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支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如果每天吃三百颗荔支,我愿意永远都作岭南的人。
[注]:荔支:即“荔枝”,兹从《东坡全集·卷二十三·荔支二首》。
罗浮山:在广东博罗、增城、龙门三县交界处,长达百馀公里,峰峦四百多,风景秀丽,为岭南名山。
卢橘:橘的一种,因其色黑,故名(卢,黑色)。但在东坡诗中指枇杷。《冷斋夜话·卷一》载:“东坡诗:‘客来茶罢无所有,卢橘杨梅尚带酸。’张嘉甫曰:‘卢橘何种果类?’答曰:‘枇杷是也。’”
岭南:古代被称为南蛮之地,中原人士闻之生畏,不愿到广东来。
“不妨长作岭南人”句:苏轼被贬到惠州却处之泰然。他爱荔支,也爱南方山水,所以愿意“长作岭南人。”历代咏荔之作甚多,然而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首推这一首诗。不妨,一作“不辞”。
[描]:从《荔支诗》看东坡先生的岭南心境
苏东坡于宋哲宗绍圣元年被人告以“讥斥先朝”的罪名被贬岭南,“不得签书公事”。于是,东坡先生流连风景,体察风物,对岭南产生了深深的热爱之情,连在岭南地区极为平常的荔支都爱得那样执着。
绍圣二年四月十一日,苏轼在惠州第一次吃荔支,作有《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支》一诗,对荔支极尽赞美之能事:“……垂黄缀紫烟雨里,特与荔支为先驱。海山仙人绛罗襦,红纱中单白玉肤。不须更待妃子笑,风骨自是倾城姝……”自此以后,苏轼还多次在诗文中表现了他对荔支的喜爱之情。例如,《新年五首》:“荔子几时熟,花头今已繁。”《赠昙秀》:“留师笋蕨不足道,怅望荔支何时丹。”《〈和陶归园田居六首〉引》:“有父老年八十五,指(荔支)以告余曰:‘及是可食,公能携酒来游乎?’意欣然许之。”《和陶归园田居·其五》:“愿同荔支社,长作鸡黍局。”《食荔支二首·其二》:“日啖荔支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
其中“日啖荔支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二句最为脍炙人口,解诗者多以为东坡先生在此赞美岭南风物,从而抒发对岭南的留恋之情,其实这是东坡先生满腹苦水唱成了甜甜的赞歌。
不错,从一些现象上看起来,苏轼在岭南时的心情与初贬黄州时相比,确实显得更加平静,不见了“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的失意与苦闷。《宋史》本传说苏轼在惠州“居三年,泊然无所蒂介,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贬为琼州别驾后,居在“非人所居”的地方,“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犹谓不可。轼遂买地筑室,儋人运甓畚土以助之。独与幼子过处,著书以为乐,时时从其父老游,若将终身。”苏辙《东坡先生和陶诗引》介绍:“东坡先生谪居儋耳,置家罗浮之下……华屋玉食之念,不存于胸中。”苏东坡在岭南时,除了关心自然风光和民情风俗以外,还与出家人交往频繁,诗文中就留有很多与僧人唱和的作品。这一定程度上确实表现了避世意识。
我们实在无法相信苏东坡这样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仁人志士会避世遁俗。有一件事实很能说明这个有趣的问题。
晚年的苏东坡似乎很喜欢陶渊明,不厌其烦地和陶渊明的诗,并把和陶的诗专门编为一集。苏东坡和陶渊明诗以居岭南时为最多。从绍圣二年正月在惠州贬所到元符三年八月迁舒州团练副使,徙永州安置,在短短的五年零八个月里,和陶诗凡四十四次一百馀首。东坡先生还自述其和陶用意:“平生出仕以犯世患,此所以深愧渊明,欲以晚节师范其万一也。”(见苏辙《东坡先生和陶诗引》)这仿佛在告世人:苏东坡从此绝意仕途,欲效陶渊明归隐园田,长作岭南人了。
有意思的是,东坡先生那位心迹相通的老弟却对东坡自述的和陶诗用意提出了疑问,他在《东坡先生和陶诗引》一文中说:“嗟乎,渊明不肯为五斗米一束带见乡里小儿。而子瞻出仕三十馀年,为狱吏所折困,终不能悛,以陷大难,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其谁肯信之!”清人纪昀也以为苏轼“敛才就陶,亦时时自露本色”。
