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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故人庄孟浩然[唐]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老朋友预备豐盛的饭菜,邀请我到他好客的农家。
翠绿的树林围绕着村落,苍青的山峦在城外横卧。
推开窗戸面对穀场菜园,手举酒杯闲谈庄稼情况。
等到九九重阳节到来时,再请君来这裏观赏菊花。
[]:过:拜访。
故人庄:老朋友的田庄。庄,田庄。
具:准备,置办。
鸡黍(shǔ):指农家待客的豐盛饭食(字面指鸡和黄米饭)。黍:黄米,古代认为是上等的粮食。
合:环绕。
郭:古代城墙有内外两重,内为城,外为郭。这裏指村庄的外墙。
场圃:场,打穀场、稻场;圃,菜园。
把酒:端着酒具,指饮酒。
把:拿起。端起。
话桑麻:闲谈农事。桑麻,桑树和麻。这裏泛指庄稼。
重阳日:指夏历的九月初九。古人在这一天有登高、饮菊花酒的习俗。
还(huán):返,来。
就菊花:指饮菊花酒,也是赏菊的意思。就,靠近,指去做某事。
[]:这是一首田园诗,描写农家恬静闲适的生活情景,也写老朋友的情谊。通过写田园生活的风光,写出作者对这種生活的向往。全文十分押韵。诗由「邀」到「至」到「望」又到「约」一径写去,自然流畅。语言樸实无华,意境清新隽永。作者以亲切省净的语言,如话家常的形式,写了从往访到告别的过程。其写田园景物清新恬静,写朋友情谊真挚深厚,写田家生活简樸亲切。
全诗描绘了美丽的山村风光和平静的田园生活,用语平淡无奇,叙事自然流畅,没有渲染的雕琢的痕迹,然而感情真挚,诗意醇厚,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学情趣,从而成为自唐代以来田园诗中的佳作。
一、二句从应邀写起,「故人」说明不是第一次做客。三、四句是描写山村风光的名句,绿树环绕,青山横斜,犹如一幅清淡的水墨画。五、六句写山村生活情趣。面对场院菜圃,把酒谈论庄稼,亲切自然,富有生活气息。结尾两句以重阳节还来相聚写出友情之深,言有尽而意无穷。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这一开头就像是日记本上的一则记事。故人「邀」而作者「至」,文字上毫无渲染,开门见山,招之即来,简单而随便。这正是不用客套的至交之间所可能有的形式。而以「鸡黍」相邀,既显出田家特有风味,又见待客之简樸。正是这種不讲虚礼和排场的招待,朋友的心扉纔往往更能为对方敞开。这个开头,不是很着力,平静而自然,但对于将要展开的生活内容来说,却是极好的导入,显示了气氛特征,又有待下文进一步豐富、发展。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走进村裏,作者顾盼之间竟是这样一種清新愉悦的感受。这两句上句漫收近境,绿树环抱,显得自成一统,别有天地;下句轻宕笔锋,郭外的青山依依相伴,则又让村庄不显得孤独,并展示了一片开阔的远景。由此运用了由近及远的顺序描写景物。这个村庄坐落平畴而又遥接青山,使人感到清淡幽静而绝不冷傲孤僻。正是由于「故人庄」出现在这样的自然和社会环境中,所以宾主临窗举杯。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纔更显得畅快。这裏「开轩」二字也似乎是很不经意地写入诗的,但上面两句写的是村庄的外景,此处叙述人在屋裏饮酒交谈,轩窗一开,就让外景映入了户内,更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对于这两句,人们比较注意「话桑麻」,认为是「相见无杂言」(陶渊明《归园田居》)。但有了轩窗前的一片打穀场和菜圃,在绿阴环抱之中,又给人以宽敞、舒展的感觉。话桑麻,就更让读者感到是田园。于是,读者不仅能领略到更强烈的农村风味、劳动生产的气息,甚至彷彿可以嗅到场圃上的泥土味,看到庄稼的成长和收获,乃至地区和季节的特征。有这两句和前两句的结合,绿树、青山、村舍、场圃、桑麻和谐地打成一片,构成一幅优美宁静的田园风景画,而宾主的欢笑和关于桑麻的话语,都彷彿萦绕在读者耳边。它不同于纯然幻想的桃花源,而是更富有盛唐社会的现实色采。正是在这样一个天地裏,这位曾经慨叹过「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的诗人,不仅把政治追求中所遇到的挫折,把名利得失忘却了,就连隐居中孤独抑鬱的情绪也丢开了。从他对青山绿树的顾盼、与朋友对酒而共话桑麻中可以看出,他的思绪舒展了,甚至连他的举措都灵活自在了。农庄的环境和气氛,在这裏显示了它的征服力,使得孟襄阳有幾分皈依了。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孟襄阳深深为农庄生活所吸引,于是临走时,向主人率真地表示将在秋高气爽的重阳节再来观赏菊花和品菊花酒。淡淡两句诗,故人相待的热情,作客的愉快,主客之间的亲切融洽,都跃然纸上了。杜少陵的《遭田父泥饮美严中丞》中说:「月出遮我留,仍嗔问升斗。」杜少陵诗中田父留人,情切语急;孟襄阳诗中与故人再约,意舒词缓。杜少陵的鬱结与孟襄阳的恬淡之别,读者从这裏可以窥见一些消息。
一个普通的农庄,一回鸡黍饭的普通款待,被表现得富有诗意。描写的是眼前景,使用的是口头语,描述的层次也是完全任其自然,笔笔都显得很轻鬆,连律诗的形式也变得自由和灵便了。这種淡淡的平易近人的风格,与作者描写的对象——樸实的农家田园和谐一致,表现了形式对内容的高度適应,恬淡亲切却又不是平浅枯燥。它是在平淡中蕴藏着深厚的情味。一方面固然是每个句子都幾乎不见费力锤炼的痕迹,另一方面每个句子又都不曾显得薄弱。比如诗的头两句衹写友人邀请,却能显出樸实的农家气氛;三四句衹写绿树青山却能见出一片天地;五六句衹写把酒闲话,却能表现心情与环境的惬意的契合;七八句衹说重阳再来,却自然地流露出对这个村庄和故人的依恋。这些句子平衡均匀,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意境,把恬静秀美的农村风光和淳樸诚挚的情谊融成一片。这是所谓「篇法之妙,不见句法」(沈归愚《唐诗别裁》),「不钩奇抉异……若公输氏当巧而不巧者」(皮袭美《郢州孟亭记》)。他把艺术美融入整个诗作的血肉之中,显得自然天成。这種不炫奇猎异,不卖弄技巧,也不光靠一两个精心製作的句子去支撑门面,是艺术水平高超的表现。正是因为有真彩内映,所以出语洒落,浑然省净,使全诗从「淡抹」中显示了它的魅力,而不再需要「浓饰盛妆」了。
