日中午,
傍着花,随着柳,我向河岸漫步。
这惬意的春游呀,人们并不了解,
将会说我忙里偷闲,强学少年童。
散译
淡淡的云在天上飘,风儿吹拂着我的脸庞,此时此刻已近正午,我穿行于花丛之中,沿着绿柳,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前面的河边。当时的人不理解我此时此刻我内心的快乐,还以为我在学年轻人的模样,趁着大好时光忙里偷闲呢。
[]:偶成:偶然写成。
云淡:云层淡薄,指晴朗的天气。
午天:指中午的太阳。
傍花随柳:傍随于花柳之间。傍,靠近、依靠;随,沿着。
川:瀑布或河畔。
时人:一作「旁人」。
余心:我的心。余,一作「予」,我。
将谓:就以为。将,乃、于是、就。
偷闲:忙中抽出空闲的时间。
[]:这是一首即景诗,描写春天郊游的心情以及春天的景象,也是一首写理趣的诗,作者用朴素的手法把柔和明丽的春光同作者自得其乐的心情融为一体。
诗的前二句「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看似十分平淡,但如细细品味,却有几层意思在其中。其一,写自己春游所见、所感。云淡风轻,傍花随柳,寥寥数笔,不仅出色地勾画出了春景,而且强调了动感—和煦的春风吹拂大地,自己信步漫游,到处是艳美的鲜花,到处是袅娜多姿的绿柳,可谓「人在图画中」。其二,着重写自己留连忘返的心情。这种心情主要是通过‘近午天」、「过前川」六字自然而然地传达出来的。所谓「近午天」,并不是说自己时至中午才出来游春,而是用「近」来强调自己只顾春游忘了时间,用自已的突然发现来表现自己沉醉于大自然的心情。同样,「过前川」也并不仅仅是简单地描写自己向河岸漫步的情况,而是用「过」来强调自己在春花绿柳的伴随下「过」了前面的河流才发现自己只顾游春,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这样,这两句诗尽管描写的只是云风花柳等自然景观和作者喜爱它们的心情,但其中更隐括着一种作者要忘世脱俗的高雅情调,正是这种情调,才使他几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劳,达到了如醉如痴的境界。
假如说,诗的前两句主要是写情写景的话,那么,「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则主要是诗人自己内心世界的直接抒发。本来,在云淡风轻的大好春色中漫游,在春花绿柳的簇拥中陶冶自己的情性,这应该是十分自然的事,但是,在扼杀人们性灵的封建时代,这似乎只应该是有些「狂」劲儿的少年人才能幹,而须眉长者只应该端然危坐,摆出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才行。然而,尽管程颢是一位著名的理学家,尽管他写这首诗时很可能已经是一位蔼然长者,可他仍然无法抗拒大自然对他的吸引,做出一些为「时人」所不能理解的举动。这其中包括了他对自然真性的追求和理解,同时也包括了他对一般「时人」的嘲笑与讽刺,既表现了他对子人生价值的另一种认识,也表现出了他乐在其中,孤芳自赏的高雅。至此,一向被人们认为是道貌岸然的理学家也有意无意地披露了他性格的另一个侧面:他不仅生活在令人窒息的「理」的世界中,还是一个对大自然充满感情的活生生的人,只不过他的感情经常被「理」压抑和扭曲罢了。
[]:武汉大学教授沈祥源:这首诗语言简洁朴素,如同谈心,初读觉得平淡无奇;但反复咀嚼,便能从平淡中寻出深意的诗味来。理学家所说的“心便是天”的哲理和“心气和平”的养性之道,竟然与诗的艺术境界如此合拍,实为巧夺天工之作。
菩提偈(其四)惠能[唐]

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


[]:玄:佛教术语,这里是指玄妙的佛教理想。《信心铭》:「不识玄者,徒劳念佛。」对于佛教徒来说,通晓玄机,是至关重要的。
西方:佛教术语,指净土所在的极乐世界。过去,佛教徒认为:东方日出,是万物滋生之地;西方日落,才是万物终归之处。因此,传统的教义都认定佛教徒要以西方(或称西天)为其归宿。惠能的这个观点,实是对西方「净土」的否定,为「顿悟」成佛提供了理论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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