苏辙不信其兄会真心归隐,几百年后纪昀的看法也一样。他们的看法可以在苏东坡和陶诗中可以得到印证。《和陶饮酒二十首》其十一曰:“诏书宽积欠,父老颜色好。再拜贺吾君,获此不贪宝。”其十八曰:“芜城阅兴废,雷塘几开塞。明年起华堂,置酒吊亡国。”其二十曰:“当时刘项罢,四海疮痍新。三杯洗战国,一斗消强秦。”《和陶咏三良》有:“杀身固有道,大节要不亏。君为社稷死,我则同其归。”这都可以看出苏轼恬淡的外表掩饰不了牵挂国运民生的忧患情怀。
这种忧患情怀在《荔支叹》一诗中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他首先借汉唐故事抨击统治阶级只顾自己享乐而不关民生疾苦的丑恶本质:“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颠阬仆谷相枕藉,知是荔支妨龙眼来。飞车跨山鹘横海,风枝露叶如新採。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千年以后,我们尤可想见苏学士老泪纵横,祈求上苍:“我愿天公怜赤子,莫生尤物为疮痏。雨顺风调百穀登,民不饥寒为上瑞。”
苏东坡因仕途坎坷曾经想避世遁俗,又因恋恋不忘国运民生终于没能做到归隐山林。在岭南时,东坡先生的内心正处于这种出世与入世两难的心境之中。“日啖荔支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正是这种两难心境的形象描述。
落落金弹丸,飞鸟不敢下。
卢橘不到吴,杨梅同过夏。
春王推戴诧魁功,生杀乘权速转蓬。
落魄早知亏月满,取精应悔竭春忠。
杨梅孔雀丹心别,金谷河阳白首同。
新绿可知霜刃在,尽情还与逼残红。
策杖政成时,清溪弄钓丝。
当年潘子貌,避病沈侯诗。
漉酒迎宾急,看花署字迟。
杨梅今熟未,与我两三枝。
五月江门暑气鲜,水祠箫鼓赛龙船。
最怜别权当官路,不碍归云入洞天。
楼阁两山摇碧落,杨梅千涧泻红泉。
葛裙纱帽吟长夏,莫拟平原赴洛篇。
三月六日好天气,临平湖上酒船开。
青山如凿自高下,白云不收时去来。
道上看花多踯躅,林间伐木到杨梅。
如何也趁西风燕,远过钱塘又一回。
别路三湘北,离人五岭西。
成行愁夜雨,不寐听晨鸡。
弦奏添惆怅,壶觞益惨悽。
江分吴地阔,山界楚天低。
潘岳尘应断,陶潜路岂迷。
河阳花发遍,彭泽柳生齐。
藉藉征途语,萧萧去马嘶。
晓亭连戍垒,春树暗蛮溪。
岸转杨梅落,林深谢豹啼。
瓯闽王化远,望尔作云霓。
雨过横塘水,人家湿暮烟。
湖山深竹里,鸡犬落花边。
昔至杨梅熟,今来莲叶圆。
相思胥口月,之子在渔船。
一水逐潮回,临流泛羽杯。
玉珂花底散,银管柳边开。
六箸仙人戏,双钩草圣才。
荔枝题赋罢,更咏酒杨梅。
湖水烛溪环,杨梅烂木难。
白眉占西域,紫气满东关。
掌露千丸饱,江萍一斗翻。
荔枝吾记得,只在雁行间。
业桑树边绿草坐,刺桐花下碧瓷杯。
醉和农歌乐农暇,吴盐如雪点杨梅。
百万军储待闸开,冰鲜飞舸内官催。
鲥鱼只为供时荐,卢橘杨梅岁岁来。
和风时雨万山春,花柳无边一色匀。
处处醵钱沽社酒,村村伐鼓赛田神。
生当尧舜升平日,赢得巢由自在身。
最爱邻翁频献果,杨梅卢橘逐时新。
日沈碧水气佳哉,曲折波涛吼晚雷。
唽呖鸟啼山大伯,高低石长水杨梅。
船因买缆经时住,花为无人尽意开。
路接雁回峰较近,干戈阻绝雁应回。
空思吴下摘杨梅,不见葡萄碧映苔。
齿颊溅酸差强意,台疆六月熟黄来。
卢橘杨梅已及时,我归先自在前期。
平生不作宣明面,浪愧将军建鼓旗。
绿树千枝与万枝,灵峰寺里看杨梅。
青山行尽且归去,红子熟时应再来。
卢橘金珠似,杨梅火齐如。
燕衔春去后,蝉噪夏阴初。
药访三年艾,心凝一束书。
老身仍著病,节物最关渠。
公子从来火伞中,解衣未定语匆匆。
山行触热端何事,夹路杨梅树树红。
天末题诗望故乡,碧云烟树两茫茫。
青山九折屡回首,杜宇一声还断肠。
别后已成千万恨,书来不寄两三行。
江南春尽频相忆,为有杨梅欲共尝。
机裂齐纨如素月,床敷蕲簟起微澜。
行人远不分眉目,过鸟高犹响羽翰。
新长庭槐夹门绿,无穷陂稻际天宽。
今年项里杨梅熟,火齐骊珠已满盘。
乌桕阴中把酒杯,山园处处熟杨梅。
醉行踸踔人争看,踏尽斜阳踏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