[]:《王孟诗评》:刘云:每以自在相凌厉者,极是。
《瀛奎律髓》:此诗句句自然,无刻划之迹。
《升庵诗话》:孟集有「到得重阳日,还来就菊花」之句,刻本脱一「就」宇,有拟补者,或作「醉」,或作「赏」,或作「泛」,或作「对」,皆不同,后得善本是「就」字,乃知其妙。
《唐诗摘钞》:全首俱以信口道出,笔尖幾不着点墨。浅之至而深,淡之至而浓,老之至而媚。火候至此,并烹炼之迹俱化矣。王、孟并称,意尝不满于孟。若此作,吾何间然?结句係孟对故人语,觉一片真率款曲之意溢于言外。
《增订唐诗摘钞》:「就」字百思不到,若用「看」字,便无味矣。
《唐诗成法》:以古为律,得闲適之意,使靖节为近体,想亦不过如此而已。
《唐诗别裁》:通体清妙。末句「就」字作意,而归于自然。
《网师园唐诗笺》:野景幽情(「把酒」句下)。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一意淡,结作小致。虽古今不同,居然元亮品格。第五欲作异使,对句亦逸,「就」字新。
《瀛奎律髓汇评》:冯舒:字字珠玉,「就」字真好。纪昀:王、孟诗大段相近,而体格又自微别。王清而远,孟清而切。学王不成,流为空腔;学孟不成,流为浅语。如此诗之自然冲淡,初学遽躐等而效之,不为滑调不止也。
《唐诗近体》:通体樸实,而语意清妙。
月夜刘方平[唐]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

[]:夜色深沉,月光斜照半边庭院。北斗南斗,不知不觉已经横斜。
今夜十分意外,感觉初春暖意,一声清脆的虫鸣透入绿色窗纱。
[]:更深:夜深。古时计算时间,一夜分成五更。
月色半人家:月光只照亮了人家房屋的一半,另一半隐藏在黑暗里。
北斗:在北方天空排列成斗形的七颗亮星。
阑干:这里指横斜的样子。
南斗:有星六颗。在北斗星以南,形似斗,故称「南斗」。
偏知:才知,表示出乎意料。
新:初。新透:第一次透过。
[]:唐诗中,以春和月为题的不少。或咏春景而感怀,或望明月而生情思。此诗写春,不唯不从柳绿桃红之类的事物着笔,反借夜幕将这似乎最具有春天景色特点的事物遮掩起来,写月,也不细描其光影,不感叹其圆缺;而只是在夜色中调进半片月色,这样,夜色不至太浓,月色也不至太明,造成一种蒙胧而和谐的旋律。
首句的「半人家」是诗中的佳笔,它写出了庄户人家的农舍一半为银白色月晖所包围,而另一半却依然坐落在黑暗中。而组合村庄的大片农舍都是这样一边有光,一边阴暗。如此着色,便使黑者更黑,白者更白,在用光上便能更加突出主体(村落)。这要比让描写的景物全都搽上一层亮色更醒目,也更有艺术美。有不少注本谓「半人家」是指一半人家,倒也能说得通,但诗句却无一点灵气了。「月色半人家」是「更深」二字的具体化,接下的一句「北斗阑干南斗斜」,以互文手法解释,即北斗和南斗都发生了倾斜变化,这样就可看出时间的推移,已从入夜而接近更深了。此是「更深」于夜空的征象,两句一起造成春夜的静穆,意境深邃。月光半照,是因为月轮西斜,诗以星斗阑干为映衬,这就构成两句之间的内在关联。
恬谧的春夜,万物的生息迁化在潜行。「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正是诗人全身心地去体察大自然的契机而得到的佳句,运用了典型示范的笔法来加强春色迷人的主题,其运用的主要意象便是虫声。又有「新透绿窗纱」补加,更给人以清新有爱的感觉。因为这虫声本来已是够清脆悦耳的了,再让它通过「绿窗纱」,似乎将它过滤了一遍,将那些不规整的杂首全都清除掉,剩下的当然全是乐音了。从虫芥之微而知寒暖之候,说明诗人有着深厚的乡村生活的根柢。因此。这两句非一般人所能道。没有长期乡村生活经验的人固然说不出;便是生活在乡村,也并非人人都说得出来。今夜虫鸣,究竟是第一回还是第几回,谁去注意它,这须得有心人,还应该有一颗诗心。一个「新」字,饱含对乡村生活的深情,既是说清新,又有欣悦之意。
诗中说「春气暖」自「今夜」始,表明对节候变化十分敏感,「偏知」一语洋溢着自得之情。写隔窗听到虫声,用「透」。给人以生机勃发的力度感。窗纱的绿色,夜晚是看不出的。这绿意来自诗人内心的盎然春意。诗人之所以不描写作为春天表征的鲜明的外在景观。而是借助深夜景色气氛来烘托诗的意境,就是因为这诗得之于诗人的内心。诗人是以一颗纯净的心灵体察自然界的细微变化的。诗的前二句写景物,不着一丝春的色彩。却暗中关合春意,颇具蕴藉之致。第三句的「春气暖」。结句的「虫声」,「绿窗纱」互为映发。于是春意俱足。但这声与色,仍从「意」(感觉)中来。诗人并非唯从「虫声」才知道春气已暖,「春气暖」是诗人对「今夜」的细微感觉,而「虫声」只是与其感觉冥合的一个物候。如此描写月夜,诗人对季节、时间、空间感受非常敏锐,因此不落俗套,富于创新。由虫声而知春暖春意春至春景,让人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诗句构思和艺术表现都见新巧,一感一听,生了一喜,颇具新意。全诗写得自然流畅,生趣横溢,洋溢着诗人对春天、对生命的赞颂。唐代田园诗成为一个重要流派,也不乏名家。然而,能仿佛陶诗一二者并不多见,象本诗这样深得陶体真趣的,就更为寥寥。
[]:顾贞观:二十有八字无可用者,其「透」一字妙甚,故言唐人村田之诗善者当此绝句。
归园田居(其一)陶渊明[晋]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少小时就没有随俗气韵,自己的天性是热爱自然。
偶失足落入了仕途罗网,转眼间离田园已十馀年。
笼中鸟常依恋往日山林,池里鱼向往着从前深渊。
我愿在南野际开垦荒地,保持着拙朴性归耕田园。
绕房宅方圆有十馀亩地,还有那茅屋草舍八九间。
榆柳树荫盖着房屋后檐,争春的桃与李列满院前。
远处的邻村舍依稀可见,村落里飘荡着袅袅炊烟。
深巷中传来了几声狗吠,桑树顶有雄鸡不停啼唤。
庭院内没有那尘杂干扰,静室里有的是安适悠闲。
久困于樊笼里毫无自由,我今日总算又归返林山。
[]:少:指少年时代。
适俗:适应世俗。
韵:本性、气质。一作「愿」。
尘网:指尘世,官府生活污浊而又拘束,犹如网罗。这里指仕途。
三十年:有人认为是「十三年」之误(陶渊明做官十三年)。一说,此处是三又十年之意(习惯说法是十又三年),诗人意感「一去十三年」音调嫌平,故将十三年改为倒文。
羁(ji)鸟:笼中之鸟。
恋:一作「眷」。
池鱼:池塘之鱼。鸟恋旧林、鱼思故渊,借喻自己怀恋旧居。
野:一作「亩」。
际:间。
守拙(zhuō):意思是不随波逐流,固守节操。
方宅:宅地方圆。一说,「方」通「旁」。
荫(yìn):荫蔽。
罗:罗列。
暧暧(ài):昏暗、模糊。
依依:轻柔而缓慢的飘升。
墟里:村落。
户庭:门庭。
尘杂:尘俗杂事。
虚室:空室。
余闲:闲暇。
樊(fán)笼:蓄鸟工具,这里比喻官场生活。樊,藩篱,栅栏。
返自然:指归耕园田。
[]:《归园田居》诗意图陶渊明因无法忍受官场的污浊与世俗的束缚,坚决地辞官归隐,躬耕田园。脱离仕途的那种轻松之感,返回自然的那种欣悦之情,还有清静的田园、淳朴的交往、躬耕的体验,使得这组诗成为杰出的田园诗章。
此为第一首诗,主要是以追悔开始,以庆幸结束,追悔自己「误落尘网」、「久在樊笼」的压抑与痛苦,庆幸自己终「归园田」、复「返自然」的惬意与欢欣,真切表达了诗人对污浊官场的厌恶,对山林隐居生活的无限向往与怡然陶醉。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所谓「适俗韵」无非是逢迎世俗、周旋应酬、钻营取巧的那种情态、那种本领,这是诗人从来就未曾学会的东西。作为一个真诚率直的人,其本性与淳朴的乡村、宁静的自然,似乎有一种内在的共通之处,所以「爱丘山」。前二句表露了作者清高孤傲、与世不合的性格,看破官场后,执意离开,对官场黑暗的不满和绝望。为全诗定下一个基调,同时又是一个伏笔,它是诗人进入官场却终于辞官归田的根本原因。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人生常不得已。作为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步入仕途乃是通常的选择;作为一个熟读儒家经书、欲在社会中寻求成功的知识分子,也必须进入社会的权力组织;便是为了供养家小、维持较舒适的日常生活,也需要做官。所以不能不违逆自己的「韵」和「性」,奔波于官场。回头想起来,那是误入歧途,误入了束缚人性而又肮脏无聊的世俗之网。「一去三十年」,当是「十三年」之误。从陶渊明开始做官到最终归隐,正好是十三年。这一句看来不过是平实的纪述,但仔细体味,却有深意。诗人对田园,就像对一位情谊深厚的老朋友似地叹息道:「呵,这一别就是十三年了!」心中无限感慨,无限眷恋,但写来仍是隐藏不露。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虽是「误入尘网」,却是情性未移。这两句集中描写做官时的心情,从上文转接下来,语气顺畅,毫无阻隔。因为连用两个相似的比喻,又是对仗句式,便强化了厌倦旧生活、向往新生活的情绪。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守拙」回应「少无适俗韵」——因为不懂得钻营取巧,不如抱守自己的愚拙,无须勉强混迹于俗世;「归园田」回应「性本爱丘山」——既有此天性,便循此天性,使这人生自然舒展,得其所好。开始所写的冲突,在这里得到了解决。
「方宅十馀亩,草屋八九间」,是简笔的勾勒,以此显出主人生活的简朴。但虽无雕梁画栋之堂皇宏丽,却有榆树柳树的绿荫笼罩于屋后,桃花李花竞艳于堂前,素淡与绚丽交掩成趣。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暧暧,是模糊不清的样子,村落相隔很远,所以显得模糊,就像国画家画远景时,往往也是淡淡勾上几笔水墨一样。依依,形容炊烟轻柔而缓慢地向上飘升。这两句所描写的景致,给人以平静安详的感觉,好像这世界不受任何力量的干扰。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一下子将这幅美好的田园画活起来了。这二句套用汉乐府《鸡鸣》「鸡鸣高树颠,狗吠深宫中」而稍加变化。但诗人绝无用典炫博的意思,不过是信手拈来。他不写虫吟鸟唱,却写了极为平常的鸡鸣狗吠,因为这鸡犬之声相闻,才最富有农村环境的特征,和整个画面也最为和谐统一。隐隐之中,是否也渗透了《老子》所谓「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民老死不相往来」的理想社会观念,那也难说。单从诗境本身来看,这二笔是不可缺少的。它恰当地表现出农村的生活气息,又丝毫不破坏那一片和平的意境,没有喧嚣和烦躁之感。以此比较王籍的名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那种为人传诵的所谓「以动写静」的笔法,未免太强调、太吃力。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馀闲。」尘杂是指尘俗杂事,虚室就是静室。既是做官,总不免有许多自己不愿干的蠢事,许多无聊应酬吧。如今可是全都摆脱了,在虚静的居所里生活得很悠闲。不过,最令作者愉快的,倒不在这悠闲,而在于从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自然,既是指自然的环境,又是指顺适本性、无所扭曲的生活。这两句再次同开头「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相呼应,同时又是点题之笔,揭示出《归园田居》的主旨。但这一呼应与点题,丝毫不觉勉强。全诗从对官场生活的强烈厌倦,写到田园风光的美好动人,新生活的愉快,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这样的结尾,既是用笔精细,又是顺理成章。
这首诗最突出的是写景———描写园田风光运用白描手法远近景相交,有声有色;其次,诗中多处运用对偶句,如:「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还有对比手法的运用,将「尘网」「樊笼」与「园田居」对比,从而突出诗人对官场的厌恶、对自然的热爱;再有语言明白清新,几如白话,质朴无华。这首诗呈现出一个完整的意境,诗的语言完全为呈现这意境服务,不求表面的好看,于是诗便显得自然。总之,这是经过艺术追求、艺术努力而达到的自然。
[]:宋代苏轼: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
现代朱光潜:如秋谭月影,彻底澄莹。
现代龚望《陶渊明集评议》:起首一句:名言;凡人百思千虑,不能得。
归园田居(其三)陶渊明[晋]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南山下田野里种植豆子,结果是草茂盛豆苗疏稀。
清晨起下田地铲除杂草,暮色降披月光扛锄回去。
狭窄的小路上草木丛生,傍晚时有露水沾湿我衣。
身上衣沾湿了并不可惜,只愿我不违背归隐心意。
[]:南山:指庐山。
稀:稀少。
兴:起身,起床。
荒秽:指野草之类。形容词作名词。秽:肮脏。这里指田中杂草。
带:一作「戴」,披。荷(hè)锄:扛着锄头。荷,扛着。
狭:狭窄。
草木长:草木丛生。
夕露:傍晚的露水。
沾:打湿。
足:值得。
「但使愿无违」句: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就行了。但,只;违,违背。
[]:这首「种豆南山下」八句短章,在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四十个字的小空间里,表达出了深刻的思想内容,描写了诗人隐居之后躬耕劳动的情景。
这首诗共分为两层,前四句为第一层,反映了作者躬耕劳动的生活,暗用杨恽诗意。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此二句化用了杨恽的「田彼南山,芜秽不治」,是对其劳作情况做总体交待,先指明耕种的是「豆」,再说劳作的地点在「南山下」,五个寻常字,将事情叙说得非常清楚。诗人毕竟是「少学琴书」,士人出身,躬耕田亩缺乏经验,「草盛豆苗稀」的劳动后果,也就不足为怪了。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可怜的劳动成果并没使诗人灰心丧气,牢骚满腹。这两句写出了他勤勤恳恳,乐此不疲地从清早到夜晚,躬身垄亩铲锄荒草的状貌。它体现了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吃苦耐劳,坚韧不拔的精神。
后四句是此诗的第二层,抒写的则是作者经过生活的磨励和对社会与人生深刻思索之后,对真善美理想的执着追求和与现实社会污浊官场的决裂。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通过道窄草深,夕露沾衣的具体细节描绘,显示出了从事农业劳动的艰苦。诗人身体力行终日劳作在田野,所以他深深地体验到了农业劳动的艰辛,它绝不像那些脱离劳动的文人墨客所描写的那般轻松潇洒。但是作者仍不辞劳苦,继续坚持下去,正像他在《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诗中所说:「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对于诗人来说,人生的道路只有两条任他选择:一条是出仕做官,有俸禄保证其生活,可是必须违心地与世俗同流合污;另一条是归隐田园,靠躬耕劳动维持生存,这样可以做到任性存真坚持操守。当他辞去彭泽县令解绶印归田之际,就已经做出了抉择,宁可肉体受苦,也要保持心灵的纯洁。他坚决走上了归隐之路。为了不违背躬耕隐居的理想愿望,农活再苦再累也不惧,那么「夕露沾衣」就更不足为「惜」了。这种思想已经成了他心中牢不可破的坚定信念,这首诗结尾两句,可谓全篇的诗眼,一经它的点化,篇中醇厚的旨意便和盘现出。
在这首诗中陶渊明却勇敢地反对了传统观念,冲破了陈旧的精神枷锁,毅然地告别官场,辞去了彭泽县令,不做劳心治人的「君子」;决然地返回家园,心甘情愿地扛起了锄头,辛勤地躬耕垄亩,偏要做个劳力的「小人」。这等无畏的精神,美好的人格,高尚的境界,赢得了后世多少人的称赞、钦佩乃至效倣。
[]:苏轼:以「夕露沾衣」之故而违其所愿者,多矣!
查慎行:前言桑麻,此言种豆,皆田园中实事,亦有次第。
龚望《陶渊明集评议》:五古中之精金秀玉。陶公本色,于这样诗可见。
四时田园杂兴范成大[宋]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梅子:梅树的果实,夏季成熟,可以吃。
肥:指果肉肥厚。
日长:夏天已近,白天越来越长了。
篱落:篱笆。
蛱(jiá)蝶:菜粉蝶。
[]:《四时田园杂兴》是诗人退居家乡后写的一组大型的田家诗,共六十首,描写农村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景色和农民的生活,同时也反映了农民遭受的剥削以及生活的困苦。
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李白[唐]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傍晚从终南山上走下来,山月好像随着行人而归。
回望来时走的山间小路,山林苍苍茫茫一片青翠。
遇斛斯山人相携到他家,孩童出来急忙打开柴门。
走进竹林穿过幽静小路,青萝枝叶拂着行人衣裳。
欢言笑谈得到放松休息,畅饮美酒宾主频频举杯。
放声高歌风入松的曲调,歌罢银河星星已经很稀。
我喝醉酒主人非常高兴,欢乐忘了世俗奸诈心机。
[]:终南山:即秦岭,在今陕西省西安市南,唐时士子多隐居于此山。过:拜访。斛(hú)斯山人:复姓斛斯的一位隐士。
碧山:指终南山。下:下山。
却顾:回头望。所来径:下山的小路。
苍苍:一说是指灰白色,但这里不宜作此解,而应解释苍为苍翠、苍茫,苍苍叠用是强调群山在暮色中的那种苍茫貌。翠微:青翠的山坡,此处指终南山。
相携:下山时路遇斛斯山人,携手同去其家。及:到。田家:田野山村人家,此指斛斯山人家。
荆扉:柴门,以荆棘编制。
青萝:攀缠在树枝上下垂的藤蔓。行衣:行人的衣服。
挥:举杯。
松风:古乐府琴曲名,即《风入松曲》,此处也有歌声随风而入松林的意思。
河星稀:银河中的星光稀微,意谓夜已深了。河星:一作“星河”。
陶然:欢乐的样子。忘机:忘记世俗的机心,不谋虚名蝇利。机:机巧之心。
[]:中国的田园诗以晋末陶潜为开山祖,他的诗,对后代影响很大。李白这首田园诗,似也有陶诗那种描写琐事人情,平淡爽直的风格。
全诗以赋体——叙述题写成。诗以“暮”开首,为“宿”开拓。相携欢言,置酒共挥,长歌风松,赏心乐事,自然陶醉忘机。这些都是作者真情实感的流溢。
此诗以田家、饮酒为题材,很受陶潜田园诗的影响。然陶诗显得平淡恬静,既不首意染色,口气也极和缓。如“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等。而李诗却着意渲染。细吟“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就会觉得色彩鲜明,神情飞扬。可见陶李两者风格迥异。
从诗的内容看,诗人是在月夜到长安南面的终南山去造访一位姓斛斯的隐士。首句“暮从碧山下”,“暮”字挑起了第二句的“山月”和第四句的“苍苍”,“下”字挑起了第二句的“随人归”和第三句的“却顾”,“碧”字又逗出第四句的“翠微”。平平常常五个字,却无一字虚设。“山月随人归”,把月写得如此脉脉有情。月尚如此,人则可知。第三句“却顾所来径”,写出诗人对终南山的余情。这里虽未正面写山林暮景,却是情中有景。正是旖旎山色,使诗人迷恋不已。第四句又是正面描写。“翠微”指青翠掩映的山林幽深处。“苍苍”两字起加倍渲染的作用。“横”有笼罩意。此句描绘出暮色苍苍中的山林美景。这四句,用笔简炼而神色俱佳。诗人漫步山径,大概遇到了斛斯山人,于是“相携及田家”,“相携”,显出情谊的密切。“童稚开荆扉”,连孩子们也开柴门来迎客了。进门后,“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写出了田家庭园的恬静,流露出诗人的称羡之情。“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得所憩”不仅是赞美山人的庭园居室,也为遇知己而高兴。因而欢言笑谈,美酒共挥。一个“挥”字写出了李白畅怀豪饮的神情。酒醉情浓,放声长歌,直唱到天河群星疏落,籁寂更深。“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句中青松与青天,仍处处绾带上文的一片苍翠。至于河星既稀,月色自淡,这就不在话下了。最后,从美酒共挥,转到“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写出酒后的风味,陶陶然把人世的机巧之心,一扫而空,显得淡泊而恬远。
这首诗以田家、饮酒为题材,是受陶潜诗的影响,然而两者诗风又有不同之处。陶潜的写景,虽未曾无情,却显得平淡恬静,如“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之类,既不染色,而口气又那么温缓舒徐。而李白就着意渲染,“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不仅色彩鲜明,而且神情飞扬,口气中也带有清俊之味。在李白的一些饮酒诗中,豪情狂气喷薄涌泄,溢于纸上,而此诗似已大为掩抑收敛了。“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可是一比起陶诗,意味还是有差别的。陶潜的“或有数斗酒,闲饮自欢然”、“过门辄相呼,有酒斟酌之”、“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一觞虽自进,杯尽壶自倾”之类,称心而出,信口而道,淡淡然无可无不可的那种意味,就使人觉得李白挥酒长歌仍有一股英气,与陶潜异趣。因而,从李白此诗既可以看到陶诗的影响,又可以看到两位诗人风格的不同。
江村杜甫[唐]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
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江村:江畔村庄。
清江:指锦江,岷江的支流,在成都西郊的一段称浣花溪。
曲:曲折。
抱:怀拥、环绕。
长夏:长长的夏日。
幽:宁静,安闲。
自去自来:来去自由,无拘无束。
相亲相近:相互亲近。
画纸为棋局:在纸上画棋盘。
稚子:年幼的儿子。
禄米:古代官吏的俸给,这里指钱米。
「但有故人供禄米」句:一说为「多病所须惟药物」。
微躯:微贱的身躯,是作者自谦之词。
[]:作者杜少陵在饱经颠沛流离之后,终于获得了一个暂时安居的栖身之所。这首诗在一片宁静的氛围里,细腻地描画了优美恬淡的景物,随意地叙写了闲适温馨的生活情趣,表现出作者杜少陵难得的一段安定生活给他带来的满足和欣然。
「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在初夏时节的村庄,一条曲曲折折的江水环绕着村子静静流淌,水色清澈,有鱼儿在水中戏耍、来去无声,整个村庄的一切都是那么幽静。一曲清江,给村落带来了安宁和清幽,这「清江」即成都的浣花溪,诗人以「清」称之,大概是喜爱它悠悠然绕村而流。因此给它一个美称。「抱村流「用拟人的手法写出了它的可爱,同时也照应了「江村」的诗题。开头两句,就定下了全诗的氛围,挈领了全诗的旨意。万事悠悠,历经磨难的诗人不再有担忧和愁烦,且自怡然欣赏这村中的景色。
「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看吧,新建的草堂刚刚落成,就有顽皮的小燕子轻快地飞过来又飞过去,没有人去理会它们,可是它们自在地玩得那么开心,真像活泼的小孩子一样。诗人捋着胡子呵呵笑着,信步走到了江边,江上有两只白鸥在轻柔地浮游,它们或前或后,时而交颈而鸣,时而追逐着在水面上打着圈儿——它们一定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南朝诗人何逊曾有「可怜双自鸥,朝夕水上游」的句子,杜少陵曾学习何逊的诗,当他看到这种场景,想必会心有所会、悠然忘机。
「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诗人怀着愉快的心情缓步向家中走去,看见老伴正坐在门前的树荫下,在纸上画着什么,走近看时,原来是一个棋局。「叮叮」的声音传来,小儿子在埋头认真地敲着一根针,这个贪玩的孩子,他是要自己做个鱼钩儿,好去江边钓鱼玩。这样的场面大概是村中常可见到的,可是对于经历了安史之乱,屡受挫折、颠沛半生的作者杜少陵来说,是他少有的珍贵的福气,令他心头为之一暖。在他「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时候,他何曾想象过这样温馨的时刻。这两句捕捉到生活中最普通的画面,传达出一种普遍的亲情的温暖和生活的闲适美好。
「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诗人从眼前和乐安宁的生活场景中发出感叹:有老朋友赠送我粮食和他的俸禄,我这个平凡卑贱的人还有什么可求的呢?这两句看似庆幸、表示满足的话,仔细读来,其实不知潜含着多少悲苦和酸辛。杜少陵能够居住在成都草堂,全赖友人的帮助,眼前虽有这样的和乐与安宁,却是建立在对别人的依赖之上的。被后人尊为「诗圣」的伟大诗人,却要靠着别人的赠与才能活下去,而且还要说自己「更何求」,即没有别的要求。这语言越是平静从容,越是让读者心感酸楚、为之落泪。他的志向本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然而数十个春秋过去了,如今人到晚年,要求仅只是一蔬一饭而已。诗人说得这样闲淡,彷彿他的心头已经不再有生活的阴霾,再也不愿去迎接那些纷扰和喧嚣。尾联上句「但有故人供禄米」,一作「多病所需唯药物」,无论从平仄还是诗意上看,都以「但有」之句更佳。
从作诗的艺术角度来看,这首诗写法精严而又流转自然;字句精炼、刻画细微,而又让人无迹可寻。这是杜少陵律诗的老到之处。在艺术上,此诗有三个特色:
复字不犯复:这首诗首联的两句中,「江」字、「村」字皆出现两次。按一般做律诗的规矩,颔、颈两联同一联中忌有复字,首尾两联散行的句子,要求虽不那么严格,但也应该尽可能避复字。这首诗用一对复字,就有一种轻快俊逸的感觉,并不觉得是犯复了。这情况像律句中的拗救,拗句就要用拗句来救正,复字也要用复字来弥补。况且第二句又安下了另外两个叠字「事事」,这样一来,头两句诗在读起来的时候,就完全没有枝撑之感。
全诗前后啮合,照应紧凑:「堂上燕」属「村」,「水中鸥」属「江」:「棋局」正顶「长夏」,「钓钩」又暗寓「清江」。颔联「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两「自」字,两「相」字,当句自对;「去」、「来」与「亲」、「近」又上下句为对。自对而又互对,读起来轻快流荡。颈联的「画」字、「敲」字,字皆现成。且两句皆用朴直的语气,最能表达夫妻投老,相敬弥笃,稚子痴顽,不隔贤愚的意境。
结句忽转凄婉:杜少陵有两句诗自道其做诗的甘苦,说是「愁极本凭诗遣兴,诗成吟咏转凄凉」(《至后》)。此诗本是写闲适心境,但他写着写着,最后结末的地方,也不免吐露落寞不欢之情,使人有怅怅之感。杜少陵很多登临即兴感怀的诗篇,几乎都是如此。前人谓杜诗「沉郁」,其契机恐怕就在此处。
[]:《杜工部草堂诗话》:《萤雪丛说》:「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以「老」对「稚」,以其妻对其子,如此之亲切,又是闺门之事,宜与智者道。
《木天禁语》:七言律诗篇法:二字贯穿,三字栋梁在内:《江村》:「清江一曲抱村流……。」
《诗薮》:(杜七言律)太易者,「清江一曲抱村流」之类;……杜则可,学杜则不可。
《杜诗说》:杜律不难于老健,而难于轻松。此诗见潇洒流逸之致。
《诗源辨体》:(杜少陵)七言律,如「清江一曲」、「一片花飞」、「朝回日日」等篇,亦宛似宋人口语。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刘辰翁曰:全首高旷,真野人之能言者,三联语意近放。周敬曰:最爱其不琢不磨,自由自在,随景布词,遂成《江村》一幅妙画。单复曰:此可见公胸次洒落,殆外声利,不以事物经心者。周珽曰:物得遂其幽闲之性,人得尽其伦理之和,非无萦襟怀,不能享此清福。陆时雍曰:自生幽兴。钱光绣曰:眼前口边,妙,妙。
《杜诗解》:瞿斋云:先生以夔、龙,伊、吕自待者,起手便着「事事幽」三字,真乃声声泪、点点血矣。何必读终篇而见其不堪耶!
《瀛奎律髓汇评》:纪昀:工部颓唐之作,已逗放翁一派。以为老境,则失之。许印芳;通体凡近,五、六尤琐屑近俗,杜诗之极劣者。无名氏(乙):次联,近情乃尔,冯舒:不必粘题,无句脱题;不必紧结,却自收得住,说得煞;不必求好,却无句不好。圣人!神人!何处分情景?
《杜诗详注》:王介甫《悼觐江隐士王致》诗云:「老妻稻下收遗棅,稚子拾堕樵松间。」二语本此。杜能说出旅居闲适之情,王能说出高人隐逸之致,句同意异,各见工妙。又引申涵光曰:此诗起二语,尚是少陵本色,其馀便是《千家诗》声口。选《千家诗》者,于茫茫《杜集》中,特简此首出来,亦是奇事。又引黄生曰:杜律不难于老健,而难于轻松。此诗见潇洒流逸之致。
《随园诗话》:论诗区别唐、宋,判分中、晚,余雅不喜。……「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琐碎极矣,得不谓之宋诗乎?
《读杜心解》:萧闲即事之笔。
《杜诗镜铨》:诗亦潇洒清真,遂开宋派。
《唐七律选》:此总承「事事幽」也。宋人第以五、六击节,而不知前四之妙,便失自然一地步矣。(「稚子敲针」句下)。)
《小清华园诗谈》:昔人谓狮子搏象用全力,搏兔亦用全力。余以为杜诗亦然。故有时似浅而实不浅,似淡而实不淡,似粗而实不粗,似易时实不易。此境最难,然其秘只在「深入浅出」四字耳。如「舍南舍北皆春水……隔篱呼取尽馀杯。」浅矣而不可谓之浅。「清江一曲抱村流……微躯此外复何求。」淡矣而不可谓之淡。
渭川田家王维[唐]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夕阳的馀晖照着村庄,牛羊回到深深的小巷。
老人惦记远出的牧童,拄着拐杖在门口眺望。
开花的麦田野鸡鸣叫,稀疏的桑叶蚕儿休眠。
归来的农夫扛着锄头,相见时招呼絮语依依。
我多么向往隐居生活,不禁吟咏着《式微》诗章。
[]:渭川:一作「渭水」。渭水源于甘肃鸟鼠山,经陕西,流入黄河。田家:农家。
墟落:村庄。
斜阳:一作「斜光」。
穷巷:深巷。
野老:村野老人。
牧童:一作「僮仆」。
倚杖:靠着拐杖。
荆扉:柴门。
雉雊(zhìgòu):野鸡鸣叫。《诗经·小雅·小弁》:「雉之朝雊,尚求其雌。」
蚕眠:蚕蜕皮时,不食不动,像睡眠一样。
荷(hè):肩负的意思。
至:一作「立」。
即此:指上面所说的情景。
式微:《诗经》篇名,其中有「式微,式微,胡不归」之句,表归隐之意。
[]:诗中描绘了一幅恬然自乐的田家暮归图,虽都是平常事物,却表现出诗人高超的写景技巧。全诗以朴素的白描手法,写出了人与物皆有所归的景像,映衬出诗人的心情,抒发了诗人渴望有所归,羡慕平静悠闲的田园生活的心情,流露出诗人在官场的孤苦、郁闷。
夕阳西下、夜幕将临之际,夕阳的馀辉映照着村落(墟落),归牧的牛羊涌进村巷中。老人惦念着去放牧的孙儿,拄着拐杖在柴门外望孙儿的归来。在野鸡声声鸣叫中,小麦已经秀穗,吃足桑叶的蚕儿开始休眠。丰年在望,荷锄归来的农民彼此见面,娓娓动情地聊起家常。这美好的情景使诗人联想到官场明争暗斗的可厌,觉得隐居在这样的农村该是多么安静舒心;惆怅之馀不禁吟起《诗经》中「式微,式微,胡不归?」(意即:天黑啦,天黑啦,为什么还不回家呀?)的诗句,表明诗人归隐田园的志趣。王右丞精通音乐、绘画、书法,艺术修养深厚;苏东坡评王右丞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此诗就可以说是一幅田园画。
诗的核心是一个「归」字。诗人一开头,首先描写夕阳斜照村落的景象,渲染暮色苍茫的浓烈气氛,作为总背景,统摄全篇。接着,诗人一笔就落到「归」字上,描绘了牛羊徐徐归村的情景,使人很自然地联想起《诗经》里的几句诗:「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诗人痴情地目送牛羊归村,直至没入深巷。就在这时,诗人看到了更为动人的情景:柴门外,一位慈祥的老人拄着拐杖,正迎候着放牧归来的小孩。这种朴素的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深情,感染了诗人,似乎也分享到了牧童归家的乐趣。顿时间,诗人感到这田野上的一切生命,在这黄昏时节,似乎都在思归。麦地里的野鸡叫得多动情啊,那是在呼唤自己的配偶;桑林里的桑叶已所剩无几,蚕儿开始吐丝作茧,营就自己的安乐窝,找到自己的归宿了。田野上,农夫们三三两两,扛着锄头下地归来,在田间小道上偶然相遇,亲切絮语,简直有点乐而忘归呢。诗人目睹这一切,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和身世,十分感慨。自公元737年(开元二十五年)宰相张九龄被排挤出朝廷之后,王右丞深感政治上失去依傍,进退两难。在这种心绪下诗人来到原野,看到人皆有所归,唯独自己尚旁徨中路,不能不既羡慕又惆怅。所以诗人感慨系之地说:「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其实,农夫们并不闲逸。但诗人觉得和自己担惊受怕的官场生活相比,农夫们安然得多,自在得多,故有闲逸之感。《式微》是《诗经·邶风》中的一篇,诗中反复咏叹:「式微,式微,胡不归?」诗人借以抒发自己急欲归隐田园的心情,不仅在意境上与首句「斜阳照墟落」相照映,而且在内容上也落在「归」字上,使写景与抒情契合无间,浑然一体,画龙点睛式地揭示了主题。读完这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前面写了那么多的「归」,实际上都是反衬,以人皆有所归,反衬自己独无所归;以人皆归得及时、亲切、惬意,反衬自己归隐太迟以及自己混迹官场的孤单、苦闷。这最后一句是全诗的重心和灵魂。如果以为诗人的本意就在于完成那幅田家晚归图,这就失之于肤浅了。全诗不事雕绘,纯用白描,自然清新,诗意盎然。
[]:《批点唐音》:晚色妙。
《唐诗镜》:景色依然。
《汇编唐诗十集》:唐云:右丞妙于田家,此是其得意作。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王世贞曰:田家本色,无一字淆杂,陶诗后少见。
《唐诗归》:钟云:厚风(「野老」句下)。
《唐诗评选》:通篇用「即此」二字括收。前八句皆情语,非景语,属词命篇,总与建安以上合辙。
《古唐诗合解》:《田家》诸作,储、王并推,写境真率中有静气。
《唐贤三昧集笺注》:此瓣香陶柴桑。顾云:「田夫」二句恬澹。又云:「即此」二句冲古。
《网师园唐诗笺》:田家情事如绘(「野老」句下)。
《唐贤清雅集》:真实似靖节,风骨各别,以终带文士气。
积雨辋川庄作王维[唐]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连日雨后,树木稀疏的村落里炊烟冉冉升起。烧好的粗茶淡饭是送给村东耕耘的人。
广阔平坦的水田上一行白鹭掠空而飞;田野边繁茂的树林中传来黄鹂宛转的啼声。
我在山中修身养性,观赏朝槿晨开晚谢;在松下吃着素食,和露折葵不沾荤腥。
我已经是一个从追名逐利的官场中退出来的人,而鸥鸟为什么还要猜疑我呢?
[]:积雨:久雨。
辋(wǎng)川庄:即王维在辋川的宅第,在今陕西蓝田终南山中,是王维隐居之地。
空林:疏林。唐·孟浩然《题大禹寺义公禅房》诗:「义公习禅处,结宇依空林。」
烟火迟:因久雨林野润湿,故烟火缓升。
藜(lí):一年生草本植物,嫩叶可食。
黍(shǔ):谷物名,古时为主食。
饷东菑(zī):给在东边田里干活的人送饭。饷,送饭食到田头。菑,已经开垦了一年的田地,此泛指农田。
漠漠:形容广阔无际。唐·罗隐《省试秋风生桂枝》诗:「漠漠看无际,萧萧别有声。」
阴阴:幽暗的样子。唐·李端《送马尊师》诗:「南入商山松路深,石床溪水昼阴阴。」
夏木:高大的树木,犹乔木。夏:大。
啭(zhuàn):小鸟婉转的鸣叫。鸟的宛转啼声。
黄鹂:黄莺。
习静:谓习养静寂的心性。亦指过幽静生活。南朝梁·何逊《苦热》诗:「习静閟衣巾,读书烦几案。」
槿(jǐn):植物名。落叶灌木,其花朝开夕谢。古人常以此物悟人生枯荣无常之理。其花早开晚谢。故以此悟人生荣枯无常之理。
「山中习静观朝槿」句:意谓深居山中,望着槿花的开落以修养宁静之性。
清斋:谓素食,长斋。晋·支遁《五月长斋》诗:「令月肇清斋,德泽润无疆。」
露葵:经霜的葵菜。葵为古代重要蔬菜,有「百菜之主」之称。
野老:村野老人,此指作者自己。
争席罢:指自己要隐退山林,与世无争。争席:典出《庄子·杂篇·寓言》:杨朱去从老子学道,路上旅舍主人欢迎他,客人都给他让座;学成归来,旅客们却不再让座,而与他「争席」,说明杨朱已得自然之道,与人们没有隔膜了。
「海鸥何事更相疑」句:典出《列子·黄帝篇》:海上有人与鸥鸟相亲近,互不猜疑。一天,父亲要他把海鸥捉回家来,他又到海滨时,海鸥便飞得远远的,心术不正破坏了他和海鸥的亲密关系。这里借海鸥喻人事。何事,一作「何处」。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首联写田家生活,是诗人山上静观所见。诗人视野所及,先写空林烟火,一个「迟」字,不仅把阴雨天的炊烟写得十分真切传神,而且透露了诗人闲散安逸的心境;再写农家早炊、饷田以至田头野餐,展现一系列人物的活动画面,秩序井然而富有生活气息,使人想见农妇田夫那怡然自乐的心情。
颔联写自然景色,同样是诗人静观所得:「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辋川之夏,百鸟飞鸣,诗人只选了形态和习性迥然不同的黄鹂、白鹭,联系着它们各自的背景加以描绘:雪白的白鹭,金黄的黄鹂,在视觉上自有色彩浓淡的差异;白鹭飞行,黄鹂鸣啭,一则取动态,一则取声音;漠漠,形容水田广布,视野苍茫;阴阴,描状夏木茂密,境界幽深。两种景象互相映衬,互相配合,把积雨天气的辋川山野写得画意盎然。所谓「诗中有画」,这便是很好的例证。
唐人李肇因见李嘉祐集中有「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的诗句,便讥笑王维「好取人文章嘉句」(《国史补》卷上);明人胡应麟力辟其说:「摩诘盛唐,嘉祐中唐,安得前人预偷来者?此正嘉祐用摩诘诗。」(《诗薮·内编》卷五)按,嘉祐与摩诘同时而稍晚,谁袭用谁的诗句,这很难说;然而,从艺术上看,两人诗句还是有高下的。宋人叶梦得认为王维添加的两个叠词使诗句更加精彩。「漠漠」有广阔意,「阴阴」有幽深意,「漠漠水田」「阴阴夏木」比之「水田」和「夏木」,画面就显得开阔而深邃,富有境界感,渲染了积雨天气空蒙迷茫的色调和气氛。
如果说,首联所写农家无忧无虑的劳动生活已引起诗人的浓厚兴趣和欣羡之情,那么,面对这黄鹂、白鹭的自由自在的飞鸣,诗人自会更加陶醉不已。而且这两联中,人物活动也好,自然景色也好,并不是客观事物的简单摹拟,而是经过诗人心灵的感应和过滤,染上了鲜明的主观色彩,体现了诗人的个性。对于「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的王维来说,置身于这世外桃源般的辋川山庄,真可谓得其所哉了,这不能不使他感到无穷的乐趣。下面两联就是抒写诗人隐居山林的禅寂生活之乐的。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诗人独处空山之中,幽栖松林之下,参木槿而悟人生短暂,采露葵以供清斋素食。这情调,在一般世人看来,未免过分孤寂寡淡了。然而早已厌倦尘世喧嚣的诗人,却从中领略到极大的兴味,比起那纷纷扰扰、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不啻天壤云泥。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诗人在这里借用了《庄子·寓言》和《列子·黄帝》中的两个典故,快慰地宣称自己早已去心机绝俗念,随缘任遇,与世无争,再也不被人猜忌,足可以免除尘世烦恼,悠悠然耽于山林之乐了。这两个充满老庄色彩的典故,一正用,一反用,两相结合,十分恰切地表现了作者远离尘嚣、澹泊自然的心境,而这种心境,正是上联所写「清斋」「习静」的结果。
这首七律,形象鲜明,兴味深远,表现了诗人隐居山林、脱离尘俗的闲情逸致,流露出诗人对淳朴田园生活的深深眷爱,是王维田园诗的一首代表作。从前有人把它推为全唐七律的压卷,说成「空古准今」的极至,固然是出于封建士大夫的偏嗜;而有人认为「淡雅幽寂,莫过右丞《积雨》」,赞赏这首诗的深邃意境和超迈风格,艺术见解还是不错的。(参看赵殿成笺注《王右丞集》卷十)
[]:《石林诗话》:诗下双字极难,须是七言、五言之间除去五字、三字外,精神兴致全见于两言,方为工妙。唐人谓「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为李嘉祐诗,摩诘窃取之,非也。此两句好处,正在添「漠漠」、「阴阴」四字,此乃摩诘为嘉祐点化,以自见其妙,如李光弼将郭子仪军,一号令之,精彩数倍。
《王孟诗评》:写景自然,造语又极辛苦。顾云:结语用庄子忘机之事,无迹,此诗首述田家时景。次述己志空泊,末写事实,又叹俗人之不知己也。东坡云:摩诘「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者,此耳。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周云:妙在四叠字,易此便如嚼蜡。
《批点唐诗正声》:「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人皆能为,比诸惟下「漠漠」、「阴阴」四字,诗意便胜。
《唐诗归》:钟云:「烟火迟」又妙于烟火新,然非积雨说不出(「积雨空林」句下)。谭云:悟矣(「山中习静」句下)。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清脱无尘,出世人语。摩诘诗往往多道气,要非寻常韵律间者。周珽曰:全从真景真趣摹写,灵机秀色,读之如在镜中游。陈继儒曰:语气殊静,蒋一梅曰:用事切题,做法更不可移动。
《唐诗贯珠笺释》:第二承烟火也。三四雨后之景,用叠字独能句圆神旺。五言看破荣枯,六言甘于清虚。
《碛砂唐诗》:敏曰:今人每用叠字,非惟觉得单弱,且与全句精神俱失。试观此联,偏似无此叠字,径直无情,加此叠字,情景活现,则用叠字之法具在矣。况乎七言最忌五言句泛加二字,惟此真是七字句,并非五言泛加二字也(「漠漠水田」一联下)。
《唐三体诗评》:悟富贵之无常,乃弥陈于藿食,无妨为农没世,人鸥群而不乱也。五六递对,无复笔墨之痕。
《历代诗法》:诗中写生画手,人境皆活,耳目长新,真是化机在掌握矣。
《唐贤三昧集笺注》:顾云:下「迟」字妙。又云:三四自然如画。又云:此必有为而云,游思悠远恬澹,胸中绝无微尘。
《昭昧詹言》:此题命脉,在「积雨」二字。起句叙题。三四写景极活现,万古不磨之句。后四句,言己在庄上。事与情如此。
《唐宋诗举要》:方曰:写景极活现(「阴阴夏木」句下)。赵松谷曰:淡雅幽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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